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媛见此情形,赶忙向圣武帝进言:“陛下,云婕妤委实大胆,且不说她区区一个婕妤,根本无权责罚宫妃。单就安美人有孕在身这一点,怎能承受她的掌掴之刑?万一伤及腹中皇嗣,可如何是好?”
圣武帝对二女的言语恍若未闻,他径直坐在床前的榻上,面沉似水,开口问道:“吴太医,安美人的身子状况如何?”
吴太医拱手回话:“回陛下,安美人的身子本就颇为虚弱,此次受惊,更是动了胎气,须得静心调养。”毕竟安美人可是被陛下罚跪了整整两个月。
安美人很满意太医的回答,她用手帕轻掩面容,哭得愈发伤心:“陛下,嫔妾的身子不好不妨事,只是嫔妾腹中怀着陛下的皇嗣,云婕妤却如此狠心,呜呜呜……”
张昭媛见陛下始终不为所动,便继续火上浇油:“陛下,臣妾知晓您偏爱云婕妤。然而,云婕妤如今竟敢殴打有孕的嫔妃,若不惩处她,日后其他有孕的妃子岂不是要日日提心吊胆?”
圣武帝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此刻正凝视着安美人,他语气平静地问道:“你究竟做了何事,惹得她动手?”
安美人心中一惊,却强作镇定地答道:“陛下,今日云婕妤派人去荷花池采摘荷花,嫔妾偶遇了她们。可那婢子竟仗着云婕妤得宠,对嫔妾不敬。嫔妾这才责罚了她。
随后又道:“可是云婕妤随后赶来,不分青红皂白,掌掴彩云二十。”
安美人边说边指向彩云的脸,“陛下,您瞧,彩云的脸上尽是巴掌印,呜呜呜,她还为了泄愤,打了嫔妾一巴掌。”
圣武帝看了一眼彩云,那幽深的黑眸深不可测,声音蕴含着一丝怒气:“这件事朕会处理,你好好养胎,怀胎期间,少出宫。”
安美人一怔,陛下这是要她禁足?她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陛下?”
张昭媛亦是一愣,陛下怎会责罚安美人而不是云婕妤。
圣武帝转头看向张昭媛,继续说道:“她是你宫中之人,既有身孕,就莫要在外惹是生非。一个美人,竟敢仗着身孕责罚高位妃嫔的宫人,这就是你安和宫的规矩?”
“陛下恕罪,是臣妾没有管教好宫中嫔妃。”张昭媛心中暗骂安美人,竟然让她被陛下斥责!
圣武帝点头“嗯”了一声,转头对安美人冷冷道:“朕不想再听闻你仗着皇嗣肆意妄为,若伤了皇嗣,玲珑居你也不必住了,直接搬去冷宫吧。”
安美人听到圣武帝冰冷的话语,心中惶恐不安。
她这才意识到,云梦卿原来所言不假,以陛下对她的袒护,若是她想要她腹中的孩子,她根本无力阻拦。
张昭媛见圣武帝转身离去,又瞧了瞧安美人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暗骂: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陛下都走了,还摆出这副模样作甚,给谁看呢?有了身孕也不及云婕妤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你又有何用?”张昭媛冷言冷语道。
然而,安美人此时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面色惨白,兀自发愣。
张昭媛白了她一眼,也转身离去了。
第36章 跪下
圣武帝踏出安和宫,御辇徐徐驶过御花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棵桃树吸引。
然而,此时的桃树上已不见桃花的踪迹,他和她相遇也有三四个月了。
回忆起彼时她在纷纷扬扬的桃花花瓣中旋转灵动的倩影,圣武帝心中仍然惊艳。
“福海,云婕妤近日在做何事?”圣武帝移开凝视桃树的目光,语气淡然地问道。
福海心中一惊,幸而他这几日一直留意着灵犀宫的动静,
赶忙答道:“回陛下,云婕妤这几日每日在灵犀宫或读书,或弹琴,或烹制美食。今日云婕妤想吃荷花酥,才遣宫中丫鬟去荷花池采摘荷花。”
圣武帝听闻,心中烦闷更甚,她倒是过得惬意。
今日还敢掌掴安美人,以前在他面前倒是柔柔弱弱的,现在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大胆了。
即便是安美人先挑衅,不过是打了几个奴才,竟敢对有孕的宫妃动手。
难道她就笃定他不会责罚她?
圣武帝生平第一次无法猜透一个女人的心思,他着实好奇她究竟作何想法。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不过是床笫之间的些许调情未能自持,她至于如此气恼?
作为妃嫔,侍奉他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圣武帝越想越觉得不满,脸色也越发阴沉,沉声道:“去灵犀宫。”
福海听后,立刻扯起嗓子高喊:“摆驾灵犀宫——”
随后,他轻声唤来小李子,悄声张口道:“快去灵犀宫探路。”福海实在担心等圣驾到了灵犀宫,宫门会紧闭。
小李子心领神会,一路小跑着奔向灵犀宫。
等小李子到灵犀宫时,发现灵犀宫的宫门果然紧闭。他敲了几下门,宫门才缓缓打开。
桂嬷嬷见是小李子,心中诧异:“小李子公公,你怎么来了?”
小李子笑道:“桂嬷嬷,快让云婕妤出来接驾,陛下马上就到了。”
桂嬷嬷皱起眉头,略显犹豫:“这……”
小李子见状,焦急问道:“怎么了?陛下可马上要到了。”
桂嬷嬷想起刚刚主子的交代,当即说道:“主子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
小李子震惊不已,难道云婕妤要让陛下吃闭门羹?
就在小李子和桂嬷嬷僵持不下时,圣武帝的御辇已经到了。
福海见此情形,心中一紧,暗叹云主子今晚可莫要再任性了。
圣武帝步下御辇,桂嬷嬷赶忙跪地行礼,恭声问候:“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圣武帝面色阴沉,冷漠开口:“平身,云婕妤何在?”
桂嬷嬷虽资历深厚,可面对帝王之威,仍不禁心生畏惧。
方才那番托词对小李子说说也罢,此刻要当面禀报陛下,着实令她惶恐。
尽管心中慌乱,桂嬷嬷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陛下,云婕妤身体不适,已然躺下了。”
圣武帝没料到自己都已到殿门前,这女子竟还如此矫情,丝毫不给面子。
遂沉下声音道:“今日她还气焰嚣张地掌掴安美人,此刻就病了?你可知道,欺君之罪的后果?”
圣武帝肃穆质问时,哪怕是一品大臣也难以承受,更遑论桂嬷嬷。
桂嬷嬷身躯一颤,慌忙跪地请罪:“陛下恕罪!”
圣武帝无视跪地请罪的桂嬷嬷,大步流星地迈入殿内。
此时云梦卿静静地立在殿中,似乎早已恭候多时。
她身着自己设计的立式水纹玫瑰裙,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
裙子的底色素雅如月光,裙身上却绣着层层叠叠的红色玫瑰,如火焰般热烈,裙摆的设计更是独特,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衣襟的开口比寻常宫裙更大,露出女子迷人的锁骨和瘦削的香肩,线条流畅而优美。
腰间系着一条极细的丝绸腰带,点缀着颗颗细小的宝石,在宫灯下闪烁着暧昧的光芒。
一头乌黑秀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背后,仅用中间的发带轻轻束起,几缕发丝落在前面,增添了几分慵懒迷离。
圣武帝推开门,原本跟在身后的福海也想跟着进入,却被桂嬷嬷拦住了。
圣武帝踏进殿内,目光立刻被殿中站立的女子吸引。
红唇乌发,肌肤如雪,墨发如瀑,再配上这一身他从未见过的华服,宛如堕落凡尘的妖精。
他不禁愣了一下,心中的怒气竟瞬间消散了大半。
云梦卿见圣武帝进来,行礼请安:“嫔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许久未见这个一直萦绕在心间的女人,圣武帝突然间竟然语塞,他本应该质问她,惩罚她的!
他勉强镇定,淡淡地说道:“平身吧。”
云梦卿第一次听到圣武帝对她说“平身”,记得初次见面时,圣武帝说的是“起”,并且还亲自扶起了她。
云梦卿缓缓起身,她亭亭玉立地站在殿中,而圣武帝进入殿内后,却一直停留在殿门口,两人之间隔着大约十步的距离。
两人僵持了半刻钟后,见他一直不说话,云梦卿便知道这个男人又开始摆架子了。
她轻声说道:“陛下是来兴师问罪的?”
圣武帝面沉如水,眼神冷漠,紧紧地盯着她,见她一直站着不动,也不过来迎接,还公然装病紧锁宫门。
现在竟还质问起他来,原本消下去的怒气又开始上涌:“不是生病了?朕看你好得很。”
云梦卿委屈的嘴硬道:“嫔妾是病了,心病,疼得很。”
圣武帝没想到女人这样的回答,突然心中有些酸楚,是谁撤了牌子十几天,现在跟他装可怜了?
虽心中一软,但他还是努力稳住情绪,沉声道:“还不觉得自己错了?”
云梦卿咬咬嘴唇,倔强地偏过头去,“嫔妾没错。”
圣武帝见她不知悔改,眼神如箭般直射向她,道:“你谎称生病,自作主张撤下牌子,此为欺君之罪,这是其一;你掌掴怀孕的宫妃,违反宫规,此为其二;你身为妃嫔,擅自紧锁宫门,不敬皇权,此为其三。难道还没错?”
云梦卿回过头,努力憋住眼中的泪,问道:“那陛下要如何惩罚嫔妾?”
圣武帝见她完全一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作态,气血翻涌,还没人能让他这般生气。
他大步上前,走到她面前,气势逼人,面色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严,云梦卿抬着头平静的和他对视。
两人对视了足足半刻钟时间,见她还是死不悔改。
冷冷地说道:“跪下。”
云梦卿低下头,不想让男人看见她此刻的脆弱,然后直直地跪了下去,瞬间,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
她真的很讨厌这个男人的高高在上,即使她知道,这是这个时代的规则,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利。
圣武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是不认错,就一直跪在这儿。”声音冰冷如霜,不带一丝感情。
随后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的眼神不时地瞟向她。
看着她那挺直的背脊和低垂的头,心中越发烦闷。
他今晚过来不是想要惩罚她,却没想到她现在这么胆大包天。
帝王的权威不容侵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殿内的气氛诡异而凝重,两人都沉默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一刻钟过去了,云梦卿已经感受到膝盖的疼痛,本来之前膝盖就经常受伤,她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圣武帝见状心情愈发沉重和憋闷。
他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突然,他用力将茶杯砸在了云梦卿的面前,“啪!”的一声,茶杯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
“你到底在闹什么!”圣武帝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他的眼神如燃烧的火焰,直直地射向云梦卿。
云梦卿被砸到面前的茶杯吓到了,身子一颤,抬头委屈的看着盛怒的男人,眼睫还挂着泪珠,柳眉微蹙,红唇因为被咬过而显得更加水润,楚楚可怜又艳色十足。
她害怕的直接坐在了自己跪着的小腿上,双手紧紧揪住衣裙,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不断滑落。
圣武帝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心中的懊悔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以往不是最会撒娇了吗,不是最怕疼了吗,现在倒是宁愿跪着也不跟他撒娇说软话了。
圣武帝站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弯腰一手掐住她的腰,向上一提,随后轻轻一颠,将她抱进怀中。
接着,他托住她的娇臀,向寝殿内走去。
云梦卿被他抱起来后,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轻声啜泣着。
那原本被压抑住的哭声,也渐渐地从喉咙中溢出,娇娇柔柔的。
圣武帝踏入寝殿,来到床边,意欲将怀中女子放下。
然而,女子的长腿却如同铁索一般紧紧圈住他的腰身,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不下来?”圣武帝低声问道。
云梦卿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圣武帝见状,心中不禁一软,他就这么抱着她坐在床边,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她。
缓缓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若再不说话,朕就只能用上次的方式让你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云梦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想起了与圣武帝冷战之前的那次经历。
瞬间,一抹红晕如晚霞般爬上了她的脸颊,她的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她渐渐收回眼泪,平复了下心中的情绪,目光变得坚定而认真。
轻声道:“陛下知道《黄母祠》吗?织布纺纱勤苦事,世间男女尽欢颜。欲求平等齐心愿,须把乾坤力挽回。”
圣武帝听到这首词,微微一愣,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
他自然明白这首词所表达的含义,那是女子渴望与男子平等劳作、享受生活的愿望。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不曾想她竟看过这首词,圣武帝心中复杂。
云梦卿随后继续道:“卿卿不求和陛下平等,可是卿卿不想和陛下仅仅做君臣。”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和恳切。
圣武帝的心头颤动了一下,他是帝王,与所有人都是君臣关系,即便是皇后也不例外。
然而,她却说,她不想和他做君臣。
圣武帝凝视着她,眼中的神色越发复杂。
云梦卿面对着男人,纯粹清透的眼眸和圣武帝对视,仿佛能够穿透他的内心。
语气真诚道:“卿卿喜欢陛下,陛下过分的时候,卿卿也会生气,会发脾气,卿卿没办法像臣子一样永远没脾气的讨好陛下。”
然后,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委屈,轻声说道:“近半月未见陛下,陛下心中也许只有对嫔妾的不满和生气,但嫔妾心中却全是害怕。”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害怕这个帝王真的心硬如铁,永远不来见她。
害怕她不是不可取代的,后宫的妃嫔也有人可以让这个帝王开心快乐。
因为身份低微,她有很多害怕。
可圣武帝呢?他从不害怕失去,因为她只能是他的。
他只是气恼自己的皇权受到冒犯,气恼她一个小小女子竟敢主动疏远他,气恼作为帝王,竟然无法收服一个女人的心。
圣武帝的心中涌起一丝怜惜,从来没有女人和他说这些。
他轻轻抚上她的秀发,动作轻柔而舒缓,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朕是帝王,君这个身份朕永远都摆脱不了,而这也不仅仅是一个身份,更是一份责任。”
随后圣武帝叹息道:“你在朕面前,可以不做臣子,你可以生气,也可以放肆。”
云梦卿听闻此言,心中的委屈顿时化作喜悦,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嫔妾生气的时候陛下不可以以势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