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咱们就告辞上了马车!”
月下:“马车上?”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小洛子提醒。
“哦.....对!”月下左手拇指和食指一对比了个仰头喝酒的样子,小声:“我哭哭哭,喝喝喝.....”
小洛子:“差不多。”
“然后呢?”
小洛子提示:“宋大人?”
月下心轻轻一提,越发盯紧了小洛子:“我去宋大人书房了?”
小洛子马上道:“倒不是郡主过去,是宋大人来看郡主!”
月下立即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不是她这个酒晕子去找事,而是在自己的地盘待客。月下对自己的酒品还是很有信心的,据小洛子说,自己醉酒后的特点是安静如天上不会说话的仙女。月下觉得,让宋大人看到一个话很少很少的仙女,差不多也是理想中的自己了。
“我是没说什么吧?”月下确定道。
小洛子迟疑了一下,璎珞已来到床前一边挂纱帘,一边道:“郡主醉后,可乖了!”
月下放心了。
小洛子瞅了郡主一眼,月下脸上的笑一凝,问道:“我干什么了?”
小洛子见郡主这样在意的样子,回:“郡主让宋大人喝茶。”
“哦!”月下松了口气,欢快道:“我这个人,是不是即使醉了,表现都特别好,特别滴水不漏?”
小洛子忙肯定:“当然啦!郡主什么时候表现都特别好!”他喉咙滚了一下,至于郡主似乎好像后头又哭了的事儿就没必要告诉郡主,让郡主烦心了。
晨光正好,鸟声啾啾,又是崭新的一天。
月下带着小洛子几人进宫去了。
到了宫里,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子话,又用了茶点。对于昨日尚书府之行,太后依然是只略问了两句,祖孙两人都没有多说。
点到为止。
这是从华阳公主去世后,对于尚书府,两人共同的态度。
随着说起理国公府之行,太后眉宇才略略松开。她轻轻摩挲着月下柔软的手,“这真是长大了。以前就总是告诉你,大人的事儿是大人的,亲姊妹到底是姊妹,怎么都比旁人强。”
月下往太后身旁一靠,嘟囔道:“我都知道了。”
“是该明白了!”太后叹了口气,“你娘就你一个,能多个人帮衬也是好的,外祖父是觉得那孩子,能处。”
见月下很轻地点了下头,靠着她不说话。太后慢慢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有个自家姊妹还是好的。就是父母,也都只能陪你半程,更何况——”感觉到身边的人一颤,太后立即把那句“外祖母”给咽了回去,拍着月下道:“你呀,以前就知道闹脾气,我说让那你姐姐进宫,我看看她,你都不愿意。”
月下嘴硬道:“她也就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
太后哎了一声,“那孩子也不容易。”
月下乖乖搂着太后娘娘的胳膊,没说话。
太后低头看了看月下,给周嬷嬷递了个眼神。周嬷嬷让小丫头去准备点心,安排了几句,让心腹人守着门口。
她回来往旁边站了。
太后这才开口试探道:“.....你跟宋大人.....”
月下立即抬头对着太后道:“挺好的呀!外祖母您也听说了,我对宋大人可好了!”一副看我表现多好,快夸我的样子。
太后啧了一声,捏了捏她的鼻子,清了清嗓子:“外祖母知道,我的乖乖最懂事了!”
月下甜甜一笑。
太后又看了一眼周嬷嬷。
周嬷嬷点了点头:娘娘,上!
太后声音低了一些,问月下:“怎么听说,宋大人一直在西院住着?”
月下纳闷:“郡主府又不差房子,拨一个院子给宋大人自己住多好!”
太后看着外孙女这样的态度,不由就有些发愁。她瞅着月下,慢慢道:“总是这样分开住,不好吧?”
“哪里不好了。自己住多自在啊!”
月下说的是实话。就是前生她与萧淮,都因两人习惯不同,她几次发火把萧淮撵出去。例如萧淮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一堆人伺候着,可她眼前只想看见她的人。尤其是睡觉的时候,搞一堆人在旁边放着要多烦有多烦。萧淮觉得奇怪,说什么“你别把他们当人就是了”,“就跟房子里得摆桌椅板凳一样,没有多不方便”。
就为了这句话,月下一度不想住在太子府。
如今明明有条件给宋大人提供无限广阔的空间、无限自由的居住环境,为啥非都挤在一个院子里。
这么想着,月下就这么对外祖母说了。
听到月下这么说,檀香袅袅的房间内,太后和周嬷嬷同时沉默了。
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太后,她非常认真问道:“朏朏,你老实告诉我,大婚前嬷嬷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懂?”顿了顿,“避火图你是不是根本没看?”
月下本来还想问什么话,结果听到“避火图”她脸腾一下红了,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连连咳嗽。
太后和周嬷嬷忙一起拍抚,让她缓了下来,但脸更红了。
“男女敦伦,乃天道人性,你如今已是大婚的人,在外祖母和周嬷嬷面前,还羞什么羞。”太后接过水来看着月下喝了,这才念叨道。
“敦——”月下脸再次狠狠一红,“我跟——,宋大人?”
她脸上表情好似见了鬼。
见月下这个反应,太后和周嬷嬷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四个字:任重道远。
月下抓着太后的手:“祖母啊,我对宋大人好,不是为了——.....不是为了——......”不是为了对宋大人这样那样的!
“那你为了什么?”
月下提高了声音,理直气壮道:“家国天下!”
她觉得自己这四个字概括得很好,绝了!
太后啪一下捶在她背上:“甭拿这些大话忽悠哀家!”
“外祖母啊,我是肺腑之言!”
又一下捶在了她头上:“再混说?你心里那些想头,都给我收收!”
月下揉着头,不敢再说实话了。
但是跟宋大人——
这个念头只是一浮现,就让她觉得羞耻至极。那可是宋大人!简直就好像,“就好像.....”
“像什么?”
月下脱口而出:“就好像月亮上吴刚和嫦娥!明明一个就是兢兢业业砍树,嫦娥就是抱着兔子守着广寒宫,结果你们居然送他们避火图,让他们——”月下仰头:“外祖母呀,您能想象吗?”
太后和周嬷嬷彻底:......
反应过来,太后拳头再次捶了下来:“胡说八道!你是嫦娥吗?你是吗!”
月下抱头求饶,心道她确实不是嫦娥,但对她来说,宋大人可比吴刚正经多了!她宁可相信吴刚会对嫦娥有非分之想,她都绝不相信宋大人会有非分之想!
她永远无法想象宋大人会做那些事.....
到底外祖母不了解宋大人。
她虽也没有那么了解,可前生宋大人的清静少欲,是人尽皆知的。到她前世死的时候,二十九岁的宋大人,孑然一身。
月下不由想到那位沈姑娘.....立即蹙了眉头,不肯多想。
太后却觉得月下是故意胡说,妄图转移话题。太后看向周嬷嬷,这次两人眼中从四个字变成了八个字:任重道远,遥遥无期.....
但太后这一辈子见过太多不可能的事儿可能!故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绝不放弃。立即,太后发动了第二波攻势。
“就是不说别的,这样分开住,那也是不行的。”
月下不以为然:“怎么不行。我觉得行,宋大人也觉得行,外祖母您觉得不行?”
太后一噎。
徐徐图之,“不是外祖母觉得,而是外人,会说难听话的。”
月下更不以为然了:“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又听不见!谁要真有种让我听见,呵,我倒敬他是个好汉!”
太后:.....
周嬷嬷已经端过来了点心,放在了郡主身前炕桌上。
太后一个眼神,周嬷嬷果断接了棒,慢慢道:“郡主自然不怕的。但这样的事儿,旁人可不会说郡主,必是笑话宋大人!”
月下捏着点心的手一顿,道:“谁,谁敢笑!看我不抽死他!”
周嬷嬷哎了一声,“这样的事儿,谁也不会大声笑,可那些私底下的闲言碎语,甚而就是明面上,只怕宋大人就不知听过多少。不过郡主放心,嬷嬷也看出来了,宋大人是个度量大的。旁人遇到这样的事儿或许会难受异常,宋大人也许就能——”
月下一使劲儿,手中点心就捏扁了!
太后娘娘朝周嬷嬷投去赞许的一眼,继续道:“子礼这孩子,确实不容易。先前因为出身不好,就在京城走得艰难,眼下因为这桩婚事.....如今没人敢明着说,可私底下你们两个院子住着,谁不说是宋大人出身贫贱,被嫌弃呢。”
月下眼中晶亮,断然道:“宋大人这样了不起,谁会嫌弃!外头那些糊涂蛋还敢乱说,给我知道我非要敲掉他们的牙!”说着就要起身,“外祖母,我现在就去先把祁家老三的牙给敲掉,要说闲话,肯定有他!我就杀猪警鸡!”
被太后一把拉住:“胡闹!你这么着,不是存心给哀家找事!明明可以简单解决的,就是你不愿,两人一间屋子住着,给外人看罢了,能碍着你什么事!”
“一间屋子住?”
太后瞅着月下,嗯了一声。
月下沉思半晌,“我回去问问宋大人吧。”
就是她愿意,宋大人还不一定愿意呢。
她靠着外祖母,微微嘟着嘴,苦苦思索。
太后和周嬷嬷再次对了一眼。
外头日头当空,烈日炎炎,炙烤得花木都低垂了叶子。周嬷嬷往门口一站,不一会儿就有丫头们搬着冰盆进来,往房间角落里放了。
融化的冰块带走了暑热,月下本就不是多擅长思考的人,思索着思索着就偎依着太后娘娘靠着枕头躺倒了,眼睛也要闭不闭的。
太后拿起团扇慢悠悠扇着。
月下感受到舒服的风,感觉着那有一下没一下的节奏,慢慢合上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周嬷嬷过来瞅了一眼,冲太后笑了。
太后伸手捋了捋月下鬓角的碎发,轻声问周嬷嬷:“这俩孩子,你怎么看?”
周嬷嬷一笑,向太后道:“宋大人才干如何,老奴不懂不敢打包票,可宋大人模样人品老奴都是见过的,只要郡主肯睁开眼看,不愁两人走不到一起。”
太后摇着团扇,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叹了口气,低声道:“但愿吧。”
白昼渐长,天气又热,但有外孙女相伴在身旁,太后觉得这长日都短了。
一晃就到了第二日
太后纵然再是想外孙女陪在身边,也希望月下能跟郡马多相处,看着正在吃冰镇羊乳小圆子的外孙女,太后慢慢提醒该回去了。
“今儿可是休沐的日子。”太后提醒。郡马休沐在家,郡主怎么能在宫中不返呢。
月下又挖了一勺,不解道:“外祖母啊,我每天都是休沐的日子呀!”
太后:.....
周嬷嬷笑道:“娘娘的意思是今儿是郡马休沐的日子,留郡马一人在府,岂不孤寂?”
月下吞下口中小圆子,回道:“怎会!宋大人有干不完的活儿,才没功夫孤寂呢。”说完继续低头挖小圆子吃。
周嬷嬷慢慢给太后添了茶,两人相视的眼中再次都体会到同样的无奈。
“不是说要跟宋大人商量?商量定了,也该趁着休沐日子搬才从容。”太后再次推动外孙女和外孙女婿的同房进程。
月下:“宋大人东西可少了,没啥好搬的。”说着月下甜甜一笑,“外祖母不用担心,累不着朏朏的!”
太后端着茶杯,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心道这孩子到底像谁,只有长得机灵:她是担心累着她嘛,听话听音儿,这孩子至今都不会.....就这样的,还当太子妃?真进了这深宫,等到没她的日子,给如今的皇后还有后宫那些人生烤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烤熟的!
周嬷嬷得说话了:“娘娘的意思是,宋大人休沐,郡主反而在宫里不出去,给那些人知道岂不又有闲话嚼?”
闻言,月下一放汤匙,气道:“到底是谁在嚼舌根子!怎么一个个管得那么宽!他们没自己的事儿可做吗?”
气哼哼的月下看了周嬷嬷,又看太后,撅着嘴巴道:“我知道了.....”
太后也舍不得月下出宫,可到底是孩子自己的日子过起来要紧。她摩挲着月下,心里头都是不舍,就听月下道:
“我吃过午膳,跟外祖母歇了午觉起来就走!”说着一犹豫,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对周嬷嬷道:“嬷嬷问问今儿下午点心是哪些,我看看要不陪着外祖母把点心也吃了?正好热气都下去了,到时候我立刻就走!”
说着还不忘喊璎珞:“跟厨房张大娘说晚上的水果甜汤不用准备了,我有事儿呢,不能吃晚膳了!”
好家伙一顿安排,还是打定主意磨蹭到下半晌出宫。
依依不舍的太后摩挲的手一顿,瞅着外孙女,一时间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愁。再次浮现那四个字: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