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姚春没有回话,脚在一点一点地蹭着地面污雪,思索半响长长吁出一口气,隐蔽地看了眼身旁的柳文安,心里止不住的羡慕,羡慕对方可堂堂正正提前建议,羡慕对方话出有人听,羡慕对方......能自由决定自己人生。
她提出想往援军可能过来的方向前去接应,是为了找娘亲吗?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为以后铺路吗?她不知道,她感到心中仿佛跑进了一只无头苍蝇,发出乱哄哄的恼人声,但又不知怎么才将它赶出去。
知道自己性别后的辛秘后,浑浑噩噩不过两日就遇城破逃命,眼前人救下后,路上历经数次奔波波折,至到现在才有喘息的空闲思虑今后的路,从小到大都是娘亲给她拿主意,可现在娘亲不知生死爹又靠不住,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孤立无依,茫然失措,茫乎下本能地跟着能保护她的人,经过逃亡再到携手对敌,她才发现自己想要正正经经地跟眼前人成人伙伴,也想成为柳文安这样年少自信的男子。
柳文安......成了自己的光和目标!
为了能靠近目标,一路上他做什么她就跟着,他冲在前她拼命相护,但这些还不够,她急切地想要宣示自己的存在,让自己心安,让自己......能走出一个有未来的路。
听见尊上皇子对他的亲口赞叹,让她压抑了许多日的急切在今日变成了冲动,她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想要堂堂正正做回自己,谁知竟是摧藏挫折,一时间莫姚春茫然起来。
寒风再次拂面,柳文安揉了把被吹得僵硬麻木的脸,刚挨上脸上的红肿冻伤忍不住一阵呲牙咧嘴,将淌脓水的手藏进袖内,哈着气劝道:“你想以能力让四皇子帮你,那你现在应该做的是保障好自身,待援军到了入了城,那时才力争表现。”
识字吧?会写吧?
见她点头,柳文安被风吹得眯眼,心中不解为啥莫姚春非要在屋外呆头?但仍给出实实在在的建议:“此刻你需要的是耐心等待,且不说你只身如何遇上援军,就只一点你一女子上路没想过其中危险?”
“我不”我不是三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得最后莫姚春收了口,急切地转换语调:“我不认为,你是在小看我?”
“噗”柳文安轻笑一声,摇摇头表示她真的好天真,四皇子为何一次性把侍卫全部派出?难道怕属下路上太过寂寞好有人相伴?再说了一路上的尸体难道没见着?
老人、小孩、女人的尸体最多,最后才是饿得瘦骨嶙峋的男子。
莫姚春自知说错了话,低下头舔着心底的难过,感到自己脑袋被人轻轻拍了拍,疑惑地抬起头就听得上方传来温和的话:“我们先生存,等安全后才能求发展,不管是你还是我,或者四皇子,能做的就是保全自身活下去。”
一番真心话讲进了莫姚春心里,认真地点点头,盯着他黝黑有神的双眼突然问道:“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柳文安哭笑不得地往她脑袋上弹了个响:“想什么呢,我平生可不做中央空调。”
中央空调是何意?莫姚春不明白,但她大概理解其中意思,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突然间就觉得心底有股莫名的情绪在流淌,被冻伤的脸颊似乎开始好转,变得有点烫。
梅香突然探出头,忧心忡忡地小声道:“女郎,你该不会是.....”
放下捂脸的手,莫姚春皱眉:“想什么呢?柳君是值得尊敬的人,先生一般的人物,切莫莫言乱语。”
可是......对上一脸肃然的主上,梅香将话咽了回去,心里疑惑,刚刚女郎的样子分明就是府中姐姐谈起情郎时的模样呀!
又过了一日,冷煞的空中到了午时竟然出现一轮红日,莹黄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意洋洋,晒得冰凉的心底都活泛起来,柳文安站在空地上伸伸胳膊抽抽腿,舒适地张了个懒腰,拍拍手转头邀请莫姚春:“要不要跟我去青云山那边看看。”
昨日被安慰到心中稍定的莫姚春似乎找回了往日高门贵女风采,眉眼舒展举止落落大方,问言偏头一笑,阳光落入眼瞳,流光溢彩:“就不怕白走一趟。”
“不怕”柳文安装模作样地学李三水掐指一算,一脸得意地胡乱保证:“嗯,我算到今日定有侍卫大哥消息,得去得去。”
“咦”一旁晒太阳转圈圈活泛身休息的牛人拾听了,毫不客气地揭开他真面:“想出门转转就直说嘛,打什么幌子?”
柳文安叉起胳膊用眼斜睨他:“那你去不去”
牛人拾用力瞪回去,理直气壮地吐出一个字:“去”
虽脚下湿冷,但身上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点点暖意,一行人心情跟着天上红日明亮起来,一路上说说笑笑,打趣着走到青云山下,牛人后取出竹筒递给柳文安:“快喝,不喝待会就冷了,浪费木柴白烧了。”
他们将村里用得着的木柴全都拆了下来,大多湿答答的,烧起来一阵黑烟,又呛又熏,勉强在湿柴中挑捻出稍微干燥的木头,吃饭取暖时很是节省着用。
柳文安接过水在牛人拾的催促下往嘴里灌了一口:“给,你整日盯着木柴做啥?今儿我们出门时,晃叔不还带着人去将湿木板拿出来晒吗?等咱们回去了就有新的柴了,别慌啊!”
觉得自己被误了好心的牛人拾一把抢过熏黄的竹筒,鼓起脸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不想搭理他,搞得柳文安一头问号,不知那又惹这小祖宗生气了?
一路跋涉到山顶口,柳文安没有去瞧房屋燃烧后的痕迹,而是低头认真寻找起来,当初下山时他特意设了几条隐蔽的警戒线,若有人上山定会被破坏甚至能猜出上山者几人。
没有!
没有人上过山!
柳文安眉头蹙起来,盯着明显被风吹坏的警戒线心里思忖:一小队军卒消失,难道乱军没有再派人过来查看?
这么潦草的乱军竟然能攻下聊城,还逼得堂堂皇子亲身涉险来调查前朝源头?
是她要求太高还是封建时代起兵反叛太过儿戏?
查探半响无果,柳文安只得暂且放下,举步上了山顶,就看见众人在山顶一堆废墟前发愣,想到用鲜血才换来的房子,就这么轻易地烧成灰迹,柳文安心疼得一抽一抽的,这是用换人命换下来的过冬地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也没法子,心底复杂地摇摇头,就听见牛人拾满满心疼的话:“多好的柴火就这么被烧掉了。”
听到这话,柳文安不由得嘴角一抽,得,九皇子是怕了没柴火取暖的夜晚,随手捡了根棍子在灰迹里翻来查去,期望能翻出几个烧剩下的好东西,这样也不算白来一趟。
‘啪’将棍子扔到一边,手往身上一擦,失望地一踢脚,把地上灰黑的积雪踢得老远,啥都没有,烧得比他兜还干净!
跟着翻了半响的莫姚春起身锤了锤腰,闲散地站在山头边缘四看,突然往旁大石一跳,举目凝神细看半响,忽的大喊:“柳君你快来”
“你看”莫姚春指着远处一不停移动的小黑点:“是不是有人来了?”
柳文安虚眼瞧了半响,才在很远处隐约瞧见一个模糊的小黑点,正在往他们方向挪动,顿时精神一震,难道是援军来了?不过...柳文安羡慕地瞄了眼身旁的莫姚春,心道眼神这么好,怕不是视力有5.3?
真是让人想拥有的视力啊!
“是张正他们回来了?”听到消息的牛人拾激动地扒了上来,不停地踮起脚望向莫姚春说的黑点,十分期待对方来者是燕朝军队,这样他就能回家吃肉了,吃好多好多肉,他牛人拾,不,是朱协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啃树皮吃干饼了。
“警醒些”柳文安跳下大石,一把将小萝卜头给抱了下来,盯着他严肃道:“你回去”
回去告诉你四哥做好准备,如果是张正等人,我自会领着他回村,如果两时辰后我们还未回村,你们则逃吧。
未知对方是敌是友,这样的安排很是妥当,只是......牛人拾看了他一眼,咬牙狠狠地一跺脚,扔下一句本王命令你必须回来,否则.....想了想恶狠狠地添了句:“否则本王让你二姐做苦力去。”
望着小萝卜头颠颠簸簸远去的背影,柳文安轻笑:这小鬼。
再次看了眼稍微大些的黑点,不再浪费时间,拉着莫姚春开始掩盖山顶痕迹来。
期望,来者是友!
第40章
快速将现场痕迹遮掩完毕,柳文安又一次伸头望了眼离青云山挪动得越来越近的黑点,拉起莫姚春飞快下山,顾不上路上被湿滑小道绊出的小伤口,跑到山脚熟练地摸到先前躲避的窝口,两人一起挨着挤了进去。
感受到肩膀传来的温热力道,莫姚春几乎想要缩进山壁,对方传来的热气像气流般窜入她皮肤,让她浑身绷了起来,两眼乱飘不自在地挪挪头,让却无法拨开彼此距离,只好泄气地开口转移注意力:“你说来人是敌还是友?”
折了些枯枝掩盖在跟前,又从地上抓了把雪撒在枯枝上,作出积雪的样子,听到身后人的疑问,柳文安满意地拍拍手收工:“大约是友”
那为何要这么紧张地躲起来?
天上红日似乎燃尽了燃料,原本暖洋洋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照在柳文安手心上只剩下模糊的光亮,没有半点温度,只留下寒气驻留在上面。
柳文安红肿的五指缓缓合紧将光拢进手又摊开手,嘴角一勾开口耽诉原由:“即便判断是友军也要做好敌人伪装友军的准备。”
老头说过,任何发生的事件,都可以当作一场场战争来全力以赴,无论战争大小都应当谨慎,心底再有信心也要做好失败的备案,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能掉以轻人,因世间总有千变万化的意外存在。
“那我们是不是要思索应对被发现该怎么逃?”莫姚春一举反三提出接下来的打算:“此处隐蔽,又处半腰不易被人察觉,若来人是敌,进可利用山形小心逃走,退可直接隐在此处等敌人离开”
上次若不是洪大柱夫妻冒出来,他们本可避免那场生死逐点,可莫姚春又一想,走一步看三步固然是好,也实在太耗心力,思虑太过不是常人能坚持的行径。
湿泞的路上空无一人,柳文安正暗自计算黑点到达的时间,听到她的话赞扬地看了他一眼,倒是个聪慧的女子,对于太耗心力的话,只淡淡道:“习惯就好”
环境造就人性格,家里只有她一假‘男丁’,自然要多想些,多虑些,否则怎么保全家里人?
柳文安眼睛一黯,只可惜...最后还是没能保全...
在心里推算出一黑点应当还有一盏茶才会到山脚后,脑海里紧绷的弦被柳文安暂时拧松,往后一靠,阖在山壁上假寐养神。一时间除了冷冽的山风外,仅余对方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莫姚春下意识地绞着手,习惯了这些日子命悬一线的冲杀,突然静下来倒有几分不习惯,飘忽的眼神落到柳文安身上,想到四皇子的话,不由好奇,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吗?聪慧敏捷,不仗才学傲人,谦逊有礼,这样好的人要是生长在大族世家,想必又是一位‘甘罗’人物吧!
而自己......莫姚春学着柳文安把头往后仰靠到壁上,沁凉的温度刺激得散漫的脑子越发清明,自幼她便被当作女郎养大,至到十岁后娘亲才告知她真正性别,既便知道自己身为男儿,也任要继续作‘女儿’,学针线礼仪,识家中掌馈,她心有不甘,偷偷学男儿知识,可无先生教导如闻天书,她怨又如何?困在后院四方地十几年,唯一出格的便是娘亲坚持她习武,甚至不惜被老太太罚,被太太禁足也要她每日坚习武艺。
想到老太太与太太的往日种种,莫姚春怨恨郁气顿生,整日所见所闻,不过是深宅妇人你咬我我咬你的斗争,可笑她们相互交锋十几年还分不出胜负,交锋时牵连甚广,不停地把她和娘新扯下吃人的漩涡,闺阁女子为求命混在逃荒队里,想也知道回了京不知有多少暗刀等着她,要是不回京就好了......
不回京?莫姚春神情一动,目光灼灼地盯着身旁的人,她本就不属后宅,为何要回去?逃荒一事利用好了,或许可以以男子身份出现人前,正正经经地与柳君相交结为良友。
长久的视线让柳文安警觉地睁眼转头,眉头一挑,有事?两人本就挨在一起,柳文安转头间呼出的气息正喷在莫姚春脸上,看到莫姚春神色略不自然,才发觉两人距离似乎太过亲密,正想后退便见对方将一偏问道:“算算时间,那些人应当快来了吧?”
柳文安不露痕迹地后退半步,抬手捏捏后颈脖让脑子清醒过来,伸腰往外瞟了眼,湿泞的小路并无动静,又过了半响路面响起微微的跑动声,由远而近,两人屏住呼吸伸出脑袋往外探:又是身传燕式彼甲的军卒,不过......柳文安偷瞧打头的方脸带刀人,乐了!不是张正大兄弟是谁?
莫姚春面颊染上丝丝激动,眼神意示是否可出去?柳文安对她摇摇头,食指举在唇间让她别出声。
又过了一会,一身泥泞的张正狼狈地窜下山,浑身焦急地对带队将领说了些什么,原本正等待的将领面色也跟着急了起来,折身聚集原地歇息的军卒,似乎准备要做出甚么军事行动。
稳了,观察了一阵的柳文安放下心,理理衣裳抬手将两鬓摸平,尽可能让自己衣衫整洁,对莫姚春偏偏头,表示可以出去相认。
刚出半步,就瞧见身高八尺,臂上能跑马,皮肤黝黑的将领警省地旋身大喝:“谁”,一时不察的柳文安被雷轰似的声吓了激灵,下意识地做了个现代动作:举手!往将领旁的人大喊一声:“张正大哥,是我柳文安。”
听到熟悉的名儿,正在军队尾的侍卫张正赶忙按刀跑了上来,激动地冲到柳文安跟前一拍他肩膀:“好小子,是你呐,我见山上没人可吓死我了。”
柳文安悄悄后退一步,捂着被拍疼的肩膀咧嘴道:“有追兵,换了地藏,放心,他们都挺好。”
见张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柳文安也放心下来,三人侍卫大哥出发,终是回得一个,刚想开口就听见地上‘踏踏踏’的声响,一抬头就见黝黑将领像头熊一样,气势汹汹地踏了过来,一脸不善地大喝发问:“既然看见我等为何作贼样躲躲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