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脚步声在二楼消失,权灿才敢完整地喘出一口气。
他居然这样就不追究了?只是为了提醒她做的事情轻易就会被察觉吗,所以更要谨慎隐藏,敢在权道民那里暴露丝毫都会万劫不复。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仅仅是因为帮过他吗?她的妈妈在嫁给他爸爸前,和他身边最倚赖的安队长有一段旧情。
现在两人一个是权家太太,另一个人是安保队长,这样的关系他不是该怒不可遏地去向权道民揭发吗?
居然就当做不知道了,权灿脑海里乱极了,林知安和程雅颂的关系还没想明白,权赫的压迫已经令她再难思考别的。
回到房间埋在被子里几乎一夜无眠,直到天色破晓才陷入昏沉睡意。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权赫再次沉陷噩梦。
光线暗沉的房间里,面容憔悴苍白的女人躺在床上,她的手背上扎着输液管,瘦骨嶙峋的样子令人心疼。
小小的他摸进房间,想要掀开厚重遮光的窗帘,幼儿园的老师说人要多晒晒太阳才会健康。
生病的人见了阳光一定也会赶快好起来。
女人厉声喝止他,干枯的嗓音像破败的风箱,冷砾刺耳。
他吓得呆愣原地,看见女人眼角流下清泪,输液的手抬起来伸向他,声音变得温柔,“到妈妈这里来。”
听话走过去,小小的人儿比床沿高不了多少。
虚弱的女人挣扎坐起身子,将他抱到床上揽进怀里。
依偎在女人瘦弱的怀抱,他高兴又惧怕惹得她厌烦,贪恋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温情。
女人唱着好听的曲子哄他入睡,苍白病弱的脸上久违露出笑意。
可是下一秒,醉酒的男人揽着女人上楼,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脚步声肆无忌惮,丝毫没把这个家的女主人放在眼里。
“嘭”的一声关门声后,男人和女人的奇怪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妈妈抱着他的胳膊突然用力,仿佛要这样将他勒死在怀里。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的声响渐歇,妈妈的力道也松了,他仰头想去看,却从那一眼对视里看到诀别。
一口血喷在他身上,温热黏腻,在梦里将他淹没。
……
凌晨的大排档里,林知安挺直脊背坐在桌前,周围是喝酒大声聊天的男人,他坐在这里格格不入。
端着托盘的程雅颂走到他旁边,放下一份馄饨,“请你的。”
“谢谢。”林知安没有动筷,等她说明约见的目的。
程雅颂抱着托盘,背对他,观察是否有哪桌客人需要帮助。
“让你来圣英是做什么的呢?赎罪吗。”她轻嗤。
林知安面色不改,“合作的关系就不要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了,各取所需不是吗。”
“还以为有很多时间?没注意到她已经在调查了吗,知道我的身份只是早晚,等到她有了防备,你和我早晚要被赶出圣英。”
“那样不是正好吗,你背后用了那么多手段都收效甚微,欺凌,谣言,接近她身边的人,都没用不是吗,反而还让她收获更多人心。”
林知安抬头,清俊静逸的脸上露出笑意,“从圣英赶走两个特招生对她而言易如反掌,被揭穿伪善面目的财阀呢,天生同情弱者的民众会放过她吗?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程雅颂唇角微扬,“等待她主动犯错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抓紧动作吧,想等着被权灿臭虫一样摁死吗?别忘了我们目的相同,心思也该放在一处。”
有客人招手呼唤,程雅颂迈步,临走前留下一句,“你妈妈的联系方式已经拿到了,事成以后会当做礼物送给你。”
林知安拿起汤匙慢吞吞吃着馄饨,权灿说的没错,狐狸不可能变成白兔,从小心思恶劣的人也不会因为生活在相同处境下就悔过自新,只会在一天天的压抑中变得越发面目全非。
怨恨身边所有的人,货物一样被转交出去,低下乞求收留却被无情拒绝,说是血亲关系的人只会贪图钱财,占尽好处的的人丝毫不知感恩。
林知安知道自己只会比小的时候更疯狂,所有在程雅颂找上来时才会毫不犹豫,他的姐姐拥有美好璀璨的人生,而他却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发霉腐烂。
凭什么呢,他永远做不到圣人那样默默祝福她,一样的人生就该一样堕落,傲立枝头的玫瑰跌下泥潭时,不也会脏的一身污泥吗。
他有耐心等待那天到来,一朵零落的花朵得不到丝毫垂怜,人们不屑一顾时他会小心捧起,将她养在潮湿泥土里相伴相生。
他可以是最腐烂肮脏的人,但他要蓄养一枝最耀眼的玫瑰。
……
结束课程出发去篮球馆训练时权灿被崔时野拦下,不明所以看着他,然后收获一声冷笑,“你就打算自己走了?”
不然呢?
崔时野被她无动于衷的样子气到,刚因为感动升起的一点要和她好好相处的心思又按回去,他撑着桌子起身,手指了指脚,“我怎么办!要照顾人能不能负点责任,别每次都要别人提醒。”
权灿视线往前看,去找崔时茸,恰好与她偷看的视线对上。
崔时茸愣住几秒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耳朵瞬间红透,“噌”地起身匆匆走出教室。
宋静恩和柳贞熙追在她后面,“茸茸走慢点!”
崔时茸充耳不闻,步子迈的飞快。
丢脸死了,偷看被她抓个正着,她会怎么想?肯定很得意吧,一定觉得时刻被关注着。
可恶!怎么就没忍住!
她才不是故意要看她的,只是恰好听到哥哥在和她说话,觉得好奇才看过去!
宋静恩跟上来,疑惑问,“茸茸脸好红哦,生病了吗?”
“没有!”崔时茸声音超大,宋静恩和柳贞熙都看着她,发热的耳朵不用别人告诉她就知道一定红透了,默了默,她赌气,“也可能是发烧吧,别管我了。”
宋静恩和柳贞熙对视一眼,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不过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提到讨厌的人让她生气,然后再陪她一起骂回来就好了,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崔时茸最讨厌的人不就是权灿吗。
柳贞熙开口,“权灿也真是的,明明有未婚夫了还总是接近崔时野同学,有婚约的人不更应该避嫌吗?”
宋静恩接话,“就是说啊,训练的时候我还不止一次看到她和裴东曜对视,她和男生接触都没有分寸感的吗。”
两人一齐看崔时茸,在等她接下去。
崔时茸:奇怪!听起来怎么有点生气?
她垮下脸,“以后不要这样说了,明明每次都是我哥哥在……”
及时收住话音,意识到这样把哥哥的心思说出来好像也很丢人,咳一声开始骂裴东曜。
“裴东曜才是真正没有分寸感的人,视线明晃晃盯在人身上,谁会注意不到,可恶!真想替哥哥教训他一顿!”
谈话没有朝着预期方向发展,柳贞熙觑着她脸色问,“帮崔时野同学教训裴东曜吗?”
为什么啊?完全不懂。
崔时茸默默闭嘴,双胞胎实在太了解彼此了,哥哥那个不争气的傻狗样还能是为了什么!别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明白吗,他彻底栽在权灿手里了啊!
教室里权灿只看到崔时茸恼羞离去,至于为什么根本懒得想,崔时茸那个狗脑子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怎么不说话?”崔时野催问。
“崔时茸刚才不是在吗,你不会让她扶你过去?”权灿回。
崔时野恼怒,“我一个大少爷是因为谁才伤成这样的!对英勇保护过你的恩人就是这副态度吗!嫌弃我是负担的话当初为什么说要负责要照顾的话!”
权灿一噎,稍显理亏,“知道了,扶你过去就可以了吧。”
忍不住嘟囔一句,“医生管不管用啊,这脚伤怎么一会轻一会重的。”
崔时野心虚移开视线,张着手臂等她来扶,胳膊搭在她肩上才意识到她有多单薄,力气根本不敢往她身上压,鼻息里是她身上散发的冷茶香,发丝与他手臂交缠,顺滑的不可思议。
崔时野在她头顶翘起嘴角,天气回暖,她只穿了单薄的制服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细白的锁骨露出来,再往下是……
他愣住,然后猝然偏开视线,心脏扑通跳动。
感受到他的僵硬,权灿不耐烦,“又哪里不舒服了,别太过分!”
崔时野久不说话,等找回声音想提醒她把扣子扣好时,无意一瞥却发现她瓷白颈侧留下的一点淡红痕迹。
他的脑袋瞬间宕机。
江慕礼做的吗?他怎么敢!
他们也会接吻吗,甚至一些更亲密的事情?
压抑的愤怒席卷心头,崔时野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她也会和别的男生有亲密接触,心底的嫉妒和酸涩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江慕礼揍一顿。
拳头握紧,从手背到手臂上青筋分明,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过问,她和江慕礼是未婚夫妻,他在生什么气?以为自己是她的什么人吗。
愤怒,嫉妒,酸涩,失落,种种情绪令他眼底发红,最终也只是退开手臂脱掉制服外套搭在她肩上。
权灿正要回头,他的手臂复又搭上来,将她牢牢卡在臂下,“看路,别随便回头。”
别看到他不争气红眼睛的样子。
扶着崔时野一路艰难走到体育馆,权灿累得不行,进门时恰好和正出来的裴东曜撞见,下意识低头希望他别认出来,那双熟悉的球鞋却缓慢坚定挡在身前。
崔时野烦躁,“让开。”
裴东曜先看一眼低头的权灿,然后才缓缓抬头去看崔时野,脸上笑意一点点敛去,“不让呢?”
权灿感到疲累,这两个人碰到一起,沟通不了啊。
视线落在裴东曜的球鞋上,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种时候想起这双鞋的来历。
裴东曜去年生日,江慕礼随口问她觉得送什么礼物好,她那时怕极了被裴东曜记起和顾临的往事,哪里会用心挑什么礼物,交差应付一样找sa定了双球鞋。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她低着脑袋想裴东曜这双鞋上脚率还挺高的,她的眼光也不错,鞋和他挺搭。
第39章
崔时野手臂放下来移到权灿腰间把她往旁边推了推, 唇线抿紧,压了半天的愤怒找到发泄口。
“不让?”他挥拳,被裴东曜抬手截住。
权灿不可思议看着他突然好了的脚, 赶在裴东曜冷笑时插话,“别打啊, 挺丢人的,实在不行等我走了你们打?”
她不想当那个被围观的猴子啊!
裴东曜偏头看她,刚才还没注意, 这会她独自站着, 身上披着的男款制服外套扎眼起来。
他唇角扯了扯, 一言不发松开手,对崔时野投去一个男生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后撞着他肩走出去。
崔时野盯着他背影, 人走远了才收回视线,胳膊一伸去看权灿。
“你刚才不好了吗?”权灿脸色狐疑。
“强撑的啊,刚才那种情况怎么能在他面前矮一头!”他气哼。
权灿对男生这种奇怪的胜负欲难以理解, 不过很快她就在休息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球场上这两个人旁若无人一般攻防起来, 一个无视规则带球突破防守往对方篮板下冲。
另一个直接跑全场, 眼睛只盯一个人,紧逼防守, 起跳盖帽, 投出三分球后拽步回防, 视线挑衅。
强度骤然拉的这么高, 崔时野的脚伤问题显露, 中场休息时一瘸一拐下场。
万宇凑在他身边调侃, “自家训练要这么拼吗?照你俩这劲头,决赛能把陆骏宇溜趴下。”
崔时野没搭理他, 休息区找了一圈没见权灿身影,有点烦躁地撩起球衣擦脖颈上的汗。
万宇咋舌,盯着他腰腹线条分明的肌肉感叹,“你小子,看不出来有点东西。”
“滚!”崔时野坐下拧开水瓶仰头往嘴里灌。
另一边,权灿拉着裴东曜往无人的更衣室走。
裴东曜脸色冷冰冰的,任她牵着手臂不反抗跟在后面。
进去更衣室,权灿反手关门,用力把他推在门上。
裴东曜没准备,后背撞门上发出闷响,下一秒权灿手撑在他颈边,人也逼近。
他脸上冷意回暖,对上她眼睛,唇角止不住上扬,然后就听到她问:
“打球还是打人呢?”
上扬的嘴角立马抿成一条冷硬线条,喉间感到酸涩,“你心疼他?”
权灿无奈了,“只是问一下,突然下这么重手干嘛。”
“看不惯他。”他别开眼,觉得自己这个样子落在她眼里很丢脸。
怎么办呢,实在太喜欢她了,看到她和任何男生接近都忍不住生气,又没有资格要求她什么,真要论起来他才是那个插足的人。
权灿看着他委屈又强装冷脸的样子,垫脚凑在他紧抿的唇上轻碰一下。
挺可爱的,哄哄吧。
裴东曜眼底冰雪消融,转回视线盯着她看两秒,然后手扣在她腰上轻易调转位置,权灿被他压在门上,俯身勾着她下巴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