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娘。”盛丰轻拍着女儿的背,语气变得柔和,“你不是拖累,真正爱你的人也绝不会认为你是拖累。”
如若是当真与盛瑶真心相爱的人,自不会如她所担忧那般。
至于那个厉峥,盛丰自然也不认为他是这个人。
可是,盛瑶在他怀里哭得很伤心。
连她那年知晓自己身子不好时,也未曾如此哭过。
情爱令人甜蜜,也给人带来酸楚。
或许这是盛瑶第一次确切感受到自己的情感。
不是因为未婚夫的身份,也不是自己朦胧的猜测。
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喜欢。
她喜欢着厉峥,喜欢他这个人。
盛丰一声叹息,道:“若是想等,爹爹便在此陪你等他,等到他回来,或者等到你不愿再等,你何时想离开,爹爹再带你离开。”
说完,盛瑶却从盛丰怀里抬起头来。
她擦干眼泪,摇了摇头:“爹爹,我想回家了。”
盛丰一怔,默了一瞬,才沉声道:“好,爹爹带你回家。”
第54章
翌日。
盛瑶起了个大早。
但另外三人则是更早就起身聚在了院子里。
盛瑶从屋子里走出来, 脸上已不见昨日的难过悲伤之色,好似一夜过去便将烦恼都抛之脑后了。
杨大娘紧张地看了眼盛瑶,又很快移开眼, 压低声音道:“瑶瑶真说要离开?”
盛丰看着女儿,低低“嗯”了一声回答了杨大娘。
但杨大娘又担心道:“可李征那边怎么办,你就这么带着盛瑶回村了, 要如何向他们交代?”
盛丰面不改色地轻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原先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知晓。
张媒婆那头说得跟朵花儿似的, 除了那些旁人所嫌弃, 但对于盛瑶刚刚好的缺点, 其余的, 就差没把李征和李家夸上天了。
李征这人如何他无法做评判。
但李家这段时日和张媒婆闹出的乱子,可不敢叫他再把女儿往他们家送去了。
悔婚也好, 赔钱也罢。
他自是可以摆平。
唯一让盛丰还无法安心的是,他还不知盛瑶和厉峥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而盛瑶如今说要回家,心中究竟又是如何想的。
盛瑶还不知几位长辈一大早谈论了些什么。
她走近到跟前来, 犹豫了一瞬后, 温声问:“爹爹,我们何时出发?”
盛丰回过神来, 对女儿露出笑,温和道:“随时都可以, 你收拾好了, 我们便出发吧。”
盛瑶点点头。
她的包袱自然已是收好,本也没多少东西,如今要离开也不必怎么收拾。
不过盛瑶忽的有想到了什么:“爹爹, 身上可有多余的银两?”
盛丰一愣:“多少?”
盛瑶说了个数,叫在场三人都惊讶了起来。
“要这么多干什么?”
盛瑶垂
眸搅了搅手指, 好半晌才低声道:“想还给他。”
这些银两是她在这里三个月里厉峥给她的。
前后一共两次,每次数量都不少。
此时盛瑶才觉得自己傻,若当真是那清贫的李家公子,怎能接连两次拿出这么多钱来。
再想厉峥最初给她钱财时的前因后果。
那大抵是他把她当成丫鬟,给她的月钱吧。
她不是丫鬟。
也不要他的月钱。
盛丰眼看女儿神色不太对劲,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有追问。
这点钱可不算少,但他当然也能拿得出来。
盛丰迅速掏出钱,连数都没数便全数递给盛瑶了。
盛瑶低低道了声谢,转身朝着厉峥的主屋走了去。
主屋被盛瑶打扫得干净整洁。
盛瑶走到书案前,将钱袋里银两数得清清楚楚,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全都放在了厉峥的书案上。
盛瑶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拿起笔打算给厉峥留一张字条,就像他当初离开时留给她的一样。
可是盛瑶提笔,却一时不知要写些什么。
即使想写,她所学会的字也暂且无法让她写出完整的内容。
笔尖在宣纸上方悬停许久。
最终,盛瑶落下两个不算太规整的字。
——勿念。
放于字条旁的平安结编得有些潦草,和此前盛瑶寄给家人的全然不同。
不过也没有时间让她再编一个了,意思转达到就足够了。
盛瑶迈步要走。
走了几步又忽的顿住脚。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东西。
盛瑶匆匆折返,跑到厉峥的橱柜前打开了抽屉。
她知晓前几日回到竹林小宅时,厉峥就把那日她送给他的卷轴放在了这里。
再想起此事,盛瑶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怎可把写着李征姓名的卷轴送给了厉峥,还说要帮厉峥过生辰!
她想不明白厉峥又是如何作想的,竟还就这么收下了。
盛瑶咬紧后槽牙,拿到卷轴就迅速塞进了怀里。
这等送错的东西,便不要再留在此处了。
可惜那个香囊,被厉峥带在身上一并带出了门。
盛瑶又摇摇头。
香囊其实也不算送错,而眼下也没有再要回来的机会了。
收拾好一切,盛瑶随着几位长辈乘着马车离开了竹林小宅。
坐在马车中,透过马车车帘看着逐渐远去的小宅。
盛瑶本以为自己会十分不舍,十分难过。
但实则,她心境很是平和。
盛丰担心女儿心情低落,几次三番询问,却都只得盛瑶摇摇头,乖巧地说着:“爹爹,我没事。”
离开竹林苑后,盛丰并未立刻带盛瑶离开柳阳城。
他们在柳阳城中找了间客栈住下。
一住便住了三日还未有要启程的意思。
盛瑶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
直至第四日的早晨。
盛瑶的房门被盛丰从外面敲响。
“瑶瑶,可是起身了?”
“嗯,爹爹,我起了。”
盛丰推门而入,盛瑶已梳妆整齐坐在了屋中。
盛丰进屋坐下后,支支吾吾半晌,才开口道:“瑶瑶,这几日爹爹去处理了一些事。”
盛瑶安静地听着,等待着下文。
“……爹爹替你把李家那边的婚事退掉了。”
盛瑶闻言没有太大反应,只微微担忧地问:“他们可有为难爹爹?”
“那倒没有。”盛丰没有细说此事,但也短暂地蹙眉一瞬,显露这事给他带来的烦闷。
他很快又道,“总归这事已是解决了,我们便可安心回家了。”
盛瑶这才了然,原来他们这几日待在这是因着盛丰去处理李家的事了。
她还以为……
盛瑶悄悄抬头,便见盛丰一副还有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盛瑶心头漏跳了一拍,见盛丰迟迟不开口,忍不住主动问:“爹爹,那我们何时出发?”
盛丰深吸一口气,还是开了口:“瑶瑶,还有一事,这几日爹爹也留意着竹林苑那边的动静,那个人……直到今日,也并未归来。”
盛瑶一愣,眸光颤了颤。
片刻后,她才敛目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我们午时出发,如何?”
“好,爹爹。”
他失约了。
盛瑶也说不上来自己是烦闷还是松了口气。
他没有在他答应的时间回来。
她也没有如约在那里等着他。
好像就此扯平了。
她也能安心回家了吧。
*
黑暗,沉溺。
梦魇,刺痛。
厉峥在挣扎不出的痛苦中浮浮沉沉。
窒息的感觉令人难以承受。
四处传来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最后的一丝意识也夺走。
直至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耳边逼近。
又好像虚无缥缈,只是存在于他的意识中。
“好,我会等你的。”
“我等你回来。”
“一路小心。”
“……”
厉峥猛然惊醒,一片冷汗涔涔。
瞪大眼的一瞬,眼前陌生的景象令他感到恍惚。
周围霎时有急促杂乱的声响传来。
“醒了醒了,他可算是醒了。”
“师父,快来看,他醒了。”
“还有那位小兄弟,那位……你家主子醒了!”
吵吵嚷嚷的声响叫厉峥头疼欲裂。
他听不清,眼前也模糊得厉害。
但更有撕裂般的疼痛从身体某处传来。
还来不及思绪更多,眼前忽的蹿进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承钊。
“主子,主子,您可算醒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怎么回事?”厉峥开口,嗓音哑得厉害。
承钊张了张嘴,正要解释。
从另一边快步走来的老人一把推开他:“让让,先让我看看他的情况。”
厉峥眯了眯眼,竟是林叔。
所以,这里是云城?
林叔上手仔细检查起来。
看过厉峥的精神状况后,他掀开了被褥。
至此,厉峥才当真感觉到自己腹部极为严重的伤势。
一阵手忙脚乱的诊断后。
承钊伺候着厉峥换了药,厉峥也才回想起来,他在行动的最后一刻失算遇了险。
“主子,属下当时便飞鸽传书回京向皇上禀报了此事,柳阳城中涉嫌此事之人也皆被控制住了,一切只待皇上做出最后定夺,便可全部了结。”
“当时?”厉峥剑眉紧蹙,是伤口带来的疼痛,也是情绪的紧绷,“今日是何时,我昏迷几日了?”
承钊脸色微变,支支吾吾没说出个准话来。
“说。”
“回主子,您昏迷……三日了。”
厉峥瞳孔骤然紧缩:“三日?!”
从他离开竹林小宅办此事,再到这昏迷的三日,岂不是已经过去近七日之久了。
不。
盛瑶还在等他,她都不知他为何失约没有回去。
她可是会胡思乱想,可是会担忧,可是会因此责怪他。
厉峥心头一紧,焦急地就要起身。
“主子!您不能起来,您的伤才刚换过药!”
剧烈的疼痛令厉峥脸色霎时惨白一片,五官皱起,喉间也隐忍不住发出沉重的喘息。
但他仍是执意起身:“不行,得先回去,瑶瑶还不知我在外如何了。”
随之而来的更大的慌乱,是厉峥一直计划得极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大事。
计划一经打乱,即使只是三天的差距,也叫他心慌不已。
好似原本被压抑着的顾虑在这一刻都涌了上来。
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滋生,但他此时无暇细想。
“主子,万万不可,您的伤口……”
“承钊,备马。”
厉峥一声令下,已是强忍着疼痛从床榻边站了起了。
他扶着床栏,双唇毫无血色,披散的长发令他显得更加狼狈。
就如此模样,还想备马骑行回柳阳城吗!
承钊满脸苦色,想拦又不敢
拦。
正这时,前去取药的林叔正好回来。
承钊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连忙道:“林叔,林叔,您快劝劝我家主子,他硬是要回柳阳城去。”
林叔眉头一皱,怒斥:“不想活了?”
厉峥艰难地迈动几步,身子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但他仍旧站立着,直至走到林叔面前。
“林叔,我得回去,她还在等我。”
云城。
骑马回去也得近三日时间。
而他带着伤,只怕还要更久的时间。
心慌在这一瞬更加扩大。
厉峥强迫着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却仍旧控制不住那些逐渐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的可能性在脑海中浮现。
啪——
一声闷响。
厉峥当即痛呼出声。
他眼前一阵恍惚,整个人就此要栽倒向前。
但他一咬牙,硬是生生站稳在原地。
林叔收回自己猛拍厉峥后背的手,不满地哼了一声:“坐马车吧,骑马你是想抖碎我这把老骨头?”
“林叔,你!”承钊惊愣地瞪大眼,竟是不帮着他劝,还同意了去。
林叔摆了摆手:“他心里好不容易住进一位姑娘,现在赶着回去见人家,谁能拦得住,走吧,备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