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对他一揖:“告辞”
气得梁统一拍桌子,从胸腔里吐出几字:“势力之徒!比佞臣更为不堪!”
过了几日秋老虎终于散去,老天爷淅沥沥地下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听着窗外雨打芭蕉声,莫姚春浅浅地拧起眉:“怎么又要搬屋了?陪嫁早已整理好,咱家人少,这小院住得刚刚好,为何要搬?”
不把地方弄得大大的,到时距离过近‘坦诚’怎么办?
见他不说话,莫姚春用手中书卷拍了拍柳文安肩膀,窥着他无表情的脸目:“今闻朝廷已选贤人主持‘立夫子’一事,可是因此不开心了?”
“成了啊”柳文安将点了她一眼,将肩上的书给推了回去:“挨这么近做甚?”
“怎么了?”莫姚春挑眉不解,疑惑地望向他:“你我‘夫妻’二人,怎么就不能挨得近了?”
“你...”柳文安转身眯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你想跟我做夫妻?”
难不成自己被窥见秘密了,柳文安心中疑窦丛生,仔细观其神色却不见半分破绽,只好暂且存疑,笑着道:“怎么?知道我的好了,想留下来给我当媳妇儿了?”
听到打趣的话,莫姚春低垂眉眼,轻轻地翻动手中书页,语气淡然:“怎么,我现在不是你媳妇儿?”
“呵呵,是,怎么不是,有个漂亮媳妇儿谁不爱?”柳文安从她烧红的耳垂上收回眼,面上一派轻松之色,心里也开始纠结起来:特么的剧本怎么不对啊!!!
又过一日就听得京城百姓议论纷纷,言是铁勒人勒马南下,如今已闯破隘侠关,踏入安州城肆意掠夺一番,被王老将军率军赶到,打退百里,目前双方正僵持中。
观了街上京城百姓神色,柳文安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肉馅饼,脸色几番变幻,最终面无表情地往回走,到家后与看向她的莫姚春擦肩而过,‘砰’的一声把自己砸进摇椅里,直愣愣地望着碧洗无云的空中。
“你怎么了?”莫姚春蹲在他跟前,柔和了声音:“脸色这么差?”
说着想伸手抚上他脸,却被按住,柳文安无神的眼珠子从半空移到她脸上,默然无语,过了半响才慢吞吞道:“街上传言铁勒又闯破边关了,道上还挺热闹,跟当初申城一样。”
听到申城二字,莫姚春手指微抖,当下了解他神色如此秃意,勉力扯出一抹笑,手轻轻地落到他头顶,声色柔和,缓声道:“知道你怕什么,现在咱们不在申城,而是京城,无论如何铁勒人是打不过来的,放下心吧!”
看着摇椅上的人发白的唇,莫姚春眼神更加温柔:“正好买了肉鸽,咱们中午就吃天麻鸽子汤,补补元气,可好?”
“好”柳文安眼眸难得流出一丝脆弱,将她手贴在自己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家里你说了算,都听你的!”
可惜这樽鸽子汤没能喝上,将近午时,柳文安被天使宣进宫,到了御钦阁,见到秦王在此一愣,随即对元朔帝作揖见礼:“见过圣上、秦王。”
“你可知铁勒南下了?”元朔帝的声音几乎不成语,如同破了洞的风车,乎乎地显着好无声气的荒芜。
柳文安不知他话何意,只好谨慎答道:“在街上听得民众谈过”说罢眼皮快速往上一撩,心下巨震,连忙垂头掩住脸,雄狮老了,在死亡的边缘上哀嚎徘徊。
肃立在一旁的秦王上前为她解惑:“七日前铁勒南下入安州城掠夺,如今正在双方对持中,昨夜收到王将军军报,言铁勒人想要再次踏破申城。”
踏破申城?柳文安一懵,深入燕国腹地?难不成路上又有乱军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秦王直切中心:“说是为铁勒大王子报仇”
“报仇?”柳文安先是疑惑不解,续而冷笑出声:“他铁勒杀我燕民,破燕城关,朝廷还没找他们要损失赔偿,现在倒还好涨起脸来谈报仇?”
报那门子仇啊?
要损失赔偿五字把秦王给呛得咳嗽不止,勉强压下喉间痒意把军报递于柳文安:“咳咳,王将军打探出的情报,你先看看”
展开后迅速看完,眉头拧起:在申城被突如其来的利刃击中,养伤半年后去逝?
将文碟一合,柳文安翻着脑袋回忆:有点熟悉,想不起来在哪看过了??
见他这般模样,秦王摇头点拨:“申城,你,刀甩出去,被追杀!!!”
“哦”柳文安恍然大雾,搞了半天凶手竟是我自己?额,不对!肃下脸郑重道:“过了半年才死就把仇算在咱们身上,按他们强盗逻辑,是不是该将铁勒祖先去逝也算在我们头上啊?”
一直半拉着眼皮的元朔帝突然出声:“那你如何看?”
“我看铁勒挺贱的”柳文安登时肃穆姿态,叉手恭声回道:“南下不安好心,探我朝虚实”说罢又看了看秦王,声渐渐小了下去:“若圣上要将小子将于铁勒,为燕国计小子甘愿以命换天下太平!”
沉默半响,才响起元朔帝苍老无力的声音:“没了?”
“没..没了”柳文安脑海急转,也摸不准他到底是何意思?要借她头颅一用还是想干嘛?
现在她就一白身,问朝臣也不应该问她呐!
“先回去吧!”
“是”
于是柳文安一头雾水地进宫,饿着肚子出宫,满腹心思都在思索这元帝老儿到底想干什么?跟莫姚春商讨一番后也无结果,只能暂且作罢。
谁知不过一日,天使宣诏,惊得柳文安猛的抬头!
怎么可能?
第92章
“什么?”顾不得领旨,柳文安腾地起身,不可置信道:“我去安州城前线?”
宣旨天使笑容和煦,将旨意双手奉到柳文安跟前:“还请大人接旨!”
柳二姐憎怒地盯着他,恨不能生吃其肉,为何要这般对弟弟?好不容易在灾乱中拼死活下来,你们感弟弟孝心,封官后说丢就丢,现在又指着他上前线与铁勒人对战,实在太欺负人了!
深深看了眼笑得如假人的天使,柳文安垂下头下跪接旨,待天使离去,脸色已是阴沉如水,难看之极。
“弟,咱们回屯,回去过咱们的日子去,太欺负人了”柳二姐摸着眼泪恨恨道:“先前在申城时,那些将就逼着你随军,没成想到了京城还这般模样。”
莫姚春怕她说出更多对朝廷的怨恨话语,连忙喝退奴仆,将几人引到书房里,又把门窗全都打开,自己靠在窗边,脸上忧色重重:“怎么就突然让你去随军了?”
今日正巧过来送特件的李三水也急了,他跟柳二姐是郎有情女有意,只等明年开春下聘成婚,柳文安于他不在是让人避免血光之灾的贵人,而是小舅子,是家人:“铁勒人粗蛮残忍,你亦没学过兵法,怎么就能随军?随军又不让你担任职位,仅仅让你跟着大将身边,做吉祥物么?”
坐在书房正中央的柳文安听到吉祥物脸色微动,豁然起身朝外走,到门口时折身对屋内人道:“我去找秦王,等我回来”
待到秦王府时,正遇上秦王下朝,今日父皇下旨让他替他前往太庙祭祖,宣示着他未来续宗祧,为太子为燕重器!是以见到柳文安时,心情甚好,看他到来,当即知晓他其意,开口解释道:“王将军虽挡住铁勒人南下,但今年秋收甚惨,无力续支边境,因此父皇想让你过去。”
说着指了指柳文安胸口,安抚道:“也不须你多担心,只要跟在王将军身边即可,待班师回营后,你也可以此为进身之阶,重返朝堂。”
听到安慰画大饼之语,柳文安突然抬头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殿下,你心中大愿是何?”
“大愿?”秦王一怔,沉默几息后郑重道:“开盛世太平”
盛世太平,柳文安嘴里念着盛世太平四字,脸上似哭似笑:“殿下如何开盛世太平?内有世家盘踞连绵百年,外有铁勒异族虎视眈眈,殿下是想已力动刀下重药治燕乎?”
‘啪’秦王拧眉,手重重拍在案桌上:“你对朝廷对圣上有怨?”
“不敢有怨”柳文安重整脸色,恭敬作揖以示敬意:“只是下官忽感民生艰难一时失言,不过...”垂首解释道:“下官不敢确认每有凶险,胸口能及时遇险,怕届时有万一......”
“无妨”秦王上前亲自把他抚起,对于他胸口预知凶险之事,极有信心:“尽力而为便好!”
一番交谈,柳文安勉强扯着嘴角告辞,单坐在狭小的马车内摇摇晃晃地朝家宅驶去,上前线呐!半靠在车壁的柳文安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她不想上前线,不想再看见满地的残肢断臂,也不想让自己停留在噩梦看,整日整日睡不着,总是半夜被惊醒,可是...这是封建时代啊!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封建时代!!
睁开眼,将脑海里杂乱思绪全给压了下去,既然去处已定,那她要怎么保存自身,再利用她的‘金手指’获得军功阶身高位?
三日后天色未亮,柳文安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对二姐等人告别:“李三水,照顾好我二姐,二姐,好好照顾自身,等我回来”
“弟,你保重,也要保护好姚春!”
吉时已到,大军启程~
柳文安看了看已开拔的军队,咬牙不舍地挣脱二姐的手,声声嘱咐:“二姐,我走后关门过日子,不接客不收礼,有事找李三水商量,等我回来!”
“嗯嗯,俺晓得,弟,姐等你回来!”柳二姐眼泪婆娑地追着大军,直到弟弟身影从城门消失才痛哭出声,不能自己。
因各地秋收税粮还未归于库,柳文安负者押送的粮草并不多,率领人数亦只两千人,行军速度自然加快,出京不过五日,已离京城有八百余里,再行十日便能到达安州城,这夜,大军在郊外起灶过夜,柳文安折身上下打量男装的莫姚春:“你把自个折腾得什么样子?不行你就回京城等我行不行?”
自秦王府回来后,家里人都要跟着同去,提议一出,遭到柳文安断然拒绝,柳二姐不愿,直道他不让她自己也要跟着去,无奈柳文安苦笑着跟他解释:“姐,你在京城,才能安皇上心”
若无亲眷在京,若她孤身一人,怕是朝廷也不敢用,只会直接绑了她往边境一送,做个纯纯危险预报工具人。
最终莫姚春跟她走,李三水留在京城护卫二姐,在封建时代,家中有个男人时,麻烦总会少了许多。
结果出征那天,莫姚春也不知往自己身上倒腾了什么,原本一张如花脸变得坑坑洼洼,黑黄暗沉,丑得要死!
瞧她一身会扑扑的样子,柳文安嫌弃地撇过眼:“你这装扮比在申城时还丑”
“怎么?看不过眼?”见他嫌自己丑,莫姚春气急地将手中饭食往桌上一搁:“那你还吃不吃饭了?”
“吃吃吃,怎么不吃?”柳文安一把夺过她手中筷子,把碗拉在身前,埋头吃了起来:“说吧,你打的啥注意?”
莫姚春单手撑脸,淡淡道:“只不愿本面目示人罢了”
若他日要踏入仕途,或作其它,此时便不能露了原本面目,否则后患无穷,麻烦之极。
“你这几日在拉拢军队?”为了不让她再行追问,莫姚春立即转换了话题,出京城后就见柳文安主动与军队交好,短短几日就跟军队上下混了个脸熟,这本事让她佩服不已。
“不是拉拢”柳文安从碗里抬起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但军队认识你后,若遇险事,想必他们也会出手相救!”
给自己上安全套罢了,跟着王将军身边,无须担心安全问题,这话听听就罢了,要是王将军心脏点,把她作诱饵该怎么办?她可是真真切切给铁勒大王子一刀的人,若得知她是凶手,铁勒人定会欢喜杀人祭祀大王子。
所以在粮草到达安州城时,她必须要快速筛选值得交好的军士,为后面的安州城日子上几道保险。想到此柳文安就叹气,这批军卒虽不如在申城时见到王家军精悍,但好歹是青壮年,只是军事素养几乎为0,想想也是,两千号人一半是土里刨食的农人,又未经过训练,能安安稳稳听从她指挥也算听话了。
“倒是你”柳文安没好气地看了辣眼睛的莫姚春一眼:“每日粮草用计学会怎么算了吗?”
“会了会了,别崔了,整日看到计算就头疼”
等粮草到达安州府时,柳文安已经能叫出身后两千军士名字,对其相当一部分能称兄道弟,关系相当好,当然这一切王老将军并不知晓,正在军中大帐与她叙话:“辛苦子璋了,多亏你押送军粮到此,否则我军定要断粮”
“为燕国大计,不敢辛苦”柳文安微微一笑,将话题落到局势上:“不知铁勒如何了?”
秋之后便是入冬,为了让自家牛羊能安然过冬,按道铁勒人不会相持太久,应该掠夺城池才对,怎么就相持不下呢?
对于她的疑问,王老将军没有多谈,只道要坚守不出,不放其入城,铁勒便不足虑,她只要在大帐处理简单文书即可,神色冷淡,浑然一幅不愿她多问的神情。
见此柳文安也无撤,只好回了自己才搭好的帐篷,将事由道给莫姚春听,未了疑惑道:“当初在申城时,与王老将军关系虽不亲密,但也和平有礼,怎么如今却?”
“还能怎么?”正低头看书的莫姚春眼皮不抬地扔过来一句:“你也不看看你在朝中得罪多少人,你猜有没有人写信告知王老将军?”
“唉”柳文安倒头躺在榻上,哀叹道:“我到这儿真成吉祥物了”想到这她心里颇有些难受,摁了摁额角,安慰自己,好歹还能平平安安刷军功呢,其它人想要都没有这个机会,人得知足!
平复好心情,抬头对踞坐在另侧的人道:“今晚你就睡这儿,我让军需官再搬个小榻和被褥,免得受了地气生凉。”
翻页的手一顿,莫姚春沉吟半响,试着道:“不能再搭个小帐篷?”
“你想什么呢?”柳文安拧眉,盯着帐篷顶道:“军需本就紧张,我能独分一顶也是有吉祥物的身份,否则亦跟他人共住,先前劝你别来,你非来,怪谁?”
在路上帐篷有多,自可分拨一顶与她独住,可眼下是两国相持的前线,又不是旅游胜地,哪来那么多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