“那你可知国公为什么让你盯着他们?”贺兰漪追问道。
林燃立在原地摇头,老实道:“这个我不知晓, 国公只说让我盯着,我便盯着。”
宋少衡抬眸,看向林燃,“南荣潇和谢灵勉两人可有哪里不对劲吗?”
见卫禇应允地点了下头,林燃才重新坐回位子上,抿了抿嘴,抄着手开始说道:“南荣潇和谢灵勉都是秦怀
秋的徒弟,五年前,秦怀秋离世,向太一宫那边举荐了南荣潇为红婺书院的山长,身为师兄的谢灵勉只能屈居做了掌教,南荣潇性子温和,那山长之位也是有名无实,整个红婺书院还是在谢灵勉的掌控之中,有什么事也都是谢灵勉说了算,南荣潇就是他手里操控的傀儡。”
“不过,有时候也很奇怪,按理说,南荣潇占了谢灵勉的山长之位,该被谢灵勉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才是,我若是谢灵勉,定然是巴不得南荣潇尽快死掉,让出山长之位,可,有次南荣潇被树妖重伤,还是谢灵勉把她救了回来,甚至不惜损耗自身帮她疗伤。”
贺兰漪歪了歪头,“或许是因为南荣潇性子和善,根本威胁不到谢灵勉,再加之,他们两人有师兄妹的名义,所以谢灵勉不愿意把事做绝。”
“不,”林燃十分有把握地否认了贺兰漪的猜测,“郎君不知,那谢灵勉是个极重权势之人,当初因为秦怀秋把山长之位给了南荣潇后,他甚至同临终的秦怀秋大吵了一架,活生生把秦怀秋给气死了。”
“要知道,秦怀秋之前曾救过谢灵勉一家老小的性命,他却为了山长之位害死了救命恩人,而且,谢灵勉此人做事向来不留余地,斩草除根,他断然是不能容忍一个资历、修为都比不过他的女人凌驾于他之上的,小人猜测,谢灵勉应该是有把柄落在了南荣潇或者是已死的秦怀秋手里,所以他才不敢擅动南荣潇。”
这边说着话,林燃也已经让人把之前在红婺书院抓住的内应带来了松涛苑。
见卫禇不说话,林燃立刻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贺兰漪认识这个内应,五年前,她走火入魔昏死在罗浮山山脚下之时,最后见到的人就是他。
“见过卫将军,见过郡主,”吕少平忙叉手行礼。
卫禇抬了抬下巴,要他坐在放好的凳子上,“起来,身上的伤如何了?”
“这点小伤,不碍事,只是,属下在红婺书院潜伏多年,一朝身份泄露,怕是不能再为国公探听消息了,”吕晓平略有些遗憾地说道。
卫禇递给他一杯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要你在那埋伏着,就是为了这种时候,你帮郡主和宋管军解了围,这已经是立下大功了,此事事毕,你就随我们一起回去汴梁,国公定会为你论公行赏,只是在这之前,我与郡主还有宋管军在此的消息,切莫泄露出去。”
“属下明白。”吕晓平高兴地接过酒来,仰头一饮而尽。
贺兰漪盯着吕晓平看了好一会儿,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吕晓平面前,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忽而道:“我记起来了,五年前,我不是走火入魔昏过去的,是你把我打晕的。”
吕晓平不知贺兰漪是在诈他,慌忙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郡主恕罪,那都是国公吩咐的,不然借属下十个胆子,属下也不敢对您动手啊。”
“果然你是打晕的我!”贺兰漪转而怒气冲冲地看向卫禇,卫禇讪讪地笑了笑,之前贺兰漪问过他好几次,卫禇每次都告诉她说是她自己晕过去的,“郡主,国公说不让告诉你,我也是听命行事,没办法啊。”
“等这件事结束,我再跟你算账。”贺兰漪蹙着眉头,重重按了下卫禇的肩膀,重新坐回椅子上,看向吕晓平,“我问你,秦怀秋是怎么死的?”
吕晓平:“五年前病死的。”
“病死的?”贺兰漪记得这个秦怀秋修为不弱,当时他也没参加那场蔚州之战,“因为什么病死的?”
吕晓平认真道:“好像是去降服水怪,心下大意中了圈套,妖毒入体,不治而亡。”
贺兰漪又问,“那他跟南荣潇和谢灵勉的关系好吗?”
“谢灵勉是八年前被秦怀秋收作弟子的,听说那年发了旱灾,谢灵勉一家都是从西边逃难过来的,秦怀秋救了他和家人的性命,还把他收作弟子,不过,谢灵勉这人脾气古怪,又贪恋权势,自从南荣潇被秦怀秋收作弟子后,谢灵勉就不受待见了。”
吕晓平顿了顿,“至于南荣潇,她和秦怀秋都是出身庆州,听说还有远亲,南荣潇的母亲曾救过秦怀秋的性命,南荣潇父母双亡后,被舅舅一家送来了书院这边认了秦怀秋为师父,虽然南荣潇的资质差了点,但秦怀秋待她极好,简直是独一份的爱宠,要不然也不能越过谢灵勉把红婺书院的山长之位交给她。”
卫禇继续问:“书院里收的新弟子的贿赂是给谁?”
吕晓平:“谢灵勉,整个红婺书院,几乎都是他说了算,但奇怪的是,书院里面管理很混乱,偷鸡摸狗、夜宿不归、甚至于抢人财物,这些事情屡禁不止,谢灵勉就好像是看不到一样,他根本就不管。”
贺兰漪听着皱起了眉头。
“那把后山设成禁地,也是他的吩咐?”宋少衡开口道。
“这个查不到,我只知道派人守护后山入口以及维护防御法阵都是谢灵勉安排人去做,南荣潇一直都配合他去里面加固封印,”吕晓平温声,“国公说不让我插手这里面的事,因而我也并未去过后山,只是一直在外围盯着。”
贺兰漪让吕晓平离开后,宋少衡见贺兰漪要有话同卫禇讲,本来打算先离开松涛苑,但被贺兰漪抓住胳膊,告诉说他没必要回避。
宋少衡于是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着贺兰漪。
“到底怎么回事?阿兄在帮着隐瞒什么?”贺兰漪坐在卫禇旁边的椅子上,扭头死死地盯着卫禇。
卫禇挠了挠头,犹豫再三,说道:“国公之前得到消息说,说伏龙境内或许出了大事,但具体什么事并不知晓,而且,这件事极有可能是长公主所为,长公主如今已经长眠地下,国公应当是不想长公主身后清誉被毁。”
“毁什么?”贺兰漪不可置信道:“我阿娘五年前不是同父亲一起在蔚州战死了吗,伏龙境内的屠杀跟她有什么关系?”
卫禇起身走到窗边,抬手关上窗户,又走回来,凝重道:“长公主并非死在蔚州,她是死在宁州与邠州交界的寒潜谷,国公查到长公主在贺兰将军死后,曾来过岳州,并在折返回去蔚州的路上被人所害。”
贺兰漪瞳孔骤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五年前,北燕南下分兵三路大举进攻蔚州城,守城的何将军以死殉国,贺兰漪的父亲贺兰鹤安领兵驰援,抗击北燕军队,成为蔚州的守土之将,贺兰漪也混在军队里偷偷跟着去了蔚州,被大长公主赵乐仪发现后,便让她一直待在蔚州府衙里。
大战开始后,因为有奸细泄露了布防图,大梁军队左翼防线被击溃,蔚州时刻都有被攻陷的风险,一时间城内大乱。
贺兰鹤安带着贺兰珩之重整军队,继续在前线抗击北燕敌军,赵乐仪放心不下贺兰漪,回来蔚州府衙,让南宫先生带着她先一步离开。
那时候贺兰漪偷溜出了蔚州府衙,去了东城的军营玩,赵乐仪没找到她,只能暂时先回去前线,让南宫先生寻到贺兰漪之后带她离开蔚州。
南宫先生好不容易找到了贺兰漪,哄骗她说贺兰鹤安和赵乐仪都已经撤回了后方,正等着她去汇合,谁知北燕军队来的太快,南宫先生和贺兰漪撤退的路上正好撞上了一支北燕军队的探路前军。
他们发现了南宫先生和贺兰漪,又认出了贺兰漪的身份,于是对贺兰漪的卫队穷追猛打,意图活捉贺兰漪来逼大梁撤军,贺兰漪当时全身上下被砍了三十多处刀伤,没过多久便昏了过去。
等贺兰漪醒来,已经是半月后,那时她已身处汴梁,身边只有贺兰珩之在守着她。
大夫告诉贺兰珩之说贺兰漪身上的伤太重,不宜心绪起伏过大,贺兰珩之无法亲口告诉她父母离世的消息,因而贺兰漪是从章
德真人那里得知了父母的死讯。
贺兰漪得知这个消息时,一滴眼泪都没掉,两天后,她开始没日没夜地修炼招魂之术,一度走火入魔,失去了神智。
从此,贺兰珩之不允许任何人在贺兰漪面前提起蔚州的事,所以贺兰漪一直以为父母是都死在了蔚州。
可没成想,竟是她父亲贺兰鹤安先在蔚州殉国,她母亲赵乐仪是之后死在了寒潜谷。
“阿兄是觉得,阿娘当年或许会为了复活父亲,再次进入伏龙境,做了恶事?”贺兰漪的声音有些发颤,轻飘飘的,就好像是水面上浮着的白羽。
第53章
卫禇没敢回答。
但贺兰漪绝不相信赵乐仪会做出屠杀之事, 她要拿到玉龙骨救她兄长贺兰珩之,也要查清伏龙境内天皓族人被屠戮的真相,为她母亲摆脱嫌疑。
“长公主不会这么做的, ”宋少衡起身道, “她不是那样的人。”
贺兰漪弯了弯唇角, 拿起桌边的白瓷酒盏一饮而尽, 坚定道:“阿娘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林燃在外面敲门, 进来后, 告诉卫禇说已经寻到了那个在氽县县衙做皂隶的郑娘子的下落。
贺兰漪他们并非是要找郑娘子, 他们要找的是那个名叫屠敬水的身怀异香的梦妖书生,贺兰漪确定了屠敬水身上的香气就是来源于伏龙境内,那么,屠敬水或许会知道一些隐情。
据林燃所言,那位女捕快名叫郑文君,平日里宿在氽县县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突然提前休沐,说是要去治病。
林燃费了好大的功夫, 才得知了郑文君如今所在的地方。
贺兰漪觉得郑文君应该是为了帮屠敬水躲避追杀, 所以才用休沐的借口离开县衙, 暂避风头。
“卫将军可需要我派人前去?”林燃主动道。
卫禇摇头,抻了抻肩膀, “不必, 你就当我们今夜没来过, 你该如何就如何, 不要被他们发觉不对劲就好。”
林燃的府邸在氽县东边的槐南县内,而郑文君现在住的地方就在槐南县县东外城的一处僻静院落。
贺兰漪他们一人一匹快马, 冒着夜色迅速赶到了郑文君的住处。
林燃告诉他们说此地的房价甚贵,尤其是郑文君住的这处几乎占了半条街的大宅子,本地的富户人家都是很难能买得起的,若非是林燃的人发觉到这处闲置已久的宅子突然住了人,也很难想到郑文君这个小捕快的藏身之处居然是这里。
但贺兰漪他们来的不巧,刚下马,巷口不远处也来了一队人,是之前在氽县搜捕书生的那群彪形大汉。
“不好,他们瞧见我们的模样了,”贺兰漪松开马缰绳,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卫禇拔出腰间佩刀,凛凛寒光,横于身前,“你们俩先进去,这些人交给我了。”
贺兰漪和宋少衡走上台阶,敲了一会儿的门,始终没人应答,仿佛里面只是个空宅子,并未有人居住。
路上,卫禇和那些人打的正激烈,刀影参差,见血封喉。
没办法,贺兰漪和宋少衡只能翻墙进去宅子里。
这个宅子比贺兰珩之在江陵府的宅子小一些,但四进四出,还有许多单独隔开的小院,在里面找个人也是有些费力气。
走廊里都挂着灯笼,倒影在水面波光粼粼,贺兰漪和宋少衡在里面转了一圈,走的脚后跟都疼了,可始终瞧不见人影。
“林燃的消息不会有问题吧,怎么一个人也看不见啊,”贺兰漪从栏杆上跳下来,见宋少衡背对着她僵着不动,走过去拍了下宋少衡的肩膀。
可就在这一瞬间,贺兰漪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眼前逐渐黑了下去,漩涡一般旋转,等她不再发晕,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个马车内。
身上的衣服也由简单的黑色窄袖缎袍变成了一身艳丽的桃粉色大袖衫,发髻也梳成了已婚女子惯常梳的盘桓髻。
还未等她弄清楚怎么回事,在外撑着油纸伞的青窈突然掀开了车帘,“娘子,郎君来了。”
“什么郎君?”贺兰漪顺着青窈手指的方向,瞧见宋少衡带人冒雨策马扬鞭而来。
见到宋少衡后,贺兰漪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她掀开车帘便要过去找他。
青窈急忙阻止,“娘子,您的脚崴了,可不能乱动啊。”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脚崴了,”贺兰漪一头雾水,着急下马车,可刚走到车门边,突然右脚脚踝剧痛,她一时失了重心,歪着身子就要摔下马车。
幸而宋少衡过来的及时,贺兰漪跌进了他怀里,被他一把接住,宋少衡眼眸幽深,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意,拦腰抱着她就往府内走。
宋巍在旁边给宋少衡和贺兰漪撑着油纸伞,脸上也都是坏笑。
“宋少衡,你这干什么,我可以自己走,”贺兰漪踢着腿挣扎着要下来,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瞧着跟我在汴梁的府邸这么像。”
“你的脚崴了,没法走,”宋少衡不仅不放下贺兰漪,搂着她的手更紧了,生怕她挣扎着跌下来摔到。
越往里走,贺兰漪越觉得陈设熟悉,这里的摆设同她在汴梁住的玉露堂几乎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