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刘侍郎眯起眼危险地看向白发属下,懂不懂规矩且不谈,可连着上奏的内容足以看出对方掐点之准,半点不像乡下的愚民小子。
装呢!刘侍郎冷哼一生,自径甩袖离去。
柳文安侧头回首,看向才认识不久的同僚,都在忙着各自的活,没人愿意搭理她,只好怏怏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整理搁放许久的资料。心底却是想着元朔帝反应:对他没有任何反应?没回护亦无斥责,眼神望向半天的窗外,天气渐渐热气来,疫情也应该在传播了吧!
可惜,元朔帝不会让她去负责疫情这块,应该是在头疼如何处置她罢?
毕竟,封建王朝的皇帝想要一个臣子的命,是为什么呢?
她猜得没错,她上奏的文碟除了防疫要求被彩纳了外,其余皆被弃之不用,她也未再上过朝,在户部坐着冷板凳,各部严防死守拒绝她要资料的请求,简单来说,她被同僚给‘孤立’了。
头次尝到被孤立的滋味,柳文安缠弄着银发笑了笑,看来元朔帝杀得还不够啊,政变时杀了一批,可惜补充到朝堂的官员不是出身世家便是权贵,连寒门士子都少得可怜,更无论如她这样的草根官员,几乎没有!
想当初她想杀掉朝堂贪官污吏,可惜元朔帝动了手,如今看来.....倒是她视角狭隘了,应该转变方向才是,只是啊...柳文安半躺在院下香樟树下,悠悠地望着绿意葱葱枝叶:好不甘心啊....要为讨厌的人打工,要达到自己的目标还得努力奋战,越想越气啊!!
三个月过得很快,从暮春到金秋,期间发生过大大小小的事件,如前朝余孽元圣人不见踪影,未能捉拿,自朝会闹腾后,用箭取她性命的人再无动作,可偏偏却又遇上两次下毒取命,幸得运起好躲了过去,兜兜转转时间来到八月二十六成婚前日,聘礼早已被秦王妃送至莫府,只等明日新娘子嫁进门来,结亲成家!
瞅了眼忙得似陀螺的柳家二姐,九皇子收回眼十分惊奇地打量满脸平静的人:“你究竟怎么想的?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个遍?”
以疫情为底,父皇竟真的建了女护,经太医院培训,真的前往疫情地区进行救护之责,此举一出,朝臣上下反对之声一个比一个大,甚至有老臣跪在太极殿求父皇收回圣令,莫要乱了世间阴阳相秩。
致于提出建议的柳文安,听四哥说弹劾他的文碟摞得挺高了,前两日似乎还有朝臣指着他鼻子骂?九皇子八卦之心顿起,两眼闪闪地盯着他:“快说说?”
“还能怎么回事?”柳文安无谓地朝他耸耸肩,或许是看出了元朔帝对设站医的心动,举朝上下尽皆反对此列推行,从朱家宗亲,到边垂将军都上奏劝圣上三思,切勿动摇举国根本,那日她刚准备下衙就遇见一老朗中,当里逮到到她一阵唾骂,言文深度,引经据典,自成一篇文章,可是...她听不懂啊!
“文朗中,可要喝水润润喉?”柳文安好脾气地端了杯茶水递给老朗中,还主动给他打打扇,以免他激动得晕倒,见周围还有其它同僚看戏吃瓜,她还关心地让对方去搬张凳子来,给文朗中坐坐,免得累到了他,传出去她不尊老。
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文朗中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哆嗦着嘴咯咯咯地发出几声:‘你...你....你’后,两眼一番,往后倒去,吓得柳文安赶紧大喊:“不好了,文朗中中暑了,快掐人中啊!”
听到中暑二字的文朗中心头更怒,眼前一黑,彻底翻过去,成了近日吃瓜群众口中的笑谈。
“哈哈哈,笑死我了”九皇子拍着大腿狂笑不止,文朗中为人再酸儒不过,骂人骂到晕厥,一身清名都被毁了,难怪这两日总是听说他养病在家,不敢出来见人了。
“哦”柳文安端起茶碗,啜了一口神色淡淡道:“我还给他送了喜贴,也不知他能送几两喜礼”
她的便宜岂是好占的?骂不过你就恶心死你,明明讨厌我还要捏着鼻子给我送喜钱的感受如何?可惜她太要脸,做不出更过份的事。
“你今来找我听笑话?”看他笑得够了,柳文安才搁下手中茶碗,挑起眉头看向他:“难不成你明日还要来参加婚宴?”
就凭她现在在职场上的人际关系,能有五指之数到已是不错,所以明日的宴席她压根就没多准备,天正是暑气最热之时,饭菜又搁不住,京城物价又贵,全靠在金庸城分得的钱财打底,能节约一点是一点,总不能为了面子把底裤都当了罢?
“为何不能来参加?”九皇子折扇一收,非常不满斜睨他:“好歹有同苦情谊,总不能看到你婚事冷冷清清罢”
“成,那便多谢九皇子来参加了”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阳光热烈,干燥无风,租来的小院内处处红绸点缀,看起来喜气洋洋,柳文安一大早就跟着忙里忙外,待太阳将要西沉时,才被二姐抓着换了新郎衣,为她整理衣饰面容,看着她一身红衣,眉尾入鬓,英气飒飒的模样,二姐扭头摸了把眼泪,神色复杂地为她把衣裳整理好,几次语言又止,最终住了嘴,露出个苦涩的笑意:“如今咱们家只有你我二人了,二姐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安无事,喜乐终生。”
柳文安沉默一瞬,上前一步轻轻拥住她,轻声道:“姐,弟弟也希望你能喜乐终生!”
半月前她们终于收到堂叔柳西郡的信,确认了她心中清楚但一直不愿相信的事实,大姐没了,连带着肚子里的侄儿也没了!整个洪屯没有活下来的人,不是饿死,是流民,是乱军,一波又一波地不停冲击着延县各地,像扒皮一样将大地上幸存的生命一桩又一桩地割下来,至到荒芜人烟,除了风啸黄泥漫天,再无一丝生气。
得到消息的那刻,柳文安很冷静,脸色也特别平静,将哭得昏厥的二姐扶到房里安置好,有条不在紊地处理各项事务,可至到天黑,手中那本薄薄的册子已翻阅无数遍,仍没得出结果。
“嗯,我们都要好好的”柳珠儿哭着点点头,再次认真凝望弟弟,轻轻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去吧,将莫家女郎娶回来,好好对她!”
阳光余晖铺洒在天际时,柳文安站在黑漆车内,驶向荣喜街莫府,去接跟她早有约定的女郎!
或许是她一双红眼珠太过招人眼,沿途两旁的民众都大声呼喊起来:“喔喔,白发孝子成婚了,白发孝子成婚了”
“听说这桩婚事还是圣人所赐呢”
“哇,那可真是有福呀,圣人所赐...”
民众口中的新郎官将放在车内的干果甜嘴洒向民众,许多小孩欢呼着跟在车后,边捡干果边唱:“柳孝子,孝通天,圣赐婚,耀先祖......”
第86章 歇息吧
荣喜街的莫府内,一身褐织祥纹的莫正涵拉着青绿喜服的莫姚春,哭得双眼红肿,顾不得出嫁前训话的规矩,只呜呜咽咽地扯着袖子擦泪:“我的儿啊,你今天要好好的,要是婉儿还在便好了,亲眼看着你出阁”
旁边端坐的二夫人眼底闪过嘲讽,想到这段时日莫府上下流露出的态度,到底忍了下去没出言嘲讽,见莫正涵望过来,朝旁边侍女微微颔首,脸色淡淡道:“今你出嫁,这些给你添状”
世俗规矩,新娘出门须要有父母祝福才得婚姻美满,她这连敷衍都算不上的话让莫正涵眉头倒坚,几乎要发作起来,二夫人悠悠地拿起锦帕擦了擦嘴角:“可别砸了她今儿的大喜日子”
提到大喜日子,莫正涵重新恢复的肚腩快速地一起一伏,强忍了半响才将火气压了下去,扯过头眼泪光光地再次祝福女儿:“二姐,嫁妆爹给你弄得足足的,去了柳家咱也不怕,咱不求着他”
原本府里对这桩婚事颇为认可,自女婿上朝后,娘亲便有隐隐后悔之态,前些日子女婿想上府拜访都被拒了出去,要不是婚事是圣人亲下,姚春怕无路可走,以死斩婚了,想到这他就觉二姐命实在太苦,忍不住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以扇遮脸的莫姚春听他哭声也忍不住心酸,父亲他懦弱是真,有负娘亲也是真,可对她爱护之情亦是真!一时她竟不知该恨他还是该怨自己命不好,垂下眼帘掩下泪意轻声低劝:“父亲,莫哭了,你还要送儿出阁啊”
“嗯嗯”听到二姐劝说,莫正涵抽了抽鼻子,强自忍住泪意,起身拿起木梳走到她身后,为她梳起尾发,带着浓浓的哭腔唱道:“我儿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银钗金钿珍珠屏,望儿早旺后嗣有福报,叶开茂盛和家睦。”
听着祝嫁歌,莫姚春眼底的泪彻底落了下来,起身伏拜:“儿今朝于归,铸愿尊亲如松长青!”说罢起身未看上首嫡母一眼,只深深对莫正涵再次行礼:“谢父爱护之心!”
等到门外侍从来报新郎官已到门口时,莫姚春才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房,举起绣蝶团扇遮住脸,静坐在闺床上,听着门外越来越进的动静,心底紧张了起来,陇在袖里的手轻轻捏了捏,深吸一口气,心中泛起懊恼之色,当出跟柳文安谈条件时,怎么就把圆房一事给漏了呢?正常成婚三年后他放自己自由,应该...不会...没有...包括圆房吧?
虽然莫府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但也办得热热闹闹,柳文安艰难地闯过拦亲队伍,到了新娘闺房跟前,一连作了几首早已准备好的崔妆诗,见新娘子还是不出来,扯着嗓子大吼:“请诸君助我一力,新娘子,快出来!新娘子,快出来!”
身后宾相和其它一起看热闹的人纷纷起哄大喊:“新娘子,快出来,新娘子,快出来!”
声音之在,连莫府外等着喜糖的民众都听见,忍不住跟着一起大喊:“新娘子,快出来,新娘子,快出来!”
崔阁话一时回荡整条荣喜街,听到外头一浪高过一浪的语言,二夫人停下梳头的动作,眼里闪过一毕快交流电:“没想到刘婉的‘女儿’真嫁出去了,可惜她人没了,也不知她见到她‘女儿’出嫁,会是什么表情。”
“姑奶奶耶,你就想开些罢,苦了这么多年,痛煞老身心呐!”奶娘心疼地搂住自小奶到大的女郎,要不是当年莫府老太太使诈,她家好好的女郎怎么会活成如今模样?
凭杨家老爷的清誉,难道还挑不出好婚事?
“我看不开!”二夫人‘啪’的一下把手上梳子拍在妆台上,脸色扭曲地抓住奶娘衣摆:“凭什么我受了这么多苦,那老虏婆还能好好当老封君?一个窝囊男人,谁看得上,凭什么.....”
后宅内的怨恨并不影响前院柳文安接亲,小心地扶住新娘子上喜车时,偏头瞅了她一眼,脑袋微微凑了过去,悄声说了句:“今天你很漂亮!”
是真的很漂亮,很符合柳文安的审美,绿袍金饰,胭脂脸飞鬓眉,将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像只带刺的玫瑰,把高鼻深眼的立体感扩到最大,看上去锋利又有气场,看得柳文安几乎想大声说:
小姐姐,我可以!!!
听到她的赞赏莫姚春脸色一僵,世人不喜女子掐尖,她特意画了如此突出的妆,就为了以防柳君对自己上心,听到他问妆是自己所画的问题,只能僵硬地点点头,一头雾水地坐进喜车,百思不解:世间男子难道不是喜爱柔顺女子吗?
到了小院门口,两人牵着红绸缎,跨过马鞍,跨过米袋,又在院里举箭三射,想起在申城时,御箭射敌,招招落空,为防意外被人笑话,柳文安瞄准得特别仔细,三箭而过,引来满堂喝彩!
“好!三箭皆中,天赐良缘,地配一双!!!”
“郎才女貌,白头偕老!!”
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并不多,大多是看在秦王份上来凑一份子,致于她送了喜贴的人家?抹不开面子遣人送了礼,全了脸面,如文郎中,也有直接无视的某些官员,但好歹准备的喜宴还是做满了人,瞧上去也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正准备拜天地,就见一小黄门捧着长形物走了进来,高声吟道:“柳文安接旨!”
待柳文安对东叩谢完圣恩,神情恭敬地谢恩接过旨意,心下亦诧异,元朔帝竟然赐成婚礼给她,一尊生子观音,一对红宝石作成的石榴果,瞧着闪闪发光的御赐物,第一反应却是警惕,皇帝又想做什么?
“恭喜!”宣旨小黄门走后,秦王含笑踱步走了过来:“今你成亲,亦是成人,你年少多有磨难,本王给你取个字,名‘子璋’,以期本王对你寄望。”
璋,玉器名也,大雅中‘济济辟王,左右奉璋’,意味德才兼备,品德高尚,是个很有意义的字,她出身太低,秦王用璋以抬她身位,以他势来宣柳文安名,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是以柳文安得到字后,对秦王行了个大礼:“柳子璋谢殿下赐字”
秦王亲身扶起她,脸上挂着温煦的笑意:“快起快起,今天日是你大喜日子,继续行礼,别耽误了吉时才。”
自回京后,元朔帝交给他的政治愈来愈多,朝堂上都能看出圣上有想让他接任的心思,可偏偏有人不愿,早早失了从龙之功的臣子亦不愿,因此近时为解决那些人添的麻烦,他不得不更加小心,不敢行差踏错,今日若不是父皇允许,他也来不了柳文安婚宴。
至到月上柳梢头,热热闹闹的喜宴才渐渐散去,柳文安送走最后一位宾客,难受地扯了扯衣裳,八月流火,温度本就高,为不泄出身体异常,她不得不在两层衣袍下又裹上缠胸部,忙活整日,早就汗流浃背,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
让二姐先去喜房里陪陪莫姚春,她先去了澡房给自己冲凉将自己体温降了下去,重新整理好了后,才散着头发去了喜房,刚踏进房间,就瞧见桌旁的莫姚春似乎坐立不安,一愣问道:“怎么了?”
柳二姐摇摇头,她也不知新娘子怎么了,本想陪她缓解初嫁的紧张,也好给自家弟弟刷刷好感,可弟媳偏偏几次表示不用她相陪,倒是恨不得她干紧离开才好,见‘弟弟’进来,掩下心中忧愁,朝她点点头离开。
虽然婚事比较匆匆忙,二姐仍将喜房布置得喜庆红火,特意请绣娘赶工出来的鸳鸯被,从外头高价买回来的樟木箱子,新打造的梳妆台.....把新房堆得满满当当,加上莫姚春贴身物品,更是显得房间拥挤。
“倒是委屈你了”柳文安将房内看了一翻,非常自然地坐在莫姚春身旁,察觉到她脸色突然僵硬,侧头笑道:“很紧张?不你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