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免了。”长公主萧长乐开了口,算是受了顾若清这一礼。
“长公主,怎么今日有时间来本宫这里坐坐?”继皇后阴沉开口,皮笑肉不笑。
“瞧皇嫂这话说的,以前每逢些大日子,本宫不来,皇嫂都要遣人来催上一催,今天本宫来了,皇嫂还这样问我。”长公主径直走过去,看了德妃一眼,后者下意识的站起身,将右首第一的位子让了出来。
周云生心道不妙,连忙示意逐月退下去,自己准备亲自为这尊大佛奉茶,却被长公主身后的青叶伸手拦住。
“周公公,免了。”青叶的声音本就中性一些,此刻带着冷意,无端让周云生觉得后背发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要给长公主斟茶用的茶壶,正是刚刚装了沸水的那一壶。
萧长乐发出一声嗤笑,“下去吧,本宫可不像皇嫂,有本事能将这滚烫的沸水一口气喝下去。”
顾若清险些笑出声来,只能将余光看向皇后,借助她青白的脸色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早就听闻长公主萧长乐是个在宫里横着走的主儿,连继皇后都要让她三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10章 罚跪
“你祖父可还好?”长公主看向顾若清,语气不知为何缓和了一些。
顾若清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虽然不清楚长公主和祖父的渊源,但还是乖巧的答道,“回长公主的话,托殿下的福,祖父身体硬朗,没有什么大碍。”
长公主点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随口说道,“不必长公主来长公主去的,随景睿一样,叫本宫一声姑姑吧。”
她这话一出,继皇后连带德妃微微变了脸色,尤其是继皇后更是心中暗恨,萧长乐在陛下的心中十分有分量,以前都是保持中立,任凭自己怎么拉拢都不为所动,如今是要明晃晃地站到太子那边去了?
“青叶,本宫看周公公也是老糊涂了,接二连三搞出些事情丢皇室的脸,你亲自跟他去备茶。免得被人看笑话。”萧长乐才不管继皇后的脸色有多黑,青叶得了命令,拉着周公公便出了正殿备茶,留下的后妃们面面相觑。
在场的没有一个傻的,纷纷借机告退,皇后和长公主斗法,无论哪个落了下风,其他人难保不会被当做出气筒。最后偌大的未央宫正殿,只剩下皇后、德妃两个,来应付长公主和顾若清二人。
见人都走光了,继皇后心知跟萧长乐硬碰硬没有什么好处,只得叹了口气,“让皇妹看笑话了,周公公服侍本宫多年,如今也不中用了。”
“是不中用,皇嫂贵为一国之母,留个这样糊涂的总管在身边,总归不得当。”萧长乐也没打算跟皇后来硬的,说穿了,就算顾若清在皇后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个是名义上的婆母,一个是新婚第一天的新媳,二者天然不对等的地位注定了这只能是件小事。
青叶的动作十分麻利,不一会便带着周云生走了进来,顾若清也从善如流,跪在软垫上,十分安稳地端起了茶盏。
继皇后看着面前这两人,心中愤懑,自她登上皇后之位,何曾被人挟制至此。当年她贵为四妃之首的贤妃,在太后面前端起滚烫的茶盏,只因身形不稳便被罚在冰天雪地中跪了一个时辰,怎么不见有人这样来帮她?
她眯起眼睛,伸手出去,在接触到茶盏的一瞬,指尖微翻,顾若清没想到继皇后如此固执地要找她麻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茶盏从两人的指尖跌落,茶水和茶叶倾泻而出,弄脏了皇后和自己的裙摆。
“哎呀,太子妃娘娘怎么如此不当心!”周云生反应极快,连忙惊呼出声,萧长乐冷眼看向继皇后,后者则一脸惊讶的表情看向顾若清。
而顾若清只惊讶了一瞬,便知道了皇后的用意。事情只发生在两人中间,就算长公主愿意发话,但她和皇后之间,错的只能是她。
“是儿臣失仪,还请母后更衣,免得沾染风寒。”顾若清跪的端正,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叶楣推开上前收拾的宫女,周云生会意,惶恐道,“这可是陛下亲自娘娘的朝服,损坏御赐之物,这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向来看不上后宫女子这点腌臜手段,但偏生她也知道顾若清根本没有办法辩解,只能冷着脸,看向继皇后。
继皇后看向顾若清,“算了,太子妃也不是有心的,这茶就当本宫喝过了吧。”
周云生连忙道,“娘娘宽容慈和,可是这向来损坏御赐之物都是大罪,如果轻轻放过,似乎不太妥当啊!”
顾若清听着这主仆俩演戏,只觉得有些好笑,那厢继皇后便已经语气柔和的发了话。
“确是如此,那就,罚太子妃在未央宫外跪上三个时辰,算是小惩大诫吧。”叶楣的语气轻快了不少,她唇角含笑,看了长公主一眼, “皇妹觉得如何,毕竟这孩子也是无心之失。”
萧长乐不语,只是看着顾若清单薄的身躯,皱起了眉头。
如果萧景睿没有骗她,那么镇国公府和她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血海深仇,反而她要对这个孩子多加照拂才对。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打算强行带走顾若清,只是还没等她说话,顾若清已然行礼接受了这个安排,站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来宝连忙跟上去,他刚刚已经示意福安赶紧跟太子通风报信,希望太子爷收到消息赶紧过来才是!
萧长乐闭了闭眼睛,她心中叹息,带着青叶起身离去。
未央宫的氛围瞬间缓和了过来,德妃凑到皇后面前,讨好地笑了笑,“皇后娘娘终究还是皇后娘娘,长公主又如何,还不是得守这宫里的规矩?”
叶楣笑了笑,似乎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施施然起身,吩咐周云生去看着顾若清,自己则进了后殿去更衣。
外面寒风冷冽,阴沉的天空昭示着大雪的到来,顾若清安静地跪在未央宫门前,来往的宫人低着头匆匆而过,偷偷扫过一眼,交头接耳地离开。
来宝跪在她身后,看向连廊下裹着大衣的周云生,只觉得气都不打一处来。
“你倒是个聪明人,不做那些无用功。”一股冷香袭来,萧长乐在她面前停下,当着周云生的面给顾若清披上一件白狐裘。
顾若清抬起头,心中疑惑,但依旧认真地道了谢,“多谢姑姑。”
萧长乐看着她澄澈的目光,似乎想起了她的母亲,那个陪着夫君赴死的传奇女子,“你若不嫁进东宫,便不会面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折磨。”
回答她的是一个清浅的笑容,“姑姑,倘若我说,我嫁得不是东宫,而是萧景睿呢?”
萧长乐一时间有些怔愣,下一刻语气冷了起来,“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女子为情所困,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顾若清眨了眨眼睛,“我外祖父说,人生在世,从心而已。无论我如何选择,爱与不爱,都要面临所谓的磨难。既如此,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管不了他人言语,便只管坚定向前。”
少女和婉的面容上,倏然带上了一丝狡黠与坚毅,这一刻的她仿佛与萧长乐记忆中的少年面容重合了起来,伴着风雪吹进了她紧闭多年的心门。
萧长乐最终没有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去,反而是身后的青叶低声道,“多谢。”然后也追在萧长乐身后不见了踪影。
顾若清一脸疑惑,而知道些往事的来宝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转眼就抛在脑后,“太子妃忍一忍,奴才让福安去请太子爷了。”
第11章 片刻真心
萧景睿刚刚从太和殿出来,便打算去未央宫接上顾若清,只不过刚到御花园南角,就远远地看见两拨人站在桥上,似乎在争吵。
这样的事儿在宫中屡见不鲜,他不预多管闲事,准备绕开此地,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接着便是女子的尖叫声。
“救命啊,救命啊!”桥上的一个小宫女慌了神,这桥下的冰不算厚实,她家主子已经半个身子进去了,几乎要被冻得昏死过去。
“来人啊,明蕊公主落水了,快来救人啊!”小宫女声嘶力竭,偏偏另外一拨人按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去下去救人。再看另一头,一个身形矮小的侍卫从桥的那头冒出头来,似乎打算从冰上过去把明蕊公主拉出来。
萧景睿停住脚步,问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她说,明蕊公主?”
两个小太监一个叫福林,一个叫福明,此刻对视一眼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二话不说冲到桥上,一个强行把呼救的小宫女从其他人手中解救出来,一个则拦住了那侍卫。
小宫女来不及道谢,她已然看见了萧景睿的身影,便跟着福林下了桥。福林到底经验丰富,从岸边折下粗壮的树枝,所幸明蕊还有些力气,死死抓住树枝,被福林拖上了岸。
萧景睿大步走过去,解下身上的裘衣,递给那小宫女,让她披到明蕊的身上。
在场的人这会儿才算是反应了过来,乌泱泱地跪成了一片,“见过太子殿下!”
萧景睿看向桥上那个不情不愿行礼的女子,薄唇轻启,“明慧,你刚刚是要做什么?”
明慧今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但已然娇俏动人,十分灵动,此刻瘪了瘪嘴唇,娇嗔道,“太子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见明蕊妹妹摔了下去,都把我吓到了!”
萧景睿对这个明慧没什么好脸色,若那个侍卫没有出现,但还有点可能是明蕊自己摔下去的。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难怪当年明蕊会过得如此艰难。
试问,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未出嫁前便险些失了清誉,还如何在宫中立足?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若清在宫宴上被暗算时,为她提供了庇护之所,实在是难得的心性。
“福林,你护送公主回宫,然后让太医院的太医前去诊断。”萧景睿没有再理会明慧,明蕊到底没出什么事,皇帝向来宠溺这个明慧公主,闹腾下去对明蕊和愉贵人没有什么好处。
“至于这个人,”萧景睿看向被福明牵制住的侍卫,挥了挥手,“交内宫禁卫统领处置。”
听到这个安排,明慧心中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太子会拿着这件事不放,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轻轻揭过。看来太子失势已经是注定的结局,蹦跶不了多久了。
萧景睿看了一眼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明蕊,对那宫女说道,“带你家主子回去。”
那宫女千恩万谢,萧景睿转过身,他还要赶着去接若清回府。想来继后也不是好说话的性子,奉个茶这么久还没结束,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只不过还不等他到未央宫,就半路撞见了狂奔的福安。福安看见他,连忙行礼,三句并两句说了发生的事,萧景睿听后瞬间心急如焚,带着福安直奔未央宫。
而此刻的顾若清已经跪了快一刻钟了,饶是萧长乐给的裘衣御寒能力极佳,也避免不了刻骨的冷意从膝盖那处传来。她毕竟是娇养大的,已然面色发白,身形不稳了。
而连廊下,周云生慢条斯理地喝着小太监奉上的茶,只觉得这些贵人们就是矫情,才跪了这么一小会就受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悠悠说道,“太子妃娘娘,奴才提醒您一句,这心诚,才能显得娘娘有心认错,您说是不是?”
来宝气急,刚要发作,就看见周云生的笑僵硬在了脸上。他心中一喜,转过头去,果然看见太子爷长身玉立,出现在了未央宫门口。
“太子爷,您...”来宝话还没说完,就见萧景睿快速上前,将顾若清打横抱起,惹得后者小声惊呼。
“殿下,不可,皇后娘娘说...”顾若清想要挣扎,但萧景睿头也懒得回,径直抱着她走出未央宫。
“你嫁了东宫,就是正一品的太子妃,孤的脸面还由不得这么被人糟践。”萧景睿没有看她,反而是对着周云生冷冷地撂下了一句话。
福安已经让人抬了暖轿来,萧景睿抱着顾若清上了轿,放下门帘,解开裘衣,掀起她的裙摆,发现她的膝盖冻得通红一片时,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殿下...”顾若清看出来萧景睿真的动了气,连忙道,“这不打紧的,臣妾就跪了那么一小会儿,您就来了...”
萧景睿一把抓住她的手,顾若清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有两道血痕,想来是被刚刚溅起的茶盏碎片划伤了。
“她做了什么?”萧景睿语气冰冷,动作却轻柔的握住顾若清的手,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顾若清摇了摇头,“不过是宫闱内宅的事情,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萧景睿皱起眉头,“长公主没来未央宫?”
顾若清愣了一下,转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来了的,帮了臣妾好大的忙。”她的心里软的有些不可思议,原来她并不是孤身一人进的未央宫,萧景睿已经请了一尊大佛来给自己撑腰。
“那为何还会弄成这样?”萧景睿有些不解,在他印象中,萧长乐向来是压着皇后一头,怎么还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顾若清依旧像前世一样,跪在了冰天雪地里?
“殿下,宫闱内宅间的算计,不比朝堂和战场,身为女子,一声规矩大过天,长公主再怎么护着臣妾,皇后娘娘也是臣妾名义上的婆母。”
“只要有心,总能拿捏住错处,而种种手段,不会轻易要人性命,却可以一点一点消磨人的心智,敲碎人的脊梁。”
似乎是想起早逝的舅母,顾若清说道这里,心情有些低沉了下来。
萧景睿心中触动,他看着怀中的顾若清,若有所思。他是男子,哪怕经历过宫廷算计,但到底有选择的权利。
他的母亲出身高贵,长公主更是贵不可言,尚要小心翼翼,委曲求全,那么他的若清呢?就算有一天,他登上了那个位置,他的若清也要面临这些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搂进了顾若清,低声道,“若清,是我思虑不周了,相信我,日后必不会让你面临这些。”
顾若清反手抱住他,心中半是欢喜,半是苦涩。萧景睿是要做皇帝的,哪怕现在情浓,未来也难保不会变心,别的不说,东宫里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白婉儿呢!
但她终究没有显露出来什么,只觉得这欢愉哪怕是片刻,她也是拥有过真心的。
第12章 真正的上品
春桃觉得自己小姐自从宫中回来后,就有些奇怪。
至于哪里奇怪,她也说不好,只是觉得顾若清时而面带微笑,时而心有忧虑,总结起来就是患得患失。
作为自小陪小姐长大的解语花(春桃自封的),她觉得有必要帮小姐排忧解难,于是大着胆子问,“小姐,您最近几天是怎么了?”
顾若清懒散地抬头,看着她,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
春桃更加疑惑了,想了想,小声道,“是因为太子爷天天晚上都来小姐这里,所以把您累到了吗?”
顾若清的脸上蹭地一下子烧了起来,“你说什么呢!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也不害臊!”
春桃将顾若清爱吃的云片糕放到桌子上,睁着大眼睛,“奴婢才没有胡说呢,小姐,您脖子上的红痕还没消呢!”
顾若清闻言,下意识地伸出手捂住脖颈,这才发现自己穿得明明很厚实,春桃刚刚就是在唬她而已。
“春桃,我看你胆子越发大了,过几日,我就把你嫁出去,不要你了!”
春桃佯装求饶,惹得顾若清乐得不行。看见自己小姐总算有了点活力,春桃只当自己哄好了小姐,心中欢喜,打算去小厨房再拿些小姐爱吃的果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