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鹤绵摆摆手:“没什么好谢的。与蛮族通商的事,你们也出了不少力,该我感谢才对。”
柳琼月确实有经商的天赋,这点不可否认。
三人聊了许久,又说了些事儿,温鹤绵才意犹未尽的回去了。
殿试花了一天时间,温鹤绵得到结果的速度更快,她已经知晓,此次的状元郎是位来自江南的才子,名叫沈长宴。
此人刚及弱冠,虽不及温鹤绵六元及第来得那么耀眼,但也是三元及第,殿试表现极其出色。
温鹤绵没有在原书中听说过这个人,不过发生的改变太多,冒出些隐藏的人才,倒也不足为奇。
殿试结果出来之后,除了新科进士打马游街,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环节就是琼林宴。
自先帝驾崩,这还是第一次开设琼林宴,如今的谢琅隐隐压过宁贺褚一头,也不用在这些事上束手束脚了。
殿试温鹤绵就没有去,琼林宴她要是再不去,谢琅该背地里生闷气了,于是她欣然同意前往。
这算不上私宴,大家都穿得挺正式,温鹤绵选了身相对低调的白色衣裳,挽好发就上了马车。
琼林宴在御花园中举行,她来时还挺早,没想到里面已经有许多人在等候着了。
温鹤绵习惯了大场面,顶着众人的目光从容落座。
同样来凑热闹的叶照旋看她来了,悄悄摸过来,挤眉弄眼的:“喏,温大人瞧瞧这些进士,有何感想?”
温鹤绵扬眉:“有种……后继有人的感觉?”
叶照旋凝噎:“我记得这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温鹤绵不要他记得,要自己觉得。
正聊着,内侍高呼陛下驾到。
现场立刻呼啦啦跪了一片,叶照旋也赶紧正色行礼,这礼行着行着,就感觉有道寒凉的目光刀子似的从自己身上扫过,他不由地缩了下脖子。
心里暗自寻思着,总不可能有刺客吧。
上座不远处,谢琅拧着眉头收回目光,越想越觉得心头发酸发涩。
太傅对他的亲近百般回避,怎得和一个外人就聊得如此欢快?
第78章 这些都不是问题】
温鹤绵是有特权不行礼的,但她也察觉到,今天这行礼的时间未免有点太长了。
疑惑的目光还没来得及给出去,谢琅倒是像自己反应过来失神,淡淡道了句“平身”。
在场众人才纷纷谢恩起身。
别看叶照旋平日里在朝堂上跟着一群御史把人骂得毫无还口之力,像这种正式场合他还是不敢太放肆的,尤其是当着陛下的面。
叶照旋疑惑地摸摸脖子,总觉得小陛下看他的眼神有点冷。
他的位置就在温鹤绵不远处,起身给她打了声招呼,就悄悄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挺直脊背端坐着打量这群学子。
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看着这群年轻人,只觉得心情好得嘞。
见叶照旋还算识相,谢琅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他看了眼桌上的酒:“送去给太傅尝尝。”
宫中新酿的酒,向来都不多,就紧着皇帝一人来,不过谢琅坚持他有的温鹤绵也要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惦记着给她尝尝。
来喜会意,端着酒走到温鹤绵身边,声音恭敬:“新酿的酒,陛下让奴才端来给温大人尝尝。”
温鹤绵不嗜酒,大昭的酒度数相对都不高,她喜欢当饮料尝尝,至少目前酒量是比谢琅好上不少。
她尝了口,点头:“不错。”
谢琅垂眼带笑注视着她。
即便这已经是当下离皇帝最近的位置,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太远了。
隔在他们之间的,远不止身份这一重阻碍。
但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一日,他会亲自摆平障碍,然后告诉温鹤绵,这些都不是问题。
天子和帝师的互动落入众人眼中。
或许他们本人不觉得有什么,但这对于还没有进入朝堂的举子们来说,是非常新奇的。
“那位温大人,看上去真的好年轻。”
有人凑近了对沈长宴说。
沈长宴也是自打入座就在偷偷打量周围的情况,他家中还算富裕,有提前在京城打点过,所以一些情况知道的也比较清楚,就比如他也知道,方才与帝师交谈的那位,正是当今左都御史。
两位大人看上去关系不错。
沈长宴毕竟初入京城,心中也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他小声接话:“不是看上去年轻,温大人本来就年轻,没比你我大上几岁。只是她入朝堂时,我们还在家中温书呢。”
“真的好厉害,六元及第,比沈兄你还多三元呢!”旁边人笑着打趣,“分明温太傅瞧着就是那清风朗月的直臣,如何到了外人口中,就成了把持陛下的权臣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沈长宴压低声音回他,“不过太傅大人确实令吾等敬佩就是了。”
一众新科进士兴奋不已,欲盖弥彰的讨论动作被上方人尽收眼底,好在谢琅没工夫在意,看到了也没点破。
自他入席,礼乐声渐起,珍馐佳肴也如流水般被端进来,摆放在了众人面前,大家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在礼官宣布后,大家便以飞花令开场,进士们脸上的紧张中藏着激动,每个人都绞尽脑汁使出自己所学,一时之间对诗吟诗,很是热闹。
谢琅偶尔会开口点评几句,但更多的是作为主考官的许祭酒进行点评,得了指导的学子脸都激动红了。
温鹤绵一边品佳肴一边看热闹,夹菜的时候忽然眼前投下一道阴影,抬眼便见有人到了她面前。
来人一身红色圆领补服,抱拳说话的时候磕巴了下:“温、温大人!”
温鹤绵认得这是沈长宴,她自认自己还算平易近人,边笑着问:“可是有事找我?”
“沈某还在江南时,便久闻温大人大名,方才见大人没有参与其中,便斗胆请大人点拨两句。”
说起江南,就不得不提到淮陵王妃母族所在的江淮地区,二者基本上是不分家的,也因此在那边,淮陵王和王妃的名声非常高。
温鹤绵作为他俩唯一的孩子,多多少少会被提及,尤其是她入朝为官后。
“行啊。”温鹤绵答应下来,她思索了下,“那不如我就赠一句话给你。”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一位前辈曾告诉我的,我认为很符合为官之道,想来你会有所收获。”
温鹤绵温和笑着,声音徐徐,如沐春风似的,说话也不急不缓,但落下的每个字句都很有分量。
沈长宴听完后心头一震,顿时躬身:“多谢温大人指点,沈某明白了!”
温鹤绵平日里深居简出,她几乎没怎么在学子面前露过面。
尽管外界对她有诸多传言,但当日在殿上见到威仪天成的陛下时,沈长宴就已经默默排除了那些不好的猜测。
当下亲自接触,只觉得这位帝师当真是一身清正骨,而绝不会是所谓的奸佞之辈。
看沈长宴目光中对自己充满了敬佩,温鹤绵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引用的确实是前辈的话,只不过书中世界没有罢了。
沈长宴明显比她想象中更为激动,回去后同几个友人共同讨论了番,望过来的目光更热切了。
温鹤绵咳了声,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克制着没再继续拿酒。
一场宴会渐到尾声,谢琅赏赐了许多东西下去,进士和官员们才陆陆续续离席了。
来喜纠结地看看温鹤绵,又纠结地看看谢琅,不知为何就是觉得陛下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他跺了下脚,刚想往温鹤绵那地方去,就听帝王道:“去叫太傅过来。”
说着谢琅起身,稳步往屏风后面去了。
来喜不敢耽搁,赶紧去请温鹤绵。
宫中当差多年,他差不多混成了个人精,从陛下最近不同寻常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和温大人之间确实发生了不可言说的事。
自己也不要多问,安稳做事就好。
不过还是希望这二位好好的,这样他们办事心头才有底啊。
温大人将陛下教得这样好,她自己却更像是一把锁,谁也不知道这把锁坏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看了笑得谄媚的来喜一眼,起身:“带路吧。”
第79章 难不成陛下会多想吗?】
初春四月,御花园中一片生机勃勃。
温鹤绵多看了几眼,来喜就连忙招呼着要人去给她摘几朵,被她赶紧拦住了。
可别因为一己私欲霍霍了这些漂亮花儿。
一场琼林宴费了半日时间,这会儿日头消了些,惠风和畅,温鹤绵没往前继续走几步便看到了谢琅,他坐在亭子中,周围没有伺候的人。
来喜把温鹤绵送到这儿,也自觉停下了脚步,显然不准备跟着过去了。
出于理智,温鹤绵是不愿与谢琅独处了,但这个场景似乎容不得她选择。
她从容走到少年对面坐下,开口道:“又谁惹着陛下了,瞧把人吓的。”
除了眼前这个人,不会有别人了。
谢琅心情郁闷,不敢说,只敢委委屈屈开口:“宴上,太傅都不看我。”
温鹤绵毫不心虚:“许久没看过这样热闹欢快的场景了,难免忽视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这句恕罪没有半分怕的意味。
听过青云的话后,温鹤绵认真且彻底的反思了自己从前和谢琅的相处,这些在她的身份是男子时尚且可以称为亲近,在她是女子时,就有些过于亲昵了。
至少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
这些都是极其容易被误会的行为。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消除谢琅的错误认知,让他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
从前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她能避免的就避免。
她其实并不担心谢琅会因此而与自己离心,很玄妙,源于一种莫名其妙的笃定,换做现实角度来讲,是对他们这么多年相伴的信任。
“明知道我不会治罪……”
谢琅声音压得低低的,他知道温鹤绵肯定听得到,不过也不在意那么多了,转而问:“太傅同那姓沈的说了什么?”
这些新科进士不是朝中那些会仗着自己年龄大资历老拿捏人的臣子,他们在殿试上见过谢琅,对谢琅敬畏而又恭敬,自然也没太多人敢抬头去看他的脸色。
也因此,谢琅能肆无忌惮借着这个机会将目光停留在温鹤绵身上,酒意迷人,任谁看了他也觉得在发呆。
他没太注意温鹤绵说了些什么,一个恍神的功夫,沈长宴看太傅的眼神仿佛就要发热起来,实在是很让人不爽。
温鹤绵:“……”
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迎着少年灼灼的眼神,温鹤绵明白是逃不了这个问题了,索性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原话转述了遍。
她隐约记得,很早之前讲学,她就给谢琅讲过这些话了。
谢琅听完,脸上表情肉眼可见阴转晴:“还是不够稳重,听太傅说句话就激动,日后该让他多历练历练。”
温鹤绵脸色一言难尽。
真想脱口而出:难道他不是吗?
到底是按着没说。
温鹤绵叹了口气:“宁贺褚最近有动作,陛下作何打算?”
原书中,谢琅与宁贺褚爆发冲突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帝王成长起来,对宁党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宁贺褚没那么傻,他也不准备自己推翻皇帝当皇帝,而是另外在宗室里选了个傀儡,准备另外扶持把控。
可惜他失败了,失败得极其惨烈。
可与此相对的,谢琅成功得也极其惨烈。
京中几乎是被血洗了一通,他的暴君之名也是由此而来,尤其是百姓民生凋敝,天下不太平,各地都有传言,搞得整个大昭内部危机重重。
但这只是原书。
温鹤绵已经想方设法除掉了不少奸臣,如今天下虽说不上人人富足,可只要不遇到天灾人祸,糊口应当是没问题的。
而且去年种下的红薯收获,通过她和柳琼月手下商行的努力带往各地,他日能推广开来,百姓也有更多信心面对天灾。
“邬允在暗中集结人马,兵马司内部也不太平。三千营与神机营不得先帝重视,已没落多年,我准备日后将他们培养起来,目前可以拉拢。”
谢琅简单说了下局势:“最适合他动手的时机,应该是祭祖。”
只有这个时候,才能顺理成章将所有重臣集中到一起,方便动手。
多年前宁贺褚没有斩草除根,现在他肯定不会再犯一次错。
温鹤绵顿了下:“确实。”
要不怎么说谢琅是个天生的帝王苗子呢,他这番话,也准确映射了原书中的剧情。
不知为何,温鹤绵脑海中某根弦跳了下。
“五军营不在掌控之内,听陛下这意思,是想让飞鸿营取代五军营?”
谢琅点头:“他们才是我的心腹。”
身为帝王,倘若手中没有兵权,他和宁贺褚也差不了多少。
“挺好的。”
温鹤绵松了口气,谢琅成长起来比她想象中更为迅速。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原本的历程,只是他学会了在她面前撒娇卖软,以至于麻痹了她的感知,让她忘了这是一只已经展露爪牙的凶兽。
“太傅身边要不要多带些人手?他若是狗急跳墙,肯定要对你动手。”
要说这些年仇恨拉得最多的,温鹤绵首当其冲,宁贺褚肯定恨不得对她处之而后快,不然等她去搬救兵来,就大家一起完蛋。
谢琅锲而不舍,试图说动温鹤绵:“寺庙那事儿,他们看个人都看不好,我实在不放心。当然,我没有说太傅身边暗卫不行的意思,只是想要多些保护……”
诚实来讲,谢琅这补丁打得有点欲盖弥彰。
他说得诚挚,全然为了温鹤绵着想的样子,也挨个分析了利弊,可深思后,温鹤绵仍是摇头拒绝了。
“还是让他们继续留在陛下身边吧,宁贺褚不会那么快动手,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地动手。”
温鹤绵摩挲着杯子,罕见带了几分焦躁,她没有表露出来,对上谢琅的眼神,声音稍微沉了几分:“王府已经是如今唯一一个没有陛下眼线的地方,难不成陛下会多想吗?”
谢琅一直就想着要掌控一切,京中探子数不胜数,半数以下都是他的布置,将众人一举一动盯在眼中。
这话就有些重了。
谢琅微微瞪大眼睛,赶紧解释:“没有!太傅不要多想,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他有点懊恼,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好像确实有几分那个意思。
温鹤绵一锤定音:“就这样吧,你继续布置你的,朝中我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