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芷说完这句话,抬头用清澈的眸子看着皇上,皇后娘娘说过,她要学的是热烈,是善解人意,是天真,是聪明伶俐,虽然这和她的性子相悖,她从不觉得天真是什么好词,但她依旧照做了。
皇上只觉得,同样的话,青樱说的他已经厌烦,成为威胁他的一种方式,而芙芷说的就那么动听,皇上点点头,“好啊,朕在马上,你在城墙,咱们才是真正的墙头马上。朕封你为贵人,你就入宫侍奉朕吧。”
汪芙芷淡淡的谢恩,不卑不亢,皇上看着面前的汪贵人,心中荡漾着青春懵懂的感情,他和芙芷牵着手站在城墙上,仿佛回到了自已当年十几岁的模样。
当夜,皇上就召了汪贵人侍寝,此后行宫内连续五天,都是汪贵人伺候,一时间,汪贵人的风头无两。
琅华听了赵一泰的禀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所有的行动举止都是按照皇上的喜好一一调教好的,自然合他的心意,况且,芙芷本来就青春貌美,她并不只是像少时的青樱,而是切切实实的就是十五岁的少女。
青樱在这深宫里已经消磨掉了本心,忘记了自已当初的模样,她说别人谋求算计的同时却忘了她曾经对别人的算计,所以汪芙芷会取代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接下来的木兰秋围,皇上时时把汪贵人带在身边,让皇上惊喜的是,汪贵人竟然还精通骑射,皇上问起来,汪芙芷只说,她会这些不仅是因为爱好,更是因为她向往这马上自在的样子,皇上听了自然更加喜欢,亲自赐了封号,是为贵人。
此事传到青樱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行宫里描眉,她已经听说了,汪芙芷的样貌和年轻时的自已颇为相似,她手中的眉笔轻轻地描摹着自已的眉毛,这是她从年轻时就喜欢画的柳叶眉,那时候皇上夸她真好看,她就画了一辈子。
青樱又找出来皇上曾经送给自已的玫瑰簪子戴上,那是皇上说的,与自已情意的不同,青樱翻箱倒柜,仍旧在梳妆匣里扒拉,她迫切地想找出一堆能够证明自已和皇上情意的东西,只要有这些,就能说明在皇上心里她是特别的。
可是,没有,除了那些用来羞辱她的黄铜做的东西,皇上已经很久没有赏赐她了,那她用什么来证明呢,青樱想到了自已和皇上独一无二的誓言,是了,墙头马上是永远不会被夺走的,那是独属于她和皇上的东西。
青樱一瞬间有了自信,她让夏雨准备一份白玉霜方糕,但夏雨很诚实地说,自已不会做。
青樱歪着头问夏雨:“你连皇上爱吃的白玉霜方糕都不会做吗?”
夏雨冷冷地说道:“认为皇上爱吃白玉霜方糕的是您,您不应该亲自去做吗,我的主子?”
青樱无语,这个夏雨怎么如此好吃懒做,她决定不带白玉霜方糕了,就这样去见皇上,干干净净的,洁净到底。
青樱出门,却正好遇见了现在在纯贵妃身边的三宝,三宝如今穿上了钟粹宫总管的宝石绿衣服,看起来神采飞扬,此时他正要去造办处去五阿哥和六阿哥的箭,看到远处自已的旧主过来,三宝仍旧恭恭敬敬地行礼:
“奴才给娴主儿请安,娴主儿吉祥。”
青樱鄙夷地看着面前这个叛主求荣的奴才,和这三宝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不体面,但她又想起来,如今三宝能力强了,恐怕是见过那个贵人的,她要向三宝打探一下消息。
“三宝,你可曾见过新晋封的贵人,我听说,她长得和我很像?”
三宝抬头看看娴常在,思考片刻后,他摇摇头,认真地说道:“奴才不敢隐瞒,贵人长得年轻貌美,实在不如娴常在您相貌稳重,您还是不要和她比了。”
青樱在思考,三宝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老,而此时三宝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青樱决定不再纠结,既然皇上找了一个和自已很像的女子,那说明皇上对自已情缘未了,自已还是有机会的,而汪贵人的东施效颦,邯郸学步,在她面前就会自动瓦解。
青樱信心满满地向着皇上院子里走去,却听见院里正咿咿呀呀地演着戏文,正是皇上禁止了的那一出《墙头马上》。
青樱心一动,皇上还是记得他们一起看过墙头马上的情谊的。
只是这唱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第143章 朕和贵人心心相印
青樱走到院子里,发现竟然是皇上亲自穿着粉色戏服,和贵人唱昆曲,只见那贵人水袖轻甩,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而皇上也极为配合,和贵人眉目传情。
而他们唱的,正是青樱和皇上的定情之作―《墙头马上》。
两人转过身来,一同看见院门口半低着头用淬了毒的目光盯着他们的青樱,贵人吓得立即停了手中的动作,手足无措地用清澈的目光看着皇上,还往后退了两步。
皇上心内怜惜,将芙芷搂进怀里轻声安慰,这一幕落在青樱眼里更是觉得痛心疾首,青樱更没想到,皇上接下来说的话更加无情。
“青樱,你来的正好,快过来见过贵人,给她行礼道歉。”
青樱讶异地张开嘴巴,心仿佛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肉,同时还感到非常羞耻,皇上这是在羞辱她!
“皇上,你是让臣妾给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女人,给这个魅惑您的女人行礼?你是在故意羞辱臣妾吗?”
皇上不解,青樱听不懂吗,低位嫔妃给高位嫔妃行礼是理所应当的,怎么在她这儿就像受了奇耻大辱,更何况他听说青樱都能给太监行礼,怎么就不能给芙芷行礼了?
汪芙芷见状,贴心地劝皇上:“皇上,想必娴常在也不是有心对臣妾不敬的,第一次见面,臣妾作为高位嫔妃,应该给娴常在些赏赐的。”
说着汪芙芷回头对身边的洗绿说道:“洗绿,将皇上赏赐的那对玲珑赤金耳环拿来送给娴常在。”
说完对娴常在甜甜一笑:“我看常在耳朵上空空无物,送常在一对儿的耳环略表心意,常在不要推辞哦。”
皇上只觉芙芷贴心,面面俱到,更觉得青樱不懂规矩,善妒挑衅,于是他又看向青樱,青樱用狠毒的目光瞪着他们,没有任何善意。
皇上心中气愤:“青樱,你这是用什么眼神看着朕,你给朕正常点。”
青樱指着汪芙芷问:“皇上不是把《墙头马上》禁止了吗,今儿怎么和她唱上了,您还让臣妾和她行礼,您在羞辱臣妾。”
皇上心中纳闷,这墙头马上难不成被青樱买断了,只许她听,她说,她唱?
汪芙芷急忙解释,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愧疚:“娴常在,莫不是这《墙头马上》是你专属的?芙芷年纪小,实在是不知道其中隐情,只不过这场戏正像我和皇上的初见一般,所以我才和皇上一起唱的,你不要生气。”
汪芙芷低头的一瞬间,脸上有控制不住的笑意,这几年她在木兰行宫,除了练习行动举止还有骑射,唱的最多的就是这出《墙头马上》了,阿玛请了唱昆曲的班子来教她,从唱词到音调,都是婉转缠绵,为的就是这一天。
其实她是不屑的,这是什么男女淫奔之戏要让她亲自练?她们从小练习骑射的女子,从小听的是《桃花马》《山门》《花木兰》和《梁红玉》。
这《墙头马上》里的裴少俊,眼睁睁李千金被裴父羞辱,护不得爱妻,眼见她离去也不敢阻拦,忘了昔日钟情,这等唯唯诺诺薄情募义之徒,谁能看得上,这李千金竟然还把裴少俊当个宝了,最后强行大团圆的结局更是让她心里不舒服,简直是既当又立。
每次唱到这《墙头马上》里面矫情的句子时,她都对那个传言中的出虚恭的女子感到不屑。
汪芙芷又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皇上,眼睛湿润润地,让人忍不住怜惜,皇上看了更是保护欲瞬间而起。
他搂住汪芙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对青樱,又像是对她说:“朕与贵人心心相印,这《墙头马上》就是朕和她的定情之曲,以后也只许朕和她唱。”
青樱一瞬间脸色灰白,她瘫倒在地,如同一片在空中旋飞的落叶,最终落入泥土。
她颤悠悠地问:“皇上,那我们呢,当日我刚进宫去姑母那儿,你和我一起听了一曲墙头马上,从此定情,墙头马上是我们感情的开始,是我们矢志不渝的爱意,您是都忘记了吗?”
皇上看着眼前让人讨厌的青樱,他思索片刻,转而开口道:
“诚然,朕和你有过年轻时的美好时光,但距今已有二十多年,这几年朕和你已经是相看两厌,朕怀念曾经,才留了你的体面,朕向往从前,才宠爱芙芷,如今只要你恪守规矩,不要再胡作非为,朕可以留着你,甚至最后还能给你一个贵人的位份,所以,回去吧,青樱。”
青樱拉住皇上的袖子,目光哀切:“皇上说什么怀念曾经,若是怀念,不应该和臣妾在一起吗,臣妾也可以陪你回忆往昔啊。”
皇上一把将青樱甩开:“或许朕说的还不够清楚?朕现在厌烦你。”
汪芙芷头倚在皇上肩膀上,娇纵地说道:“皇上,臣妾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墙头马上的情谊是属于您和臣妾的,臣妾不想让别人再提了。”
皇上温柔地看着汪芙芷:“好,听你的,谁都不能再提只属于咱们两个的墙头马上。”
说着,皇上拥着汪芙芷回了正殿,此时的青樱脑海里全都是皇上说的相看两厌,怀念曾经,给她位份。
青樱想着,事情还不算太差,如今皇上宠幸汪芙芷,是有和她赌气的成分在的,只要她回去好好筹划,汪芙芷不成问题。
“夏雨,扶我起来,我们回去。”
在后面冷眼旁观了许久的夏雨走上前来,将自已狼狈的主子扶起,刚刚她在旁边看着,皇上看主子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感情,主子还在这自欺欺人,怎么三十多岁了,脑子里还都是情情爱爱呢,听说主子也是诞育过两个孩子的人了,竟然一丝一毫的进益都没有。
青樱扶着夏雨的胳膊,又回到了自已所住的行宫别院,目前她的身份最低,住的院子也最简陋,因着今年多雨,外面未曾搭建后妃行营,因此每日她都被扔在行宫,看着其他人轮流和皇上出去围猎。
青樱又想起来了凌云彻,他现在住在后院的厢房里养病,在行宫几天了,不知道他好些没有。青樱让夏雨去皇后处请求能让自已随侍一天,在夏雨走后,她悄悄地去了后院的厢房。
厢房并不朝阳,连夜的阴雨让厢房看起来仿佛破败的很久没人住了,进去以后,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潮湿,屋里甚至没有点灯,青樱进去还能闻到里面发霉的味道。
青樱捂住口鼻,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寻找着凌云彻的身影,她低着头,看到床上的一角,凌云彻正自已蜷缩着。
他面色虚弱,头发凌乱,在行宫的这些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没有人管他,青樱走近凌云彻,关心地询问:
“凌云彻,你怎么样了,我很担心你。”
凌云彻嗓子沙哑,用最小声回答说:“奴才快好了,厢房肮脏,主子怎么亲自来了。”
青樱又拿出一袋子无患子,放在凌云彻手上:
“凌云彻,无患子代表着无忧无患,我把他送给你,祝你早日安康,我有一句话送给你,你必定要好起来,堂堂正正地回到我的身边来,我有一个计划,你愿不愿意铤而走险。”
凌云彻看着面前这个自已为了她做过很多事的女人,自已已经为了她赴汤蹈火,成为了最低等的太监,难道还有的选择吗?
他强撑着一口气,对青樱说:“主子有什么吩咐就说吧,凌云彻必当竭力去做。”
青樱点点头,自已没有想错,凌云彻是甘愿为了自已奉献一切的人,她要和凌云彻好好谋划这件事,让他们两个重新站到人前。
青樱靠近凌云彻,说了自已的计划………
第144章 天衣无缝野马局(一)
“皇上最近宠爱汪芙芷,我看在心里难过的很,如今我身份低,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了,你愿不愿意为我们博个前程?”
凌云彻自然是点点头,他也不想一辈子都刷马桶。
“其实没有太难,我想着,若是咱们能成为皇上的救命恩人,你还愁不被皇上重用吗?至于怎么做,我也不知道,还要看你的筹划,只是这木兰围场猎物众多,总有一些没驯化的畜牲吧。”
凌云彻被青樱的话震惊了,娴常在当真是好深的谋算。
“凌云彻,这一切还要看你自已的意思,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只要你过得顺心如意,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是事情若是做,就得万无一失,你也好好想想吧。”
凌云彻听完青樱的话也不禁打了寒战,这实在是太大胆了,但是能得到的成果也很诱人。
凌云彻看着面前的娴常在,她还是这样温温柔柔的语气,总是能想出各种让他赞叹的计谋,他这次还愿意相信她,只是这次必须要付出千倍百倍的心力去做了。
青樱说完自已的安排,没有丝毫的停留,转身就出了厢房,自已身份尊贵高洁,能来这厢房亲自看凌云彻已经是屈尊降贵了,凌云彻的心里对她一定充满了感激。
屋外依旧细雨绵绵,雨水打在遍地的草场上,每走一步,青樱的鞋子都会被浸湿,青樱望着远处的城墙,鬼使神差的想往前走,再上一次城墙吧,即使这次已经没有了弘历的陪伴。
青樱来到城墙底下,抬起脚就想登上去,却被一旁的侍卫横着刀阻拦,青樱生气地看着面前的愣头青,冷冷地问:
“我是皇上的妃子,连个城墙都上不得吗?”
只见那侍卫把刀放回去,向青樱微微弯腰,却并未让开路,侍卫难为情地说道:“皇上正和贵人在城墙上游玩,皇上还特意把郎世宁大人从宫里请来,正在给皇上和贵人作画呢。”
青樱如遭雷劈,连这曾经她和弘历定情的城墙,都被汪芙芷抢走了吗?皇上还和她一同在城墙上入画,自已和皇上的美好记忆,竟然都成了汪芙芷得宠的垫脚石。
青樱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她听到了城墙之上皇上和汪芙芷的欢声笑语,汪芙芷语气娇俏清脆,皇上也用很久没有对自已用过的宠溺语气对汪芙芷温言暖语。
“皇上,您瞧,远处依旧青草延绵,臣妾最喜欢雨中的草原,也最爱雾气蒙蒙的绿,若是能做成衣服的颜色就好了。”
皇上温柔地对汪芙芷说:“这有何难,朕让郎世宁调了颜色,给织造局的人送去,你和朕一回宫,就能穿上了。”
汪芙芷惊喜地说:“皇上真好,臣妾想要什么皇上都会满足,臣妾得自已小心,别被您宠坏了。”
“这算什么宠坏,来,芙芷,让郎世宁为咱们作画。”
青樱转身,在细雨中维持着自已最后一丝体面往回走着,高处的汪芙芷看着青樱离去的背影,轻轻对皇上一笑:
“皇上,郎大人这幅画作成了,臣妾就真的能永远留住和皇上的美好瞬间了,这样就算皇上不爱臣妾了,臣妾也能聊作慰藉呢。”
皇上见汪芙芷这样说,轻轻搂住她,对汪芙芷说了自已曾经对青樱说的话:“你放心,朕和你永远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