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着时日,今日正好该是厉峥此前所说的十五日之期。
既是如此,他便也该是今日归来了。
盛瑶一大早便起了身,将自己梳妆打扮一番,便期待着厉峥今日的归来。
今日晴空万里。
阳光明亮但不算热烈。
冬日能够在院中沐浴温柔阳光,便是一件极为幸福之事。
盛瑶已在前两日将所有事都做得差不多了。
今日闲来无事,她却静不下心来。
在院中呆坐一会后,盛瑶索性去了厉峥屋里,把他的躺椅搬到了院中。
不过冬日稍冷,她还拿出了此前在路途上厉峥给她备的毛毯。
准备好一切,她便学着厉峥以往在家休憩时的姿态躺上了躺椅。
果真好生舒服,难怪厉峥以往总在这躺着。
盛瑶不敢彻底睡着,以她的身子要是在这睡着保准会着凉。
舒服的姿势让她放松了心情,她睁着眼看着天空,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盛瑶都开始犯困了。
院子里很静,周围也无别的声响。
连以往枝头的鸟叫声也听不见分毫。
盛瑶轻叹一口气,自然是有些失落的。
她动了动身子,正准备起身。
突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声响。
声音有些模糊,但很急促。
盛瑶分不清是马蹄声还是过路人的脚步声。
她霎时坐起身来,侧着头往门前的方向看去。
声音逼近,盛瑶分辨出是脚步声,且肯定是朝着她家小宅的方向而来。
盛瑶一时间没有思索为何厉峥骑马离开,却是步行而归。
她连忙掀开毛毯,急匆匆地就朝门前奔了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急促的,杂乱的,且不止一人的。
盛瑶眼眸湛亮,欣喜地打开宅门。
她探头往外一看。
!
“是盛瑶!真是盛瑶!”
“瑶瑶!瑶瑶!”
“快!快些!”
“哎哟,瑶瑶你没事吧!”
盛瑶呆若木鸡,整个人怔在原地。
她瞪大眼看着隔着一段竹林小道的不远处,几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奔在最前面的,竟是她许久未见的父亲。
“爹爹!”盛瑶惊呼出声,推开门就朝着盛丰跑了过去。
盛丰脚上还没完全恢复利索,行走起来无碍,小跑着便有些跛脚。
所以他跑得很狼狈,脸上表情也全然不受控制,眼眶顿时就红了,好似下一瞬就要喜极而泣。
盛瑶倒是一点不收敛,直冲冲地就扑进了盛丰怀里:“爹爹!你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瑶瑶……瑶瑶……可算见着了,我的瑶瑶……”盛丰紧紧抱住女儿,全然一副语无伦次的模样。
盛瑶看起来毫无异样,也没有半点受苦的样子。
能看见她安然无恙,自然比什么都重要。
天知晓这段时日他有多么担惊受怕,根本不敢想若是盛瑶出了事他要如何是好。
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终于被眼前真实触及的人儿所打消。
盛丰放开盛瑶,抓着她的肩,上上下下把人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眼眶已彻底红润,但到底是一把年纪的大男儿,也是强忍着才没叫眼泪流下来。
而后跑来的,是和盛丰同路寻找盛瑶的杨大娘和许大叔。
杨大娘喘息着,停下步子抚了抚胸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盛瑶从一开始的惊喜,到眼下却有些疑惑了。
她看看父亲,又看看两位长辈,不解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样说,我能有什么事……”
说到一半,盛瑶忽的反应过来什么:“啊!爹爹,你早到了柳阳城却没见着我对吗,你是不是没有收到我给你寄的信啊,我在信上告诉你我同厉峥南下了。”
盛丰闻言,顿时皱眉,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伸手就抓住盛瑶的手腕,就要将人带走:“瑶瑶,那个人现在不在吧,你快同爹爹离开此处,爹爹这就带你回家。”
说着,盛丰就拉动
着盛瑶,身旁另外两人还随之点头。
盛瑶一惊,忙制止道:“等等,等等!爹爹,你这是干什么,要去何处,我为何要回家,我不是要在此成婚吗?”
杨大娘焦急道:“哎哟,傻瑶瑶,弄错了呀,你弄错了。”
“什么?”
“你找错人了,这人不是李征,也不是你的未婚夫,你知晓你爹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生怕你出了事,好在现在瞧见你安然无事,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盛瑶神色一僵,脑子里霎时乱成一团。
“什么……李……李征吗?不是叫厉峥?”
李征。
盛瑶当然记得,在家中时,父亲就是这样告诉她未来夫君的名字的。
可是她当然也记得,自己初到竹林小宅那日,厉峥满脸不悦地告诉她:“盛瑶,我姓厉。”
李征。
厉峥。
盛瑶当下只觉父亲本也不识几个字,便将读音读错了。
毕竟,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她也本就不擅思考更多,就此便信了去。
“当然不是了,李征便是李征,瑶瑶,你可知这个厉峥是何人物!”
盛瑶迷茫地摇了摇头,现在别说厉峥是何人物,她根本想不清任何事了。
怎会认错,怎么可能认错。
若厉峥不是她的未婚夫,那他们这段时日所发生的算什么?
若厉峥不是那个人,又为何要应下她未婚夫的身份?
还有真正的李征。
他又在何处,那她现在,该如何是好?
盛丰沉着脸色,严肃地告诉盛瑶:“瑶瑶,我自得知你走失之后,便迅速赶往柳阳城,前几日我四处调查,这才得知,这个厉峥可不是个柳阳城的普通百姓,他竟是从京城来的官员。”
“京城来的……官员。”
“他在此本打算招揽一名丫鬟,正巧你就找错了地方到了这里,不过瑶瑶你别担心,不论是付银两,还是要别的什么代价,爹爹一定会把你赎出来,他……”盛丰话语一顿,略有痛心地敛目道,“他没有欺辱你吧?”
盛瑶摇摇头,还是不解地否认:“怎会如此呢?爹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什么丫鬟,什么赎身,我在这里并没有……”
似有一些原本就生出的端倪的回忆在此刻涌上盛瑶的脑海中,终是连成了线,有了合理的解答。
总能拿出很多银两的厉峥,提及那位官员时表情不自然的厉峥。
还有最初她来到竹林小宅时,厉峥躺在躺椅上,颐指气使对她道出的那句:“来了?干活吧,先把院子扫了。”
所以他,一直是将她当做一个来务工的丫鬟吗?
“现在解释不清,瑶瑶,你先同爹爹离开这里,无论如何,爹爹都不会再让你留在此处遭那人诓骗了。”
诓骗?
盛瑶心尖一颤。
“不,不是的,怎会是诓骗,厉峥他没有……”盛瑶说得没有底气,因为她不知如何解释这个误会,但她却还是将话下去,“他没有欺辱我,更没有诓骗我,他……待我很好的。”
盛丰脸色愈发难看,要向盛瑶解释此事,他就不得不想到这几日他为寻找盛瑶而查到的那些消息。
从京城下放来柳阳城的大官,拒了县令奉上的大宅不住,转而跑到郊外的竹林小宅窝着。
他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当初更是因为在朝堂上口出狂言,才被皇上下放到了此处。
如今他来到柳阳城,短短几日,就招了个丫鬟放在自己身边。
更有人称,亲眼瞧见厉峥和自己的小丫鬟好上了。
可早晚要离开柳阳城的大官又怎会当真对一个丫鬟上心,不过是把人当做这段下放时日中解乏的玩物罢了。
还有不少人等着为了攀这段关系,打算给厉峥送来更多女子玩乐。
而厉峥对此,自然是来者不拒,全数照收了。
自家女儿单纯且不机敏。
一个相似的读音都能叫她傻乎乎的认错人,更莫说一个纨绔子弟的花言巧语。
盛丰不敢想,盛瑶在此到底遭了厉峥多少诓骗。
他的确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和厉峥硬碰硬,但他也绝不会让自家女儿继续在此受骗。
抢也好,逃也好。
盛丰已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先带盛瑶离开是最为重要之事,他拼了这条命,也定要保全自己的女儿。
“瑶瑶听话,先和爹爹离开此处,待我们逃离后,爹爹再同你讲明白此事,可好?”
盛瑶霎时红了眼眶,不明白好端端的一日,天气晴朗气候宜人,该是她等到厉峥归来的日子,却怎么就等到了这等令她思绪混乱的消息。
盛瑶无助地摇头:“可是爹爹,你看我在这里一直过得好好的,不仅没有受欺负,还南下一路见了好多以往从没见过的美丽风景,厉峥他对我很好,他还说要郑重地和你见面,他还说回来后有重要之事告诉我,他怎么会骗我呢。”
盛丰听着这番话,心尖都在滴血。
这个该死的厉峥,到底得说了多少花言巧语,才把自家女儿骗成这样。
盛瑶哪知自己父亲这段时日为寻找她,顺带知晓了多少关于厉峥的事。
总归是一句话好没听着,全是关于这个京城来的大官是多么恶劣之言。
盛瑶只知,真实和自己相处过的厉峥,怎也不会是恶劣之人。
可是,无法否认的是,她好像真的认错人了。
盛瑶不知道怎么办,但也自不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去了。
很快,盛瑶抓住父亲的手,急促道:“爹爹,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等厉峥回来吧,待他回来将此事道清楚,我答应了会等他回来,我不能就这么走了,爹爹,你相信我,厉峥真的不是坏人。”
盛丰痛心不已,更是焦急难耐。
等这个该死的厉峥回来,他还能顺利把盛瑶带走吗!
可是盛瑶抓着盛丰不放,泛红的眼眶包着泪花,眼巴巴地看着盛丰:“求你了,爹爹,你就相信瑶瑶吧。”
一旁的许大叔叹了口气,低声和杨大娘嘀咕道:“这话我怎在哪儿听过。”
杨大娘斜了许大叔一眼。
能从哪儿听过,当然是他们家大女儿硬要嫁到隔壁村时,就是说的这样的话啊。
眼看气氛僵持不下,好端端的父女重聚俨然成了争论拉扯的僵硬局面。
杨大娘开口道:“瑶瑶,你告诉大娘,你在这当真没有受欺负吗?”
盛瑶连连摇头:“真的没有,厉峥真的对我很好,他今日就会回来,你们相信我吧,我们在此等他,他回来后,一切都明了了。”
许大叔也是一脸无奈,顿了片刻,才朝盛丰道:“盛兄,不若等等吧,无论如何,外头的传言说不定也有夸大成分,瑶瑶在此好端端的也平安无事,就这么走了,事情自也没能完全得到解决,往后怕是也不得安宁,不若见见那位大人,他若讲理,怎也不会为难我们的。”
“他若不讲理呢!”盛丰气急。
盛瑶却当即道:“爹爹,你不了解他,他不会不讲理的!”
盛丰:“……”
许大叔:“……”
杨大娘讪笑了一下,这下是越来越像了,和她家大女儿出嫁时说的话完全一样。
再这也争论下去,只怕盛丰也得和当初的许大叔一样,气得背过气去。
杨大娘连忙打圆场道:“好好,那就等等吧,瑶瑶,你说他今日就回来对吧,那你带我们进院去坐坐?”
盛瑶撇着嘴点头,还拉了拉父亲的手:“爹爹,进来坐坐吧?”
盛丰:“……”
该死!
该死的厉峥!该死的京城狗官!
第53章
盛瑶带着三人入了院中后, 方才拧在心头的那股繁杂情绪便暂且消散了去。
因着她对这里太熟悉了,且本也自在亲近。
就好像是带着家中长辈来做客她如今自己的小家一般。
盛瑶有些羞涩,但又很是热情。
她邀请三人在院中坐下,
便匆匆前去准备茶水点心。
盛丰满脸不悦地打量着小院。
所见之处皆是干净整洁,平凡温馨的装扮,让这间宅子和他所知的那个京城狗官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