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柳珠儿大惊,接过圣旨费力地读完全旨,有些茫然又带着不解地望向自家弟弟:“圣上怎么给你赐婚了?”
西垂的暮光映进屋内,将柳文安纯白的发丝染上一层金辉,像沐浴在阳光下的纯色天使,可偏偏赤红眼眸中的狠意未消去,显得倒有些残暴的妖异。
坐在一旁的柳珠儿看着她面色如土,惧意未消的模样,担忧地伸手轻轻拉了拉她衣袖:“弟”
“姐,我没事”柳文安回过神,深吸一气,安抚地对她笑了笑,把今日面圣首尾一五一十地说了,望着她认真道:“姐,现在家中仅余我二人,姐你告诉弟弟,你对李三水到底怎么想?”
经过两三月的相处,她已摸透李三水总体性子,是个有些小智,又有些善心的普通人,年龄虽然大些,只要二姐有意,她也能出手帮扶一把,让她们过安生日子,对上皇上世家势夺她势单力薄,并无胜算,但对李三水,她有信心他翻不出自己的手心。
柳珠儿垂首不语,按世俗规定奶奶娘亲走后,她的婚嫁大事应该由小弟作主,可想到小弟真实性别....不由得死死抓紧弟弟蓝色官袖,在心中蕴量很久才小声道:“二姐只想找个能入赘的,待生了孩儿才能将柳家延续下去”
自申城谈心后,柳珠儿便思索了许久,在屯中时,家中生活虽有艰难,可也没漏她吃喝,想反在几个兄妹中她活得最是爽快,没有小弟自幼为护家作男身的委屈求全,也没大姐知实情的小心翼翼,而如今家中血脉已无法存续,那便该由她来承担起这一责任,以免百年后小弟先祖无人祭祀,在地下岂不孤单?
“不行”听完二姐设想,柳文安肃起脸拒绝:“姐,你听我说,经今日一事,我才知晓自己有多天真,朝堂深不可测,势力如云,弟弟我有几斤几两,心中很是清楚,你出嫁安生过日子,他日若有祸事也不容易连累到你身上”
见她要反驳,柳文安将贯穿一个洞的官帽子递给她,神色郑重:“我回来时曾遭遇暗杀,姐,咱们刚入京才多久?就有看不见的潜在敌人,姐,对方真要我命...”她闭了闭眼,吐出胸口郁气,沉声道出实情:“我躲不过去”
柳珠儿手一颤,脸色尽失:“弟”
“所以姐,你出嫁为他人妇,弟也能放心些,若他日弟弟要设局逃命时,不用担心连累到你”毕竟二姐无势无权,错非灭门之祸,基本不会连累到她。
对上二姐犹豫不决的脸色,柳文安用力按住她的手,狠下心说出重话:“若你诞下柳子子嗣,来日有祸事时,命好落入教司坊或是入宫为奴,重则没命,姐,如果为我好,就出嫁!”
在柳文安劝二姐出嫁时,才回秦王府的秦王便接到门房递进来的贴子,展开墨写‘柳文安’三字的素贴,一目两行地阅完,立即吩咐:“安排车去接他过府”合上素贴又道:“吩咐厨房,整治一桌子...”顿了顿才缓缓叮嘱:“让厨房准备素席罢”
随手搁下素贴,疼痛难忍的秦王地轻轻地按住在太极殿内受到的肩背,冷峻着张脸对外吩咐:“请王妃过来......”
当秦王沐浴完毕,王妃给踢伤处上完药后,就听得门房来报,言是客人柳大人已到府门口,秦王点点头让人带到书房,转身将案桌上的一本小册子小心地收进袖里,刚迈步又则目对王妃嘱咐道:“收拾些常用物给备上,文安才入京不过几日又遭大病,九弟虽帮扶过,怕有多处未曾安排妥当”
圆脸端庄的秦王妃立即点头会意,王爷回府时便将办差经过大略说与她听了,听到半程时她已是提心吊胆,肝胆俱裂,无论是流民围攻还是青云山对匪徒,她是真心感谢柳文安舍命相救,否则膝下世子还未长大成人,王爷又早早去了,府中在朝那有立锥之地?怕不是被人欺压得无处可诉?因此听到柳文安过府,直接让人将庄子送来的稀奇鲜果送至书房,也让他们尝尝鲜。
面对繁花簇团的秦王府,柳文安提不起心思观赏打量,按下心下急切,提起衣摆跟着差使进了房屋,坐下后顺势扫过屋内,才明白自己进了秦王书房,两边墙皆是排列得整齐的书册,进屋正墙挂着一面书法,上书大大的‘静’字,其余柜台点缀不过是素雅饰物,搭配其间倒也雅致有趣,不过她也没有耐性细看,垂下眼眸端身等候,在家中勉强劝下二姐后,还未来得及找李三水试探口风,就听秦王相邀,只能收敛心思上了秦王府马车,坐在车内思索猜测到底是谁想杀他,是金庸城谢家?
如果是他们,那不仅仅是她,连秦王和梁大人亦在暗杀名单中,不管怎样,也需要告知让他们提防才是。
离家前他已上报京兆府,不过...柳文安眼睫微颤,并不报太大希望,能让人暗杀她,连证物箭矢都被取走,想必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奴役殷切地上好茶,恭身安静地退到书房门前,片刻后秦王疾步迈入书房,挥手遣散奴役,不等柳文安见礼,便从袖里取出一卷书册,递给他:“你看看”
柳文安接过书册,见他面有不好,极快地将书册内秦王重点划出来的内容阅完,待放下时,脸部表情由惊讶、不可置信,再转变成地铁老人看手机。
看看册上她不明白的字,抬手揉了揉眼,又望了望秦王,终是忍不住问出声:“上面说的可是...真?”
秦王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后又随意拣了张椅子入座,见他疑惑,肯定地点点头:“千真万确,本王还找了前朝宫人核对,道确有此事。”
我到底穿了个什么玩意的世界?
不是求生大逃杀吗?怎么突然调到玄幻频道了?
端茶低头啜下口茶水,压下怀疑人生的心绪,柳文安才慢慢思索着当初申城一事:按册上所述,前朝每代都会出现一名能乱人神智的女子,唔,她在心底换了个词,叫每代都会出现一个玛丽苏,人人都爱她,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而末年有此神通的人便是安乐公主。
“这安乐公主...”她指尖将书册捏得变形,面色迟疑,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位罢?
得到确切的消息,柳文安嘴角一抽,果然是她,那个极美丽的妇人,在金庸城被她抓到态度却非常倨傲的女人。
“那音音便是新一代通晓神通的女子?”
再次得到肯定,柳文安长长叹出一口气,满脸复杂的看着秦王:“所以当初她的目标是你?”
被问住的秦王脸色一僵,眼神瞬间染上杀气,冷笑道:“本王回城时还设有伏杀,只可惜...”
当初他率四千军自金庸城回京,行至半途哨兵探得前方有敌军埋伏,便让顾将军反击一波,几个回合下,将那带头的白衣吃不住想逃却被顾将军所擒,没想到那人身板实在不耐抗,还未施刑就断了气,可惜...秦王面如沉水,又让那女人给逃了去。
眼神扫过正低头思索的柳文安,再次遇到伏击时他亦心中有些悔意,该带着他一同上京,他是个有福的,至少能预判危险与否。见他疑惑地回望,秦王收拢心思,转移了话题:“最爱安乐公主的人是已被斩首的安候”
谁?
在金庸城补了波朝廷知识,入京后又让九皇子给她恶补了一通各官职大人后,她已经能立即知道安候是谁?
当今皇上亲弟弟!
第83章 皇帝知道秘密吗
前朝、玛丽苏、京城政变几个关键词在柳文安脑海里转了一圈,成功让她倒吸一口冷气:“竟然将安候给引诱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况且这人还是当今皇上亲弟弟,手中握着几万军权,难怪前朝叛军一朝复辟,盛势造得那么多,并且其中不通之处便能说得通,可是...柳文安还是想不通,家中江山真能跟‘爱情’相比?
几月前的政变带来的风声鹤唳持续到现在,对于未参与的贵族官仕来说,那日京城政变如晴天响起霹雳声,很突然就开始变天,原本很平常的傍晚,家家挂灯用饭,忽闻京城方向传来隐约的厮杀声,接着又看见皇宫方向的天空被漫天大火染红大半,到了后半夜,当诸人惶惶不安时,一队队手持武器的虎贲军把持着皇城九道,严禁各家出门,若有犯,杀无赦!
至到被封三日后,各家才被允许出门恢复原本生活,接着虎贲军不断从各高门府邸中拉出高鹤云台的贵人,押送至东市菜市口斩首,流出的血之多连下沟渠都被堵住。
以上是京城流传的版本,实事上当日三皇子朱婴带着私下攥养的军奴,并早已逃出牢狱的安候,率领三万大军的备守军攻入皇宫,谁知宫里除了原本拱卫皇上上三千金龙绣外,还被奉令调来的虎贲军包了饺子。
虎贲军?柳文安一愣,是镇守京洲片区最尖锐的军队,那说明皇上对三皇子反叛并不是不知晓,并且有意引蛇出洞,想将叛逆谋反之人一网打尽,那太子怎么没了?
国家重器难道不该好生派人护卫?
提到亲兄太子秦王晦暗的眼眸中闪过悲痛恨意,想到往日兄弟情深,不禁仰头闭目,平复几息才后将后续事宜给道了出来:皇上纵然有万全策,可世间却不缺少意外,眼见造反不成功,安候带人闯入深元殿,想射杀皇帝,混乱中有刀刺向御座上的人,是太子以身相挡......
后来的事,柳文安已能猜到,造反者和守猎者两败俱伤,皇帝失了精心调教的太子,三皇子并安候及一干造反的人都没好下场,唯一有获利的则是...前朝!
听到前朝二字,秦王猛地将手中惜果捏得粉碎,眼神瞬间染上森森杀气,他向柳文安隐瞒了声势浩大的元圣人,其是安候与安乐公主所生之子,正因安乐公主有亲子在手,否则安候也不会最终心一横想要箭杀父皇,坐上皇位。
太子去逝,父皇手下长成人的皇子仅剩四人...而自己近日被留宿宫中...想到有可能实现的梦想,秦王眼色也重了几分....
前朝之事不是柳文安能插手处理,待秦王心绪稍稍平复后才从袖中把那顶有洞的官帽取出,轻轻放到身旁茶案上:“今日下衙后,下官被袭击”
秦王脸上浮出愕然,惊诧地拿过官帽摊开,帽正中间一个黑幽幽的大洞正对他,不由沉下了声:“你什么时候受到袭击?”
柳文安垂下眼帘,将受袭经过说了,余光却紧紧视注着他神情变化,嘴中诉着委屈:“安也不知惹到谁?竟在天子脚下被人暗杀,那箭矢有食指般粗大,若射中殿下怕是要来参加安的丧仪了”
不知秦王猜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又,又迅速恢复平静,变化之快仍被一直注视他的柳文安捕捉到,心里一突,脸色蓦地白了几分,难道不是谢家?
“我会让人探查此事”秦王压下心中思绪,将官帽收好,掩下眼底欣慰道:“也亏得你胸口事先有预警,躲了过去”
果然是个有福的,生死间也能寻得生机,若换个人怕是早就魂黄泉,不过...秦王敛下目色,不敢过多猜测袭击后的原由,只好柔声安慰柳文安,意图将此事拖下去,最终掩盖于地。
面对他的安慰,柳文安仿若未觉般将猜测凶手一事说了,务请秦王出府多带家丁,又道待他回家后再差人通知梁大人,好让他有所提防。
见秦王顺势推到金庸城谢家时,她心中已明白到底这场袭击并不是谢家,那是谁呢?
秦王知晓却不敢或是不能道出之人......
心中思绪丛生,只能暂且压下,柳文安低头露出羞涩的笑意,转而说把圣上赐婚一事,恳请秦王牵线一位亲近夫人,代柳家向莫府下聘,她跟二姐在京城举目无亲,若只身上莫府,有损女方脸面,只好求助你劳神费力,帮上一帮。
赐婚一事秦王在太极殿时便已知晓,可惜他阻拦不了父皇有所图谋,心底到底对眼前共苦过的青年升起一丝愧疚,沉吟片刻主作道:“此事便由王妃来安排,其它你不必管”
与意义不明的赐婚相比,秦王妃主持她的婚礼是极大的体面,也是明晃晃地向其人表示护着她,让她不被人看轻了去,想到此处,柳文安真心实意地起身谢过秦王,却被他一把按下,进屋后头此露出点点笑意:“原本想给你办冠礼宴,眼下不是好时机,便让秦王妃给你操持婚礼也好”
“安请殿下向王妃代转安谢意”柳文安郑重其事地起身谢过,起身后又像毛头小子般激动地挠了挠脸颊,脸上压根没有诚惶诚恐之意,反而一脸期期艾艾道:“成婚即成人,事不劳二主,既然王妃为下官操持婚礼,那...下官字还是由殿下取了罢!”
话刚落音,头上就被秦王弹了个繃,被他没好气地瞪了眼:“行了,待婚礼时将字给你”
“嘿嘿”见目的达成,柳文安腆着脸带出几分自意得的笑,惹得秦王摇摇头,随即也笑了起来,见天色即将彻底黑下,让他在府中用餐,用完一桌素席后,秦王用帕擦着手让他留宿一晚,柳文安一个激灵,头皮发麻地找借口拒绝:“今臣才受袭击,家姐还在惶恐不安中,实不能留宿”
说着又莫名其妙地瞄了他一眼,你也不怕被御史知晓结交朝臣,明天被弹劾!
接收到她眼中意思的秦王:......
在柳文安从秦王府回到家中时,皇宫,皇上寝宫内,烛火明亮地映出空旷的殿室,元朔帝单手撑着头微微打呼,殿内内官肃手而立,低垂着头如泥塑像立在各侧,没半点声音,过了好一会,才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到殿内,静等皇位上的真龙天子醒来。
过了半响,金色御座上的人发出重重的‘哧哧’声,眼皮微颤,那双浑浊的双眼逐渐聚焦到殿前黑影身上,接过内官奉上的锦帕,慢腾腾地擦过手,不紧不淡地发问:“如何了?”
黑影跪在地上,背脊挺直,恭声回复:“回圣上,情报所说不假,那柳文安果有胸口预警之力,若非他见机快,怕是性命已殒”
从事暗探十余年,黑影见过无数特异之人,可也没见过如些超出常理的人物,特别是对受袭击后的反应,着实看不出是乡下出生的小子。
听完结果的元朔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橘皱的脸皮耸拉得更加厉害,将手中锦帕重重地扔回内官怀里,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声:“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