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煊正要开口,看见他父亲的脸色,把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憋了回去,只道:“不管如何,阿爹你要把阿娘给救出来。”
谢肃道:“你以为父亲不想救,你且告诉父亲如何救?”
谢煊闻言,真认真思索了,几息后,似乎想了一个什么好办法一般,忙道:“让谢衍放弃追究!”
谢肃暼了他一眼,与众人道:“把二爷抬入我书房中。”
把人抬进了书房中,阖上门后,谢肃才道:“谢衍求得圣上做主,与谢家断绝了关系,你觉得谢衍还能帮谢家说话?”
谢煊一惊,五官随即扭曲:“谢衍他怎么敢?!”
谢肃为稳住这个脾气暴躁的儿子,安抚道:“断绝了关系也是好事,说不准往后你们二人的命格便不会相冲,至于你阿娘,我与你外祖母外祖父已然在奔波了,这是不宜再生事,惹得圣上不喜,莫说你阿娘救不了,谢家和国公府都会受牵连。”
谢煊闻言,深呼吸了一口气,虽然脾气暴躁,可也知君威难承,到底是点了头。
谢肃暗暗呼了一口气,正想让人回去时,外头又传来一声暴喝:“谢肃你给我出来!”
谢肃一愣。
仔细听,是他岳母的声音。
这般愤怒,是因何?
谢煊也听出来了是外祖母的声音,问:“外祖母这是怎了?”
谢肃打开书房的门。
本奔着厅堂去的国公夫人,看到了书房方向的谢肃,顿时改了道,黑沉着一张脸朝他走去。
步子似带着风,俨然气得不轻。
谢肃看着带着怒容疾步朝自己走来的岳母,眉头一跳,隐约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待国公夫人快要走到跟前之时,谢肃问:“岳母忽然来谢府,是为了什……”
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蓦然一巴掌甩到了自己的脸上。
谢肃头被打歪到了一旁,可见国公夫人的力气有多大。
谢肃面色惊愕,满脸的不可置信。
便是院中的下人,以及书房中扭头望出外头的谢煊也是一脸的错愕之色。
国公夫人劈头盖脸的骂道:“你这混子,竟诓骗了我们这么多年,你怎么敢!”
谢肃心中狠戾升起,却是隐忍了下来,转了回头,道:“岳母这是何意,女婿到底骗了岳母什么?”
国公夫人朝着谢肃冷笑道:“骗了什么?你养了个外室,还生下一对双胎儿女,年纪与煊哥儿差不多了几个月,你藏得可真深呀。”
谢肃听到外室和双胎儿女时,心中一跳,面色却是佯装露出惊愕与怒色:“岳母,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事你谢肃竟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进士,若非二娘非你不嫁,你也保证此生不纳妾,会好生对我们家二娘,国公府岂会松口把娇惯长大的女儿下嫁给你!你今日又怎会坐到右丞的位置!”
“谢肃你可真能装!”
谢肃面上没有露出半点慌乱,一派正色:“岳母可是听信了他人的污蔑之言,女婿自娶了夫人后,二十来年如一日的洁身自好,便是当初夫人想要女婿收一个通房,女婿都从未动摇过,又怎会有异心!”
他说得铿锵有力,好似国公夫人所言,真的只是别人的污蔑之言。
惊愕了好半晌的也回过了神来,也忙道:“外祖母是不是误会了,阿爹与阿娘的感情深厚,是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的。”
国公夫人依旧怒视着谢肃,听到外孙的话,心下更之愤怒。
“老身若不是亲自去了青石巷会了那狐媚子,见着了那个与你长得有六七分像野种,老身还真信了你的话!”
听到这话,谢肃眼中有一瞬的错愕,但隐藏得极快。
屋中的谢煊听到这话,双眸瞪大,满脸震惊,缓缓看向背对自己的父亲:“阿爹,外祖母所言,是不是真的?”
谢肃还未说话,国公夫人一声令下:“把人押进来。”
不多时,一个看似三十岁左右的貌美妇人被两个人押了起来,看到了谢肃,哭得梨花带雨:“夫君,你救救丽娘。”
丽娘也是怕了,虽然是个外室,但这么多年来也是没吃过苦,被两个壮汉压着来,一路担惊受怕。再者听多了高门大户对付妾室和外室的狠厉手段,就更怕了。
谢肃身体暗地一僵,又听国公夫人冷声道:“怎么,事到如今了,还想不认?”
到底为官多年,谢肃多少沉稳,不动声色的暼了一眼跪在院中的外室,继而看向国公夫人,冷静道:“这个妇人,女婿还是第一回见,更不知她为何喊女婿为夫君。”
那美妇人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前几日还在榻上与她承诺,接她回府给她名分的男人,竟然不认她!
国公夫人似听了个笑话一般,冷笑道:“那外室子只差没与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你竟还敢否认!?”
谢肃冷肃着脸道:“女婿没做过的事,自然不能认。且世上相似的人多了,而谢家与女婿有血缘之人也多,说不准是家中哪个兄弟养在外头的女子,被……”话语忽然一顿,面色倏然严肃:“近来谢家屡屡发生事情,先是煊哥儿坠马,又是夫人入狱,现今又轮到女婿,难道岳母就不怀疑有人刻意针对谢家,而这个女子也是那人煞费苦心寻来对付女婿的?”
国公夫人定定地看着他,冷笑的面容不曾变过:“编,你继续编,你敢说你在二娘入狱那日没去青石巷?”
谢肃心惊,他去青石巷是晚间去的,怎会被人发现?
国公夫人眼底的怒意似要从眼中涌出一般:“我没有证据,会寻来问罪吗?”
“老身能忍你在二娘三年未孕时纳妾,却不能忍你假仁假义背信弃义!也更不能忍你在二娘入狱当日还有心思沉迷女色,你心里压根就没把二娘的事当成一回事,还巴不得她入狱!”
就算是证据摆在眼前,谢肃也是不认的,他说:“岳母,旁人想要构陷我,自是把什么都安排得天衣无缝,若真的信了,就真的掉入了别人的圈套了。”
谢肃说的真切,好似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被人陷害的一般。
国公夫人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蒙蔽的傻子,听到他依旧不认错,被他这般脸皮给惊到了。
她起初也不信,但咬牙道:“谢肃,事到如今你竟还嘴硬,竟还装出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也难怪我们国公府被你骗了这么多年……”
“外祖母,你说的都是真的?”谢煊虽浑,却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傻子,再蠢也听得出外祖母是有了十足的证据。
谢煊在外嚣张跋扈,可在国公府却嘴甜乖顺,也能讨得国公夫人疼爱。
国公夫人转头看入屋子里头的外孙,顿时潸然泪下:“我可怜的二娘,可怜的外孙……谢家祖上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报应到你们身上了,老天真真没眼!”
此时谢三娘和谢四娘也到了院子里头,听到了一半,却也听明白了父亲在外养了个外室。
姐妹二人都震惊地站在了院门处,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国公夫人抹了泪,道:“谢肃,国公府不会轻易揭过,这事没完!”
说罢,与谢煊道:“你们父亲是个狼心狗肺的,说不准你们母亲谋害谢衍之事,也是你们父亲在旁撺掇的!说不定日后连你们都要敢谋害,这府待不得了,你与你两个妹妹先到国公府住下。”
谢肃闻言,顿时厉色道:“岳母!我谢肃怼天发誓,绝无……”
国公夫人蓦然一瞪他,声色俱厉的喝道:“你给我闭嘴!你那些话,留着在殿上说吧!”
下人把谢煊抬出书房的时候,他怒瞪着谢肃,一双猩红的眼中是满满的恨意,似乎要弑父一般。
谢肃对上儿子的眼神,心头一突。
国公府的人浩浩荡荡的带着姑娘和郎君离开了,谢府的人也不敢拦,
同时,国公府的人也把那个外室带走,扔在了谢府府门外。
纵使是外室,国公府也没有动私刑的资格。
国公夫人但也不是傻的,今日一闹,亲自把人带到的谢府。若是把人留在府中,出了些什么事,谢肃个狠心的东西要是想嫁祸到国公府头上去,届时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被扔在府外的外室一身狼狈,被人指指点点,哭得厉害,起了身欲往谢府而去,却被人拦下。
丽娘哭着往里喊:“夫君,你别不要丽娘呀!”
今日被如此羞辱,她自然是伤心难堪的,也算是看清了谢肃的柔情蜜意下的凉薄。
依着谢肃否认她的身份,若是今日灰溜溜地回去了,只怕一辈子都被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甚至谢肃为了保住名声,连儿子都不认了。
他这般自私的人,肯定能做出这样的事。
这么想,她何不借着这机会顺势入了谢府?
只要谢府认下了她,她的一双儿女才算有了正经的身份!
第63章 六十三章
谢衍和明毓回了新赁的院子后。
丁胥和陈九把人扶着进了屋中, 谢衍交代丁胥:“明家的人必然会继续来大理寺纠缠,只管不理。若陈亭长来询问,便如实说明明家为了什么而来,又为何跟踪我。”
丁胥一愣:“大人觉得陈亭长会来寻属下?”
谢衍轻“嗯”了一声。
妖道与他本就有恩怨, 他查案查到妖道头上, 且还事事巧合, 林少卿并非一点都不怀疑他。
林少卿眼里难容沙子,暗中观察他是肯定的, 他抓了一个人回大理寺也不审问, 明家又屡屡派人到大理寺打听他, 自然引他起疑,会吩咐与他查案的陈亭长来打探。
丁胥又问:“说明之后呢?”
明毓与青鸾端着热水到门外时,恰好听到谢衍说:“就说我说的, 明家贪心不足, 希望大人帮下官威慑一二。”
丁胥应了声, 谢衍又安排了一些事, 才让二人离去。
丁胥和陈九在门外遇上夫人, 二人皆是一愣,想起方才大人的吩咐, 两人的面上都有些许地不自在。
明毓温婉道:“二位不必在意,大人如何吩咐便如何做。”
说罢, 便从二人身旁走过,入了屋中。
谢衍趴在床榻上,这个姿势能让他舒适一些。
明毓入了房中, 他也是知道的。
水盆放到了一旁, 明毓屏退了青鸾,无言地站在榻旁拧了干帕子, 而谢衍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明毓把帕子递给他:“擦一擦吧。”
谢衍绷着身体伸臂去接,苍白的双唇紧抿着。
那一瞬,明毓竟从他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上看到了虚弱,艰难……
在他的手臂伸来时,明毓也沉默了两息,随之避开他的手,帕子落在他的脸上,也遮住了他的视线。
谢衍的手臂顿了好半晌,才缓缓收了回去。
帕子挪开,也看到了红唇微抿的夫人。
眼睫微敛,双眸认真。
第一回,谢衍才真的觉得,他的夫人是真的很美。
简单的发髻,没有过多的头饰,也并未涂脂抹粉,但就是很美。
她长相偏美艳,可却是婉约的气质,二者显然不搭,但在她身上却恰到好处。
视线在她的眉眼,在她的挺翘的鼻,红唇上流连。还有近在咫尺的葱葱玉指,白皙且柔软,让人想要紧紧握住。
谢衍时不时盯着自己瞧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明毓早已习惯,也就没搭理他。
可谢衍纵使有伤趴在榻上,也不安分。
她给他擦了脸和脖子候,正拉起他手时,却被他反手扣住,长指插/入她的指缝之中,十指相扣。
明毓心头一跳,惊了一瞬,收拾了复杂的情绪,佯装平静的目光从那相扣的双手,转眸睨向他。
眯眼一挑,似用眼神在问——你做什么?
谢衍目光落在相扣的手上,轻声说:“很小。”
确实很小,两只手对比起来,他的手掌完全可以包裹着她的手。
又小又软,好似没骨头一般,让他不舍放手。
明毓微微拧眉:“我手小与你有什么关系?”
说着就要抽出来,奈何他握得紧,她一抽便拉动了他的手臂,牵扯到了他自己背后的伤,他不禁闷哼了一声。
明毓动作一顿,睨了眼他:“活该你疼。”
到底是没有再动,只道:“放开。”
谢衍抬眼,与她目光交触,眸色深邃。
这个眼神,在这一世,明毓总在他的双眼中看到。
他嗓音颇沉,缓缓的说:“不想放。”
明毓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有些烫人。
“那你这算什么?”她望着十指相扣双手问道。
谢衍:“想做,就那么做了。”
他的话,让明毓不禁想起在医馆说的那些话,他说“我不知什么是适合我,什么不适合我。我只知,我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便是我心中所想。”
谢衍又说:“我想做的有很多,但怕你生气,便没有做。”
顿了一下,他目光紧紧地望着她,忽然间,他什么都不想隐瞒了。
“夫人可想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不想!”明毓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应得斩钉截铁。
谢衍却好似没听到她的回答一般,自问自答道:“想亲,想抱,想……”又是一顿,两息沉默才缓缓吐出那两个字:“敦伦。”
明毓双眸缓缓瞪大,再看他那张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脸,他怎就说得出这样的话?
但随即想起,刚回来不久,他就是这般平静的与自己说过他书房中,有一本春宫画册,还要邀她一同看。
谢衍又说:“最后那个,没你同意,我决然不会做,你放心。”
放心?
她哪里能放心。
他的话,她怎么听着都觉得有些古怪。
为什么只有最后一项要她同意,前两者就不用她同意了吗?
先前分明说的是,没有她的同意,什么都不会做。
忽然间,什么心思都消散,她微微眯眼盯着他,问:“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之下,你对我做过什么?不然为何只有最后那点要我同意?”
四目无声交汇,仅仅数息,却好似过去了许久。
谢衍应:“自是没有,但往后说不准。”
明毓顿时一恼,瞪他一眼:“你且敢试一试。”
谢衍双唇微抿,不说话了。
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之下,何止是抱过一回,亲过一回……
明毓再试图把手抽出来,这回却轻易地抽出,随即转身把帕子放到盆中去。
在她转身那瞬,谢衍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大抵是心虚了。
两手都擦了,明毓把方才的事略过,道:“晚间再泡一泡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