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诚信见骆琛稳坐在那里不动弹,张大嘴挥舞手臂冲他叫嚷:“快过来,躲开, 快啊!”
骆琛抬眼看向之前摇着尾巴一直在人脚下转悠却讨不来一口吃的的流浪野狗,“啧啧”两声, 它灵巧地穿过打斗在一起的人欢快地跑过来。骆琛将那个破掉的包子丢过去, 它跃起叨住, 激动地狂摇着尾巴,歪头靠一边的咬合力品尝着人才能享受的美味,喉咙里发出呜咽呜咽地声响,是混乱环境中唯一的发自真心的快乐。
他这副不招惹谁的淡定模样让那帮往日里装模作样却被众人视作小丑的人看得刺眼。
揍人最狠得那个感受到了头头的意思, 一把丢开那个被打的浑身哆嗦的人,走到骆琛面前,脚踩在桌子上:“你小子聋还是瞎?在这里碍手碍脚想让哥几个给你松筋骨?”
这人一口本地方言, 叽里呱啦半天见骆琛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气得手握成拳头砸在断了一条腿的桌子上, 用烫嘴似的普通话调调训斥这位没眼色的外来者:“外地小子听不懂人话, 想挨揍?”
骆琛弯了弯嘴角,诚实地说:“不想。”
那人被噎了个结实, 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混乱中出现短暂的沉默, 一人稳坐钓鱼台, 一狗围在旁边打转,站着的小混混被走过来的头头在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 恶声恶气地说:“愣着干什么,这么个好皮相打老实了丢老三那里去能卖个好价钱,省得那些丫头片子要死要活。”
骆琛没听懂他们说什么,但脏手往自己身上伸让他很不高兴。
那人只觉得一阵风掠过自己的手边,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痛从手腕处传来,身体随着这股痛意扭曲成怪异的姿势,除了龇牙咧嘴的喊疼和挣扎压根顾不上反击,这还不够,只觉得一股力道踹在了他的小腿上“情不自禁”地跪下来,手腕上的痛稍微减轻,他就“迫不及待”躺倒在地来回打滚。
骆琛的行为惊到了躲在角落里不住往过张望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小子可摊上大麻烦了,跟这帮人对着干的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还好是外地人,不然家里老小也跟着遭罪,多少好女孩给祸害糟蹋了,作孽啊。”
头头见这场面眯起眼仔细打量一番骆琛,认真问:“在哪儿条道上混的?报个名认识认识?刚才那两下怪利索的,有没有心思跟哥混?”
骆琛眼尾向上扬了下,站起身刚迈出一步流浪狗就蹭他的裤腿撒娇,他做了个踢的动作实际上没有碰到狗,声音一如往常:“没有。”
那头头看出他在街头混的时间不短是打架的好手,但被一个外地人驳了面子心理到底不舒服,管他什么人都不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嚣张,不识好歹就得让自己扒几层皮,给手底下的小弟使了个眼色。
骆琛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人向自己围拢过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透着明晃晃的不悦和不耐烦,舌尖抵了抵牙槽,冷哼一声:“下次记住想看热闹别站这么近。”
话音刚落环臂站着洋洋恶意的头头就被他揪着后领拽过来,健壮的小臂紧绷出有力的线条紧紧锁住对方的喉咙,另一只手捞过翻倒在地的木凳子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朝那头头身上砸了几下了。对打架老手来说,他怎么知道打哪里最痛却不会搞出大事来,他动手时浑身上下透着力量感,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更显得凶狠。
那几个小弟见头头被揍得连哼哼的声音都没了,站在那里不敢往前一步,抄在手上的家伙也慢慢放下来。
“嘿,这小子也不是吃素的啊。”
“可别是一条道上混的,白无常撞见黑无常了,黑吃黑。”
“走了走了,别看热闹看到最后也跟着挨揍。老阿妈太惨了,这买卖做的太亏了。”
果然之前忙碌着煮馄饨包包子的老人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眼眶里像是机械一般往下流泪水,旁边架在炉子上翻滚的汤锅冒着滚滚的白雾。
有人看到那个外地人拍了拍头头的脸颊,又浑身上下的口袋里掏出了些钱,这还不够还逼着他们把兜里的钱都交代了。
江诚信吃惊地抹了把嘴,没忍住把心里话给倒出来:“打人还带吃饱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暗想自己之前要把人给惹恼了会不会也得结结实实地挨顿揍?
就在这时他看到骆琛低头和那头头说了几句什么,头头挣扎着连连点头,骆琛这才松开他,起身走到老人身边把钱塞到她手里:“打坏桌椅碗筷的赔偿。”然后直接离开了。
江诚信二话不说拔腿追上去,笑着称赞道:“热心好青年啊,我还以为你要把钱揣到自己兜里呢。兄弟,我和你说,幸亏你厉害能保护自己不然就要去拍光屁股的色、情、片了。你跟哥混,哥安排你拍动作片,稍微培训培训当一阵配角就当主演了。”
骆琛皱了皱眉,笑话,外人想看他做梦,依旧不改腔调:“没兴趣。”
“你怎么……”
“小伙子,你等等。”
江诚信的话被人打断,夜幕下两人同时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个头矮小夹着皮包的中年男人小跑过来,冲着骆琛笑:“小兄弟是来州城找工作的吗?”
骆琛确实是来此地谋生的,点头:“是的,你有事吗?”
“我是来州城谈投资的,这不人生地不熟,怕被人骗,我想雇你跟我几天,价钱好说。”
骆琛意外地挑了挑眉:“我也人生地不熟。”
“就冲你那一双拳头就没什么好怕的,你这几天的吃喝穿住我全包。”
骆琛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这次虽然带了钱出来,但想的是用来进货回去试试看能不能找个销路,所以他没怎么考虑住宿这个事情,打算随便找个便宜地方将就,眼下有包吃住这种好事直接答应下来。
江诚信都觉得自己极力争取的话说的很没底气跟嘟囔似的,最后得来骆琛含笑调侃:“我等得起,我未来媳妇不能等,晚了给人娶走了,就算当了大明星有什么用?”
骆琛跟着这位从港城来的男人边走边聊,他姓黄,祖上曾是某地大户,战时举家从内地迁往港城,所以普通话不标准却能听懂。这几年很多人都来内地寻找商机,正好又有朋友介绍人脉,他便动了心,想着来内地考察考察。但他对内地的认识很陌生,担心被骗,加上最近这两年发生很多起绑架事件,所以他半路后悔了本想直接回港,偏就碰上了刚才的事。
骆琛和黄老板谈定工资当天结算,也沾这人的光住进了州城一家较为气派的酒店,这是他找寻机会所遇到的一次别样体验,比先前站在高档酒店外看繁华热闹更为触动人心,因为只有真正体验过才明白为何人甘愿卸除一身傲骨去做孔方先生的奴隶,他不会下跪,但他需要孔方先生来为自己的渴求铺路。
而这一次和黄老板交谈也让他对梁梦的叮嘱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靠拳头不止走不远,而且也爬不高。说白了此刻他不过就是个跟班打手的身份,而真正有能力的人是靠脑子,靠谋略,靠胆识,在这方无硝烟的战场上拼搏。
回到招待所,梁成和梁梦在父母那边待了一阵说了几句话才出来,兄妹俩肩并肩回到屋,梁成抢先一步倒在床上,一身疲惫刹那间消散大半,梁梦被他这狗德行给气笑了,走到桌边去倒水喝,水刚倒一半,听身后人问:“你干嘛叫李薇啊?不会想撮合我和她吧?”
梁梦端着水转身靠在桌子上笑:“美的你,是我自己喜欢,你看人家文雅漂亮又真诚,就是太害羞了一点。相反我挺不希望她喜欢你。”
梁成腾地坐起来,有些气不过:“我翩翩人才,怎么就不能喜欢了?倒是你,在书店那会儿站你胖比那的那个人你认识?别想骗我。”
第039章 39
梁梦瞬间绷紧了嘴角, 在哥哥好奇的注视下回过神,弯了弯眼角,云淡风轻地像在说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几年前见过一个打老婆的长得和他挺像, 就多看了两眼。”
梁成点了点头:“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别盯着人看。”说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结婚也是个麻烦事,你以后相人把眼睛睁大了,不中意的别勉强自己。你休息吧, 我走了。”
梁成办事能力强也积极,如果不是父母和妹妹来他能把自己转成陀螺, 和父母说了一声才离开招待所。
回到宿舍他弯腰拿起搪瓷脸盆去洗漱, 刚走到门口差点和舍友撞上, 他往旁边侧开对方却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了吗?何俊提出转业申请了,领导竟然同意了。他虽然不如你,领导对他还是挺认可的,怎么舍得放人呢?”
梁成没什么情绪:“尊重他个人的选择吧, 在外一天累了,洗洗睡了。”
舍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瞎说,逛街再累还能有训练累?”
梁成扯着笑走开了。
十分钟后他脖子上搭着毛巾回来, 宿舍的人都回来了, 和他关系最亲近的程强冲他挑了挑眉, 笑容暧昧:“刚才李薇同志找你, 让你回来给她回个电话。”
梁成黑亮瞳孔因为惊讶而睁大,犹豫一下接过程强递过来的纸条, 放下脸盆拧着眉头走出去, 连脖子上的毛巾都忘了摘下来。
此时整片天空已经沦入黑暗, 光稍显微弱的星子凌乱地点缀在夜幕上, 一阵夜风吹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手抓着被体温浸热的毛巾本想拿下来还是放弃了。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有人还在埋头整理资料,听到动静抬头和他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忙了。梁成按下字条上留下的号码,“嘟”了一声那边就接起,快的让他有点讶异,好像对方一直等在那里。在片刻的怔愣中,年轻女人略显紧张的呼吸声和电视里传来的播报本地新闻的声音。
“梁成?”
“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此刻梁成的声音又恢复成客气疏离的调调,远没有在家人面前那般随性,对面人长久的沉默让他带着疑问道:“嗯?”
他听到李薇深呼吸一口气,声音里多了几分忐忑和不干脆:“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和你道歉,有人通过我家人想撮合我和他,我拒绝了,我没想到他会找你麻烦。”
这话显然已经接近大白话了,梁成也不是傻子,就他所知何俊家境不错,平日交谈中也多提及门当户对这套论调,能给他牵红线的肯定不会是普通人,在加上先前对峙时听到的零星两语那位让他遭受无妄之灾的人看来就是电话里这位了。
他唇角抿成一条线,没有开口。
他的静默让李薇方寸大乱,气息越发不稳,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你还在生气吗?我和你道歉,我……我能问问你……如果可以的话,你和我……”
短短几句话李薇好似拼劲了全部的力气,就在这时一道含笑的男人声音在旁边插嘴:“怎么这么墨迹?哪个我给你绑来当面说。”
梁成微微皱起眉头,他不否认李薇各方面都是优秀的,少数几次的碰面,他看到她在别人面前的落落大方和自信笑颜,而不是与自己相处时的拘谨。经过这次的事情他更加明白自己要什么,从小到大的梦想在家人的支持下得以实现,他从头至尾想要的是纯粹,自己的私事应该与此有一条界限而不是混杂在一起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有放在心上。今天谢谢你,很抱歉浪费了你的休息时间。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坐在李薇对面的人看到妹妹的脸色刷地变白,强撑着镇定吐出近乎于呢喃的再见两个字,扣上电话,泪水犹如漫上来的江水冲破束缚稀里哗啦顺着面颊往下淌,挡都挡不住,吓得他手足无措:“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他欺负你了?”
李薇摇了摇头:“没。”
“那你哭什么?”
“他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他。”
“那我让他也滚蛋?”
“不行!”
男人翻了个大白眼接着又给她给逗笑了:“说说是哪个小子让你放不下,爸妈那些热衷牵红线的都想给你介绍对象,你一根筋连见都不见。不想我把人找出来自己说。”
李薇嗫喏道:“梁成,你别找人麻烦,人家不喜欢我也不是他的错。”她吸了吸鼻子:“这事儿以后别提了。”
男人“嘶”了一声:“这阵子刚提的那个?听说是个硬骨头,没什么杂七杂八的,老爷子很欣赏他,还说这么正直纯粹的人少见了。丫头还挺有眼光的。”
李薇抹去眼泪,站起身说:“你不许找人麻烦,听到没?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男人咧着嘴满不在乎地说:“知道了,我没事儿找事儿惹老爷子削我呢?”
这边梁梦刚打算睡觉,梁母过来找她,她又重新坐起来,曲起双腿胳膊搭在膝盖上听梁母说话。
“你哥说明天带我们去他宿舍、工作的地方看看,我和你爸都觉得看看宿舍就行了,办公的地方就不去了,免得给人家添麻烦,再说这里也不是咱们能随便乱看的。看完咱们就回吧,别耽误了你哥工作。”
梁梦笑着应了。
“你哥这人也真是的,有话不明说还学会拐弯抹角了,我当他真处理不了那事儿,搞了半天原来是提干了,高兴没地说又想给咱们个惊喜,这才想出这个办法。这一路上小李一直在,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梁梦有点惊讶,原主记忆中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原主和家暴男结婚以后哥哥趁休假回来看她,偶然间说起过这事只说自己没选上,口气里难免带有几分遗憾但整个人还是劲头十足。梁梦知道衰运来临的那刻,与机遇擦肩而过也掀不起风浪。
但在此刻事件走向了一个正确的方向,梁梦不止开心,更有种倍觉舒爽的感觉,就像一股清风吹走了笼罩在这方世界的阴云,于她来说是一种别样的生活体验,也是一路补全自己情感深洞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