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小声,不敢抬头看尚芙蕖的脸色。
尚芙蕖冷哼。
“这三只狐狸精,凑成窝到陛下面前给我上眼药呢!”
照着同人文的设定念出来后,整个人都舒畅了。
像是打开新大陆。
果然还是这个剧本爽快。
“哎容华,您可别气坏身子。后头陛下一听到您,是这样说的……这个拖下去禁足、这个也拖下去禁足、还有这个,通通拖下去禁足!”
那名内侍看着臃肿笨重,模仿起来倒惟妙惟肖,有种别样的喜感。
尚芙蕖被惹笑了,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是在御景园做事?”
能这么问代表了一件事。
在场其余人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只恨这等好事没能落到自己头上。
“是、是是是是……小的叫来福!是在御景园做事!!”对方受宠若惊。
尚芙蕖声音温和,“菡萏轩正巧缺个手脚利索的,明日便能安排你来。但你若是有另择高枝的想法,那也不强求。”
话音一落,来福就跪在地上咚咚给她磕了几个响头。
“奴才愿意!奴才愿意!”
…
段采女前脚才刚被罚禁足,后脚平阳侯夫人便递了玉牌,说近来每况愈下,想和太后说说话。
平阳侯夫人是太后族妹,与太后多年情分。
穆氏进来时,段采女正靠坐在窗旁,揉着手里帕子,望着满园白茫茫萧瑟的景,满脸心伤怅然。
一见到她,还没开口,两行清泪就先簌簌落下。
“表姨母……”
她太难过了,难过的要死了。
青梅竹马,物是人非……陛下怎么、怎么就受了她人蛊惑呢?
平阳侯夫人看到她这副愁肠百结的模样就头大。但想起那件正事,还是耐着性子安抚了两句。
“淑儿,别难过。”
“陛下还年轻,男儿年轻气盛,难免会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下作伎俩给迷了眼,看不清好坏对错。等以后日子久了腻味了,自然而然会明白自己的真正心意,收心好好待你。”
她掏出帕子给段清淑擦了泪,又拉着她的手细细盘问。
“陛下当真一次都没来过你宫里?哪怕来用膳都不曾有过?”
段采女咬唇,又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摇头。
“怎会如此?”
平阳侯夫人难以置信,“你不是说你和陛下幼时结缘,他对你有情吗?”
要不是因为这个,她费劲把人送进来做什么。
心里疑虑一闪而过,但想到段清淑手中那块玉珏又很快打消。
确实是当初先帝赏赐给陆怀的。
她和丈夫都查看过,不会有假。以少帝的性子,又不可能无缘无故将这等物件赠予一个闺阁女子。
“那尚氏到底是何等狐媚子?”
要知道从前先帝后宫,专宠超过一个月都只手可数。
尚氏貌美,但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貌美女子。各花各样的都有,总不能只喜欢一个款还从新到旧吧?
“这不能怨陛下。”段采女悲切一笑,“听说尚容华的父亲任了官,他的字就是那些大儒也想求……”
自古高处不胜寒,左右受人肘掣。陛下一定是因为尚芙蕖父亲的缘故,不得已才要做全这出宠爱戏码。
想通这一点后,段采女又开始心疼起来,陛下总是这般苦,怎么也不和她说清楚呢?
难道是为了不叫她担忧记挂?
平阳侯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会儿重点全在尚芙蕖身上。兽圈那次就能看出,天子对这个美人护的紧。
“不行,再这么下去,尚氏迟早怀上子嗣,成为心头大患。”
她语气渐渐阴沉,“得想个法子,叫她从这高台落下去,最好摔个粉身碎骨,永远不得翻身!”
第40章 从别人手里骗的】
春雨润如酥。
整个京兆氤氲在一片水雾中。
尚娉婷来时,穿着身桃红软缎裁成的新衣裳。低髻簪花,杏眸水润,比起上回相见圆润了不少。
小腹更是明显隆起。
尚芙蕖一惊,手忙脚乱上前搀扶,“阿姐这是……”
传信数次,对方可从没提过这事。
见她紧张兮兮盯着自己肚子,尚娉婷不由笑道,“大夫说我这一胎怀的安稳,怕你记挂分心,就想着等孩子出世再告诉你。”
尚母出身殷实渔家,水性极好,当姑娘时不少大货就是她亲自弄的,身板子结实到起码能打死三个尚父。
嫁进尚家后,当时还在世的尚老爷明理,婆母也不敢为难,日子倒也过得安逸。
虽说知道姐姐一向身体康健,尚芙蕖不免还是有些埋怨,“这么大的事阿姐一声不吭的,我当年真是白挨祖父那顿打了。”
旧事重提,尚娉婷一下涨红脸。
顾不上尊卑有别,就要去捂她的嘴,“死丫头,都进宫了,还这么口无遮拦的。”
说到这儿,又开始担忧,“你平日在陛下可面前千万不能这样。”
自家妹妹什么性子最清楚不过,她能与人私定终身胆大妄为,同样能替她打掩护的尚芙蕖也好不到哪去。
“都说伴君如伴虎,从前在家有我和阿娘护着你,今时进了宫比不得从前。陛下到底是天子,和寻常人家夫君不一样,说不得骂不得也打不得。”
她这厢苦口婆心数落,尚芙蕖却瞪圆眼,“你打姐夫了?”
尚娉婷拳头一硬。
“我说话你到底还听不听?”
“听……”
她絮絮叨叨了半个时辰,总算停下来喝口茶。尚芙蕖见缝插针地问,“阿姐,姐夫考的怎么样?”
听到问话,尚娉婷露出柔和笑意,“你姐夫说这次考题虽有难度,幸在他能力之内,还是能做出一二。”
杜元修是个谦逊性子,有十分也只道七八分。
既能这样说,想必是稳了。
“还有清儿,爹娘的信你应该看过了。”尚娉婷身子已有五六个月,算算时间差不多是上次见面。
她身形笨拙许多,但难掩喜色,“清儿童科中了,阿爹本想着叫他去试一试,没想到得了头名!”
尚清出生时,尚父已是而立之年。
对于这个儿子的唯一期望,就是好好活着早日成家。只可惜尚清自小养在祖父跟前,性子既不像他,也不像生母罗姨娘。道理一套又一套,反说的他哑口无言。
尚芙蕖高兴道:“宣室殿有几盆云竹,听说念书累了看一看对眼睛好。我回头找陛下要一个,送给清儿。”
尚娉婷一噎,忽觉刚才说了那么多全是对牛弹琴。
但转念一想,总不能她要什么,皇帝就真给什么。一盆云竹叫她长长记性也好,省得以后捅出更大的篓子。
“还有给阿姐的。”
宫人奉上一只精致长盒。一打开,里面躺着的那支足有萝卜大小的人参,一下让尚娉婷看傻眼了。
尚芙蕖将东西塞进她怀里。
“阿姐带上这个,回去好好补一补身子。”
这自然也是陆怀给的,一看就值不少钱。本来打算压箱底,缺钱时再拿出来买掉。眼下尚娉婷既然有孕,得先紧着她。
“那可不行。”回过神的尚娉婷连忙推道,“这是陛下赏给你的吧?我怎么能收,还是留着等往后你有了身孕自己吃……”
她自己?
她和天子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就陆怀那个德行,要不是生在天家,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命。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怕尚娉婷担心。因此只撒娇般去挽她胳膊,“等我有身孕,陛下自会再赏赐的。阿姐还是收下吧,人参以后还能再有,但阿姐只有一个。”
尚娉婷坳不过她,只能收了。
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低头不语的小丫鬟走上前。尚芙蕖从一进来便注意到她,此刻才终于看清长相。
不过十岁的少女,梳着双丫髻缠着红发绳,细软的额发像雏鸟的绒毛。唇红齿白,杏眼桃腮,娇艳如三月初桃,含苞待放。
小小年纪便能看出是美人胚子。
先前她只当尚娉婷身怀有孕,才新买了个小丫头伺候,眼下倒被惊艳到,笑问,“阿姐,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么个水灵丫头?”
“从别人手里骗的。”
尚娉婷扬了扬下巴,伸手将神情怯怯的女孩牵到跟前,“宋太师那个儿子知道不?京兆出了名的纨绔,不学无术也就算了,这次既然还丧心病狂想出一招押***。”
“这孩子原本就是被带到花楼去,要请老鸨教事的。”
她一向脾气火爆,说到这里忍不住拔高音量,“你说说,花楼那是什么地儿?自古以来吃人不吐骨头,进去了就出不来。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正经人家姑娘谁去哪里?她这才几岁大,进去那不得毁了!”
“确实如此。”
那女孩还是低着脑袋,尚芙蕖越仔细瞧她,越觉得眉眼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瑞、瑞珠。”
女孩不懂宫里礼节,只紧张地给她磕了头。见她实在胆小,尚芙蕖干脆让人搬只蒲团过来。
“坐着回话吧,你爹娘呢?或者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阿姐热心肠,但有些底细总要探明白。
瑞珠眼眶溢出泪花,咬着唇瓣小声道,“我、我从没见过阿爹,知事起身边就只有阿娘一个。但半年前有人寻到阿娘,说有一桩好差事能赚很多银子。她便去了,之后再也没回来,只每月会有人给我送银子。”
“原本一直是那位不会说话的大娘帮忙递送的,但不久前来的却是一个宋府小厮,他在见到我之后,说什么也硬要把我领到他们公子面前……”
她虽哭的停不下,口齿却很清晰,“那个宋大公子说我阿娘是给他们宋家卖命的,连带着我也得听他的。后头便要将我送去花楼高妈妈那里,幸得尚姐姐出手相救,才逃过一劫。”
第41章 不开窍】
“除了给你寄银钱,你阿娘旁的什么都没提过吗?她姓什么叫什么?”
从女孩发髻上的珠花、身上的衣料子就能看出,她阿娘是将人细养着的。如果不是真心疼爱,很难做到如此。
那个送东西的哑大娘,十有八九也是宋府派来的。瑞珠母亲既已事先安排好,说明早就知道内情。
恐怕不会叫女儿知晓。
虽然预料到这点,但见小姑娘摇头,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阿娘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她到底去哪了……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听别人都是喊她二娘。”
尚芙蕖不强求,伸手摸摸她的额发,叫来小蝶,“领她去吃点糕饼蜜饯吧,不用在这守着了,我和阿姐单独说说话。”
人一退下,她神色立马变了。
长吸一口气,身形往前倾了倾。
“阿姐,那宋广嗣可是京兆一霸,你怎么从他手上抢到人的?”
宋太师姬妾众多,却没有个开花结果的。不知求了多少医问了多少药,才得了这么个唯一的老来子。
比眼珠都疼。
因此也纵的不知天高地厚,手底下甚至闹出过人命官司。
“放心,你阿姐又不是傻子,心里有数。”尚娉婷笑了笑,安慰她道,“红袖楼的那个高妈妈是我老主顾,先前给楼里姑娘们订过好几次货。”
“三流九教,亦有仗义之辈。她知道那丫头是被宋家公子抓过来的,就和我合计,干脆说瑞珠身子骨有毛病,还会传人。”
“宋广嗣怕死怕的厉害,一听这话就什么也顾不上,转头走了。高妈妈将这丫头交给我带走。回头要是人有再来花楼,正好说她已经病死了。”
宋太师老奸巨猾。
可他儿子没有这样的脑子,从来都是被捧上天,未曾磕着碰着。
“虽是个险招,但用来对付这种走鸡斗狗的纨绔子弟也足够。我平日都是让瑞珠儿待在绣坊后院,想着先等这阵风波过去,再替她打听她阿娘的下落。”
尚娉婷抚着小腹,突然压低声唤她,“盈盈。”
她生的更锐气些,随了尚母。此刻眉梢下压,迫近一双眸子,像展开的柳叶刀,直逼人心。
“瑞珠的阿娘和宋府、宋太师有脱不开的关系。”
尚芙蕖明白她的意思。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要是能摸清楚这位的底细,说不定能成为切入点。
从尚父接旨上任那刻起,尚家天然就站在宋党的对面了。
“这些有我,阿姐当下最要紧的是照顾好自己。”
尚家人丁不旺,只有尚父这一脉,逢年过节连走亲串门都免了。尚芙蕖第一次如此直观女子有孕,还是自己的亲姐姐。
她盯着对方圆鼓的小腹,眼神不由流露出几许好奇。
“来。”
尚娉婷一下注意到了,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柔软的腹部,问她,“什么感觉?”
触感新奇,尚芙蕖惊奇,“好像动了一下,是不是在踢我?”
“好玩吧?才五个月呢。”
她这话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尚娉婷忍不住笑了起来,“再等一等,你就当姨母了。”
“那到时候我一定给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打一副金子做的长命锁。”
“先别忙。”尚娉婷放下茶盏,忽地环顾一圈四周,凑近说道,“眼下天儿渐渐回暖了,你一贯怕热,阿姐给你做了身凉快衣裳。”
尚芙蕖正觉得奇怪,自家姐姐这种爽直人,什么时候送件衣裳都要这么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
等到看清所谓的凉快衣裳后,后脑勺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只余嗡嗡作响。
“这有点凉快过头了吧阿姐?能穿出去吗?”
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和人家形容的。
抹胸式样的裙裳薄薄一片,绡纱清凉,轻盈如蝉翼。裙头绣了雨过圆荷,新粉衬绿,含羞带怯……
她明日要敢穿着这个,甩着两条光溜膀子出去溜达一圈。后日整个后宫大概都会认为她得了失心疯。
“你个直脑筋,谁叫你穿出去的?”尚娉婷斜过来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自然是在屋里头穿的。”
那睡觉确实凉快。
尚娉婷瞧着妹妹又喜滋滋起来的表情,总觉事情有点不大对头。
宫中子嗣就是养老保险,重中之重。君恩来去如山倒,只有孩子才是傍身的倚靠。妹妹既得宠,便应该抓紧机会才是。
可……怎么看起来像还不开窍的样子?
她没认真多想,将衣裳收好道,“盈盈,还记不记得先前和你说的,阿姐在京兆做了点小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