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答应了原主,要用自己的身份去照顾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弟弟,答应的事要好好做到,顾听当然会履行诺言。
顾听站在原地有些不懂的问他:“你在闹什么别扭?”她的语气很平淡,不夹杂任何多余意味,好似真的只是不知道顾从南在闹什么别扭,所以就这么问出来了。
但在顾从南的耳朵里就听成了,对方包含无奈+阴阳怪气+反问的语气。
顾从南:“……”青年微不可察的抿了下唇,将委屈藏在眼里。
然后转身就走。
边走边自嘲的想:自己果然不该来,反正她也不欢迎自己,不是么?
因为一句话就屁颠屁颠跑过来的自己果然是个白痴!
转身的那刻,顾从南在心底将自己骂了无数次,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将气撒在顾听身上。
他只骂自己是笨蛋。
身后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顾从南起先以为是过路的行人,便不曾在意,可没走一会儿,对方的动静像是不加掩饰似的,越来越大。
其实身后的人也没干什么,就是在夜黑人静的小路上故意放了些难听的歌曲。
他转过身,黑眸微动。
顾听站在他身后,无辜的问:“吵到你了吗?”
顾从南不曾搭话。
顾听:“抱歉,我害怕。”
顾听:“这么黑的路如果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话,会很吓人。”
说是会害怕的人,其实脸上完全没有流露出害怕的表情。她缀在他身后,企图用这种方式与他交流。
顾听想自己大概率是失败了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
隔了很久,青年淡淡开口,他的眼睛中包含的情绪太多,天色漆黑,顾听一时半会看不清。
被问到目的,顾听试图用对方的思路来回答,“跟我回去。”
顾从南:“不要。”
顾听不理解:“为什么不要?”
顾从南:“为什么要?”
顾听:“……”
这样下去她会被绕晕了的。
无效沟通。(√)
顾听又想叹气了,但比起叹气,现在找到和顾从南沟通的正确方法才最为重要。
想了又想她决定不绕圈子了,打直球试试对方的反应。
毕竟眼前这个青年是和小却、小且完全不同的一种人,用对待他们的方法来对待他,显然是不可取的。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青年看她一眼,很平淡的开口:“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顾听想说‘这谁能知道?’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能时时刻刻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不过想虽这样想,话却不能这么说,她有种预感,一旦自己这么说了,或许面前这个青年又会被她气跑了。
一向懒得应付其他人的情商难得上线。
顾听察言观色道:“你是在气我没来得及找你?”
顾从南:“不是。”
“那就是在气我没有告诉你酒店位置,害得你白白等了一个小时的事。”
顾从南掀眸看了她一眼,眼里情绪多了分谴责,好似在说‘你也知道啊?’
但他显然也不是在生气这件事,“不是。”他继续这么回答。
这下顾听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她偏过头向江边看了一眼。
夜风轻轻撩过两人的发梢,九月底江边的风温凉,漆黑的小路尽显静谧。夜色倒映在江面,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灯光,像是一道道光柱,在江中交杂汇融。
就像血液一般。
无论表现的多么生疏,无论隔着多远的距离,但流淌在两具身体里的血液是相近的。
青年的眉眼在夜色下看的并不真切,模糊的轮廓藏在树影下,唯一只剩那双漂亮的与她相似的眼睛,在月下无比认真的望着她。
顾听压着眸,温声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想到一件事。”
“你是在气我的那句话吗?”
她向前走了几步,与对方的距离停留在一米左右,顾听抬眸,不躲不闪的在夜色下直视他的眼睛,重复了那句话:“来见我吧,南南。”
顾从南瞳孔颤了颤。
像是超出了预料的范围,他的眼眸难得躲闪,避开她的视线。
气氛诡异的安静,安静到不远处男男女女嘈杂的笑声隔着人群传来,顾从南才恍然回神。
他没办法再加以掩饰,只得承认:“是。”
他就是在生气这点。
明明没办法做到的事,就不要轻易应承别人,不要让别人像个傻瓜一样,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等待她的指令。
凭什么啊?
他在心里这般想着。
这次,他的表情很好懂。顾听眨了眨眼,“如果是因为这句的话我向你道歉,南南。”
“但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要说的不止这些。”
顾从南脸色有些不自在。
在来之前他就知道她会说些什么,这是没办法避免的,尽管他已经知道,可内心还是会产生逃避的想法。
他抿了下唇:“你要说就说,没必要说那么多别的话。”
也没必要……道歉。
顾听耸了耸肩:“好吧,看来你不想听。”
顾从南张了张嘴:“不……”是的。
最后二字又被他咽回肚中,他低垂眉眼,忽然间沉默寡言起来,静静听着对方说话,却始终不发一言。
顾听开口:“其实我想说的有很多,包括很早之前的一些旧事,可想了又想觉得那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久到你或许记不起来,所以我先说最近的这件事吧。”
话一旦说出口,心里便没了那么重的负担,这对顾听来说也是一样。
“南南,那件事我没有骗你。”
“之前不提,现在我是真心想要作为演员,留在这个圈子内的。”
原主想要拿影后的愿望还没有完成,顾听既然借对方的身体活下去,便将这个愿望一道纳入了自己的愿望清单里。
顾从南看了她半晌,才缓缓开口:“为什么?”
顾听:“大概觉得演戏比较好玩。去体验不同的人生轨迹,去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这些是原主喜欢上演戏的理由,顾听没有编改,直接拿出来告诉对方——这就是她的理由。
顾从南也没有对这话提出质疑,因为好玩所以喜欢上做一件事,这是他姐姐能做得出来的。
按理来说解开一件心结,他本该开心的,可他心结太多,多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什么而忧。
“怎么不说话?”
顾从南淡淡道:“说什么?”
顾听:“我以为你会质疑我这话的真实性,就像那天——你说不信。”
顾从南:“……”
他压着眉,双手抄在兜里,尽量使自己情绪没有那么烦躁,可不知怎的,今天他的情绪异常不稳定,哪怕和顾听站在这里说说话,他都害怕的想要逃跑。
想要逃避。
想要换个人面对。
就在这时,他的胳膊被人戳了戳,烦躁的思绪戛然而止,顾从南垂眸,没有说话,眼里却写着‘什么事?’。
顾听问他:“你在想什么?”
刚才她就注意到了,青年这会儿的状态很不对劲。
顾从南:“没什么。”
“如果只是说这些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话音落地,顾从南转身要走。
他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了,停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让他觉得巨大的难堪。
他也在想,有什么难堪的呢?对方是他的姐姐,在姐姐面前认输垂头丧气也不是什么不值得原谅的事。
这个念头出来的那一刻,很快又被另一股念头反驳。
它好像在说:不,你和她的关系不是寻常家庭里的姐弟关系,在她面前,输了就是丢脸,她不会像普通人家里的姐姐一样,履行家人的指责安慰你,她只会站在你的伤口上,戳着你的痛楚,狠狠的嘲笑你。
所以,逃吧。
这股念头占据上方,冲击的顾从南连想念的情绪都顾不得了,满脑子只剩逃离。
大脑中的理智终于战胜情绪,顾从南刚迈出腿,便听见身后的人突然开口:“还有,对不起。”
青年停驻步伐,双眸微微颤抖。
他的身子好像僵硬在了原地,双肩绷直,像是处于巨大的冲击当中。
顾听盯着他的背影,决定违抗身体的本能,与他坦诚的聊一聊。
“我没有要抛弃你。”
她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了,顾从南内心深处最担心害怕的事情。
是的,他害怕被抛弃。
这点还是顾听通过多方面观察确定下来的。
记忆不靠谱,她只能用眼睛去观察,去了解将自己藏起来的顾从南,而不是片面的将记忆中那个‘仇人’,和小说中寥寥无几的几笔归纳为他。
这都不是他,或者说这都是他。
只不过都是他人眼中的他。
顾听深吸口气,声音竭力放柔和,温吞道:“我想你误会了一些事情。”
“出道还债、还有结婚这都不意味着抛弃,不代表我要和你脱离关系。”
她不知道这些话会不会让对方相信。
但是有些事情得说清楚,哪怕对方不相信也得说,就像现在……如果她今天不把这些事情解释清楚,她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不是脱离关系,那我为什么一直不去看你?”
顾听望着青年的背影,声音很明显的停顿了下,“这点我很抱歉。因为我也没有办法给你说明……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吧。”
原本打算随意编个借口、或者用没办法说这样的理由,将顾从南糊弄过去,但看着少年垂头丧气的背影,顾听心里总觉得有些亏欠。
思考再三,顾听不打算撒谎骗他了,她张口解释道:“因为我也在赌气。”
那段时间原主也很不开心。
原生家庭的分崩离析,母亲的逃避与不重视,以及自身还背负了一大堆债务……种种事件导致‘顾听’自然而然的迁怒顾从南。
“赌气?”顾从南轻声询问。
他的眸里掠过疑惑,像是在真心实意地问着对方她在赌什么气。
顾听点了两下头,应了一声:“嗯。”
顾听:“是在赌气……这样说也不准,主要是在生妈妈的气。”
顾听叹了口气:“我责怪她的偏心。”
这声轻叹低到快要听不清。
老话说的好,子女不合,父母无德。他们家变成现在这样主要责任就在于林思琼的不作为,以及她父亲的偏心。在他们尘封自闭的观念里,都 固执地认为养儿防老,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家庭,所以从小有什么好的东西父母都留给了顾从南。
——她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迟早是要嫁出去的。
——你看看她现在的性子,完全是让你给宠坏了。
——南南不能负担债务,他还小!
哪怕顾听并没有切切实实的经历这一切,但残存在原主大脑里愈发深刻的记忆,还是让她体会到了这种嫉妒又愤恨的情绪。
有那么一刻顾听甚至觉得自己能理解‘顾听’,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多年,对待顾从南始终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但是理解不代表赞同。
要是站在南南的立场上来看又会是不一样的感受。
脑中思绪转圜良久,顾听的视线没有再紧盯着对方的背影,她偏移黑眸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像是在回忆以前。
“从小到大我最嫉妒的就是你,你享受了父母之间最健全的爱,拥有他们的偏宠,得到了他们的目光。”
顾听尽量使自己现在的愤恨情绪听起来更像原主一点,这些话都是她代她说的,过去原主没办法直截了当说出口的话,今天换了异世界的同位体替她开口,而身体也给了她反馈,每说一分身体内那份抗拒就会少一分。
“偏偏你总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
这会让‘顾听’觉得,他是在显摆。
顾从南下意识想要否认:“我……”
我得到什么了?
青年掀了掀眉眼,大脑持续茫然中。
从小到大,父母应当更偏爱她才对,他是晚来的孩子,是在他们感情破裂之后才到来的人。
在姐姐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少年期,他已经开始被迫学习各种各样的课程,在那个满满当当的日子里,就连休息都是奢侈。
那个时候他才五岁。
每当他因为听不懂被家庭教师讲的头晕眼花时,总能听见姐姐在客厅天真烂漫的笑声。他也想这样,他不想学习那些深奥复杂的东西,他只想逃离那个四四方方的教室,和顾听一起玩耍。
她有一个很幸福的童年。
于是,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羡慕着她。
至于顾听说得他们的父母更爱他?父亲他感受不到,但是母亲……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因为姐姐小名叫做‘囡囡’,所以才给他起了南南二字,他很难说得上他们的母亲更爱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