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要想要反狡,梁统坚起手郑重道:“为官者,须有骨气方得始终,且莫因一时想岔远离大道,岂不有违你今日所得?”
...柳文安懵逼,每个字她都懂,可是连起来她怎么就不明白其中意义呢?她想问又被梁大人打断:“愿你将来身为能臣,而不是为侫臣让先祖蒙羞,平时行事且多思多想”
说罢带着关爱小辈的心情拍了拍柳文安肩膀,悠悠地去了河边赏景去了。
金庸城地处西南,回京城需往北而行,走陆路需四十余天,若走水路则缩短十多日,可天旱之下,宽河皆袒露床地,哪又有船可让他们走呢?
待柳文安将那段话分开又分开,想了又想才大约明白:梁大人不喜欢听奉呈话?随即又皱起眉头,即便不喜欢听好话,也用不说我没骨气罢?
侫臣二字可不是什么好话,难道说当御史的都是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想得头疼的柳文安也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前十七年她都在屯里生活,走得最远的不过是延县,见到最大的官就县令,而今她要进京,京城如何?有哪些忌讳之地,她一概不知,甚至连朝中各部都不清楚,该如何行事?
眼光落到不远处还在喳喳喳乱嚷的莫正涵身上,心底琢磨着要不要去问问未来岳父?在怎么也比她一无所知强吧?
“小弟”柳珠儿瞅了个空,小心四处张望,确认无人在意此处后,才小声开口:“你怎么想到要娶亲啊,这不是误了......”
“嘘”柳文安坚起食指,眼光四探,见周边无人才略略放下心来,悄声道:“姐,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可是...”
见二姐坚持要问个明白,柳文安勉强将自己打算透露一二:“我欲以守孝三年来拖延成亲时日”
“你这不是...”柳珠儿细眉倒坚,手一伸掐住她手背上的软肉,狠狠一扭,暗骂道:“你耽误莫女郎做甚?人家还救了你,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
“嘶嘶”再次被自家二姐绝招掐得求饶的柳文安无奈道:“放手放手,姐放心,不会耽误她的”
柳珠儿鼓起脸放开心,闷闷道:“那你说怎么不会耽误她?”
“姐你别担心”柳文安露出屯中里的笑容,凑近了给她保证:“放心,弟何时骗过你?”
怀疑地打量了她几眼,柳珠儿半信半凝地收回眼,警告道:“好吧,你可记着你说的”
“嗯嗯”
休息过后,长长的军队又开始赶路,今夜他们要赶到下个县城以此借住,第二日大早又要开拨上路,如此反复赶路后的半月,从借住县城县令那得到消息:聊城已被收复,朝廷大军大破前朝乱军,斩首三千,接投降者数万,聊城大胜呐!”
“那什么元圣人呢?”柳文安仔细翻着邸报,通篇赞颂却没看到有关贼首消息,难不成被逃脱了去?
这等机密问题县令便不知了,但不官怎么说,铁勒已经退关,朝廷成功平乱前朝乱军,只要再将流民安排好返乡,这场灾事便能了结。
直到翌日出发时,她脑子里还想着元圣人诸多传言,对方积蓄十几年力量如此轻易被摧毁?算了,柳文安摇了摇头,不愿再多想,想了亦没用,还不如看看还有多少时日才能到京?
长时间骑马可真是累啊,余光扫过身后跋涉的步军,好吧,相比走路她能骑马已是很好的待遇了。
古时的山路都是山民用脚走出的小道,为节约时间,他们弃了官道,选择较近的山道,身后军卒众多,倒也不怕有不长眼的山匪劫道,只要翻过崇山岭,便踏上平原,不用如此劳累跋涉,想到此整军军心大震,柳文安抹了把脸,喘着气将马绳塞进莫姚春手里:“你来牵马,我去帮忙”
莫姚春还未来得及拒绝就瞧他去了后面队伍,嘴唇张了张未能吐出一句话,默默地牵着马踩着石块前行。
“来,用力一把,走”柳文安绕到马车后,用肩膀抵住车柱,大声吼道:“跟我喊号子,嘿呦,嘿呦,起!”
推马车的军卒亦是跟着他“嘿呦,嘿呦”地喊着用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将几十辆车给推了上来,见众军士皆累得不行,柳文安抹掉脸上汗水,喘着气大声道:“先歇歇,待到了城镇,我给你们买肉吃,咱们也沾沾荤”
“谢柳大人赏”
“谢柳大人赏”
见军卒有了精神气,才放下心来跌坐在马车旁大口喘气,歇了几口抬眼就看见莫姚春站在她跟前:“怎么...怎么了?”
看她沉默不语,柳文安指了指身旁石块:“不嫌弃地话,坐”,看她乖乖坐下不语的样子,柳文安接过她递来的竹筒,拨开竹结咕噜咕噜地喝下半筒水,仰着头道:“这可不像你,以前那个敢打敢拼,坚韧不屈的莫家女郎哪去了?”
斜眼扫过垂眸寡言的人,吸着气道:“我知晓你娘亲走了,可咱们还活着,没死就得站起来继续走下去,整日郁郁又能改变什么呢?除了把你身体变得病怏怏又有何益处?”
“喂,说话呀”柳文安手肘撞了撞她:“吱一声,别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
话说了一堆,身旁人还是没有反应,柳文安心底有些不耐烦,一指远处悬崖:“你要是整日像这样憋在壳子里,我认为你不如跳下去,免得折磨自己,还能早日与你娘亲相见”
她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可再痛苦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既然要往前看就不能憋着自己,要么挺身对风雨,要么把自己嘎了一了白了,这不上不下的除了折磨自己,折磨身边人没有何必意义。
沉默绷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柳文安干脆撇过脸眼不见心不烦,过了一会就听到身旁小小地响起:“吱.....”
听到声音,柳文安一愣,疑惑地转过头,就见到莫姚春低着头又小小地‘吱’了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对方狠狠瞪了他一眼,强行收敛笑意,轻轻道:“今晚找你如何?免费当垃圾桶哦!有什么心里话对我说说啊”
回答他的是莫姚春撇脸对他发出重重的一声:“哼”
原本劳累的心经一声‘吱’给消了大半,行军队伍重新整顿出发,或许是有了柳文安吃肉的承诺,行军速度倒上山前快了许多,过了崇山岭,便是层层叠叠的山坡原际,因春暖之际,荒芜的土地上能看到零星的绿意,甚至偶尔还能瞧见野生小动物在山坡上一闪而过的身影,这片大地正逐渐恢复该有的生命力,待大雨过后,定有无数生命争相冒出地面,将土褐色的荒芜装点成绿衣新赏。
眺望着宽阔的视野,柳文安心情甚是舒畅,突然有校尉跨步上前,小声报道:“大人,悬崖下有队残兵,是否要相问?”
燕廷有规定,军队彼此遇见时需相互道问,并提供力所能及的相助,否则军法处置。
“哦?”柳文安脸色肃穆,举手作停,暂让身后军卒警戒,翻身下马将事告知给车内的梁统:“回程诸事皆由你安排,老夫便不再插手”
柳文安点点头,带着校尉大步伐走到悬崖边往下瞧,一行约摸几百人左右的军卒正急冲冲穿过崖下小道,虚眼打量半响侧声问校尉:“真是朝廷军制服?”
校尉肯定地点点头:“下官看得真切,断不会认错朝廷军制”
见他颔首同意,校尉朝崖下大喊:“喂,下方那队军士?”
崖道上正埋头赶路的人突然听见声响,仓惶地四望,见周遭无敌后才警戒地往上看去,俯身查察看的柳文安看清其中一人时,脸色顿变:“是你!
第77章 婚姻两种方案
那一张让她永远无法忘怀的刀疤脸,刹那间柳文安眼前仿佛又出现娘亲为自己挡刀那幕,森寒的杀意瞬间弥漫上殷红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他,四目对视,崖底下的刀疤大汉似乎也记起了崖上人是谁,再定眼一探,身旁人穿的就是燕朝甲胄,猛地大喊:“快跑!”
见他们想跑柳文安怒血冲向头顶,满脸狠意地往前一跨,想要翻下悬崖,却校尉死死拉住,大喊:“大人,此崖离下面近五十丈,无法下去啊”
被拉回来的柳文安挣脱校尉的手,朝身后大喊,急切地四望却找不到大块的石头,心绪激荡下一把抢过军卒的长矛,眼底迸射出锐利的凶意,追着往崖底重重一掷,破空声响,一声惨叫彻响崖底,柳文安面色寒冰地探头下望,见那刀疤大汉被长矛死死地钉在地上,四脚不停抽搐,没过一会,停止不动,看上去似乎没了气息。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身后的军卒茫然地四望时,复仇已经结束,看着崖底的尸体,柳文安十指都在战粟,萦绕在骨髓内的仇恨渗出肉内,顺着背脊爬向她的脑海,让她终于回过神来,泪水簌簌而下。
娘!我终于为你报得一个仇了!
梁大人被惨叫声引了出来,踏下马车后听完原由,挥手打发走校尉,缓步上前,见他浑身轻颤,闭目落泪,伤心之至的样子,轻声道:“文安,你...无事罢?”
“没事”柳文安睁开眼,赤红的眸子越发鲜红,像妖异的红石,透着让人心惊的冷意:“崖低的人是我仇人”顿了顿又道:“那人在申城城破时作了土匪敛财,后来我与秦王推演时猜测他或许跟元贼有关”
跟元贼有关,梁统心一凛,立马上前并肩往下探去,原本拥挤的崖底早已没了燕廷军卒踪迹,空荡荡的崖底只余长矛死死地钉住一具尸体,军制、土匪、申城...几个关键词不停闪现在梁统脑海里,突然串成一条线,张声道:“他们在假扮朝廷军队”
说着猛地转向柳文安,失声道:“他是从聊城逃出来的?”
那刚才崖底下有元圣人吗?
梁统手一抖,连忙叫人率马去追,定要将那群人活捉问出元贼在哪!
柳文安不言一发回身从马车地拿出一圈绳,一头套到自己身上,一头栓在马车车底,旋身就被人拦住:“你要什么?”
“弟,你想下崖?”柳珠儿一把扯住绳索,厉声道:“离地那么高,娘也不想让你遇到危险,不准下去!”
“姐”柳文安声音嘶哑,直勾勾地盯着柳珠儿,一字一句道:“我,要,下,去!”
“你”柳珠儿对上她那双异与常人的眸子,再想到自己弟弟满头霜发,眼眶顿红,松了手恨恨道:“你听着,你下去若手上有伤,俺便往手上划一刀,真有不测,咱姐弟就共赴黄泉找娘去,让她骂你!”
听着她语气中的关怀,柳文安嘴唇哆嗦得厉害,轻不可闻道:“姐”
“哼”柳珠儿猛地一跺脚,抹着泪转身躲在马车后,不愿看她涉险,心又忍不住提起来,坚起耳朵听着外边动静,就怕一个不好没了亲人。
柳文安视线移到拦住自己的莫姚春身上,看到她脸上熟悉的倔强,一时竟不知该说何:“你...”
好似每次她以命冒险时都会如此拦住她,也是除了二姐外,唯一担忧她的人...“你去,我给你扯绳”莫姚春闷闷地后退几步让出路来,弯腰拉住绳索,郑重道:“若你掉下去了,我也会跟着落下去,行事如何,你自行思量”
“谢谢”她低低地吐出感谢的话,他们才认识几月,却是几次的生死之交,得遇良人,是她之幸。
柳文安将下摆挽起,塞进腰间,然后一步步地往下落去,攀岩从上而下要比从下而上难得多,要么系绳垂直而落,要么踩着盘石慢慢往下,她回忆着前世学的攀岩技术,手死死地抠住岩壁,两腿外旋,想要踩稳看中的石块上,却没想到此地土层脆弱,稍用力便脱落下去,发出闷闷的撞击声,唬得崖边一众提心吊胆地看着。
时间缓缓流逝,悬崖上的人紧张地看着柳文安一点点挪到崖底,中途因绳子长度不够,看着他果断解开时,更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近五十丈的距离,他怎么敢啊!
万幸的是柳文安下崖途中虽有惊险,但仍安安全全地到达崖底,甩了甩绷紧的手臂,她抬头往上晃了晃,给他们报了个平安,转身走到早没了动静的尸首跟前。
剽悍、脸上有划下的刀疤......是当初在申城时缠住她,想取她性命的人,他当时说什么来着......她杀了他哥哥,想到这儿柳文安笑了起来,幽黑的眸子却是冷得可怕,她那是杀他哥哥?她应该把城外的土匪全都杀了,这样娘亲还能陪着她,她心中还有慰籍......
抽出绑在手臂上的刀,如砍瓜切菜般将头颅取下,拿在手里,仔细地打量一会后,才满意地收起脸上奇异的笑意,抽出长矛,把头颅用布包好挂在矛上,又开始慢慢向上攀爬。
直到追击元贼的军卒回归,柳文安才艰难地爬上来,因用力过甚,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东西,脚步踉跄几乎摔到,幸得莫姚春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语含关切:“你还好吗?”
“好”她借着她手臂的力量,撑起身体,露出惨然的笑:“我当然很好,好得很,报了一仇岂不畅快?呵!”
她这一说,莫姚春更担心,跟柳珠儿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车前坐下,又把他背上的长矛取下,拧起眉指着头颅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置它?”
喘着气的柳文安眼神扫过渗着血的包裹,扯出满脸的嘲讽道:“尸首分家,永不相连”
莫姚春一愣,当下风俗是人死后必须要全须全尾地下葬,就连囚犯砍头之后,亲族也会将头颅与身子连在一直下葬,否则对来世必有影响,许多手有残疾之人便是因前世作孽,今生才缺手缺脚。
尸首分家?莫姚春诧异:“你不怕.....”
“怕什么?”柳文安闭眼截断她的话,勾起的嘴角满是不屑:“我没将他跺成肉酱已是我仁慈?还想让我考虑他身后事?笑话”
这破世界说是像魏晋时期,风俗规矩又各有不同,偶尔规矩还有自相矛盾之处,如压迫女子又极力鼓励女人做活养家,处处透着微妙的诡异,连山川河流地理皆有所变,有时半夜醒来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不在地球上,而是穿到某个遥远的星系。
一句大胆疯颠的话,仿佛触动莫姚春心里某个点,盯着长矛上瓜大的头颅包裹,眼里迸出奇异的光芒,仿佛胸口有汹涌的冲动,恨不能长啸泄心绪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