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现场情况比传到京城中的要更严重些,病患所中的味道并不是都好闻,隔着布巾也能窜入鼻腔。
知府示意药童掀开其中一人盖着的被子,只见那人不仅面色泛红,而且身上也长着些不明的斑点,整个人闭着眼睛发颤,瞧上去不太好。
知府道:“这些人最初只是高热咳嗽不止,近几日,身上就突然开始长斑点,并且咳嗽伴随血沫,发作极快,若不是用药吊着,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太医们看了这状况,也围在一起交头接耳,面色凝重商讨。
只有温鹤绵,她拧着眉在沉默。
第103章 传染源】
穿越前的记忆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不,也不能这么说。
有用的知识一直都刻在她脑海中,被她拿出来使用,而那些虚无缥缈的,则在有意识淡忘。
毕竟她注定回不去了,成天幻想的话,也没有任何好处,不如脚踏实地,入乡随俗来得实际。
怪不得系统说一定要她来,是因为这病,她曾经见过相似的,也从医学生朋友那里了解过相关情况。
她自己在现代就是个病秧子,久病成医,多少有点功底在。
万变不离其宗,说不定套用一下,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在唯一麻烦的就是,她对大昭这个时代的药材并不是很了解,倘若名字不一样,她贸然说出来,可能会酿成很严重的后果。
想到这里,温鹤绵回过神来,看向知府:“你做得很好,让人将情况如实汇报给太医,你们几个留下,看看这边的情况。其余人分散,去别的病患所看看。”
温鹤绵点了几个人留下,有条不紊地安排好接下来的事,听着他温和沉稳的声音,知府心中安定不少,连忙应答:“是。”
接下来,她又带着人去别的几个病患所逛了一圈,处理都还算得当,熏着药草,是为了防止疫病进一步蔓延传染。
视察完毕,温鹤绵立刻吩咐身边的人:“去帮我找几本基础药草书籍来,最好是带图的那种。”
跟来的人都是谢琅亲自挑选的,听话且好用,没有深究,马上按照温鹤绵的吩咐为她搜罗了一堆书籍来。
饭也顾不上吃,洗漱一番后,紧锣密鼓开始翻资料。
系统悄悄从马车里溜达进来,刚冒个尾巴就被温温鹤绵逮住。
她一边翻书还能一边有功夫问:“你知道我见过这病?这是不是有点巧合了?”
被怀疑的次数多了,系统面不改色:“是挺巧合的。但这不好吗?宿主,承认吧,其实你挺在意这里的百姓的。”
系统说话耿直,相处几年把温鹤绵的本质看得清清楚楚,她其实也早就对这方世界抱有感情了。
温鹤绵瞥它一眼:“废话,那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一个个站我面前,我做不到不在意。”
书中所见浅显,面前人是血肉真实,这里对她来说,和第二个故乡也没有区别,满打满算,也在这里生活十多年了,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她身处其位,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系统不置可否。
它一个跳跃跳到了桌子上,抬着猫脑袋,爪子拍在书上:“说说吧,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世界规则虽有限制,但也不是完全没漏洞,秉持着多年合作情,系统不介意帮她一把。
温鹤绵一怔,随即笑了:“多谢。就帮我找找这几种药材吧……”
经过一人一系统挑灯夜战的努力,总算是凑齐了配方,书中世界和纯架空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少许名字是相似的,感谢护卫找来的书足够齐全,他们没费太大劲。
温鹤绵伏在桌子上小憩了会儿,等到天亮时迷迷糊糊醒来,戴上布巾,抓起药方就往外走。
太医们也忙着,基本上都是轮班值守,其中最有权威的当属太医院判,她找到他,将药方交给他。
“这是我以前在书上看过的一个法子,你瞧瞧可不可行?”
温鹤绵脾气好,性格随和,太医院判受过她几次恩,因此也没说她是门外汉的事,而是仔细拿起药方看,越看眼睛越亮。
太医院判激动得胡子都抖起来:“这法子甚是清奇,下官从前未曾听说过,不过看上去可行,可以找人试试!”
言罢,他看向温鹤绵的目光已带上些许钦佩,还有几分渴望:“下官斗胆一问,不知温大人这法子是从什么书上看到的?可否让下官一览,如若不方便,就当下官冒犯了。”
学医的人,在艺术上总有些莫名的追求。
只是个借口而已,温鹤绵没地方去给大家找书,只好委婉道:“有些可惜,那本书如今找不到了。不过我记下了上面的些许内容,等日后有空,我写下来给你。”
从前更多忙于朝廷政事,温鹤绵没怎么关注这方面,如今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记得的那些法子,可以给太医们带来更多启示。
国家富强,医疗水平当然也要跟上。
太医院判连连道谢:“多谢温大人,下官这就去找人试药!”
药方暂时告一段落,温鹤绵接着去找知府询问情况。
“最初发病的人,如今还活着吗?”
知府摇头:“已经去了,下官命人将尸体都烧掉了。”
书中世界也有应对传染病的方法,这点并不奇怪。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那人住的地方看看?”
知府二话不说答应:“温大人跟下官来吧。”
骑马过去,街道上寂寥无人,没一会儿就抵达了地方。
温鹤绵皱皱眉头,发现那是座低矮破落的小房子,看上去随时会倒塌的样子,她下马前去查看,屋子里面更是一片凌乱,有股臭烘烘的味道。
知府道:“这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懒汉,人不勤快,家中也不堪入目。”
温鹤绵点头:“看得出。”
她目光迅速扫视了圈,忽然听到一阵吱吱声,快步走过去一踹杂物堆,结果两只硕大的老鼠就猛然窜过去。
身边护卫速度更快,拔剑扔出去,把两只都钉死在地上。
知府哎呦一声:“怎么这么大只!”
温鹤绵没回他,而是问:“当时仵作验尸了吗?他身上可有不明伤痕,像不像被鼠所咬?”
知府闻言一拍手:“还真有伤痕!不过他自己说是不仔细弄伤的……”
到这里差不多能破案,老鼠身上携带多种病菌,通过啃咬得到传播,然后被感染者的飞沫,乃至皮肤触碰都有可能将病毒再次传播,温鹤绵曾经所学过的鼠疫就与这有相似之处。
讳疾忌医、隐瞒情况似乎是大多数人的本能,这点不怪大夫没有看出来,毕竟古代医疗技术有所局限。
她当机立断:“派人捕鼠,捉到老鼠的地方,全部用草药水撒一遍。老鼠狡猾,注意减少谈论。”
温鹤绵可没忘了,这小玩意儿智商高着,据说还有报复心理。
知府是个明事理的:“下官这就去准备!”
这边忙得如火如荼,试药和抓鼠并行,好在温鹤绵带了些人手,协同官兵一起,不怕忙不过来。
但与此同时,京中也悄无声息掀起了一阵风浪。
第104章 谣言渐起】
温鹤绵虽然暂时离开,可京中关于她的讨论,实际上一直都没有停止。
反倒还有因她离开而愈演愈烈的趋势。
人有时候似乎更乐意相信自己主观臆断的事。
比如一些轴到不能再轴的御史。
他们偏就要认为陛下也是看不惯温鹤绵这番行径,所以才派她前往江淮疫区。
就问问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淮陵王世子是出了名的天生体弱,平日里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前往时疫流行地区,倘若一个不小心染上疫病,说不定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陛下好不容易大权得握,要真是个有野心的,肯定不允许第二人来分他的权。
这个第二人是谁不言而喻。
说白了就是温鹤绵在朝中势力太大、声望太高,他们不得不加以防备。
那日被叫去御书房商讨的都是重臣,他们自然没机会去,等到谣言满天飞的时候,想辟谣已经迟了。
“这谣言到底谁传出来的?”
叶照旋面色凝重地一把搁下杯子。
哪怕身为御史当中的一员,他也不是很理解某些人的想法。
朝中好不容易才安稳平定下来,悠闲日子不过,就忙着要将脏水往有功之臣身上泼,这不是令人寒心吗?
陆子慎淡淡道:“朝中有一批人,他们对温大人很是不满,或许是担心出现下一个宁党,也或许只是眼红权势。但不管如何,这些时日都不得安宁了。”
以前有共同的危机当前,大家心中再怎么想,都要统一对外。
等危机解决,就是势力分割重组的时候,他们自然会为了自己想要的而不择手段。
“不行了,我得找个时机进宫面见陛下,不吐不快。”
想到温鹤绵以前给他的诸多帮助,叶照旋心中就很过意不去,决心要为她做些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温大人的清名被玷污了。
陆子慎皱起眉头:“谨言慎行些。不知为何,我心中很是不安。”
“啊呸呸呸!”叶照旋敛袖,声音重了些,“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要避谶懂不懂!”
……
宫中。
谢琅难得感到了头疼。
他全权接手朝堂事务后,才察觉到自己仍有诸多不足,至少对比起温和但强势的温鹤绵,还有挺大差距。
温鹤绵总能不动声色站在远处,手拿把掐所有细节,多年以来,积威甚重,也没什么人敢糊弄她。
而面对他,就有些许臣子想要倚老卖老,用所谓经验压制糊弄他,交上来的折子,要愈发仔细分辨。
怪不得温鹤绵觉得他年轻莽撞,这是非常有迹可循的。
谢琅肩膀轻轻垮下来。
来喜上前奉茶:“陛下歇会儿?”
是浓茶,提神的,喝起来苦涩。
谢琅抿了口就放下,又打起精神:“算了,早些处理完,也省得太傅回来后费心。江淮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来喜苦了脸:“陛下啊,这算下来温大人他们估计也才刚到没多久,消息也来不了那么快。”
谢琅眉宇微蹙:“朕有点担心……”
“陛下您就放心吧,温大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此去定能平安归来,您安心等着就成!”
来喜明白他想听什么,就捡着好听话说。
谢琅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
此事是他亲口答应,无论如何,都该相信温鹤绵。
从前都是她将他护在身后,谢琅太急于表现自己了,竟也险些忘了,她不是个需要别人护着的人,哪怕自己是皇帝也不行。
来喜无声叹了口气,退出去了。
谢琅接着拿起奏折看,在翻过其中一封时,目光一凝。
这是一封怀疑温鹤绵身份有异,欺瞒朝廷上下为自己牟利,请求彻查她的奏折,看口吻,不出意外,是某个御史老头的。
谢琅的脸色陡然变得很沉,捏着奏折的力道愈重。
这朝堂上,看来还是不够干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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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鼠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幸而当地有人献出了捕鼠妙计,用特地制作的诱饵引诱,很快将大部分老鼠都给抓了出来。
太医院判得到药方后第一时间就找人熬药试药,并且根据情况对药材进行微调,很快就得到了能够推行下去的药方。
这药方是根据不断尝试后改良的,上面只有一两味药比较罕见,要从别的地方调,不过只要能控制疫情不蔓延,那就是值得的。
除此之外,消毒工作也要做好。
近几年已经有经过提纯的高度酒,提纯方法自边关而来,那边经常喝烈酒暖身,但因为技术不成熟的缘故,这种酒普遍比较昂贵。
紧急时刻顾不上那么多,温鹤绵征用了一批酒,主要就是喷洒在病患所周围,也能够阻隔病毒的蔓延。
除了几个必要的提议,在自己不懂的事上,温鹤绵从来不指手画脚,一边负责调配物资监察情况,一边当个合格的吉祥物。
都快把知府给感动哭了。
天知道遇到个省心的上官有多好,就怕什么都不懂还画蛇添足,这样底下的人难办。
好在帝师如传闻般和善好说话,当真是个大好人啊。
温鹤绵不知道知府是怎么想她的,只觉得自己当真累极了,幸好努力没白费,大半个月时间过去,疫病终于被控制了下来,没有出现新感染的人了。
这天晚上,她洗漱完毕,终于得了空闲可以坐下,顺便放空放空脑子。
想到京城中对她虎视眈眈的狼崽子,温鹤绵沉吟片刻,才磨了墨,提笔准备开始写信。
到如今程度,除开必要的督促,皇帝陛下已经用不着她多插手加以管教,况且性格一事,小时候就没有纠正过来,更别指望长大了能够纠正。
这封信足够公事公办,既禀明了江淮如今的状况,又表达了对于皇帝陛下的问候,都照顾到了。
温鹤绵很满意的将信纸晾干,才折好放进了信封里,想了想,又往里夹了朵干花,是前几日在路边采的,洁白幽香,晒干了也别有一番韵味。
做完一切后,她唤来暗卫:“将这封信送去京城。”
第105章 往后她要松开手,看他一个人走了】
入了十二月,天渐渐冷起来。
从江淮传来的好消息令朝堂大为振奋,尤其是在陛下前两日罚了一批人的情况下,站在温鹤绵这边的官员都大为扬眉吐气。
只是这也间接导致,新派与旧派之间产生的矛盾愈重。
女学的事情虽然到现在也还没有推广下来,可守旧派们明白,以陛下和温鹤绵的师生情谊,推广下来也是迟早的事。
且不说会侵占他们多少利益,若真的让女子入学,那还不是反了天了?女子就该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来掺合男子的事情作甚?
“冯大人,今儿早朝怎么没见你说几句话,莫不是你也怕了,担心陛下会处罚我们?”
开口的人是礼部的一个官员,出了名的守旧,也是驳斥温鹤绵的主力军之一。
被称作冯大人的则是左佥都御史,在这个位置上干了许多年也不得再进,反倒是后来的叶照旋压到了他头上去,让他对温鹤绵感官不是很好。
想到自己昨日那封没有动静的奏折,左佥都御史觉得自己仿佛是窥到了什么秘密,赶紧招手示意那礼部官员过来,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有人往我府上递信,说温鹤绵她根本就不是男子,怪不得要为女子争取利益,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