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梦与周婷目光对视,那双漂亮的含水秋眸中没有一点情绪,宛如看一块在地上被人踩踏过的破布,让周婷狼狈地收回视线,临走时狠狠地剜了梁梦一个白眼,其中的恨、怒与复杂汇成一股不死不休的气势。
梁梦转身迈着轻快地步伐上楼,从明天开始介城的一切都暂时被抛在脑后,她眼下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她的便宜大哥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选择未来的另一半,至于怎么摆脱那个“黏人精”,她这个“坏妹妹”有的是办法。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拐角处,她停下脚步,拿出那块被她放在衣兜里失了温度的玉锁,在银色清辉下折射出别样的光芒,温润的触感,确实是块好玉。
第032章 32
凌晨四点从首发站驶来的介城的火车空座多, 去偏远外地的多坐这一趟,梁梦揉着朦胧惺忪的眼睛在凉如水的秋风中跟着父母在发车前半个小时到达车站。
老式火车站小且拥挤,是梁梦从未见过的“落后式”建筑, 而正是这位历史过客一刻不歇地迎来送往。他们从乱七八糟堆放行李留下的空隙中走进车站,嗡嗡的交谈与咣咣行李碰撞某物的声音此起彼伏,也有人缩在角落抱着蛇皮袋浅眠。
一家三口找了个宽敞的位置放下行李袋, 梁母从包里拿出罐头瓶拧开递给女儿:“温度正好,喝一点上个厕所, 上车了人挤人不方便。”
梁梦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 接过来抿了两口, 母亲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摇了摇头。
“火车上小偷多,你把重要东西收好。”
梁母说着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腰,这次出门他们带了点钱, 想在那边买点特产,女儿也该添置几件时髦一点的衣服,乡下老人过生日她打算也送一件新衣服。他们两口子离开厂子都收到一笔补偿款, 这阵子摆摊做小买卖收入也不错, 。儿子在部队领的津贴大半都往家里汇, 女儿马上也要上班了, 比起大院邻居哭天抢地的慌乱,他们可谓是幸运多了。
等待期间几人轮流去了一趟卫生间, 很快他们乘的那趟车进站, 乌泱泱的人像是蜂群一样走过固定通道然后进入长而空间有限的车厢, 当然进入车厢的过程是略为痛苦的, 梁梦被父母夹在中间,在争先恐后的人群中踩上台阶上了车, 她的头发和衣服在拥挤中散了乱了,看起来稍显狼狈,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那刻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说成功登车是一种短暂的胜利,要在刺鼻的味道里一直坐到哥哥所在的城市这又是另一种折磨,这是梁梦曾拥有的物质享受的另一端,好在她明白自己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不过是一个需要适应环境的人,更清楚什么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火车在铁轨上蜿蜒向前,咣当咣当摇晃着将沿途泛黄的树木、在田地里劳作的农民和脚下踩着的那片黄土地送入梁梦的眼中,当然沿途还能看到忙碌运转的工厂。时间在火车滚动的车轮中将此刻的景象录入无形的镜头从而成为过去最后成为泛黄的历史照片。
一天一夜后,车上已经换了一波人,熟悉的乡音变少了,越往后不同地方的乡音在车厢里汇聚成另一种热闹。
梁家人粗略洗漱后吃早饭,得益于天冷下来了,从家里带来的食物存放得久,煮好得茶叶蛋和麻辣蔬菜馅儿的饼子,再加一杯热水就是一顿味道很不错的早饭。火车上的饭菜贵,至于味道吃过梁母手艺的也就没了那种惊艳的感觉,他们就着家里备好的小菜,在旁边人看来分外的丰盛。
下午夕阳的光淡然地扑向广袤大地,梁梦睡醒听到梁父梁母再谈厂子里的事,闭着眼睛安静的听。
“……冲击太大,撑不下去,这个你我早就料到了,只是一下子这么多人没活干,生计成问题。咱们以后的买卖怎么样还不好说,反正还是老样子。”
“我晓得,不会平白无故招人眼的。咱们厂子里的人只想图个安逸,眼下这情况,少不了人会想歪反倒转过头来恨咱们,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
“别人想什么不由我们控制,我担心的是厂子里那些个刺头,以前管得严他们还老实,以后没人管了干些鸡鸣狗盗的事……”
这也正是梁母担心的,所以她这次出门没往家里留贵重物品,人生路往哪儿走全看个人选择,但也有不理智的人会将过错推在因为选择正确而获得美好生活的人身上。
梁家两口子很疼爱这个女儿,吃的喝的全都摆在眼皮子底下,只是生理需求没法帮忙。
幸运的是火车途径一个大站下去不少人,车厢拥挤程度明显降低,梁梦和父母说了一声,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到卫生间。车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自然也少不了让人不舒服的目光,好在这个年代因为有流氓罪吓住了很多人。她洗过手再次经过那些人时,让她意外的是之前那些轻佻打量她的人像是在哪儿受了虐似的,要么蔫着低头,要么看向别处。
梁梦虽然觉得怪异不过没放在心上,走到半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在火车的连接处一个人影闪过再看不见,她也没多想重新回到座位上。
坐车的时间是无聊的,梁梦没有和车上人闲聊的兴趣,不是闭目养神就是看外面的风景,好在她临走时从书架上带了一本爱情小说,太过无聊的时候会拿出来翻看,故事讲述的是男主因为女主另嫁他人,在女主过世后变得偏激变态的故事。一番总结后,梁梦被自己没什么水平的故事总结给逗乐了。
到了晚上整个车厢都安静下来,梁梦因为白天睡过了晚上精神很足,她环顾一圈从里面衣服口袋里拿出那块玉放在手里摩梭,脑子里却想着按照小说的进程骆琛的人生会经历什么样的变化。从男主角被打成无关紧要的配角,必然会有很多打碎主角人格和光环的劣质情节。那个在原主艰难时帮助原主的人是谁呢?
正想着旁边的梁母醒过来,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见女儿睁大眼看着她:“怎么还不睡?”
梁梦说:“睡不着,要去卫生间吗?我陪你去吧?”
梁母摇头:“不用,你看好东西就成。”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往外面走,通道里醒着的人不少,眼睛随意一瞥,她愣了愣,“哼”了一声从那人旁边走过,她向来很少生气,但这次还是气得从牙齿里挤出一句阴魂不散。
黑夜是人最容易放松防备的时候,卫生间没人,梁母在进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下腰上的口袋这才进去,她是真没想到会在这一趟车上遇到那个人,要说是有心为之,她也不相信,再怎么疯狂也不会盯人盯到这个份上吧?只能怪天公不作美,让女儿碰上这么个麻烦。
通道里的人睡得并不舒服,大家或是挪地方求生或是去探亲,梁母出来时几个男人舒展腰肢,她也没多想,不过又看到那人,她快步走开。通道到车厢的位置人尤其挤,随之而来的是睡意被打扰的抱怨和不满,梁母边说抱歉边往里面挤,就在她要成功挤过去的时候听到头上传来一道没有温度的声音。
“把你的手拿出来。听不到?那别怪我废了你。”
梁母又惊又恐又好奇地看过去,说话那人正是自己之前瞪过的人,瞬时心里打了个咯噔,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态度让其恼羞成怒报复了?
梁母的手刚想动,感觉到腰间像是一条鱼贴着她的衣服滑过,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摸赫发现自己藏好的钱已经翘起一个弧度,小偷马上就要得手了,她登时脸色大变,重新放好,她想也没想捏着拳头就冲旁边那个年轻男人身上砸,边砸边骂:“小小年纪有手有脚的,让你偷让你偷。”
这一声闹出的动静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有喜欢凑热闹的人往这边走过来,到底空间有限,那年轻人显然也是新手,一张脸涨得通红,急切之下推了一把梁母,恶狠狠地骂:“死老婆子,闭上你的臭嘴。”
梁母一直是体面人,要不是差点把自己的家当给丢了,她断然不会有这么冲动的举动,此刻被人这么骂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在她还傻楞在那里的时候,耳边已经传来年轻男人杀猪一般的叫声。
只见在狭窄的空间里,一个个头高大,面容俊逸的年轻男人像提一块破抹布一样揪着小偷的领口,有力的长腿狠狠地踹在那人身上:“把嘴巴擦干净说话,不然打到你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
小偷知道这男人是说真的,在道上混的光看出手就能揣摩对方有没有真本事,尤其刚才那几下再偏一点就真的废了,只得痛哭流涕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婶子,我再也不敢了。”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招来了列车员,听过来龙去脉,知道是小偷偷东西被发现还挨了揍,拧着眉头批评了一番将人带走了。
梁母这会儿又窘又为难,还没开口,正好梁父过来了,看到面前的高大年轻人也是一愣,以为妻子和这人发生了不快,脸色当即冷下来:“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梁母抓住梁父的胳膊,摇了摇头:“刚才有小偷,多亏他帮我打跑了,吓死我了。”
梁父确认妻子没事,向年轻人道谢:“刚才误会你了,你帮了我们家两次了,等回去了有空来我们店里我请你吃饭,孩子她妈的手艺不错。”
男人弯了弯嘴角,嗓音悦耳富有磁性:“谢谢叔叔阿姨,我会去的。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路上小偷多要当心。”
这两口子的客气和保护女儿的决心让他哭笑不得。
第033章 33
梁母的心跳得突突的, 跟着丈夫往自己位置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那抹高大有力的身影。
“看什么?”
“没什么。”
刚才那番动静把车厢里睡着的人都惊醒了,安静的夜里响起蜜蜂一样的嗡嗡嗡声, 夫妻两人回来坐下对上女儿担忧的目光,梁母柔声和女儿说:“没事,你睡吧。”她说完闭上眼让女儿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只是后半夜再也没睡着,一面是对小偷心有余悸, 另一面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如果他们放任女儿一个人坐火车, 路上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办?
出门在外, 小偷可不会看人下菜碟,只要有得偷一个也不会放过,这会儿什么身份、教养、嘴皮子通通退到一边,只有拳头和块头才能吓跑坏人。想着想着思绪又拐到了那个人身上, 虽说这次帮了自己忙,可那条件终究还是不合适。她眼亮鼻子灵敏,这社会变化风向她一早就嗅出味了, 学历和能力会越来越重要, 一个只会挥舞拳头在其他方面无建树的人终究会被社会淘汰。之后连她自己也惊讶不已, 明明她是从来不会把不相干的人放在眼中。
之后的几天里一家人很都警惕防范, 梁母更是把钱分开放,平日里的花销只动最少的那部分, 许是神经太过紧绷的缘故, 说话兴趣也不高, 一家三口各找各的消遣。
他们就在火车咣当咣当的声响和摇晃中到了目的地——随市。这座城市要比他们那里大多了, 来往的人流也多,到底没敢放松直到走到空地上呼吸了一大口气这才真正放松。
随市要比介城温度高几度, 这会儿正是大中午,梁父怕妻子女儿饿提出找个地方先吃顿饭,两人都说不饿,左看右看没看到儿子,说了句“我去打个电话。”
梁父在车站附近的小商店去打电话,梁母和梁梦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来,期间有几个人来到她们面前几里哇啦说些听不懂的话,梁母沉下脸来挡在女儿面前只作出让对方离开的动作。火车山遇到小偷让梁母受了惊,真落地了又防范那些人贩子,等人走远了,她才说:“我听人说外面的人很张狂,瞅着漂亮女孩直接就抢走了,去哪儿都别一个人瞎溜达。”
梁梦弯起嘴角听话地点头,眼睛看着远处从车站进出的人潮,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让她瞳孔猛地放大,难道他也跟着来了?她还没理清思绪,身体已经微微抬起,薄唇微启,那人也已经转过身,那是一张普通到在人群中完全认不出来的脸,和那人俊朗又带有慵懒的气质完全不同,嘴唇抿成一条线,重新坐回去。
“怎么了?”梁母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故意开口问,心里却叹直叹气。
“没事,以为遇到熟人,我看错了。不知道用电话的人多不多,爸爸排上队了吗?”
梁母回头看了一眼,光见一颗颗脑袋挤在那里,“别管他,渴了吗?喝口水。”
梁梦接过来抿了口,然后跟个好奇宝宝一样问个不停:“哥他们部队是不是挺远的,今天能接上咱们吗?万一出任务怎么办?不会还要去住宾馆吧?”
梁母被她给逗乐了:“怎么越大越像孩子了?不说你哥,我问你,你那天去人家家有个结果吗?光顾着赶路都没来得及问你。”
梁梦坦然道:“结果就是我们不合适,他妈妈想的是我要和他成了就要出国去,我不想。”
梁母惊地张大嘴巴,久久才冒出一句:“出国?”这对他们家来说是个多么天方夜谭的词啊,可人家家境好的一个个都出去了,甚至还有留在那边工作不回来的,听说人家那里什么都好,人素质高,连下水道都很干净,反正说的不像长在地球似的,她当然想让女儿过好日子:“你怎么不答应?出去见见世面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