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喜也是后来才看明白,那并非单纯只有对亲近之人离去的痛苦,而还有对心上人的眷恋。
不过公正说一句……来喜贼兮兮地往后瞥了眼:“温大人,您别自责,这也不完全是您的责任。”
连来喜都能看明白的道理,温鹤绵不会内耗。
她失笑着摇摇头,问:“陛下去上朝前,喝药了吗?”
“喝了喝了。”来喜笑起来,“有您在,陛下很听话的。”
喝了就好。
温鹤绵点头:“我想出去走走,宫中都能去吧?”
来喜:“那当然。”
问完后,温鹤绵放心起身,准备出门溜达。
她摸了摸脖子上已经结痂的伤痕,思量半晌,拿过放在一旁的面纱戴上,好歹能遮掩点,不然被看到多不像话。
宫中大着,谢琅口头下的限制只是不允许她出宫,她不乱跑就行,更何况暗地里估计有人跟着,时时等着准备给谢琅汇报情况呢。
有来喜这个大熟人在身边,即便有人不认得温鹤绵,看到她过来也会放行。
温鹤绵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索性往御书房方向走,还没到那儿,半路上遇到了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叶照旋。
第138章 往挖好的坑里跳】
叶照旋同样注意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脚步一顿,就这么伫立在原地,惊疑不定地打量着。
半晌后,语气艰涩地开口:“……温大人?”
当了多年御史,什么言论没说过,叶照旋早就不是当年家中窘迫的学子了,他胆子大得很,偶尔也敢直视天颜。
哪怕隔了段距离,也能依稀辨认出,眼前女子衣裳上的花纹,似乎与陛下今日所穿着极其相似,而那周身清冷的气质,正正与记忆中站在百官之首的温大人慢慢重合。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见过温大人着女装,再者三年过去,仅凭着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和气质,他并不能轻下断论。
陆子慎很笃定,他却有过疑虑,如若温大人真的回来了,那依陛下的性子,为何不选择昭告天下,而非要遮遮掩掩,将人藏在宫中?
此刻却陡然生出了另一种更为惊悚的念头——莫不是陛下对自己的老师,有非分之想?
温鹤绵久久没回应。
她还没怎么做好见熟人的准备。
奈何京中圈子就这么小,一步一个熟人,昨夜是霍平,今日是叶照旋。
想到自己和谢琅混乱至极的关系,温鹤绵心里一梗,不知道该回不该回。
等不到她选出答案,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传来。
“叶御史,你还准备和朕的太傅在外面站多久?”
刚下朝没多久,谢琅换了身玄色窄袖龙袍,衣摆处金线绣祥云,腰间明晃晃挂着块玉佩,迎着明朗的光线,带着高不可攀的贵气,看过来的眼神却有些凉。
他一出口,直接点明身份,这下也不用纠结了。
温鹤绵还算淡定:“先进去。”
叶照旋赶紧合拢自己的下巴,哈哈干笑两声:“陛下恕罪,微臣这就来。”
撞了个正着,不进去也只得进去,温鹤绵心情惆怅,已经可以预想到之后生活将会有多么鸡飞狗跳。
进了御书房,温鹤绵没多犹豫,走去自己的专座坐下,谢琅没追究方才门口的事,叶照旋眼神不敢多瞟,连忙禀报自己的来意。
是万寿节的事。
这原是礼部的事,不巧礼部尚书今日告假,叶照旋就主动揽了这活,来御书房一趟,顺便试探下帝王的态度,现在可好,直接忽略过程得到答案了。
他满心疑惑压着不敢问,老老实实汇报完了,才试探性:“如此安排,陛下可满意?”
“尚可。”谢琅说完,目光一转,“别处都好,就是……再添个座。”
叶照旋心情有点微妙,可以猜到是为什么:“是。”
谢琅挥手:“退下吧。”
没有可以废话的余地。
临走前,叶照旋挤眉弄眼的朝温鹤绵所在的方向看了眼——能不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温鹤绵做了个口型:“不能。”
自己都还身陷囹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人给哄好脱身,怎么敢给出确切的答案啊?
“一见到熟人,太傅就不理我了。”
谢琅酸溜溜的声音从侧传来。
昨晚刚说开了些,又变回了黏人的样子,如果不是说的内容,光看他的神情还挺正经的。
温鹤绵握着座椅扶手的手一紧,平静回望过去:“我记得我还没有答应陛下,要出席宴会。”
叶照旋看到她了,谢琅这又让人先准备上了,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谢琅轻描淡写:“先准备好,不想去也无妨。”
就像他当初预留出来的首辅位置,哪怕温鹤绵没在,他也没想着要给别人。
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
温鹤绵听出他的意思。
“你这不是浪费人力物力吗?”
谢琅语气莫测:“太傅就这么笃定是浪费了?”
温鹤绵:“……”
套话也不带这么套的。
温鹤绵吐出一口气:“到时候再说。”
话是谢琅自己说的,去不去等她再想想,她只能指望叶照旋这些年来没变成个大嘴巴,千万不要把她回来的事到处宣扬。
大昭是非常尊师重道的,更为注意这方面的礼仪,师生恋即便是放到现代,也不是主流,何况在这个朝代?
被自己的学生囚禁在宫里,她丢脸就不说了,到时候估计御史和礼部先要炸开锅了。
头疼,给谢琅解决去吧。
温鹤绵几经思考,再度平心静气:“万寿节上宴请藩王,你是想试探他们家底如何?”
天高地远的,如果不是特意邀请,各地藩王也就在逢年过节时往京中送点礼,和皇室供养他们的钱财比起来天差地别,根本没人在意这点。
与此相对的,从国库支出情况来看,这笔供养藩王的费用,就有点可怖了。
更别提他们还不安分,拿着银钱想在封地上兴风作浪,谢琅将刀头对准他们是迟早的事。
谢琅嗯了声:“其余人无足挂齿,唯独嘉王,朕倒是挺想看看这位皇叔有什么本事。”
为帝注定是孤独的,先帝登基后,想方设法除掉了几位兄弟,只有其中年龄最小的嘉王被送去了封地,得益于这重特殊的身份,他当时分到的封地虽算不上富饶,可胜在面积大,足够他搞很多小动作。
三年前任务结束后,世界线走向全新发展,原书中没有提过的东西,温鹤绵没办法依据判断。
也就是说,谢琅面临的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仅仅是掌握京城还不够,他需要掌握的,是全天下。
温鹤绵顿了顿:“也许他也很想看看陛下。这时候放出我回来的消息,还不乱成一锅粥?”
成天天风云涌动的,难熬啊。
谢琅淡淡一笑:“这样岂不更好,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藩王身上,就没人会注意到太傅了。”
温鹤绵对此表示怀疑:“真的吗?”
谢琅面不改色:“真的。所以要试试吗,陪我一起出席。”
温鹤绵纠结极了,这事儿让她放着不管她不安心,可此时答应了,不是明摆着往谢琅挖好的坑里跳,两相为难。
“只是吃个饭而已。”谢琅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忽然伤感,“你没有主持我的加冠礼,也没有庆贺我三年生辰,如今就简单吃个饭,也不行了吗?”
温鹤绵语噎:“这能叫简单吃个饭?”
谢琅垂下眸子:“罢了,我不逼你。我知道,你恐怕对我心有怨怼吧。”
“没关系,朕一个人也能出席的。”
温鹤绵真的被他说愣住了。
片刻后,她扶额:“别说了,我答应还不行吗?”
第139章 是为了我吗?】
“当真?”
谢琅猝然抬头,眼中的落寞孤寂全都一扫而空。
他呼吸微紧,像是克制着自己的激动。
说第二次,就没那么难了。
温鹤绵再次给出肯定的答复:“是真的,我会出席。”
温鹤绵想,一定不是她看谢琅太可怜了,而是他真的太会撒娇卖乖了。
时隔多日,温鹤绵终于从谢琅这些依稀带着旧影的行为中,找回了当初的熟悉感。
联想到谢琅的性子,温鹤绵再度警告:“不要搞什么幺蛾子,要办就好好办,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谢琅从善如流:“含霜放心。”
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虽然他很想趁着这个时候宣布温鹤绵是自己的,可这世道终究对女子更苛刻。
没名没分的,谢琅纵然不在意自己遭受的非议,却不忍心这些非议落到温鹤绵身上。
是他一意孤行想拉着温鹤绵踏入这个深渊,那必然在此之前,为她铺好路。
温鹤绵现在已经不是很纠结称呼了,反正说了也不听,更越界的事情都做过了,这些算什么?
她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防备心在悄无声息往下掉。
只是好像,没一开始那么在意了。
尤其是在听到谢琅一次次剖白自己的内心后。
她动摇了。
“在想什么?”
谢琅说完话,就看见温鹤绵在发呆。
在宫中这些日子,她发呆的时间远超从前。
每当这时,谢琅就会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障碍,心慌的同时,迫切想要同她说说话。
似乎这样,才能稍微拉近他们的距离。
温鹤绵醒神,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她犹豫了几秒,终于有点别扭地问出:“谢琅……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我吗?”
温鹤绵还没有将这件事放在明面上来讲过,她难以界定自己的感情,就不能轻易给出回应,怕谢琅有了希望再失望。
不过眼瞅着小崽子不愿松手的模样,也许真要好好谈谈了。
谢琅怔然,旋即一笑。
“嗯,很喜欢。”
“太傅或许不知道,我第一次做的那个梦,也是关于你的。”
“后来七夕,我撞见你与那姓慕容的相会,才想通了自己想要的。”
“宫里阴暗甚多,我从未见过两情相悦之人……后来纠结许久,一边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克制不住,一边又害怕你知道,对我失望。”
说着,他目光垂落下去。
“你说得对,三年前是我鲁莽轻狂,一心想要强求,将你逼到了那番进退不能的境地,可是后来,我真的有反思自己。”
“我不知该如何再次得到你的注意,用了些错误的手段,逼迫你妥协让步……可喜欢,是干净的。”
散落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微微泛红的耳根。
温鹤绵艰难地眨了下眼,心口被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充盈着,慌乱了瞬:“什么梦?”
谢琅默然几瞬:“春梦。”
他道:“做了那样的梦,朕第二天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太傅,偏太傅无知觉,还当面说出来。”
温鹤绵记忆回转,有点难言地捂住了脸:“那时我还是男子身份吧?”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临时起意,而是惦记了很久。
“还有我和慕容跃第一次见面,怪不得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原来是陛下在背后盯着……御书房中的话本是不是也由此而来?”
不对劲的地方一串联,温鹤绵就全都想通了。
她木然望着谢琅,得出结论:“陛下,你可真是能耐啊。”
她知道谢琅背地里不是那么纯良,秉持着给孩子一定自由空间的理念,也没怎么管过。
没想到就疏忽了这么多细思极恐的事情。
关键就是这么只居心不良的狼崽子,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还一直费心尽力伪装着。
脊背泛凉的同时居然有些感动。
真是疯了。
温鹤绵小小叹息了声:“如果你不说,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为什么今天又想起告诉我了?”
谢琅走上前去,认真握住她的手:“我只是觉得,我骗了太傅许多。”
他下半句略微忐忑不安:“含霜,你会因此,而对我失望吗?”
温鹤绵摇头:“不会。你没有乱杀无辜,不管如何,都是我心中的好君主。”
谢琅逮住关键的一点:“既然不会,那你为什么回来?”
成熟版的皇帝陛下远比以前更敏锐,且更加步履款款,一个问题就将人问得哑口无言。
他不逼迫温鹤绵,却有更多的手段得知自己想知道的。
谢琅敛眸,蹲身下来,声音更沉了些。
“或者我换种问法,只是为了我,对吗?”
大概是方才的开诚布公给了她更多底气,温鹤绵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是。”
谢琅哪里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就像头发,变得有些硬,不再毛茸茸的,像把收敛了的剑,威仪沉沉。
谢琅弯唇,显得很开心:“这就够了。”
温鹤绵不是因为他陡然改变的名声才回来,就说明在她心中,自己或许早就不是责任般的存在,仅仅是关切而已。
想到此,谢琅甚至主动将自己的脑袋往温鹤绵手上蹭了蹭,温顺乖巧,好似彻底安了心。
他慢慢絮叨。
“你希望我当个明君,外人也这么认为,我起初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帮我,甚至荒谬的设想过,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才对我这么好。后来回想,方觉得可笑……一切不过源于太傅心善,是我狭隘了。”
他的语气平淡,似乎真的只将这些当做无足轻重的小事,说完后自己都笑了。
温鹤绵却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谢琅太聪明了。
从系统的表现中,温鹤绵就察觉过,系统和那位所谓的管理员都对谢琅多有忌惮,不惜花费代价与她交易,也要将谢琅纠正到正确的道路上。
尽管在世界观的限制下,他无法想到更多的东西,却也在无形中,发觉到了自己是被隐约操控着的。
洞察力之可怕,怪不得能以一己之力让整个世界线崩塌。
第140章 替身文学?】
他就像是超越了书中掌控的人物,即便是世界线重启,也依旧保持自己的理智,不为人所掌控。
“以前做过的错事,我不奢求太傅原谅,只要能看到我的诚心便好。”
谢琅唇线上扬,掠过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温鹤绵心中百味杂陈,有一瞬简直都想把真相告诉他,张了张口,结果没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