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掏了那么多银子出去,可以说整个金家如今就是只纸老虎,一戳就倒。”
姓汪的男子冷笑,“他们手上的百相茶售价也不贵,连寻常百姓都能买得起,又是限量出售,利润顶天了一年挣个万两。想要靠百相茶把银子重新填回来,至少得几十年!没有足够的银子支撑,金家手里其他营生随时面临难以周转的局面。”
及后他环视一圈,低低笑开,笑声阴冷,“这样的金家已经不足以占鳌头,商会会长的位置,该换个人坐了。至于金家手里那些赚钱的营生,在座各位有想法的,最好趁早出手啊,否则等金家缓过气来,可就晚了。”
“可是崔大人对金家似乎颇为看重……”
“崔大人看中金家,是因为金家在高处。待金家跌落谷底,崔大人可还会多看金家一眼?阮老弟,你说呢?”
阮成业目光闪了闪,语意隐晦,“我在诸位面前就是个勉强排上号的小人物,看得哪有诸位长远?不过,香喷喷的大饼摆在那里,有人已经吃不下,总不能拦着不让别人吃吧?”
诸人眼神交换间,各自心照。
金家这块流油的肥肉,谁不想咬一口?
商场无情,要怪就怪金家自己蠢,自损家族根基去救灾!
商人讲什么良心?好名声能换来泼天富贵?
一切都是他们家自找的!
……
灾后百废待兴。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神女山的绿裙悄悄染了黄。
玉水河的药地里,百相草又到了一月一摘的时候,浑然没受到任何影响。
老大夫又是亲自来的玉溪村收药草。
站在林家药地里,抚须望着满目郁绿,老大夫感叹频频。
“真是奇了,真是奇啊。我原还担心要有数月收不上百相草,没想到——真真是解我所急啊!”
林江把摘好的一把药草仔细放进背篓,笑道,“啥事让方老您给急上了?”
“受了寒的人多,这段时间往我药馆里跑的,多是寒着了久咳不见好,寻常方子开下去吃了没多大效,只有用百相草配的药方见效最快最好。百相草眼看着要用完了,可不给我急的。”
“那您老可以放心了,百相草不受水浸,断不了货。”
“说的是,我这心是放下了哈哈哈哈!”
地头间笑声晏晏。
玉水河畔也是同样情景。
各家老小全上阵,扑腾在自家药地里,摘出的百相草装满一筐又一筐。
金家这天也准时来收药草,金老爷子跟金钱来父子俩一块来的。
把上秤清账的事儿丢给家仆来福,父子俩就去了林家院子里闲坐喝茶。
只是今天两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莫名探个脑袋,远远往晏家方向瞅一眼。
林老汉躺在躺椅上待客,见状莫名,疑惑道,“你们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晏家?若是,你们可上门去,晏家人甚少出门,这时候家里都有人在的。”
“不不不!”金家父子俩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们没什么事情,就是瞧瞧看看,晏家院子建得宽敞好看,想照着那个院子也建一座——小点的。”
找上门去?开玩笑!
他们哪里敢随意去打扰大贵人?自家什么门第?他们有自知之明!
能得那位一诺,金家已经是得了天降的福运了!
而且父子俩心里门清,他们能得到这样的机遇,一是沾了林家的光,二是他们家诚心跟玉溪村做生意没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份“品行”入了那位的眼。
那他们更得小心翼翼克己复礼,保持住如今的本心与德行,否则,那位随时会把他们从眼里剔出去。
“你们也想建二进院子?”林老汉听到金家要建房,随口问上一句。
金钱来点头笑应,“是,不瞒林叔,我们家在玉溪村其实已经买下一块地皮,准备在这里建房,以后家中长辈跟孩子会时常过来小住,那时少不得常过来打扰。”
金老爷子特地加了句,“建比晏家小点的!”
一定要小点!
不敢大!
林老汉笑开,眼角笑褶子叠起,“晏家房子是村里汉子们盖起来的,有经验,手上功夫错不了。你们要建房,可以找村里人干活。”
“我正有此意!林叔,咱们两家的交情,这件事我一定要麻烦你们家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恁生分。只要有活干,咱村里的还要感谢你们哩!”
金家父子俩对视一眼,眼底皆有喜意。
房子要尽快盖起来。
到时候往村里一住,远近算是玉溪村一份子。
晏家那位颇关照村里人,咳,他们金家再沾点光,以后往外一站说句我住玉溪村,拦路的人就得自动绕道。
不是臆想,金家俩人精心头笃定,未来定有这么一天。
隐藏的好处,就得抢先占啊!
第114章 小爷跟你拼了!让你走不动道!
屋子里三人相谈甚欢。
院门口也甚是热闹。
金多宝弃了锦衣,穿着特地买的一身粗布短打,站在马车旁雄赳赳气昂昂。
搁一群村里娃儿中央,除了圆滚滚的身形依旧打眼外,其余全不违和,相当融入。
“东西太多了我实在拿不下,都在车里!兄弟们上车自己拿!”小胖墩拍着胸脯,胸口肉厚一拍一个陷,“我金多宝说话从来算话,说给你们带礼物可不说虚的!”
王小牛看着漂亮的马车,跃跃欲试又胆怯,“多宝,你家车子太好看了,我们身上都是泥巴,会把车子弄脏的——”
“脏了洗干净就是了,咱小娃子爱玩爱闹,身上哪有不脏的?”金多宝费力抬起一只脚丫子,把鞋底尽量露出来,“看,我也脏啊!上车,废什么话,酥糖跟肉干你们不想吃啊?”
娃子们异口同声,眼睛冒光,“想!”
话落,马车很快就被娃子们占领,一个个人小却灵活,跳着攀着爬上马车,跟一只只小猴子似的。
撩开车帘看到车里堆满的各种吃食,娃子们嗷嗷叫着扑了进去。
金多宝太胖,靠自己上不了车,就站在车边咧着嘴笑,肉乎乎的脸,笑起来把五官挤得几乎找不着。
“小松小柏,百相,晏长卿!”小胖墩偏头,拽上身边还站着的几个往林家院里走,“跟我来,我给你们也带了礼物!咱不上车抢了,吃的我给你们都留了一份!全都有!”
林怀松林怀柏兴奋的挽着小胖墩胳膊,哥俩好肩并肩,“多宝,我以为要好久好久才能再见到你呢!”
“这还不久?都快两个月了!我想你们想得都瘦了一大圈!”
百相走在后头,看着多宝哥哥瘦了一圈的庞大体型,“咯咯咯!”
晏长卿捏了下她羊角辫,温声揶揄,“再笑,多宝要恼了。”
“晏长卿!你说我坏话!我才不会恼呢!”前头小胖墩回头嚷了句,故意龇牙作出凶巴巴的样儿,跟要拱食的小猪仔似的。
晏长卿,“……”
晏长卿,“噗!”
金多宝这回是真恼了,甩了甩两条胳膊,回身就扑到晏长卿身上挂住,四手锁紧,愤愤,“你果然在笑话我!小爷跟你拼了!让你走不动道!哼!”
林家仨娃子看着这一幕,捧腹弯腰,“哈哈哈哈!”
“多宝你这样子好像小猪上树哈哈哈!”
“这招真、哈哈真棒!长卿哥真走不动道了诶唷我肚子疼哈哈!”
晏长卿到底只有九岁,又长期缠绵病榻,身子好转也不过是近两月的事情。
冷不丁被小胖墩扑过来挂身上,身子趔趄往后倒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
他单手在身后飞快打了个手势,挥退要冲过来救驾的暗卫,只是这一幕无人瞧见无从知晓。
堂屋里金家父子被笑声吸引,探头往外一看,魂儿差点没飞了。
金钱来下意识就要站起冲出去,把自家兔崽子从贵人身上撕下来。
那可是当朝太子啊!
岂容这般冒犯!
金多宝嫌命长了?!
金老爷子也吓了个脸青唇白,只是更沉得住气些,及时把儿子拦了下来,给他个眼色示意他再往外看看。
院子进门不远,他们家金多宝跟只树獭一样挂在纤瘦小少年身上,嘴里不知死活的嚷嚷。
但是他们担心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精致少年脸上全无恼怒,浅浅的笑着,眼角眉梢透着无奈又好笑意味,“我真走不动了,多宝。”
说话声音清润温和,脾气极好。
“怕了吧?下次再笑我,我就压得你走不动道!”金多宝又放了句狠话,双脚落地迅速,小眼神飞啊飞的嘴硬,“这次暂且饶过你,我可不是怕你摔倒哦,我是怕你带着我一块摔!”
晏长卿眼睛微弯,“是,我差点摔倒了。”
“咳、你没事儿吧?我挂着、弄、弄疼你了?”小胖墩有点心虚,眼睛在比他高一头的少年身上瞄了又瞄。
晏长卿身体不好,他刚才真不该那样挂他身上,他很重的!他爹都抱不动他!
回头想想,自己有点欺负人……
“没事儿,你给我们带了什么礼物来?我们都着急想看。”
“诶嘿!小爷的礼物,保准你们喜欢!走,跟我来!嘘嘘,小声点!别让小牛他们听见了得跟我闹!挑礼物太头疼了,我下次再给他们多带点好的!”
“咯咯咯!嘘!快走快走,悄悄的!”
金老爷子跟金钱来看着他们家多宝带着人大摇大摆进屋,大摇大摆钻进房间。
父子俩皆僵硬背脊目不敢斜视,直到旁边房门砰地关上,两人才敢呼气。
对着掌控生杀予夺的上位者,人心底的畏惧无法自控,真不是他俩过于丢人。
不过,虽则紧张,但是两人心底也藏了大喜。
没想到啊!
他们家多宝竟然轻易就混到贵人身边去了!
而且瞧着还混得不错。
多宝这头莽犊子,性子骄纵了些,但是心思简单,贵人可不就喜欢跟这样的人玩么!
堂屋跟房间一门之隔,里面说话声音稍大点,外头听得一清二楚,数他们多宝话最多。
“这个珍珠簪花,是百相的!我特地挑的!我娘说女娃子更喜欢红发带,百相,下次来我给你带红发带!”
“这两套文房四宝是给小松小柏的,本来我想送你们腰佩,听我爹说你们上学了,送文房四宝更实用!没了我还拿来!”
“沉香手串是长卿哥的!这个有香气很好闻,听说沉香对人身体也有好处……你是富贵家里的小公子,一定见过很多宝贝,你、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小少年清润嗓音飘出,“我很喜欢,谢谢多宝。”
还有仨娃子惊喜道谢声,“多宝,你送的东西太合我心意了!我收了哦!真收了哦!不跟你客气了哦!”
“嗨呀,跟我客气什么!我还给林阿爷林阿奶他们都带了礼物呢!梳子!鞋子!还有绣线……还有可以当灯使的夜明珠,这个最好用!起夜不怕磕着摔着了!”
简单直白、充满童稚的话语与开怀笑声,让堂屋里坐着的人一并被感染,脸上皆浮上笑意。
收好药草,金家还得往府城赶路。
村子里又稳定进项一笔,到处喜气洋洋,遭灾的阴霾被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这边的喜悦,周边各村自有见闻。
彼时赵老头正指挥村里汉子们,把玉水河上游卡水源的木闸打开。
“这玩意儿以后就不用了,”赵老头蹲在河边吧嗒抽着旱烟,闷着嗓子,“拆吧拆吧,晒干了当柴火吧。”
赵老大养了一个月,当初几乎要命的伤如今已经大好。
他抬头遥望玉溪村方向,“玉溪村的百相草没被大水祸祸,听说今天又能收成了,大富商带着车队去了村里……十里八乡,如今能吃饱饭的只有玉溪村了吧。”
赵老头站起,将鞋底的泥巴在草梗子上蹭了蹭,“老天给的运气,羡慕不来。百相草也是他们自己精心打理种出来的,不是凭白挣的钱。”
说完,回望一眼玉溪村,赵老头背着手往家走,“都回吧,这几日我去镇上打听打听,给村里找找活儿。”
他们没有玉溪村的运气。
衙门的救济粮不会一直有,度过眼前难关后,接下来的日子便得他们自己想办法撑下去。
只是,活计有也有限,抢工的人多不胜数。
所有人拼命的,都想要熬过去。
没有谁是不苦的。
第115章 有朕护着,谁敢动卿儿,谁又能动得了?
长京。
皇宫,凤仪殿。
洪景帝下朝后没有去御书房办公,先来了凤仪殿。
自从皇后回宫后,日常来凤仪殿小坐已经成了习惯。
因为每天来这里,都能喝上一壶百相茶。
“皇上喜这百相茶,我让人每日沏一壶送去便是,你每日忙于政务,还天天往凤仪殿走一趟,背后有人该骂我妖后了。”夫妻俩坐在殿内茶桌旁,皇后执壶斟茶,半真半假道了句玩笑话。
洪景帝觑她一眼,并无不悦,“朕若想省这点精力,至于为一壶茶特地往你这跑?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罢了。”
“什么想跟我说话,你啊,是想跟我聊卿儿。”
“卿儿是你我之子,我不跟你聊,我跟谁聊去?”
一提到最喜爱的儿子,洪景帝眼里骄傲便藏不住,眼角笑意柔化不怒而威硬朗面容,“郁恒定期来信,卿儿在那里养着,有新鲜百相茶调理,身子越发见好,现在已经能重新提剑练武了。”
皇后眼里也盈上笑意,揶揄,“你就想上我这夸儿子来。”
“做得好怎么不能夸?卿儿病的这些年,所学所悟并未遗忘,尤能难得心系百姓,决策果断,不愧是朕的儿子哈哈哈!”洪景帝端起茶杯,还有些烫的茶水淌入喉,水润之感让人立即浑身舒畅。
他是极畅快的。
“原州水灾的事已经传到朝堂,御书房里相关奏折堆了高高一沓,有奏原州知府赈灾及时当记功的,有奏原州知府擅自借调官家粮仓藐视皇威的。哼,一群京官,站在百姓用脊骨撑起的高台之上,不思百姓之苦,只记挂勾心斗角谋取更高位!还比不上一个九岁的孩子!
不思国忧者,失民心,天不佑。
原州赈灾及时,百姓纷纷感谢皇恩浩荡。卿儿给他父皇挣了份民心所向!”
凤仪殿内回荡皇上朗朗笑声。
皇后何尝不是满心骄傲?
只是有喜自然也有隐忧,相比儿子在千里之外为百姓做了什么,她更关心的还是儿子的身体以及安危。
“皇上,原州知府未请皇命,先行借调官粮赈灾,朝堂上势必有人抓着这点过错不放。虽然原州偏远,但是一任知府四品官,多的是人盯着那个位置想扶持己方派系上位……妾并非想插手朝堂,只是事关卿儿,一旦有人往原州查,卿儿在那里养病的事便瞒不住,我担心卿儿被人扰了清净不说,连安危也无法确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