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办公室空间不大,那位所谓的领导背对窗户而坐,梁梦一时间看不清他的长相,待走近了才看清是个矮瘦精明的男人,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头顶秃了的地方被光照得跟灯泡一样亮,分外热情地招呼她坐。
梁梦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小梁这几天没在介城?学校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梁梦抿了抿唇:“之前就和负责的老师打过招呼了,本来上个月就能来上班,学校有活动就耽误了一阵。您找我是要我明天来上班吗?我今天就可以。”
梁梦话音刚落果然在此人脸上看到了一抹不自然,眼皮往下压敛去了瞳孔中翻涌的骇浪。只表现出初入社会急于表现的渴望和天真。
领导干笑两声,端过手边的搪瓷茶杯揭开盖子抿了两口,把喝进去的茶叶吐回到茶杯中:“倒不是那个意思,刚才去办公室看过了吧?咱们单位年纪大的不少,你还这么年轻,我担心你和他们聊不到一块。”
只要不是傻蛋都能明白这人口中的担心是有别的用意的,或者对方就是拿她当蠢蛋好忽悠。年纪大的是不少,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也不少。
梁梦本可以理直气壮地拿“好单位有前途”来堵他,但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这些急于算计她的人是她的敌人?还是纯粹的想要从她口中夺到这块肉?
梁梦低下头双手手指搅弄在一起,皱起眉头想了许久才说:“不合适也没办法,我家是普通家庭,父母在这事上也使不上力。能端个铁饭碗我就知足了。”
那领导手摸着下巴,片刻问道:“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爸妈摆摊做小生意。”
“能培养出你这个优秀大学生也是不容易,我了解了。这阵子单位也没什么要紧事,你也不用急着来上班,在家多帮帮你爸妈。”
梁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口气还是好声好气:“我想快点上班帮家里分担压力,这么大年纪了还伸手向父母要钱说不过去。”
“这个我理解,不过你总得给我时间安排不是?等新订的一批办公桌椅回来了,我再联系你。”
说等也没等多久,一天后的下午这位段副领导就联系了梁梦,这一次谈话地点选在了外面还多了两个不算陌生的“陌生人”。显然对方看到她也很意外,惊喜地冲她说:“你不就是前几天随市书店买书的那个人吗?”
梁梦面无表情地坐下来,只是一瞬间她身上透出难以沟通的冷硬气息,使得对方只能悻悻地闭嘴。
而没人知道梁梦压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仔细看能发现她整个身体在微微颤抖着,那种窒息、悲凉、愤恨的感觉再度涌上来。
任建东!
怪不得那天会觉得这个段副领导眼熟,因为原主亲眼看到喝醉酒的任建东在街上把他给暴打一顿,最后闹到警察局,在恶婆婆的逼迫下原主不得不去捞人,也知道了任建东没端上铁饭碗就是这个人害得。
现在梁梦只觉得讽刺,原来到头来原主才是那个最大的冤大头,明明没得罪任何人偏偏谁都不想她好过。谋求自己工作失败的人后来成了她的丈夫,多荒诞的事?
梁梦调整一番情绪,在段副领导的打量下作出不解地表情:“您这是?”
“小梁啊,你看你也不喜欢单位那份工作,不如让给需要的人?你家条件不好应该正需要钱吧?人家愿意出这个数……”说着举了举拳头:“你一个女孩子用不了多久就嫁人了,还是大学生不愁找不到好工作,你说是不是?”
所以她这辈子还得感谢这些贼在偷她工作时还来通知她一声?几十年后偷人成绩、偷人工作的恶劣事件通过媒体曝光,在人人痛恨的情绪下是一个个被改写命运的悲剧人生。
梁梦微微侧着头,眼睛里更是迷茫不已:“领导,您是不是误会了?我没说过我要卖工作啊。而且这笔账不是这么算的。就我所知,咱们单位升迁条件不错,哪怕轮不上我,只要好好工作也不用愁渴着饿着。再说将来国家发展越来越好,工资也会跟着涨,就算我嫁人有这份体面工作也能选个好对象不是吗?”
梁梦这几句话把段副领导顶的哑口无言,就差明说他脑子不好乱算账了。说白了他就是仗着获得的有限信息看不起人欺负人,却不想一个千辛万苦读书改变命运的人怎么会有他自以为的那么愚蠢?
任建东忍耐不住,不满得抱怨:“怎么着?这事办不成?我听你的话钱都带来了,你们怎么办事的?这和我们说好的可不一样啊?”
小说中并没有写是谁顶替了自己,而照现在的发展她一时也找不出来那个人,但不妨碍让这些没好果子吃。
梁梦趁势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领导,你难道靠牵线发财?”
人都怕揭老底,再怎么精明也难免乱了方寸,一旦揭开就恼羞成怒,尤其他还是一个热门单位的全权负责人,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一道声音闯进来让他只能把不快给压下去。
梁梦顺着声音回头,热情道:“魏京姐。”
魏京在梁梦旁边坐下,顺手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也不在乎有陌生人在,抱怨道:“不是说聊几句话吗?我等了你那么久。哦?段副局在啊,梦梦都没和我说清楚。我就说什么工作不能在单位谈还要跑出来,难道是给梦梦介绍对象?这可不行,我同学提前抢占了。”
如果单说梁梦,段副局是不惧的,但魏家这个小孙女可就不一样了,这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尴尬地笑了笑,看向梁梦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讨好和警告,一副不老实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样子。
梁梦可不怕他给自己穿小鞋:“人家要一千块钱买我工作,我不同意,这不我刚要说领导要是刁难我,我就要去举报他去,你就来了。你们又认识,搞得我怪为难的。”
魏京瞪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那一把年纪的人红了脸皮:“这过分了啊。看来段副局有推不了的人情关系啊,要我说凡事得有度,免得好处没得到反而遭了害。我听说那位出去锻炼了,看来是要升了,真要闹出去了……多可惜啊。”
混到现在这个阶段的都是人精,本该到手的甜头飞了是可惜,但必须得把自己给摘出去,加上那个小子听到风向不对直接跑人了,他叹口气说:“还不是以前的老同学找来了,推不掉,糊涂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别的,先前的事情只当不存在了,分开后,梁梦笑:“反正穿小鞋也是给你穿,我躲得远远的。”
魏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可是打听到一点有意思的事情,想听吗?”
梁梦看向她,挑了挑眉:“关于我的?”
“不然呢?”
梁梦抿了抿嘴角:“那说来听听。”
两人走在街上,耳边传来自行车车铃声响,叮叮当当清脆地好听。
“你和骆琛怎么样了?”
梁梦鼻腔里重重呼着气,笑音里带着无奈:“讨不讨厌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妈妈,管的这么勤。可以说我关心的事吗?”
魏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郑重地说:“他妈妈确实挺关心他的,托我向你探口风。”
第042章 42
骆琛的妈?
梁梦只知道这个女人熬不过苦日子跑了, 这会儿听来生活条件应该不错?毕竟不是谁都能指使得动魏大小姐。
魏京眯起眼望着天际舒展的云,声音很淡:“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特殊时期病急乱投医, 也没什么感情,后来遇到她初恋,两人都没放下就好了。不是跑的, 是办了离婚手续的。你也知道邻里看热闹不嫌事大,话越传越没边。这些年她一直在省城生活, 丈夫又刚升了, 对骆琛以后有很大帮助。”
梁梦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漫不经心又倔强的脸, 能想象到他听到这样消息时的不屑,他是在旷野放纵嚣张的风,没有人能拴住他的自由,即使那个人是他的至亲。
“魏京姐, 不要把我这个不相干的人牵扯进去。每个人都有自私的权利,但我不喜欢为了自己的良心发现擅自闯入别人生活的人,骆琛但凡有心也不会在街上游荡那么久。人一旦拒绝就表示不需要了。”
魏京转过头一脸讶异地看着她, 随即笑道:“嘴硬, 你心里要没他会为他抱不平?”
正常人看在亲情团圆的份上会帮忙, 如果贪财渴望前途那更应该抓住这个翻身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她却保持着清醒,真情实意站在骆琛立场说话。
梁梦笑得无奈:“魏京姐, 还是说正事吧?”
说起“正事”魏京也是好笑不已, 物欲横流的俗世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偏梁梦无比执着地非要揪出惦记她这份工作的人, 使得她这个潇洒记者变成了包打听,一脚踩进泥泞才知道她向来懒搭理的事情有多腌臜。
“你认识周婷吗?年纪不大野心不小, 傍上个人物,给人牵线的事儿干了几桩了,吃到甜头了,手伸得也更长了。”
认识却也陌生,梁梦原以为周婷嫁给刘宁安就满足了,没想到在他们触及不到的地方周婷也在费心经营着,不知道刘宁安作何感想,梁梦却对她刮目相看,也承认之前自己过于轻视她了。
魏京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梁梦听完一点都不惊讶。
魏京见她一点都不惊讶,佩服她这么沉得住气,笑着说:“你不担心人家以后处处针对你?”
梁梦抱住魏的胳膊笑:“怕啊,所以我就盼着魏京姐赶紧出息,以后我就跟着您了。您放心,我是个守法本分勤劳的好公民,绝对不会用触及人道德底线的事麻烦您。”
魏京哧了声:“那我得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两人谈定需要办理的各项事项才分开,梁梦没有去父母那儿直接回家了,这次她抄了一条近路,穿过一条巷子就能直接到厂门口。这条路平日里走的人不多,像蜿蜒的蛇半天都不见个人,梁梦走到一半有些后悔了,要是遇到坏人可真呼天喊地都没用,越想后背越发寒,忍不住小跑着往前冲。
前面突然传来男女压抑着争吵的声音,紧接着清脆的巴掌响让梁梦放轻了脚步,想着一会儿经过他们自己跑的再快一点,这样谁也不尴尬。
气急拔高的熟悉嗓音让她停下来干脆不走了,梁梦挑了挑眉,脊背靠着墙,心安理得地听墙角。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不要脸?你是不是故意恶心我?你怎么下得去口?”
男人气急败坏吼得连音都破了,把掌声混着难以入耳的咒骂和女人的啜泣声飘过来。
梁梦抬头看着被割出来的一小片天空,手指无聊地钩着垂在胸前的头发打转。不论现在还是未来这种靠出卖自己换取利益的狗血事从没断过,一点都不稀奇。
良久男人发泄够了,女人才口齿不清地叫屈:“我清清白白的跟了你,你给了我什么?我只有调回城一个小要求,你不给我办,我只能找能办的人。我恶心?你背着梁梦跟我鬼混不恶心?人家踹了你攀高枝,你仍不死心不恶心?刘宁安,你得意什么?你爸不就是个跟在人屁股后面巴结的,我要不是喜欢你我用得着天天受你妈的气?老男人再老,只要他听我的,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梁梦就算长得漂亮,人家条件好的不照样看不上她?只要找到了靠山,我能让她难过就能让你也难过。”
梁梦翻了个白眼,实在听不下去,一个转身,漂亮的马尾甩了个弧度,随着主人的步伐一晃一晃的,多了些飒爽的味道。
梁梦脚步踩得沉,那两人听到有人来身体僵了下,待看起来人时脸上的表情可谓五彩纷呈。
刘宁安见惯了梁梦学生气的打扮,冷不丁见她一副正装打扮,尚显稚嫩的成熟中藏着别样的风情,高挑动人,勾得他忍不住往过靠,讨好地问:“梦梦,这几天去哪儿了?”
梁梦一个错身闪得离他远远的,水润的眼睛里压根没他的存在,盯了半边脸微肿的周婷一阵,俏脸上绽放出明朗笑意:“周婷,原来你这么厉害啊,早知道你和我领导那么熟,我今天应该请你和我一块去见他。”
周婷沉了脸,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梁梦“噗嗤”笑出声,从她面前从容走过,接着举起手挥了挥:“你很快就知道了。”
被梁梦这么一搅和,刘宁安和周婷也没心思吵架了,周婷想和他好好说话,他却用轻蔑厌恶地眼神盯着她:“原来不止一个,怪我眼瞎没看出来你这么有能耐,哼,咱们到此为止。”
周婷急切地抓住刘宁安的胳膊不让他走,刘宁安一把把她推倒在地,大步离开。
周婷不知道自己在瑟瑟寒风中待了多久,只知道她回到家天已经黑了,而介绍人一脸不愉地坐在家里等她,妈和妹妹拘谨又不解地陪在一边,见她回来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周婷没兴趣回答,直接跟着介绍人去见那位。
周婷在路上被介绍人一顿臭骂才知道梁梦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心不由地提起来,仰人鼻息生存的人最怕因为一个错误而被抛弃。
周婷长相是没法和梁梦比,可也是个清秀动人的女孩子,加上聪明有眼色会哄人开心所以老徐很喜欢她,她跟介绍人之间搞点儿攒零花钱的小事老徐也纵着,可这一次老徐坐在沙发里,眉头紧皱,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了不少烟头,听到动静,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刀一样刺过来,更让她慌了神,强扯出一抹笑讨好地叫人:“徐叔,你找我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