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话也不能对老太太说,一说还不得惊厥过去?
如今朝廷上下都关注着晋拢道,自聊城被坡后,谁也不敢接手这一烂摊子,没瞧一个郡就陷了两位皇子进去?
第37章 上来
秦王和九皇子的失联让元朔帝大发雷霆,上朝时面上穆穆威严未露半丝情绪,平静地听完各类大小奏事后,才淡淡问:“各位爱卿,如今晋拢道该如何啊?”
话一出,底下群臣像被突然卡住脖子的鸡,缄默无语,垂首以对。
元朔帝在御前负手俯视这群泥塑群臣,忽的笑了出来:“兵之胜败在于政,政胜其民下附其上,朕无能啊!不能让尔等附其上,以至贼人举旗,民生坷沉,是朕之过啊!”
“圣上恕罪!”德圣殿中所有朝廷大臣皆脱帽谢罪,言称圣上威严,皆因他们有负圣恩,未察明威胁朝廷暗渊,以至国本动荡内外交困。
元朔帝睁着混浊的双眼打量底下一个个垂首恭敬的人,都是一幅忠厚敦实的好臣子模样,可到底如何呢?
谁忠他?谁忠大燕?谁是心腹?
他们中谁暗含二心?食君禄行害君事?
自聊城被破,蒋丞坤被杀后这个问题不断翻涌在他的心间,兵城重地,一夜易主,那他呢?
他身边是不是也潜伏着乱贼的棋子?
他一言一行是否早已被人知晓,哪日一觉醒来京城皇宫是不是已换了姓名?
每每想到此处,帝王内心深处的疑心不停地鼓动着他,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杀!杀掉这些贰心臣,让军队驻守皇宫镇守他的安全,然后他再一个一个的揪出哪些妄想取代他、颠覆他朱家江山的乱臣贼子!
是谁?元朔帝虎目怒张,锐利地打量着每一个群臣,就像一头暮年的雄狮,巡视在自己的领地,但有风吹草动他定会暴起咬破对方喉咙,用血捍卫他座下江山!!
是前朝还是异族?或者是太子?又或者是......
脚缓步踏下玉阶,每迈前一步空气凝重越加一份,群臣将头首藏得更低,汗珠自额前滑落进到眼眶,不敢擅动一分。
眼神如刀剐过群臣子,直落到身高八丈体态略圆润的安候朱延身上:“安候呐,你来说说.....”
元朔帝慢腾腾地步度到安候跟前,伸出手指着鸦雀无声的朝臣:“你说他们之中谁是忠臣谁有二心呐?”
诛心之言让所有大臣再次齐跪叩首:“臣不敢”
更有大臣出列哀泣述过往以示忠心,但削瘦的元朔帝根本不想听这些废话,面无表情地挥手喝退,攥住安候的手再次逼问:“怎么?安候有难言之隐?”
自认与圣上关系良好的安候被亲哥如此逼问,想要像往常喊冤抬首对上对方深渊暗沉的眼,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谁又在皇上面前嚼舍根了?来不及多想,忙肃正了心吱唔地推脱:“臣弟只知吃喝玩乐,想来朝中大臣必是忠臣丹心之士!”
“忠臣好啊”元朔帝放开手回身抚掌大笑:“既然是忠臣,那安候能否告诉朕,你忠于谁?”
朝廷上的剑拔弩张影响不到为生存挣命的民众,天色未柳文安就醒了过来,她是被冻醒的,一股股冰人的寒气在血液里四处乱窜,经过跳动的心脏时生生地把她迷蒙的大脑激醒,睁开疲困的眼帘,漆黑一片,屋中央本该燃烧的柴火早已灰迹,屋外的冰霜顺着缝隙爬了进来,像蜘蛛一样挂在各个墙角,冷冷地盯着屋内的人。
“醒醒”柳文安只觉得浑身都灌满了冰水,手脚沉重僵硬得不听使唤,费力裹紧了身上袄子,顶着满睫毛的冰花哆着手推了推莫姚春等人,见到牛人拾缩在四皇子怀中悄悄地松口起,两人相依至少都能保持最低温度不至以被冻死。
屋内人都逐醒了过来,柳文安艰难挪到火堆时,才发现原先准备好的柴火早已燃烧干净,除了当作床的木板外,屋内空荡荡找不出一块可作柴火的燃料。
冷啊.....冷到柳文安放缓了呼气,生怕怕体内不多的热气被散了干净,起身用力跺跺脚让自己身体能苏醒几发知觉,拖着冰坨子一样的身体准备去其它屋里看看情况。
刚开门,劲猛的罡风呼的一下刮在脸上,打在脸生硬生生的疼,柳文安对手心哈了哈气,心中止不住地犯愁:房子别被雪压倒了吧?这么大的暴风雪李三水竟然没算到?
一夜间门口已经堆积半掌厚的积雪,远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见不到一丝活气,在微微的光亮下闪射着刺目的光芒。柳文安的心就像半空的雪花,轻飘飘地无处着落,好不容易粮食解决了,可往后取暖又该怎么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都怀疑老天是不是就往死里整晋拢道的黎民百姓,不死不体?
鼓起勇气出了门才到屋前就察觉到不对,太静了,没有一丝声响,平日里总有早起的小媳妇小孩弄出细小的响声,站在门外连打呼噜的声音都未曾听见,心里咯噔一声忙用力推门‘砰’,巨大的门板回弹声吵醒了沉醒的人,惺忪地睁眼木愣愣地被冷风一激,打个了寒颤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
见柳文安神情不对,众人以为又有乱军攻村,急忙地胡乱地起身,见有人还蜷成一团醒睡得香急忙伸手摇人:“醒醒”
......
不对,摇晃的手渐渐停了下来,才发现蜷缩在一旁边沉睡的人,不知何时衣服散开淌出苍白的身体,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再一摸身躯僵硬冰冷,早已死去多时!
不置信的喊声越来越多,活着的人张大了嘴巴嚎啕大哭,更多的是恍恍惚惚地站立在哪,迷离惝恍。
眼见东墙角毫无动静,柳文安踉跄冲到李大爷跟前,双腿一软滑跪了下去,嘴唇哆嗦着想要抓住老人身侧冻皴的手,却只摸到冰冷僵硬的手背,瞬间红了眼圈,神情呆木流不出一滴泪水,头无力地倒在地上,喉咙里挤尽所有力气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怎么就这么没了呢?只要再坚持几日,他们就能平安了,为什么会这样?
起初洪屯人只想带着粮食往毫州荡出一圈,等逃荒的人走了他们再行返乡接着过日子,没曾到一战兵乱的开端,一座城池的沦陷.....把洪屯人不断推离故乡,命丧路途,无处可去,如今一场无人可档的暴风雪,更是轻飘飘地把人命收割,洒下雪花盖住人间疮痍,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砰’柳文安勉力爬起来,一拳打在李大爷儿子李民安身上,腥红了眼嘶吼:“你怎么照顾的?”
近五十的李民安抱头呜呜地哭得伤心,昨晚还算着日子说没几天就过年了,如今手中有些粮,或许在三十儿可以稍微吃饱一点,谁知仅一夜就变了模样,早知道不好他就该抱着爹睡,眼见得安稳下来,爹没了......
他爹没了啊!!!
一场暴风雪最先死去的是老人、幼儿及身体不好的妇人,听到耳边的统计柳文安只觉得哽得难受,心里堵得慌,抹了把脸揪过李三水:“你给我算这该死的天气到底要下多久?”
又一次的磨难把李三水最后的精神气折磨了个干净,整个人变得老苦黝黄,撑着一张皱巴的脸盯住老天看了许久,又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越算越绝望,身体一软靠在门框上不停张大喉咙挤出嘶哑的声音:“我就说过不能北上不能北上,北上没活路啊.....”
不想再听没用的废话,柳文安一巴掌将人拍醒怒喝道:“说话”
李三水跌坐在地上,抱头崩溃:“起码要下三日。”
三日,挨过三日又该何去何从?
失了李大爷的众人犹如困兽,焦躁地在屋里踏来转去,带着茫然又绝望的神情盯着柳文安,眼底暗藏的期望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世间最大的现实莫过于在生存面前,人类连伤心回忆的时间都不能拥有!柳文安勉强收拾好情绪,打起精神来,到底要怎么才能挨到三日后,如何活到逃荒结束,抬首环顾屯里惊惶不安的脸,她冷静有序地指挥:“从今天起都困在一屋,晃叔带青壮拆其它屋,能烧的都拆,剩下的人”
想到素日里身体硬郎的李大爷,柳文安心中难受,闭眼一顿,随即睁眼继续道:“走了的人只留单衣,把剥下来的衣裳改成被盖御寒!”
话刚一落音活人都哭了起来,苦了一辈子走了没个棺材不说,竟连身整齐的衣裳都凑不齐,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在洪屯,一家人死得整整齐齐,也好过魂不归乡。
再哭去世的人也要为今后打算,抹了泪剩下的人听从柳文安安排,翻出针线落着泪哆嗦着取衣制被。
站在屋檐下望着鹅毛似的飘雪,柳文安想要打探附近是否可有可利用的地势或物件,晶白的雪落在柳文安霜白的头上,印得他脸色透白,好像一个将死之人矗立在雪地中一动不动。
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跟着出来的莫姚春看他伸手摸向积雪,将伞倾到他头上:“你嫌手上疮长得不够多?不难受?”
柳文安收回手将脓肿的五指摊在她跟前,想扯出个表情肌肉却被冻得僵硬,只能发出轱辘声:“冷时倒不难受,等春暖花开了那才是最难受时刻。”
嗯?莫姚春提眼看他,总觉得这番话另有其义,开口询问却被他避开:“我们现在不是在逃荒,而是在阎王爷手里挣命!走吧,陪我去周围看看,”
莫姚春把想说的话咽回肚里,沉默地跟在他身一深一浅地走着,脑海里回旋着爹恨铁不成刚的声音:“你怎么就老跟在那个柳文安身后?”
她为什么喜欢跟在柳文安身后?她不知道,或许是对方救过她?又或许是因为每有危险对方冲是冲在最前面,抗最厉害的伤害,给了她安全感?
又或者......他的出现让她有了走下去的动力,让他想成为一个闪耀的人,一个敏而好学,聪慧可靠的郎君!一个能让娘亲有所依靠的儿子!
漫无边际地乱想着,突然发现身旁的人停了下来,莫姚春侧目见他用手捏着雪团,疑惑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柳文安扔开手中雪团,摇摇头没有回答,三日过后该怎么办?
将屋子拆了当柴烧渡过暴风雪纵然可行,可若要在此渡过冬日那又该去哪拾得柴火?做冰屋?眼神扫过脚底软沉的积雪暗自摇摇头,雪太少制不成冰块,用湖里的冰?
抬首四望,白皑皑地矮山、土地,并无湖水,况且就算有湖附冰块的数量够吗?
用水浇筑雪块?似乎能行?但是.....柳文安眉头皱起来,没有好的保暖衣裳也坚持不住长时间低温中作业。
脑子里思索了无数办法没一个能成,闷闷地绕了一圈挨不住冷气,两人缩着肩膀往回走,突然莫姚春一个趔趄倒在地,刚起身脚腕生疼,摔了伞,捂着脚祼脸色皱了起来。
“你怎么了?”走在前头的柳文安听到声,折回身蹲在莫姚春跟前,扫开她的手:“我看看”
莫姚春脸色冻得微红,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低声道:“不用了,我...过一会就好”
“别任性”见她不愿,柳文安不由分说提起她裤脚,轻斥:“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别动,我看看”
柳文安轻轻捏了捏她微红的脚祼,低声道:“没伤着跟腱,应该是肌肉拉伤,疼吗?”
感受到自己脚祼处冰凉又粗糙的触感,莫姚春不自在地缩了缩眼,轻轻摇头:“还好”
“回去用热水敷后再揉揉便好”将裤脚重新放下,柳文安转身蹲在她身前:“上来”
正有些惝恍的莫姚春闻言一愣,就又听得他的催促:“上来,背你回去?”
“不”想拒绝的话刚说出口,就被柳文安打断:“快点,这么冷地天别啰嗦”
看着他有些不耐烦的神色,莫姚春默默地俯到他被上,手虚虚地环在对方颈上,心上有说不出的复杂滋味,这么好的一个人,若她真是女子......
莫姚春掩下眸中情绪,突然感到他停了了下,顺着他抬脚动作往下看.......怔愣,原来她踩到洪大柱的尸体才会摔倒,依尸体姿势来看,当是被人打折腿后爬到这里的,可惜在被冻死在了中途。
两人一路相顾无言,在即将到屋前时,莫姚春坚决要自已走,柳文安只好依了她,看着她一瘸一拐地慢慢往回去,突然低头晒笑:除了记仇,还很固执。
笑着回屋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其时他更想做炕,若有炕洪屯也不会死人,偏偏眼下不符合天时,地冻下又没土可和泥,天时地利皆不占,思来想去也只有把希望放到四皇子的侍卫大哥身上。
第38章
为以防冻死事件再次发生,也为了节约柴火,所有人都聚集在村中最大最坚实的屋子,用收刮到的干草把窗户都塞实,用只余下门缝的细缝通气,全都挤在一起不敢言语,怕稍一起就消耗肚子里好不容易得来的粮食,只好睡得昏昏沉沉,祈祷老天尽快暖和起来。
寂静,诺大的屋内除了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外,只剩下噼里啪啦地烧柴声,柳文安瘫靠在稻草垛子上,双眼放空思绪不知飘到那里,过了半响才缓过神空然出声:“铁勒人应该退回草原了吧?”
她的话引起正在闭目养神的四皇子注意,挪了挪缩在怀里的弟弟调整靠背姿势:“因为天冷?”
嗯,柳文安点点头,脑海中思索前世地图,铁勒人所在地漠北是现代蒙古国,家中牛羊即是重要产财,按照习俗腊月正月正是母羊怀孕时刻,待春暖花开之际,产出的羊羔就能吃上嫩草,保证小羊最大的生存率。
眼下已是隆冬,铁勒人政权并不集中,由大大小小的各部族组成,牛羊是部落最重要的财产,南下抢劫属于业余爱好,母羊怀孕多少决定了来年部落草地势力范围,要是错过筛选种羔的重要时机,等到夏季草茂水美时,羊群太少手中的草原岂不是白白让了他人?
虽然知道对方推算有独特之么,可如此有理有据的结果还是让四皇子惊异地打量柳文安:“你很让本王惊讶”,对上对方不解的眼神,四皇子掩下眸中欣赏:“或许京城善有才名的儿郎都不及你学识,无论是复刻出白玉方,或是带领乡亲种药材,那一个都不是简简单单便能做成。”
区区未及冠的少年郎竟连外族生活习性都知,怎能不令人惊讶?
难道那教导他的老道如此厉害?连异族习性都了解如此之深?仅一年时间就了解如此之深?总不可能是是靠学堂里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