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叔面色严肃:“小姐,陛下准备何时给你个名分?”
他们王府唯一的小姐,从前是世子,后来成了状元,当了权臣,那三年死别,纵有小姐的错在其中,陛下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不给人个名分啊。
哪怕陛下并无后宫,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们的小姐?
“这个……再等等?”
温鹤绵不是土生土长的大昭人,在她观念中,路叔不是下属或者奴仆,而是位长辈,他当面这么一提,莫名让人有些心虚。
她是不在意,可无论如何,这里是封建时代,对于礼法,仍是十分看重的。
路叔痛心疾首,开始阴谋论:“为何要再等?是陛下推诿?还是……”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哪儿哪儿都好,路叔说一百句,全都是在谢琅身上找原因。
温鹤绵无奈:“没有,路叔,您多虑了。”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陛下他能不听我的吗?”
一句话出来,路叔沉默了。
他仔细回想小陛下往日在自家小姐面前的模样,觉得,这话似乎说得有理。
“即便这样,该有的,还是要有啊。”
路叔坚持自己的想法。
温鹤绵点点头:“路叔放心,我有数。”
刚说着,青云就脚步匆匆来通报:“小姐,宫中有圣旨来。”
温鹤绵抛洒鱼食的手顿住:“?”
谢琅也没和她说过有这事啊。
很快,温鹤绵就知道圣旨里说的是什么了。
洋洋洒洒,她看过的,熟悉的。
那两封圣旨中的其中一封——任命她为内阁首辅。
她地位特殊,本身就手握重权,如今再这么一兼任,就是真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来喜宣旨时像模像样,待到念完,他乐呵呵将圣旨递到了温鹤绵手中,半点架子都没有。
“恭喜温大人,从今往后啊,您就是首辅了!”
来喜怪看不明白陛下和温大人的相处,他以为的都只是他以为,原以为陛下在暗中准备东西,就是为了封后做准备,没料到先来的,竟是升官的旨意。
温鹤绵捏着圣旨,开始觉得头疼了。
虽然早知道有这天,但陡然接过重担,又是这个节骨点,谢琅还不和她商量,怎么想都觉得心头不安。
小兔崽子又想做什么?
她揉揉眉心:“多谢来喜公公,辛苦你跑一趟了。”
来喜乐呵呵地摆手:“不辛苦。”
温大人和陛下好好的,周围的人就都能好好的,跑腿算什么?
他微微躬身,压低了声音:“温大人出宫两日有余,陛下心头惦念,不忍您奔波,所以也跟着一起来了,您看……?”
前两日谢琅闹得过了些,温鹤绵有心教训他,又怕共处一室心软,这才出宫来,借着生病由头不见外人。
相比以前走一步黏一步,能憋两天不见人,也算是难为他。
圣旨来得这样巧。
温鹤绵心下犹疑,正好有事要问他,颔首:“让陛下进来。”
“喏。”来喜喜笑颜开喊人去了。
包括路叔在内的一众人都暂时下去。
温鹤绵洒完手中最后一点鱼食,等到了跟着出宫前来的皇帝陛下。
俊美挺拔的青年站在转角处,静静注视着她。
须臾,挑唇一笑:“含霜,你猜到了?”
第184章 低估了他的在乎】
“早不说晚不说,不吭声就把圣旨往我府上送……”
温鹤绵冷笑一声:“陛下,你可真是出息了。”
“嗯。”
谢琅欣然接受来自她的阴阳怪气,他缓步上前,黝黑瞳仁中蕴藏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直到最后,抓住温鹤绵的指尖,才仿佛安心般,开口道:“含霜,你放心不下我,我亦然。”
有一瞬间,他的声音好似哽了哽,却被强压下去,只剩下一片平静:“我真的,太怕了。”
三年前,亲眼看着温鹤绵在他面前坠崖,几乎成了他的梦魇,这份深入骨髓的害怕,哪怕在她回来后,还是时不时会泛起。
所以在考虑自己和温鹤绵之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温鹤绵。
这是下意识做出的本能选择。
“况且,时机合适,给了便给了,早晚的事。”谢琅义正词严,他定定看着温鹤绵,“本就是你答应了的。”
究根到底,温鹤绵还是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在乎程度。
她干巴巴的:“是我答应的。”
谈不上不高兴,但都是事先说好的,也没反悔的余地,她其实也正在接手这方面的事儿,缺个名头罢了。
谢琅坦坦荡荡:“朝中本就有人对你我在一起不满,倘若我再不给出态度,只怕他们会闹到你面前来,为此纷扰,浪费精力。”
最初本就是他一意孤行想拖着温鹤绵踏入这个深渊,因此不管前路如何坎坷,都理应由他去解决,怎么能再让温鹤绵操心呢?
她已经为他,妥协太多了。
“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瞅到谢琅眼底小心翼翼的神情,温鹤绵哭笑不得,答应了,她就不会因此而计较。
“如果这么做能让你安心,倒也不错。”
圣旨都公布出来了,温鹤绵不再纠结这事,她转而问:“火铳制作如何了?还有武将,没为难你吧?”
前者是战需物资,后者则关系到谋略计策。
“朕已下令赶工,目前火铳制作库存有千余把,后续还会更快。”
这东西的威力他们试验过了,比传统的铜制火铳威力大上几倍不止,时间短任务重,不说给全部人都配备上,精锐手中能拿上一把,足以削弱敌人气势。
至于杀伤力更大的火药,好用是好用,但到了混乱的战场上,就很容易敌我不分,波及到自己人,所以他们手上虽然有,不到特殊时候,是绝对不会用的。
研究热武器,本质上并非为了侵略,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他们只是为了自保,防止心怀不轨的人觊觎上。
很简单的道理。
“武将那边……”
谢琅的脸色变得有点怪异:“他们没有为难我。”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
温鹤绵一针见血。
谢琅又上前一步,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垂头抵在她颈窝里,低声笑了:“他们说,看在太傅的面子上,不与朕为难。”
文臣讲究礼仪伦理,许多私下里管不住嘴,这点在武将中反而不那么被在意。
武将们心知肚明谁于他们有恩,撇开这些是是非非不论,对温鹤绵的评价颇高。
比不上戍边的淮陵王,但怎么说都比皇室中人好,也就谢琅是温鹤绵的学生,不然他们未必会高看一眼。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啊?”
得到这么个答案,让人哭笑不得,温鹤绵没想到,自己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罢了。”
目的达到就是,过程不重要。
“太傅今晚回宫吗?”
谢琅跟出来,可不单单是为了解释圣旨的事,更重要的是,他想温鹤绵了。
温鹤绵故意:“……不回。”
“要。”
谢琅冷不丁锢住了她的腰。
力道稍大了些,惯性的缘故,温鹤绵就像往他怀中栽去似的。
谢琅委屈地哼哼:“含霜,你晾了我两日。”
卖惨的样子可怜兮兮,温鹤绵不忍卒看:“什么原因,陛下自己不清楚?”
仗着温鹤绵看不到,谢琅眸光闪了闪:“太傅喝了酒,和平时,很不一样。”
更容易动情,也更容易……纵容他。
白日里站在百官之首,那样温和明净的人,喝了酒也会展现出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情态,她不允他喝酒,谢琅却偷摸摸的,趁着中秋哄骗她多喝了几杯。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
总而言之,喝酒害人。
对谁都一样。
“我看呐,就算我今天不回去,陛下恐怕也要留下来。”
温鹤绵提前料到了他要说的话,只能说皇帝陛下的性格,半点都不稀奇。
“太傅。”
谢琅心中隐约有了些许把握,他抬起头来,撞入温鹤绵含笑的目光,忽然反应过来:“含霜,你作弄我。”
温鹤绵啼笑皆非:“这就算作弄了?”
谢琅十分好脾气:“不算。”
不过要是换做从前,温鹤绵绝对不会和他开这种玩笑,想到这些都是因自己而产生的变化,谢琅血液莫名沸腾起来,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温鹤绵抬手挡住了他想要亲过来的动作,看看天色,道:“先回宫。”
宫门落锁对皇帝影响不大,就是总归不好。
谢琅笑开:“太傅就是嘴硬心软。”
没说在乎,处处都是在乎。
温鹤绵睨他一眼:“我不如此,你又该装可怜了。”
简称,大尾巴狼。
谢琅并不否认这个说法,他无处辩驳,也不想辩驳。
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亲昵举止,有损温鹤绵名声,谢琅实际上比谁都要在意这点,温鹤绵答应回宫,他就顺势松开手,假模假样地矜持了番。
直到上马车才恢复常态,拉着温鹤绵絮絮叨叨说近几日折子上看到的趣事。
当了这么多年皇帝,皇城都没有真正走出去过几次,也只能从各地来的折子中看看风景了。
无奈又好笑。
温鹤绵见多识广,时不时给上句点拨,谢琅开心得都像个囤粮的仓鼠。
不发疯的时候,皇帝陛下总能和各种可可爱爱的小动物挂上边。
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心头没太大波动。
就是一道圣旨下来,京中又该有许多人睡不着觉了。
第185章 小变态】
细数温鹤绵的履历,越想越惊心。
十六登科的状元郎,大昭史上最年轻的太傅,先前又兼任过吏部尚书,如今再任首辅,身兼两职,不仅权势滔天,而且风光无限。
最关键的是,她是女子。
此等成就,令人仰望。
但无人敢站出来说,她配不上这个位置。
或者不如换种说法,从首辅被空置起,大家心中就有似有若无的猜测,如今正好得到证实罢了。
相比起三年前的风风雨雨,历经三年,大臣们也是成长起来了,除了少部分仍有微词的,意外安静。
唯独有一点他们困惑。
“陛下既对温大人情深义重,温大人也有意,为何不直接封后,名正言顺多好?”
“大昭史上,亦有皇后参政,温大人一身才能,纵是当了皇后,照样不会埋没啊。”
“莫不是,陛下不想让温大人当皇后?呃……这样,戍边那两位,会同意吗?”
皇后毕竟是帝王的枕边人,家世样貌、才德品性,样样都有考量,因此参政在大昭史上算不上怪事。
帝王在那几年间是什么状态,在温大人回来后,又是什么状态和表现?仅凭这点,大多数人都以为,陛下是一定会封温大人为后的。
但现在这发展,他们是真的看不懂了。
只有少数猜中了帝王的用意。
“皇后参政,有名无实,要什么都指望陛下给,但官职加身,那可是自己实实在在挣出来的。温大人不仅是百官之首,更是女官之首,陛下如此做,表明的,是对女子入学、入仕的重视。”
此人正是国子监祭酒孟航。
他师从许大人,本就赞同帝师的政见,因为少交际,并未被卷入热烈的讨论中,反倒看得更清。
“他们胡乱揣测,如何知晓,这不是那二位商量之后的结果?”
两位女学官,特别是其中与夫婿和离的那位,感慨尤深。
“陛下是爱重温大人的。且不说日后如何……相比起情爱,权钱于女子而言,才是立身根本。”
前者会变,后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吃香的。
孟航拍拍手:“好新奇的说法。”
女学官笑得和善:“祭酒大人谬赞。”
……
温鹤绵早就料到了这圣旨的威力,回宫并非全是因为消气,还有则是为了躲清闲。
她在王府时,同僚们或多或少都会递点拜帖和贺礼来,在宫中就无需担心这个问题了,毕竟不是人人都上赶着面圣,想送东西的人无处送,自己就会偃旗息鼓了。
简直完美。
温鹤绵一手捧着甜汤,一手翻阅着最新送来的话本子,满是惬意。
以前忙,没空看,现在偶尔有点空余,看点民间写手创作的话本子,里面奇思妙想丝毫不输于现代的小说电视剧,是个打发时间的妙招。
谢琅在一旁苦大仇深地批折子,看着近在眼前却不能抱进怀中的温香软玉,愈发琢磨着怎么将手中的事务不动声色分摊下去。
天天这么忙,他和太傅都快没有独处时候了!
温鹤绵没理会他幽怨的神情,想着再给爹娘去几封信,报报自己境况。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分明从前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但再度有了亲人,被关怀过后,就再也放不下了。
只是温鹤绵躲得过想要上门拜访的同僚,却躲不开官署中必要的交集。
官署中相熟的同僚看她的眼神都有了些许变化,大家纷纷上前恭喜道贺,场景热热闹闹。
陆子慎笑道:“我和照旋就猜,这位置陛下是给你留的,果真。”
温鹤绵摇摇头:“我也是回来后,方知晓的。”
先前就在为接手做准备,多了个名头,实际上并无多大改变,只是有了帝王的态度摆在这儿,暗中使绊子的没了,更顺利了。
水至清则无鱼,不妨事的,温鹤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现在他们识相,那就好说。
温鹤绵看着骤然减轻不少的繁杂事务,若有所思:“……亏了。”
早晚都要接手,早点接手好像也不错。
“什么亏了?”
谢琅一目十行浏览完不重要的内容,快速批阅了案头的奏折后,悄悄摸到温鹤绵身后来,就听她这么没头没尾来了句。
“没什么。”
温鹤绵没有吐露自己幼稚的想法。
下一刻,她就被忍耐许久的皇帝陛下给摁进了座椅里,亲昵衔着唇瓣厮磨不算,还叩入齿关,强势汲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在不行房事时,谢琅格外偏爱这些小动作,以至于温鹤绵觉得,自己认为他像小狗,是有很大依据的——总要全部标记上属于自己的痕迹,才肯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