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有他这一个旗号在,有魔尊百年前在正魔两道之中残留的余威,便足以收拢更多的妖魔,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结成一股令仙盟不敢随意践踏的力量。
燕歌忙着重建魔道势力,连玄清都要过去帮忙了,就更加没工夫来打扰他们孵蛋。
外界风声鹤唳,剑拔弩张,这一座小院内却格外宁静,像是重回了很久以前,他们隐居在雾隐山中时一样。
夜色笼罩住山谷,谷中燃起灯火,灯火中的喧嚣却难以穿透夜色,惊扰到这一座小院。
薄薄的月光从窗棂透进来,隐约照出室内的景。
重烛腹下孵着蛋,尾巴慢悠悠地延伸出去,将趴在一旁的小雀勾到自己身旁,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的羽毛。
龙身的鳞片不似从前光滑,会有些崎岖的纹路和棱角,暮霜被这般蹭来蹭去,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不自觉地翘起了尾羽,去寻找能令她感觉舒服的地方。
重烛被热乎乎的触感擦过尾端腹下,那一处紧闭的鳞片难以抑制地舒张开来,露出潜藏在里面的一抹艳红的色泽。
“阿霜?”重烛竖起脖子,转头看向在他鳞片上磨尾的小雀。
他曾在两人神识相交时,看见过她的这个举动,重烛想也没想地用力将抱着的蛋推去了角落里,扭转身躯缠住了毛绒绒的小雀,神识传音道:“阿霜,你醒了吗?”
暮霜纤细的尾羽垂落下来,底下压着两个蓄势待发的物什,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但很快又陷入到另一种迷丨离当中。
一团黑雾从蛋窝里涌出来,在月色中化作人身,重烛打横抱着她往连通的另一间厢房走,怀里的人勾着他的脖颈,手指勾缠着他垂落肩上的黑发,眼尾染着霞色,担忧道:“蛋。”
重烛挥动魔气,将火绒毯一层层裹回去,说道:“你说的,这火绒兽毛织成的毯子,足够护它一两个时辰。”
隔间厚重的幕帘垂下来,月光被阻挡在外。
耳鬓厮磨的低语声,在暗夜中缠丨绵,“阿霜,你不能厚此薄彼,也疼一疼另一个。”
“我、我握不住。”暮霜手忙脚乱,难以理解地嘀咕道,“你不是蜕变为龙身了吗?为什么龙也有……”
重烛双手覆上她的手背,拢住她的手一起动作,眼瞳在黑暗中幽幽亮着光,呼吸低沉,耐心地解释道:“蛇和龙本就系出同源,当然会有相似之处,只可惜,你以前喜欢的尾巴尖,现在变了。”
暮霜想起那条圆润光滑的蛇尾,末梢细长灵活,缠绕在她的手腕,脚踝,掀开裙摆往里侵丨入时,细密的鳞片贴在皮肤上,总能带起一阵阵令人骨肉酥丨麻的快意。
暮霜面上发起热来,辩驳道:“我才没有喜欢你的尾巴尖。”
“那你喜欢什么?舌头?”重烛低声笑道,舌尖从唇里探出,化作长而柔韧的信子,在一片昏黑的环境下,分叉的舌尖精准地找到她的唇,扫过柔软的唇瓣,挤入她的唇缝中,轻轻舔丨舐她的舌尖。
暮霜从鼻子里发出轻哼,被他的舌头在嘴里作乱,只能含糊不清地回道:“喜欢你。”
重烛动作顿了顿,倾身过去,越发热情地拥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说是一两个时辰,重烛便硬生生挨到了两个时辰的末尾,才掀开帘子重新回去,这个时候,暮霜早就累得睡过去了,连被抱着去沐浴清洗,都没有醒。
重烛披着一件松散的衣袍出来,长发披散在身后,随着走动,身上残留的水汽被魔气带走,坐到蛋窝旁边。
他掀开绒毯,对着月光仔细看了看掌心里的蛋,不知是因为他回来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这颗蛋发育得很快,内里甚至已经长出了模糊的雏形轮廓。
蛋里有了细弱的心跳。
重烛从这心跳之中,感觉到了令人不安的力量。
第64章
重烛从掌心之中释放出了一缕魔气, 谨慎地渗入蛋壳之内,仔细探查那一缕微弱的心跳搏动。
蛋壳里的小东西分明还没有独立的意识,便已经觉醒了掠夺的本性, 他的魔气方一探入壳内便被缠住, 饥渴得攫取他的力量。
这一点力量流失,重烛并不在乎, 顺水推舟地任由它不断吸取他的力量, 魔气形成了浓郁的黑雾, 从他身上被抽离出来, 融入那一颗蛋中。
随着它吸收的魔力不断增强, 那蛋壳内的心跳也越发清晰强劲了起来。
重烛探到了那一颗正日益成型的小小心脏,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下去,他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也记得母亲每次满怀期待地看向他时,永远只会对上他麻木冰冷的眼神,那眼中露出的难过和失望。
她的喜笑怒骂,那个时候的他,都无法共情,她在自己孩子身上付出的感情,也永远得不到回馈。
重烛选择舍弃魔心,便不怕自己力量的衰弱,也不怕衰老和死亡,更不害怕魔域里诞生出一颗新的魔心取代他的魔主之位,但他不能允许这颗魔心诞生在他和暮霜的孩子体内。
暮霜那么期待它的到来,为了孕育出它, 宁肯剔除自己的仙根,他不能允许这个蛋壳之中孵化出一个注定会伤害她的魔种。
蛋壳里的生命大约是感觉到了他那一瞬间释放出的杀心, 越发疯狂地掠夺他的魔力,想要快些强大起来,但它现在还实在太小了,连壳都还没有能力破开。
重烛托着那一颗蛋,注视着它良久,最终也没有对它做什么,只强硬地收束回了自己的魔气,将它放回了蛋窝之中。
正如他先前所想的,暮霜那么期待它,即便它现在只是一颗蛋,她也是爱它的,他不能毁了它。
那么只能毁掉那一个创造出魔心的存在。
重烛抬头看向窗外,月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没,天边露出熹微晨光,山林之上传来啁啾鸟鸣,他抬起手来,袖中游出一条蜿蜒的暗影,凌空飞射出窗外。
片刻后,蛇影捆绑了一只身形圆硕的大脸盘禽鸟回来,那夜枭一身白底黑点的麻羽,将将夜猎归巢,想要好好休息,便被凭空冒出的蛇影捆住,被身不由己地绑架到了这里。
重烛会挑中它,也是看中了它一身厚实的羽毛,比别的雀鸟更加浑圆的体态,用来孵蛋必然不错。
那夜枭被捆住翅膀,挣脱不开,嘴巴也被蛇影缠住,只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咕咕低鸣。
重烛施术将这只夜枭彻底清洗了一遍,挥动蛇影,将它押进蛋窝里,警告道:“不准叫,你敢再发出声来,我就把你吃了。”
缠在夜枭身上的蛇影配合地从身躯上又长出一个脑袋,张开蛇口,发出恐吓的嘶鸣。
夜枭登时缩紧脖子,一点声儿也不敢发出了。
重烛示意了一下窝里的蛋,说道:“好好孵着它。”
夜枭转动着大眼睛,也感觉到了肚子下那颗蛋,它虽不会孵蛋,但是见过自己的配偶孵蛋,如今生命受到威胁,就算再不通灵智,也知道不敢轻举妄动。
重烛眯着眼睛看了它一会儿,这才满意地转身去另一间屋子里看了一眼沉睡的暮霜,独自出得门去。
夜枭蹲在窝里,被捆在身上的两头蛇影一左一右地监视着,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即便已到了它平日的睡眠时间,也瞪着圆滚滚恶眼睛不敢阖上。
燕歌一大早便见到重烛时,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惊讶道:“尊上,你怎么出窝了?难道是蛋孵化出来了?”
重烛冷着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直往主座上一坐,问道:“仙盟如今的动向如何?”
说起正事,燕歌也整肃了神情,老实回道:“他们虽没有再次发动进攻,但围聚在谷外的修士依然没有撤走,且来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开始封锁四面路径,拦截诛杀想要前来谷中追随尊上的妖魔众属。”
正道诛妖除魔之心不绝,燕歌受了仙盟百年的追杀迫害,心中早有怒气,此时满怀期待地鼓动道:“要是尊上能再一展雄风,狠狠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再挫一挫仙盟锐气,他们应该会收敛一些。”
重烛会出来找她也正有此意,只不过他没兴趣和正道那些小喽啰们过招,直接道:“现在的仙盟是谁说了算?”
燕歌睁大眼睛,从尊上的神情中领悟了他的打算,兴奋得眼底冒光,“仙盟有一位盟主和三大长老,盟主出面主事,但实权应是握在那三位大长老手里。”
重烛站起身来,唤出斩苍,一剑斩开一道裂隙,对燕歌道:“引路,我们今日便去拜访一下这几位,动作快点,最好能赶在午膳前回来。”
暮霜累了一宿,睡到午时,她应该便会醒了。
暮霜醒得比重烛预估的时间要早了一点,这段时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睡在重烛身边,化作原身和他一起躺在温暖的蛋窝之中,眼下只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榻上,反倒不习惯了。
她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暮霜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从榻上起身,变做小雀从被窝里飞出去,脑袋顶开隔间的幕帘,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往蛋窝中飞,还想着再钻进蛋窝里贴着他睡一个回笼觉。
今日是个晴好的天气,阳光灿烂,通过窗棂,屋中也被照得亮堂堂的。
暮霜呵欠打到一半,目光对上窝里那双耷拉着的猫儿眼,吓得“啾”了一声,残留的睡意霎时清醒,落地变回人身,“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夜枭歪过大脸盘子,也被她吓得一个激灵,再次瞪大了疲惫的双眼,没忍住咕咕叫了两声。
它也想知道它一只雄鸟,为什么会被一条蛇抓进在别鸟的窝里孵蛋?更过分的是,大白天的还不准它睡觉。
雾影从夜枭的翅羽中冒出来,化作蛇影模样,对着暮霜谄媚地摇头摆尾。
暮霜这下算是明白那只夜枭为何会乖乖待在窝里不动了,她走过去伸手戳了一下蛇影,问道:“你怎么绑了一只鸮鸟来孵蛋?你跑哪里去了?”
蛇影吐出信子,舔了舔她的指尖。
门外传来重烛的回应,“你醒了?”
暮霜回过头去,便见重烛抱臂倚靠在门边,微微挑着眉梢,眸中含笑地望着她,门外的阳光为他周身都镀上一重柔和的光晕。
燕歌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展示两手提着的食盒,笑道:“霜霜快来,有好吃的。”
越过燕歌的肩膀,能看到跟在最后的玄清,他手里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比燕歌怀里塞得还满,自觉垂着头,没有往屋里打量。
重烛挥手让他们先去布餐,踏入屋内,牵她到另一间屋子里去梳妆。
暮霜洗漱过后,坐到妆台前,通过镜面看向身后为她梳发的人,问道:“外面不是有正道合围吗?你们出去了?”
“一直躲在这山谷之中岂不憋闷?所以,便去找仙盟的主事者商量了一些事。”重烛细心地将她的长发梳理顺畅,放下梳子,动作很熟练地捻起妆台上的簪夹和发带,分出发区,慢条斯理地为她绾发。
“以这座山谷为中心,方圆三州之界,归属魔道,我今早亲自去请那三位长老和盟主,划分区域,立下血誓,刻入他们的仙盟令中,三日之内设立界碑,谷外的正道修士都撤走了,以后你要是想出去玩,可让燕歌陪着随时出去。”
暮霜由着他的动作,目光来回将他看了个遍,确认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但随即又疑惑道:“为何要叫燕歌陪着,你不能陪我么?”
重烛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嗯,我也可以陪你。”
他绾发的手艺很好,毕竟很早很早之前就学会了,只不过这么多年,时兴的发髻样式早已变过好几轮,重烛会的还是旧日的那些样式。
暮霜对着镜子照看,镜中的眼睛雪亮,高兴道:“很好看。”
两人出来时,燕歌早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到窝里那只夜枭,抽了抽嘴角,“尊上,你为何要抓只雄鸟来孵蛋?它学过吗?会孵吗?”
重烛愣住,转头看过去,“雄鸟?”
暮霜点点头,“是呀,它是雄鸟,不过你和玄清都会孵蛋,它应该也没问题吧。”
燕歌当即摇头,“玄清和尊上是蛇,又不是鸟,而且玄清根本就不会孵蛋,他只是装得自己很会,骗得我好惨,最后还把我的蛋都孵臭了,你忘记了?”
夜枭被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缩起脖子,把羽毛炸成了一个球,努力假装自己很会孵蛋,还是被蛇影提起,用力丢出了窗外。
在扑腾翅膀逃走时,还能听见那绑架了它的人蛮不讲理地骂道:“没用的东西。”
重烛丢完了鸟,又转回头,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愤怒地瞪向燕歌,气急而笑道:“玄清,他真是好样的。”
燕歌:“???”
厅堂里,正布置碗筷的玄清忽然后背一凉,身周的光线急速地暗了下去,他急忙回头,只见一道庞大的蛇影猛地拔地而起,将他整个罩在身下,竖起脖子居高临下地垂下蛇信,竖直的瞳孔森然地锁定在他身上。
玄清被抓进魔域之中时,都没从尊上身上感觉到这么强烈的杀意。
他手中的碗筷掉到地上,浑身僵直,完全无法动弹。
外面传来燕歌着急的喊声:“尊上,我的亲爹,你是不是中了仙盟的迷魂咒还不清醒 ?哥哥就算不会孵蛋也罪不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