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继续说:“春日福客栈一共一家五口,夫妻两个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儿子快要娶妻的年纪了,小儿子才四五岁,唯一的那个女儿死的时候十六岁,她死之后,大约是因为怨气太大,魂魄不愿往生,常常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同我闲聊天。”
一听这红衣鱼妖又开始絮叨,贺兰漪忙插话问:“她现在在哪?”
“你听我说啊,大约是半月前,苗老头的药铺里来了一个年轻郎君买跌打损伤的红花,那时候唐姝正巧在大厅里,她对那个俊俏郎君一见倾心,同我说了好多天想与他成婚,她今夜便是离开春日福药铺去外面找他了。”红玉慢悠悠道。
贺兰漪问:“那郎君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我没见过他,都是唐姝告诉我的,她说那人叫卫胥,个子高高的,眼睛很亮,听说是住在黄花巷,这两天才回来蔚州城,”红玉道。
“卫胥?”除了贺兰漪外,同钰听到这话也傻眼了。
红玉自信地点了点头,“对,没错,就是叫卫胥,我不会记错。”
贺兰漪低声问同钰:“卫胥是住在黄花巷吗?”
同钰看了眼那红衣鱼妖,嗯了一声,“他的确住在那里,之前你让人打了他
二十杖,我专门让人问过他的住处的。”
贺兰漪他们立刻离开了春日福药铺,赶去卫胥所在的黄花巷。
深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贺兰漪的手下包围了卫胥的宅子,同钰让人直接推门进去。
卫胥的房间内似乎还在亮着灯。
陶先生进去院子后,立刻施法,察觉到了徘徊在东屋屋角的浓重怨气。
“郡主,在那边,”陶先生手指向东边。
贺兰漪立刻抬手结印施法,很快,她就瞧见了那个名叫唐姝的幽怨女子。
“你居然能看见我?”唐姝注意到了贺兰漪的目光,好奇地走过来问道。
贺兰漪并不跟她客气,抬手施法便将她束缚在原地,眼神阴冷地逼问道:“我问你,你可知当年客栈里的疫情是因何而起?”
唐姝有些恐惧地想要往后退,但腿像灌了铅似的动不了,她被贺兰漪手里的气链捆住脖子,极其痛苦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好像是,是因为一个从并州来的郎君,因为他生的很好看,所以那时候我常常去给他送些吃食,有次我在屋外偷偷听到他同一个人讲说,他是位将军,要见长公主一面,还说什么并州那五万什么策翼军不该枉死,那人是在拿无辜将士的性命当他做皇帝的垫脚石,这种人断然不能一直占据着东宫之位。”
“这五年里,我思来想去,那场疫病就是在那场对话之后开始在我们客栈里蔓延,客栈里第一个死去的人也是那位将军,所以我觉得,觉得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是在给那个人陪葬……”
“原是因为这个吗?”贺兰漪内心震动不已。
直到她收回手,同钰过来递给她帕子擦掉嘴角的鲜血,贺兰漪才回过神来。
“问清楚了吗?”陶先生看向贺兰漪。
贺兰漪僵硬地点了点头。
陶先生:“那可还要去查什么吗?”
“不必,”贺兰漪很清楚并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那是贺兰珩之第一次独自上战场,那场大战结束之后,她在皇宫书院里听贺兰珩之分析过好几次那时的军情,“我大概已经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
而在屋里躺着的卫胥这会儿也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在楚姑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屋门口。
贺兰漪咽下嘴里腥甜的鲜血,对陶先生讲,“先生,让人去把唐姝超度了吧。”
抬眸对上卫胥的视线,贺兰漪嘴唇有些白,卫胥看清贺兰漪的脸后,连忙推开了身旁搀着他的楚姑娘。
可怜那弱柳扶风的漂亮娘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卫胥推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见贺兰漪朝着这边走过来,又瞧见了这满院的阵仗,她下意识地从地上爬起来,伸开手臂挡在了卫胥身前,一双小鹿眼睛里满是警惕。
“她待你倒是情深意重,”贺兰漪冷笑着,走到卫胥身前不远处。
卫胥看向楚姑娘的眼中满是嫌恶,冷声斥道:“滚开,一个婢女而已,你也敢挡在郡主身前?”
“郡,郡主,”楚姑娘不敢相信地看向面前满身贵气的娘子,樱唇小口半张半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竟走上前去问贺兰漪,“你就是,就是卫郎一直喜欢的人吗?”
“卫郎?”贺兰漪皱了皱眉。
还不等贺兰漪继续说话,卫胥就慌忙让小厮把楚姑娘拉走了,那姑娘眼泪不干地看着卫胥,瞧起来十分可怜。
“郡主,你别误会,我对她绝没有那个意思,都是那个女人,她不知天高地厚,一直在纠缠我,”卫胥抬手发誓道,断了的左腿悬空,疼得他额头上满是冷汗。
贺兰漪的视线落在卫胥那条断了的左腿上。
“你知错了?”她抬起脸来,语气冷淡地问卫胥。
卫胥先是愣了一下,又忙点头,一副极其诚恳的模样,“漪儿,我知错了,我下次再也不随便救人了,你生气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我绝对没有怨言。”
见贺兰漪肯好好同他说话,卫胥悬着的心放了下去,他继续软语道:“漪儿,咱们进屋说话吧,你知道的,我的腿断了,站不久的。”
贺兰漪没说话,带着同钰一起进去了房间里。
卫胥在小厮的搀扶下,费劲地坐到矮榻上,小几边还放着一碗没有喝的汤药。
“漪儿,我很快就能调回汴梁了,等回去了汴梁,咱们就成亲好不好,”卫胥伸手想要握住贺兰漪的手,笑着说道。
但贺兰漪坐在离他很远的椅子上,并没有要靠近他的打算。
但卫胥也并不气馁,收回手,继续软声哄着她,“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就看我接下来的表现,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贺兰漪没吭声。
卫胥没话找话道:“不过,漪儿,你怎么晚上过来这里了?”
“来看你,”贺兰漪不咸不淡地转头看向卫胥,“怎么,你不高兴?”
卫胥知道贺兰漪在撒谎,但他还是迎合道:“当然高兴,你来看我,我肯定高兴啊。”
“不过,”卫胥看了眼站在贺兰漪身旁的同钰,试探问:“漪儿,你跟那位宋郎君……”
“什么宋郎君?”贺兰漪态度依旧冷漠。
卫胥抿了抿唇,仔细观察着贺兰漪的表情,“就是那个叫宋少衡的,之前在茶楼刚一见面,他就让人找我的茬,将我打成了这幅模样……”
贺兰漪没接他的话,直接问:“你之前在信上说你很快就能被调回汴梁了,这是太子哥哥安排的吗?”
第117章
卫胥点头, “禁军回防汴梁,东宫那边告诉我说枢密院已经商议好了。”
贺兰漪眉头紧锁,没有说什么。
“漪儿, 等我回去了汴梁, 我们就成婚吧, ”卫胥费力地撑着矮榻起身, 一瘸一拐地走到贺兰漪身前, 蹲下身, 一脸真诚地笑着哄她道:“你之前不是说喜欢大雪天吗?我们就在年关之前, 汴梁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成亲,好不好?”
贺兰漪侧过脸,冷冷地垂眸看向卫胥。
“成亲?”对上卫胥的视线,贺兰漪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抬手摩挲了下卫胥的脸颊,动作温柔,语气却极其冷酷,“我们,为什么要成亲呢?”
卫胥闻言愣了下。
他皱着眉, 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你还在生我的气?楚姑娘的事我不是已经同你解释清楚了吗, 而且你让人将我打成重伤,我的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都没有因此责怪你, 为了你, 我已经让步到如此程度了, 你为什么还要同我闹脾气呢?”
“卫胥,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 ”贺兰漪看着眼前这个人,之前的那些美好的记忆在转瞬之间都化作了飞灰,她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门口,外面来人说陶先生要她尽快回去打坐调息。
贺兰漪这会儿体内真气不稳,稍不注意,怕是就会走火入魔。
她本打算让同钰审问卫胥,但这会儿却正好瞧见宋少衡找了过来。
“找到那些人了?”贺兰漪抬眸低声问。
宋少衡面色凝重,“出事了。”
贺兰漪眉心一跳,但细想想,这也在意料之中。
“此事回去再说,”贺兰漪眨了下眼睛,“现如今有要紧的事需要你做。”
循着贺兰漪的视线,宋少衡看向被小厮扶着缓缓从地上站起身的卫胥,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睛依旧狡黠
如斯。
“你来问吧,问清楚他知道的所有的事,我不想再看见他了。”贺兰漪对宋少衡说道。
宋少衡轻声,“好。”
卫胥瞧见宋少衡后,下意识地瘸着腿往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贺兰珩之已经让人查清他在贺兰漪身上种下情人蛊之事,更不知道,在这短短数月之间,一直迷恋他的静安郡主早已喜欢上了旁人。
“漪儿,你,你刚刚在说什么啊?什么恶心?”卫胥瞧出了宋少衡对他的敌意,脸色发白地看向贺兰漪,意图想让贺兰漪救救他。
贺兰漪自然不会回答他的话,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宋少衡走上前,极其熟练地抬手将真言咒打入卫胥体内,卫胥立时便倒在了地上,痛苦不堪。
旁边的小厮被吓得离开了房间里,刚出门就被同钰带来的人摁在了地上。
宋少衡冷酷地问道:“你在郡主体内种下了情人蛊,是谁指使的?”
“我,我自己。”卫胥疼得头皮发麻,牙齿咯吱作响,听到宋少衡这话,心已然凉了大半截。
宋少衡看了眼门口,蹲下身,用极低的声音问,“是否有人让你准备好,在郡主回去汴梁的路上,对她动手,必要之时杀了她。”
卫胥知道这种话一旦说出口,他在汴梁的家人就不会再有活路了,因而咬紧了牙关,想着即便是要把舌头咬断,也不能将此事说出来。
可他还没有领教过宋少衡的可怕。
宋少衡不断地在他身上的真言咒上施加咒力,他被折磨地生不如死,眼前发黑,即便是想要咬舌自尽也没有力气了,他嘴里溢出鲜血,控制不住地开始交代。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是,是,太子的人交代过我此事。”
果然是他。
上辈子,贺兰漪被人杀死在汴梁城外,宋少衡当时不是没有怀疑过和贺兰漪同行回去汴梁的卫胥,可当时卫胥与贺兰漪一同死在汴梁城外,贺兰珩之的人查到卫胥是为贺兰漪挡箭而死。
如今看来,不过是,卫胥杀了贺兰漪,而与此同时,卫胥又被背后那人灭了口而已。
宋少衡当时回去汴梁曾查看过贺兰漪心口的致命伤口,伤口上面覆有一种极阴的名为恶陀罗的妖毒。
这一世,他重生过后,一直让人在背地里探查恶陀罗的下落,得到了一些需要加以验证的消息。
而最让人宋少衡有把握此事是卫胥所为的原因在于,照顾卫胥的楚姑娘在近日里发现卫胥藏起来的匕首上也有恶陀罗。
这种妖毒极其罕见,若非专门搜集,是很难得到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漪儿之前待你那样好,你为什么要骗她,利用她,”宋少衡抓着卫胥的衣领,眼神阴鸷,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你凭什么啊?”
“谁,谁不想,不想一步登天呢……”卫胥意识混乱地交代着自己内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权势,富贵,众人的仰望,我都想要,贺兰漪,她,她能帮我……”
卫胥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因为宋少衡扼着他脖颈的手指在不断地收紧,宋少衡是不可能容忍一个上辈子害死了贺兰漪的人活在这世上的。
杀人这种事对宋少衡来说已经极其熟练了,卫胥没一会儿就咽了气,彻底失去了生机。
宋少衡眉梢微挑,松开了手里的脖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卫胥的尸体,就如同在看什么恶心的垃圾。
他转了转手腕,面无表情地跨过尸体,离开了房间。
“去把尸体埋了吧,”走到门口,宋少衡嘱咐手下道。
陶先生早已陪着贺兰漪回去了赵乐仪的宅子。
宋少衡打算离开黄花巷时,那位一直“痴心”卫胥的楚姑娘追了出来。
护卫拔刀,警惕地看着她。
“无妨,”宋少衡摆手让身旁护卫后退,他冷眼瞧着面前的楚姑娘,压低声音问,“你有话要同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