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新小厮倒还算是不错,人机灵,又懂事,绝不会问东问西,还会带着他去找乐子。
姜玉琅自诩是个文人,找乐子也是找文雅的乐子,那小厮在外头交际广阔,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姜玉琅最开始的时候是在家里请的夫子学习,后来回了中京城也开始去学院了。
新小厮叫吉祥,不过三日,吉祥就打进了学院这些少爷公子的小厮们的小团伙里,能给姜玉琅提供不少消息。
姜玉琅的身份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虽说养在嫡母膝下,却还是庶子,学院里阶级分明,他不屑和那些庶子们玩乐,也挤不到那些嫡子的小团队里。
不是没尝试过,而是人家瞧不上他。
如今有了吉祥,他很快就知道了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又喜欢到哪儿去玩,喜欢些什么东西。
姜玉琅花了一番功夫,到底还是挤进了他们的队伍里,人家虽然不大喜欢他,却还是带着他一道儿。
过了好几天,下了课,那群人急急忙忙往外头走,姜玉琅犹豫了一下就跟上了。
他们带着姜玉琅去了花楼。
从前安氏管得相当严格,从不许底下的小厮们带着他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姜玉琅从小就被管着,也听人说起过那些花楼酒楼的,只是敬而远之。
如今跟着人进了门,心里既害怕也期待。
他们倒好像是很照顾姜玉琅似的,一进门就说:“玉琅是跟着我们进来的,你今儿的花销都由我们出,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别和我们客气。”
他们都是不缺钱的主儿,姜玉琅倒也不客气。
等坐下了,喝了两杯酒,为首的那位王守便叫人领了人进来,一溜的大姑娘,穿着暴露,有些还抱着乐器。
这几个人显然是常客,那几个姑娘一进门就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捻着酒杯喂人。
姜玉琅是才来的,王守笑嘻嘻地指了指其中一个姑娘:“你是头一回来,这姑娘还是个清倌,我特地叫妈妈给你找的,干净得很。”
姑娘弱柳扶风,眉间微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怯怯地往姜玉琅身边一坐。
一股淡淡的莲花香飘进姜玉琅的鼻子里。
他没碰过女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姑娘便主动替他倒酒:“我叫小怜。”
姜玉琅闷闷地哦一声,哦完又觉得不该这样冷淡,问:“哪个怜字?”
小怜便凑过去,沾了酒水写了名字:“风随雨雪作三厄,燕支落尽无人怜的怜。”
姜玉琅也是读过书的:“这是东塘居士的海棠韵,你读过书?”
花楼里的妓子都是读过书的,却大多都读的是那些耳熟能详的,方便卖弄风雅,只有地位越高的人才真正的有学问。
东塘居士不在那耳熟能详的人一列,很明显,这姑娘是自个儿真的读过书。
小怜脸上便带了点儿愁苦:“一言难尽,我从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只是家道中落,才沦落到了这个境地。”
她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姜玉琅便体贴地不再问,心里到底生了点儿怜惜。
小怜实在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寥寥几句话便将姜玉琅哄得开开心心,一巡酒过,另外几个学子便默契地互相看看,搂着人走了。
其中一个临走前还暧昧地碰了碰姜玉琅的胳膊:“这是才来的,你放心,保证干净。”
姜玉琅坐着,猜到他们是要去做什么,有点尴尬。
小怜瞧出了他的尴尬:“公子,他们想来要再呆一会儿,你若是坐着无聊,不如去我房里喝杯茶?”
他们坐的地方窗户还开着,姜玉琅怕被别人瞧见,还真跟着小怜走了。
等他一走,那几个同行的学子又都绕了回来,各自嬉笑:“行了行了,咱们走吧。”
“他真能上套?”
王守冷笑一声:“管他上不上套呢,不上套就换别的法子。”
从前他们就瞧不上姜玉琅,难不成现在就能看得上了?不过是受人所托,给他一点儿教训。
“想不明白,这人怎么会和怀诚扯上关系,竟然还要他来劳烦我们动手。”
“你管他呢!反正说出去咱们也什么事都没做,人确实是咱们带进来的,可后头的事儿可就和咱们没关系了。”
……
顾明月认真地和姜云瑶禀报:“宁大人帮了咱们不小的忙呢!”
也得亏了宁怀诚,不然她们两个内宅女人,一时之间还真没法儿不动声色地找人:“也不知道那姑娘行不行。”
那位小怜姑娘确实是百花楼里的清倌,姜云瑶托人找到她,给了她一笔银子,答应了要给她赎身,而在赎身之前,要请她帮自己办一件事。
姜云瑶说:“他们俩最近做什么呢?”
顾明月想了一下:“他们俩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听吉祥哥哥说,大少爷最近常常出入百花楼,不过从来不过夜,每回待上两个时辰便出来了,大少爷很注意自己的行踪,有人问起,他都是说自己是陪着别人一块儿去的。”
他这辈子算是钻在名声这里头了,既舍不得那位小怜姑娘,又舍不得放下自己的身段,含含糊糊得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去花楼里。
顾明月多少有点着急:“他不会真的一点儿当也不上吧?”
姜云瑶摇头说不会:“男人的通病,倘若有一个人真心待自己,不求回报,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她又可怜,漂泊无依,一生的依靠也只有自己,谁会不动心呢?”
现代有一句不那么恰当的话,好赌的爸,重病的妈,年幼的弟妹,破碎的她――这话能传出来,不就是因为有些男人最吃这一套吗?管她是真是假,他们只看中自己想要的那一部分。
有时候别说男人了,女人也会心疼这样的女人呢。
姜云瑶说:“你先等着看吧,时间还早着呢,姜玉琅的防心重,不会那么轻易上钩。”
……
姜玉琅倒是继承了姜逢年的性格,但他要更加精明一些,一边陷在小怜的温柔里,一边心里又十分警惕。
小怜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偶尔和他说起自己的从前,说她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嫡女,讲自己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父母疼爱,只是没料到家道中落了。
除此之外,便是经常贴心地为姜玉琅考虑。
她从来不作不闹,偶尔还会给他准备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托吉祥给他送过去。
合脚的鞋袜、精致可口的吃食,大多都是姜玉琅随口抱怨几句,她便悄悄记下了。
常姨娘走后姜玉琅的衣裳就都是针线房的人做的了,安氏不管他,针线房的人也跟着看太太的脸色,把他的衣裳做得很敷衍。
一件衣裳有没有用心,穿的人最能知道,针脚做得好不好、腰线合不合身、肩膀宽窄合不合适、料子磨不磨皮肤,一上身就知道了。
从前他的衣裳针线房做的仔细又认真,又有常姨娘时不时地帮他补充,是以他在衣裳上的还真没吃过什么亏。
如今可不一样,一件衣裳穿到身上,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他随口跟小怜抱怨了几句,扭头,小怜就熬着夜给他做了一件衣裳叫吉祥给他带过去。
衣裳装在灰布包袱里,一点儿也不起眼,要不是吉祥说起是小怜做的,姜玉琅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
关键还是做的很合身。
姜玉琅问小怜怎么知道他的衣裳尺寸,小怜便红着脸,说是自己悄悄看的。
姜玉琅没在她这里过夜过,接触的时间也并不多,她能把尺寸记得这么详细,可见心里有自己。
――姜玉琅终于有些被打动了。
一心动,陷进去的就更快了,只是小怜不提名分的事情,他当然也不会提,两个人便模模糊糊的暧昧着。
姜云瑶虽然找了小怜,小怜却并不知道她,她是另托的人,一手拿钱,一手办事,就算过后真的翻车了,也找不到姜云瑶的头上。
顾明月偶尔会从那人手上拿消息,大多都是小怜主动联系的。
她们两个收到的最新消息便是小怜说他们约好了秋天去赏菊花。
两个人单独去,避开了所有人。
顾明月撇撇嘴:“他可真谨慎。”
姜云瑶说很正常:“大姐姐马上要出嫁了,就快轮到他头上了,亲事都没说下来,他又怎么敢光明正大的带着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总之,这事儿急不来。
但很明显,成事的可能性也很大。
姜云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姜玉琅这个性格,极为在乎自己的出身,自然也会在乎别人的,而且很敏感――娶妻是要娶嫡女的,庶女他都未必能看上。
如今有个从前是嫡女出身的姑娘沦落风.尘,还依恋他,什么也不多求,只求他的情谊――他不心动才怪!
便是因为知道他这样的心思,姜云瑶才会觉得恶心。
但这样的人也更好拿捏。
顾明月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学会了。
姜玉琅还真以为他自个儿多有魅力,才让小怜对他死心塌地,还默默地记着他衣裳的尺寸,实则都是他身边的吉祥透露给小怜的。
吉祥倒和顾明月不算很熟,但他和石头很熟,石头原先还在姜玉琅院子里干活的时候俩人就相识了,石头又很会交际,和吉祥的关系处得相当不错,临走之前,石头托了他照顾顾明月。
顾明月常在内宅,平常也不需要他的照顾,但是她还记着石头说过的话,这些人用不上的时候也要打好关系,谁知道哪天就能用上了呢?
顾明月很听话,即使吉祥没派上用场的时候,她也会和联系吉祥,有时候送些吃食,有时候会借着办事情的名义托他出一趟门,再给一些好处,往往都是超过他的付出的。
如今瞧瞧,可不是就派上用场了嘛!
双瑞的腿是顾明月打断的,双寿拉肚子是吉祥干的,等到双寿回来,吉祥早就把他的位置挤下去啦!
帮着顾明月做事儿,吉祥也是不亏的,他没打算一辈子都当一个小厮,如今能跟着姜玉琅先挣点甜头,已经足够了,等到时候再想办法脱身就是了。
“唉~”顾明月一想到吉祥,就想起来了石头。
都四个多月了,边关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又害怕又觉得庆幸,没有消息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说不定石头还活得好好的呢!
第76章
日子过得相当快,姜玉琅那边儿还没什么进展,就到了姜云琼出嫁的时候。
石家是相当讲究的人,特意让姜云琼在家过完了年,等到开春的时候才出嫁,正好儿出嫁的时候她也十六岁了,及笄礼之前已经办过,石夫人还来添了妆。
姑娘出嫁,论理出门子的时候也该家中的兄长背新娘子出门,夫家也会凭此辨别娘家的兄弟对出嫁的姊妹上不上心,毕竟将来继承家业的是男丁,两家结亲又是结的秦晋之好,女子出嫁,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儿,也好回去找兄弟撑腰。
有些人瞧着家里对姑娘不重视,便使劲儿搓磨,好些人进了门便开始立规矩,一直到生了孩子都未必能够得到相应的地位。
不过好在石家还算是讲究人。
姜云琼出嫁本来是要姜玉琅来背她出门的,可姜云琼不乐意,她如今看着他就想起安氏那么些年的付出都白费了,辛劳十多年,愣是养出来个白眼狼,是个人都要呕死了。
也得亏姜云瑶还没把他之前做的事情告诉安氏和姜云琼,否则她们俩只怕会更加生气。
不用姜玉琅,她找的是柳姨娘的儿子姜玉琢。
姜玉琢比姜云瑶大上一岁,如今十二了,柳姨娘养得好,他身量长得也高,背一个姜云琼轻轻松松。
特意从学院赶回来的姜玉琅脸色就相当难看了。
府里头的待遇都是不那么重要的,左右都是自己人,关系的亲近怎么样自个儿心里有数,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保证面子情罢了。
但姜云琼的亲事不一样,石家是朝中新贵,安氏背后是老牌勋贵,家中嫡女出嫁、嫡子娶妻,双方都请了不少交好的人家,有些没那么熟悉的都会来凑凑热闹,更别说石家为了给姜云琼脸面,石清泉还特意在皇上跟前请了诰命了。
前线战事紧急,朝中又吵的厉害,火药味十足,皇帝也想借着喜事好歹消停两天。
石清泉便是拿准了这个时机,否则按他现在在朝中的职位,还真不一定能请个诰命下来。
虽只是个五品安人,却多少也算是诰命,很得脸面了。
来参宴的人不少,还有人特意逢迎,连太子等人都“体察上意”,派了人来观礼。
英国公府也派了人来添妆。
姜云瑶就跟在安氏身边,知道是宁怀诚派人来的。
英国公身死,长辈辞世,他要服孝,其余英国公府的女眷也要服丧,便只送了礼,人家也不会往他们两家有私交上想,只会觉得英国公府如今是在将功补过的时候,也是在逢迎皇帝的想法。
姜云瑶倒没这么想,她帮着安氏算账,看见英国公府送来添妆的匣子便心头一动,让顾明月帮着他们去搬。
顾明月闻弦音而知雅意,把那添妆的匣子抱在手里,路上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摸了摸,果然找到了夹层,里头塞着一封信。
顾明月直接揣自己兜里了。
过后她又找了个机会单独一个人去看了信。
这两年教规矩的余大家已经功成身退了,早在姜云瑶回来的时候安氏就已经请了夫子教导读书认字,顾明月自然也是跟着学了的,如今的她七岁,认的字就已经河源村那个秀才教的学生认的字多了。
这封信她读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力。
信中倒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东西,只说之前商量好的事情已经在办了,成果还算不错,或许再等上一两个月便能知道结果。
除此之外便是致歉,恭喜她姐姐成亲,自己还是戴孝之身不便前来,又说了一些琐事。
其他也就罢了,那些琐事看得顾明月眉头紧皱。
她看不懂。
不是说写了什么看不懂,而是不太懂宁怀诚为什么写这些。
她看不懂,只能找机会去拿给姑娘看。
好在成亲的酒宴都是石家操办的,姜云瑶陪着安氏将那些添妆的礼物收拾好了以后又送走了客人,终于有了看信的机会。
顾明月一边替她磨墨,一边问:“姑娘,他这信里是要说什么?”
姜云瑶仔细把信看了一遍,宁怀诚在信里说了许多没头没脑的话,说自己去年秋日里埋了几坛自制的酒水,冬日里挖出来赏着雪品了一回,味道还算不错,只是带了些酸涩,又说酒的味道还算不错,只是不能多喝,多喝容易误事。
下面又写他近期总隔窗看花,可惜春花未开,时日不到,只有些许的枝繁叶茂,但也并非是所有的树都从冬日里活过来了,有些树仍旧是光秃秃的叶子,兴许再也不会开会结果了。
除此之外仍有许多细细碎碎的小事,多数都是他守孝期间在府里看见的、经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