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睿原本逗趣的心思倏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触动。不得不说,这是个幼稚至极的计划,可是偏偏就能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他连人带心都网到了顾若清的手中。
“傻东西。”顾若清还在滔滔不绝,萧景睿微微红了眼眶,一把抱住了她。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殿下,你还没有说我这个计划怎么样呢?”顾若清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觉得此刻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先一步行动起来,先找皇帝告发白长风,于是拉着萧景睿的手就要陪他进宫。
萧景睿哭笑不得,手中微微一用劲儿,又将顾若清揽在了自己的怀里,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闷声道,“唉呀,这可怎么办?我听说小半个时辰前,白尚书好像已经进宫了。”
“什么!”顾若清大惊失色,雄心壮志倏然落空,下一刻就听见萧景睿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顾若清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当她看见萧景睿整个人都笑的发抖的时候,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人方才就是拿她寻开心的!
“你!”顾若清气急,一时间昏了头,拉起萧景睿的手就狠狠的咬了一口。
“别咬,别咬,我错了还不行吗?”萧景睿求饶,然后抱着顾若清跌进身后的椅子中,“好若清,我坦白从宽,向你坦白,你听一听我这盘棋下的怎么样,好不好?”
东宫的书房中十分温馨,而太和殿中却是风雨欲来。白长风跪在冰冷的金砖上,整个人趴伏在地,等待着萧奕的反应。与想象之中的雷霆之怒不同,萧奕坐在书桌后面,许久都没有说话。
偌大的太和殿中此刻一个宫人也没有,连康禄海都不见了身影。白长风只能隐约地听到萧奕翻折子的声音,以及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白长风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大着胆子,微微的躬身起来,低声说道,“陛下。”
“嗯。”坐在上手的萧奕应了一声,将最后一封折子批完丢到了一旁,总算给了白长风一个正眼,“起身吧。”
白长风的心中骤然松了一口气,连忙谢恩站了起来,还没等他开口,便又听见萧奕说道。
“长风,你的女儿嫁进了东宫,而你现在要告发太子操纵春闱。你可知道,一旦这个罪名落实。太子被褫夺封号,朕会把他圈禁起来,你的女儿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你可当真想清楚了。”萧奕温声说道,似乎是在替白长风担忧,又好像是在试探他的心思。
白长风咬了咬牙,说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效忠的是陛下您,不是什么太子。至于婉儿...只要留她一条命,臣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嗯,你倒是豁得出去,有大义灭亲的勇气!”萧奕拿起茶盏,看向他,“说吧,景崇都许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扳倒太子?”
“什么?”白长风坚决的模样还没有卸下,乍一听到萧逸的问话,不由得愣住了。
“先借着这事撤了你的尚书之位,后面等他得了权再将你抬进内阁?”萧奕品了口茶,评价道,“你还真的相信他的承诺,做事做得如此卖力,连带那些草包公子都得了份春闱试题。而你便在春闱前夜来面圣告发,就等着朕在殿试中发火一举废了太子,还真是好手段。”
萧奕的脸上带着十分笃定的表情,他从桌上拿起一个东西,正是侍郎让崔管事塞给那些学子的锦囊。“太子是主考,没有人会比他更希望春闱风平浪静。你的女儿和皇后勾结起来,要害太子妃;你和梁王就勾结起来,要害太子。你以为,朕会承你这个情吗?”
白长风彻底瘫倒在了地上,霎时间面如纸金,愣愣地抬着头看着萧奕。
“康禄海,送太子的好岳丈去天牢吧!这样的大义灭亲的纯臣,朕可得好好的赏一赏他!”萧奕高声说道,“另外,把这些锦囊都送去东宫,给朕砸在太子脸上,问问他是怎么办差事的!”
第82章 惊变
“小姐,小姐,不好,老爷那边出事儿了!”天刚刚蒙蒙亮,白府那边便派了个婆子过来,来宝早就得了萧景睿的旨意,也没让人拦着她。
白婉儿还在内室睡着,碧痕站在揽芳居的院门口拦住这婆子,呵斥道,“张婆子这是怎么了,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成何体统!小姐还在内室睡着呢,惊扰了小姐,你有几条命顶?”
那婆子向来在碧痕面前低眉顺眼的,如今也不管不顾了,她来不及同碧痕解释,推开碧痕径直走向内室,开始敲白婉儿的门。
“你干什么?”碧痕连忙拦在她的面前,但这么大的动静早已经将内室中的白婉儿吵醒,她随意披了件衣裳推开门,冷眼看着面前拉拉扯扯的两人。
“大清早的惹人清梦,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白婉儿忍住火气,她知道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这张婆子定然不会不管不顾的跑到东宫来。
张婆子见了白婉儿,似乎终于见到了救星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小姐,您快救救老爷吧,昨儿老爷进宫面圣,没想到一夜没回,夫人担惊受怕了一宿,派人一去打听,这才知道,老爷被皇上下了大狱了!”
“你在胡说什么呢?”白婉儿一脸不可思议,似乎听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一般,“你这婆子,怕不是失心疯了,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张婆子得了白夫人的嘱咐,一定要让白婉儿想个办法出来,连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小姐,这样的事老婆子怎么敢开玩笑,夫人派我来就是给小姐递个信儿,快些想想办法吧!”
张婆子情真意切,神情不似作伪,白婉儿知道张婆子是母亲的陪嫁,此刻跑来报信十有八成是真的,瞬间也跟着慌了神,“哥哥呢?哥哥有没有派人去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呢?”
昨日白长风进宫做什么,白婉儿清楚的很。一想到过些日子,便能够听到太子被褫夺封号的消息,她将从东宫脱身,就心中欢喜,于是昨夜一人坐在揽芳居中喝了点酒沉沉睡去,此刻醒来头还带着宿醉后的疼痛。猛然一听到这样的消息,白婉儿只觉得脑子转不过来,根本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张婆子听到这话,拼命摇头,“大公子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也等着小姐找个门路呢!”
白婉儿心中暗骂白崇安是个废物,但此刻父亲入了狱,家中能指望的唯有她一个了。于是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清晨的冷气进入胸中,白婉儿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起来,“梁王!”
“碧痕,替我梳洗,我要回白府一趟。”白婉儿顾不得还跪在地上的张婆子,拽着碧痕就进了内室。碧痕连忙替她梳妆换洗,白婉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好像掉入了迷宫一样。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圣上因为这事震怒,迁怒白家将父亲下了大狱,可是怎么东宫里的萧景睿却安然无恙呢?以皇帝的秉性脾气,倘若拿到了太子这么大一个把柄,只怕会连夜让禁卫军杀到东宫才对!
是难道,萧景崇骗了她?他根本不相信白家是真心实意的投诚,或者觉得白家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到皇帝面前说了些什么?
白婉儿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强迫自己对镜子露出一个笑容。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先救父亲出来。梁王那边还不能撕破脸。
“殿下,怎么了?”感受到身旁人坐了起来,顾若清睡眼惺忪,伸出一截白嫩的手臂放在了萧景睿的身上。
萧景睿坐在温暖的床上,伸出手来摸了摸了顾若清的脸,看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色,笑了一声,说道,“终于闹起来了。”
顾若清猛然清醒,也跟着坐了起来,“陛下,对白家动手了?”
“准确的说是对白长风动手了。”萧景睿伸出手把玩着顾若清的头发,乌黑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指腹和指尖,无端的生出一股暧昧之意来,顾若清不知道为何红了脸,伸出手抢回了自己的头发。
“啧,若清,怎么如此小气,连个头发也不许我碰了吗?”萧景睿心中了然,但仍然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顾若清红着脸,异常警惕,冷声说道,“为何不让殿下碰,你心中不知道原因吗?”
“好了。”萧景睿笑出声,他并不打算在今天折腾顾若清,毕竟还要保留体力去演戏呢。于是干脆的翻身下床,一把将床上的顾若清提了起来,抱到了自己的怀中。
“既然都醒了,那也别睡了,我替你画眉梳妆。”萧景睿将顾若清放在凳子上,朝外唤道,“福林,备好洗漱的东西进来。”
与此同时,白婉儿已然悄悄随张婆子溜出了东宫,钻进了白家的马车之中。来宝站在门口看着马车逐渐远去,朝身后挥了挥手,一个黑影便从房梁上掠过,远远的跟在了那马车的后面。
“王爷,我要见王爷!”白婉儿站在梁王府的侧门前,伸出手砸了砸门。里面的人不敢怠慢,能够砸梁王府的门身份都非同其贵,他打开门看见白婉儿的脸,连忙低下头侧身让她进去。
白婉儿少时也来过这里几次,因此对这里的地形倒是轻车熟路,不用奴才引着自己,便找到了萧景崇的卧房,想都没想便推门进去了。被甩在身后的仆役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婉儿傻在了当场。
“混账东西,干什么大清早的惹本王?”萧景崇不耐烦的推开怀中浑身赤裸的通房丫头,抬起眼睛看见僵硬的白婉儿,语气和缓了些,“婉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白婉儿先是打量了那丫头雪白的胸脯,又看向萧景崇无所谓的脸,心中怒火中烧。倘若放在平时,让她撞见这样的场景,势必是要借题发挥和萧景崇使性子的。可是此刻正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她顾不得那些了,走上前扑通跪在了地上,说道,“求王爷,救救我父亲吧!”
第83章 对质与威胁
“白尚书昨日进宫面圣一夜未归,今日发现他已经被下了大狱?”萧景崇此刻的表情就如同方才的白婉儿一样,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抓起一旁的衣服套在了身上,有些烦躁的在屋中踱步,“东宫呢?白尚书都在大牢里蹲了整整一夜了,萧景睿一点事情也没有?”
“没有。”白婉儿仍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昨夜我硬是守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的,原以为是圣上想高调行事第二日再动手,可是直到我出门,也没有听见一点不对劲的动静。”
“没有动静就是最大的不对劲!”萧景崇深吸一口气,他的脑子此刻也乱成了一锅粥,白婉儿哭哭啼啼的声音更是惹得他心烦,于是便冲白婉儿说道,“婉儿,你先回东宫去吧,或者干脆回白家,不要让人看见你在我这里。至于白尚书那边,本王会让人打听打听,究竟昨日在太和殿中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能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呢?”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要让人看见我在这里?”白婉儿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伸出手抓住萧景崇的衣服,“婉儿现在能够依靠的便只有王爷了!王爷承诺好的,白家会是扳倒太子的最大功臣,陛下不会杀我父亲的,对不对?”
萧景崇被她吵得头疼,语气逐渐不耐烦了起来,说道,“本王说了要去打听打听,宫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本王的眼线都传不出消息,你在这里哭有什么用?”
萧景崇这副模样,和之前信誓旦旦承诺白家富贵时的样子大相径庭,白婉儿的心颤抖了起来,她跪在地上膝行几步,牢牢的抱住了萧景崇的腿,“王爷,您可不能不管白家啊!我父亲是为着王爷办事才将身家性命豁出去,要替殿下除去太子这个心腹大患的,婉儿,婉儿已经将什么都给您了,您可不能不管啊!”
萧景崇彻底没了耐心,一把推开她说道,“本王有说不管吗?不过要先去查一查白尚书究竟是什么事情惹怒了陛下而已。你着急,本王还着急呢!白长风要是在陛下面前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牵扯到本王,大家便只能一起翻船了!”
白婉儿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态度的转变,她是了解萧景崇这个人的,嘴上说的好好的,实则出了事比谁跑得都快。仅仅是这两三句话的功夫,他的口风就已经变成了父亲惹怒陛下了,甚至还担心起自己会不会受牵连?今天自己要是听了他的话出了梁王府,恐怕以后连这王府的大门都进不来了!
想到这里,白婉儿瘫坐在地上看着梁王,伸出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珠,卸下了梨花带雨的模样,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做的,难道不是梁王殿下的意思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萧景崇彻底冷下了脸,弯下腰捏住了白婉儿的下巴,与她对视,“白尚书做了什么事情,本王怎么知道?本王好端端的待在自己的王府里,原本念着与你旧时的一段情,想去帮你打听打听。若婉儿这样讲,那本王可就不敢伸出援手了。”
“萧景崇你敢!”白婉儿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柔弱的模样,“你就不怕我去陛下面前揭发你吗?皇后和你,让我假孕陷害太子妃,逼迫太子回京放弃兖州。宫宴之上,太子为何离席?叶家当初送叶芜进宫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以及当年元后的死,你们是在背后怎么议论陛下的?”
萧景崇看着她,发出一声冷笑,“白小姐,啊不,白侍妾。当日你假孕陷害太子妃,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刘太医都说了是受了你的蛊惑,所以这事情和母后有什么关系?至于叶芜,用你的脑子好好的想一想,再怎么样,叶芜也是姓叶的!”
在白婉儿不可置信的表情中,萧景崇又接着说道,“至于最后一个,元后钟初瑶是怎么死的,你猜,倘若你在陛下面前提起这件事情,先死的会是谁?本王警告你,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否则,你不应该担心白长风会不会死,你应该先担心自己会怎么死。”
“王爷!”两人对峙之间,时常跟在萧景崇旁边的那个太监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点焦急的神色,看见屋中的场景,先是愣了一下,又连忙说道,“王爷,我们在太和殿中的眼线,不知为何昨夜死在了西宫的一口枯井里!”
萧景崇听在耳边,终于放开了白婉儿的下巴,“听到了,本王没有骗你,只是也一并被人算计了而已。”
白婉儿哆嗦着,终于感受到了恐惧。她抬起修长的脖颈,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对上了萧景崇厌恶的眼神,一时间要说的话全都梗在了喉咙里。
“回去吧,回你的东宫去,倘若太子还顾念之前与你的情分,说不定还能替你捞一捞白尚书。”萧景崇的唇边带着一丝讥讽,“不过婉儿,本王还是要奉劝你一句,闭上你的嘴巴,你的娘亲还好好地在白府里盼着白大人回家呢。”
萧景崇的威胁让白婉儿的脊背彻底垮了下来,她狼狈的爬起身看了那太监一眼。她知道,萧景崇这么说,已经是要彻底放弃白家了。或许一开始的时候,萧景崇有过接下白家投名状的意思,但是如今出了事,萧景崇考虑的便只有他自己,当真是要不管父亲的死活了。白婉儿的心中翻起滔天恨意,可这里是梁王府,她就算再恨,又能够对萧景崇做些什么呢?就如萧景崇所说的,还不如去试探试探萧景睿的意思。
“白侍妾,奴才送您回去吧。”那太监抬起头,露出一张精明的过分的脸。白婉儿不去看萧景崇,定定的看着他,说道,“不必了,管好你自己吧。说不定哪一日,这位大人犯了错,也会被王爷像丢垃圾一样丢出这梁王府呢!”
“回来了。”内宫的大门前,司礼监齐公公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官袍,听着旁边探子传来的消息,点了点头,“果然如此,听到白尚书下了大狱,那位白侍妾真的跑到了梁王府里面。这下子,可是铁证如山呐。行了,你下去吧,陛下还等着我去给他回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