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梦重新站在客厅里。刚才她只是扫了一眼,现在她竟然看到了熟人, 他们弯腰鞠躬,讨好献媚的样子让张倩倩嫌弃地小声痛斥:“怎么哈巴狗似的,真难看。”
梁梦不评价这种行为, 向上攀爬是人的本性, 这种举动虽然难看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收效也很明显。
那人回头看到她, 激动地咧嘴笑, 没有半分犹豫地走过来,梁梦弯了下嘴角, 当即转过身, 摆明了不想理会。不想正面对另一个不算陌生的人, 对方看到她也略显惊讶, 很快笑着走过来打招呼:“小梁也在。”
“骆主任,朋友邀请我来玩。”
到底还是“大人物”交流的场合, 没给两人展开话题的机会,就有人横插进来,梁梦也松了口气,耳边传来杨展含笑的声音:“我们去那边吧,都是熟人。”
梁梦抬眸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也没掩藏反倒有几分灵动的俏皮:“被你看出来了。”
杨展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声道:“工作时间外,我也不想和他们打交道,闲聊都和上班一样。那边的屋子是特地为你们准备的,不会有不相干的人进来。”
梁梦舒了口气:“我已经看到了离开学校的日子将会有多残酷。”
“或许有人想自告奋勇帮你当掉这份残酷,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往下走就好。”
梁梦眼睫垂下遮住了那汪碧波中的情绪起伏,现在的她拥有了从不曾体会过的温暖亲情,遭逢背叛后她对爱情满是悲观和拒绝,但不可否认杨展的话还是触动了她,不管是什么性格的女孩都渴望身边有个为她遮风挡雨解决烦恼的人,使其能随心过自己的人生,然而无数人用自己的切身体会告诉了众人答案——这样的无忧生活并不存在。
来找骆主任的其实是她的丈夫,他刚才和几个其他部门的人谈了点事儿,两口子都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打算一会儿和主人打个招呼离开回家,两人干脆走到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闲聊。
“刚才那女孩是谁?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这边正好有个小伙子让我给他介绍对象,人要靠得住,咱们牵牵线?”
骆主任白了丈夫一眼,没好气地说:“别瞎惦记,当心我侄子找你拼命。那小子指不定心里有多难受,比他优秀的人太多了,我看杨老那个宝贝孙子对梁梦有想法,你说骆琛还有机会吗?”
“你自己心里不已经有答案了吗?哪儿还用问我。”
骆主任叹了口气:“幸好那犟小子不知道,要不然敢跑来外头堵人。我抽空劝劝他,让他别钻死脑筋,有些事真的没办法尽如人意。你去打声招呼,我出去等你。”
杨展说的全是熟人倒真没骗她们,都是昨天才见过面的,杨曼和洪亮两人拿着一副扑克牌玩拖拉机,显然洪亮的运气好,连着几次把两张颜色数字相同中间的牌给吃掉了,气得杨曼耍无赖,正好他们进来了,高兴地招手喊他们一起玩。
梁梦不是爱玩乐的性子,表示只在一旁观战,杨展也表达了同样的主张,张倩倩也没扭捏直接加入,三个爱玩的人凑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副扑克牌也创造出许多有趣的对话,逗得观战的两人直乐。
“你想出国吗?”
梁梦愣了愣,转头与身边人的视线相撞,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问而是直接回答:“没有。”
这个时代出国是一种潮流,能在国外落地生根固然好,再不济公干或留学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也是人们的迫切渴望,像杨家这种家庭只要想自然有办法。只是梁梦终归只是这个时代的体验者,别人一辈子的追求对她却掀不起一点波澜。
杨展显然没想到会得到有别于他想象中的答案,惊讶之余问道:“为什么?读完大学再出国读世界名校,这样的安排你不喜欢吗?”
梁梦抓住了杨展话里的一丝异样,挑了挑眉,笑着说:“我认同骆琛的话,外面有的我们也会有,无关喜欢或不喜欢,在我看来没有必要。我不会自私到用我父母辛苦攒下来的血汗钱去随大流,志不在此。”
杨展略有几分无奈地说:“我早知道会如此。”
梁梦也说出自己的揣测:“这恐怕不是你的意思吧?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伯母让你问的。”
杨展耸了耸肩:“我说过的,她哪儿都好,就是喜欢帮别人做主,为人太过强势。我也知道你对我没那个意思,甚至因为我唐突的试探会认定我是个凡是听妈妈话的好孩子。”
梁梦曲起手指摸了摸鼻头:“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大家都是聪明人,几句看似闲聊的对话已经点名了彼此的心思,尤其是两人之间有着无法调和的观念冲突,所以最适合的关系也不过是做朋友。不过按照两人生活工作的城市相距太远,所以不具备成为掏心掏肺挚友的条件。
杨展仔细地凝视着这张几近完美的脸,他承认自己很喜欢,但他贪心也想要伴侣间心灵的契合和观念的一致。所以他昨夜想了很久,按照自己的意愿拆析一遍梁梦的性格和脾气,反复得出的结果就是——她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因为别人的意愿妥协。
杨展为此挫败不已,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老天让他遇到了最完美也最矛盾的选择,在重重现实环境的压缩下,让他不得不走向放弃。
玩牌玩的入迷的三人并不知道一件事情在无声的空气中消解。
爱情来的快,离开的也快。
杨曼手里的牌结束了,洪亮和张倩倩手里的牌厚度一样,可见接下来是一场漫长的双人对决。倒是旁边两个所谓的观战者只怕从未进入过牌局,她本来就是爱闹腾的活泼性子,表达不满后,为了增加两人的参与感,要求他们各选一个会赢的人押宝,赢了有奖赏,输了有惩罚。
梁梦不好扫兴只得答应,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她没有选自己的朋友张倩倩,而是选了学弟洪亮,在她看来男生在游戏方面的天赋技能是老天赏的,甚至还带有几分好运气。
“学姐,你看我给你表演一个大杀四方。”
洪亮是这么和梁梦保证的,结果却是一言难尽,梁梦只能接受他对象提出的连环式惩罚要求——走出院门,如果遇到人,必须要把他请进来。反之完不成的话,那她只能给杨曼当堂嫂了。
梁梦登时给气乐了:“这要求真怪霸道的,横竖都是我亏,太冤了。”
杨曼小跑到梁梦身边孩子气地推着她往外走,笑嘻嘻地说:“你也可以直接答应做我堂嫂。”
梁梦走到院子里,正好一阵微凉的秋风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天幕已经落下,院子里的灯光被墙阻隔,院外的一切都是黑的,莫名的让人心慌。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外面,哪怕屋里的几个人就在她身后,她还是有点害怕。
其实说白了这种游戏是没有意义的,杨家的客人该来的都来了,外面压根不会有人,杨曼的目的就是她口口声声念叨的想让自己给她当堂嫂。比起这个,她更愿意用七寸不烂之舌将人带进这座院子。
巷子里是一片黑,静的恐怖,梁梦只能认输,而就在她转身的那刻,一只手钳制住她的手腕,灼烫的温度侵入她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一个激灵忍不住叫出声……
第030章 30
梁梦一声惊叫让站在院子里的几个人绷紧了神经, 边往这边走边问:“怎么了?”
一抹温热的呼吸冲开了秋风带来的凉,熟悉的低笑让梁梦悬着的心放下来,松了一口气回道:“没事, 被落下来的树叶子吓了一跳。”
杨曼乐得调侃:“梦梦姐,原来你怕黑啊。别在那儿站着了,没人来的, 你乖乖当我堂嫂得了。”
杨曼得话音刚落,梁梦就感觉到身边气氛陡然转变, 男人身上浓得让人难以招架的压迫感和侵占欲将她紧紧地围拢其中, 压抑低哑的声音里似乎含着几分咬牙切齿的不悦, 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力度送入她的耳中。
“玩什么?玩的这么大?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梁梦不由自主地跟着放低声音,斥责他:“胡说八道什么?”
女孩身上清雅甜美的香味勾得男人呼吸略显急促,掌心里的娇嫩柔软挣扎的越厉害他的力道越大,俊脸上却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什么游戏, 带我一块玩,嗯?”
这个游戏听起来虽然无聊,但人最喜欢追逐的就是虚无缥缈的偶然, 就像此刻, 梁梦竟然在安静的巷子里碰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如果是陌生人, 对她的邀请会有两种答复, 骆琛大概二话不说直接往里面闯。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从不掩饰他的意图。
梁梦撅了撅嘴,想要甩开他的小动作不停, 但换来的是承受不住的疼, 气得她咬牙骂他:“你抓疼我了, 放手。”
“我进去, 要不跟我走。”
她在外面待的时间过长引得里面的人紧张地跟过来,冲在第一个的自然是杨展, 半弯月亮散发出的光芒足以让他看清梁梦和梁梦身边的人。纵然两人已经说清楚了,也明白彼此间有难以调和的观念落差,但身为男人在面对竞争者时很难不有防备心理。
杨曼跟在后面哆哆嗦嗦地小声问:“梦梦姐,你被抓走了吗?”
梁梦扑哧一声笑出来:“被熟人抓住了,我不想带他进去。”
骆琛咬牙切齿:“梁梦,你够狠。
短暂的沉默让那道分界线变得更为耀眼,也无声地诉说着对骆琛的不欢迎。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骆琛只是个游走在社会边缘的小混混,不论是对这个场合还是对梁梦,无不透露着一种让人挫败的真相——高攀。
梁梦看得明白,骆琛自己更加清楚,从他踏足这里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过是自取其辱,但他握着梁梦的那只手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整理东西明天还要赶火车,就先回去了。”
梁梦的话让男人垂下去的嘴角重新扬起,手指轻抚过滑腻的手背,而后松开。
“怎么都在外面站着?杨展,带你朋友们进屋啊。”
突然闯入的声音唤醒了沉默的空气,也让梁梦想要直接走人的想法落空,她和骆琛一前一后往里面走,无防备下,身后男人快步站在她旁边,与她并肩而行,难掩心中的欢喜:“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不会看不起我。”
梁梦冷哼一声:“那是因为我压根没看你,一个无赖有什么好看的。”
骆琛只当没听到,心里甜滋滋的,提起的嘴角哪怕走进陌生的环境也舍不得落下,格格不入中又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扬和放肆。
一行人重新回到属于他们年轻人的屋子里,那张铺着扑克牌的圆桌已经清理干净了,倒是放了两瓶市面上没见过的酒,一盘凉拌豆芽,一盘酱牛肉,一盘炒花生米……还没数完,热菜也开始上了,没多久摆满了一桌子,都是介城人办喜事常见的菜,正是吃饭的时候,见着这一幕没法不馋。
“别愣着,坐下来动筷子吧,老爷子刚才还叮嘱我要照顾好你们,有什么需要和我说。”说话的人是杨展的母亲,性格干练豪爽,有着说一不二的气势。她在儿子身边坐下来,眼睛却看着时不时扫一眼梁梦的骆琛。
“之前认识了两个女孩子,小伙子看起来和杨展年纪差不多,也是曼曼的朋友吗?”
骆琛收回视线,直视这位严厉的大学教授,抢先开口:“不是,我是来接人的。”
他的话让周围的人无不同情地看向梁梦,如果说这个男人之前还保有克制,现在可以说是赤、裸、裸宣示想要霸占的意图,他不止是高攀,更是要将一个前途光明的美丽大学生拉入一滩污浊中。
杨曼老早就看骆琛不顺眼了,尤其这事关自己堂哥的未来,她扬起下巴:“这里这么多人,还怕没人送梦梦姐回家吗?你这样擅作主张,让别人看到了怎么想梦梦姐?”
梁梦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骆琛,原以为他会忍不住要发脾气,不想他淡淡地说:“所以我只等在外面,如果不是你们玩游戏,她不会看到我,别人更不会。”
杨曼作为游戏提议者差点被噎得背过气去,拿起筷子夹了片牛肉塞嘴里大口大口咀嚼,好像恨不得将骆琛也给嚼了。
洪亮给她夹了块小酥肉放到她碗里,安抚地拍了下她的后背,杨曼低头吃了,心里舒坦了不少。
“学姐怎么突然要去外地?我今天听老师说过两天有其他大学的师生来做交流,还想让我们搭把手负责招待。”
梁梦弯了弯嘴角:“我哥哥那里有点急事,非去不可。”话说完,她莫名觉得身边温度低了几分,那道滚烫视线毫不收敛地落在她脸上,像是想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
相较于其他人对骆琛的冷淡,杨母打量许久,主动问道:“骆琛今年多大了?在哪儿工作?”
梁梦伸向拔丝红薯的筷子顿住,侧头望向旁边的男人。
骆琛在不关心的人面前向来随性,或许是因为这张俊脸,平日里被众人厌弃的“吊儿郎当”在他身上反而看起来没那么招人反感,哪怕面前坐着的是一个大学教授,他并没有自卑和失落,坦然地告诉对方自己的现状。
“25,没有工作,这两天打算南下找机会。”
杨曼噗哧一声笑出来,随即抬起手背掩住唇。
但这一声里的讽刺太过明显,那是对“失败者”的蔑视,也让身侧的人紧张起来的,生怕骆琛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