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着眼睛等了许久,妈妈和大姑姑终于又回来啦,他赶紧闭上眼睛。可是妈妈还是要离开,他不要当没妈的小孩子。
傅望舒伸出手想去触碰病床前的苏晚,但手在空中又放了下来。
他差点忘了,爸爸说不可以缠着妈妈的。
苏晚突然觉得眼眶酸涩,深吸口气把眼睛里的泪光逼回去,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确实狠不下心,他还那么小,又有心脏病。
苏晚把行李放下,走上前,擦掉他脸颊上的泪水,“别哭了,小心以后成沙眼。”
傅望舒含着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很乖很听话的。
一旁看着母子俩说话的傅银花,出声了,“先吃饭吧,这饭盒保温效果不是很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饭盒递给了苏晚,似乎是想让她负起自己作为母亲的责任。
“嗯。”
苏晚接过铁饭盒放到床头柜上,刚打开,饭盒里的勺子就被一只小手拿走了。
苏晚动作顿了顿,小孩的血管细,输液的时候很难找到血管,有一块地方上面的小孔密密麻麻,有些地方都有些青。
他就用着这小手,很熟练地吃着清淡的饭菜,“我可以自己吃饭。”
苏晚差点没忍住想伸出摸他头的手。
好乖。
第23章 第 23 章
多乖的小孩啊!
傅银花也在感慨着, 不过见傅望舒刚吃几口,就猛地停下勺子,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傅望舒有些不好意思, 却还是对苏晚说道:“妈妈,你要吃吗?”
这一句话, 让苏晚愣住了, 勉强回过神摆了摆手,“不用,我在路上吃过了。”
刚刚那一瞬间, 因为傅望舒的这句话她脑子里有很多幻想,是礼貌教得好还是爱她?
“大姑姑,你呢?”
“大姑姑也吃过了。”傅银花笑着回答道。
苏晚眼睑低垂,继而认命,看来傅白榆教导的真好,傅望舒对任何人都有礼貌, 不会吃独食。
傅银花当然知道傅望舒很早以前就不用人喂饭了, 自己吃也不会洒出来, 可看见他的手, 她实在是不忍心, 开口对久久回不过神来的苏晚道:“苏晚,小望手不方便, 要不你喂他吃饭?”
这也算是给母子俩创造一个相处的机会,这么多年过去, 恐怕苏晚的情绪应该早就稳定了, 之后这母子感情啊, 还是要靠相处才能培养出来的,就算以后苏晚要再婚有其他的孩子, 也改变不了她还是傅望舒妈妈这个事实啊。
她对小望再好,也代替不了母亲的存在,不是?
苏晚点头答应。
可傅望舒吃饭的手停顿,明显心动了,怯生生的看着苏晚,很快地他就平静下来,低头摇了摇,“大姑姑,我不想要妈妈喂,我可以自己吃……。”
苏晚眉毛轻皱了一下,很快便消逝,又是被拒绝了。
搞不懂这小孩儿为什么生病了吃饭都要这样逞强。
虽然苏晚知道他很乖也很懂事,平时在她面前独立也就算了,可生病是人最脆弱的时候,一般小孩生病了,最想找的人就是妈妈,要妈妈哄着抱着,孩子对母亲有着天生的依赖。
苏晚忍不住在想,刚刚他哭着让自己别走,可能只是爸爸不在身边,他害怕,想要别人陪着他,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想让她留下来陪着是真,不肯亲近她也是真。
傅银花以为傅望舒是不习惯苏晚喂他,又开口道,“那姑姑喂你?你手疼不疼?”
“不疼,姑姑我马上就要吃饱了。”傅望舒加快吃饭速度,小勺子飞快地往嘴里塞。
他不知道妈妈要在这里待多久,可他吃快点就可以多偷偷看妈妈一会儿啦。等会儿妈妈要走的时候,他不能再用哭留住妈妈了,没人会喜欢哭的小孩子。
苏晚轻轻叹了口气,吃这么快身体会不消化的,她沉默着拿着床边的搪瓷缸起身去给他倒了热水,新接的热水冒着氤氲的热气,放在一旁凉着,一边拿过傅望舒手里的勺子,“吃慢点。”
傅望舒诧异抬头,像是嘴里塞满粮食的小仓鼠,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妈妈。
“嘴里的吃完,我再喂你吃。”苏晚说。
苏晚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她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哪里会照顾一个生病的小孩。
所以这要怎么喂啊,一口饭一口菜?还是一样来一点?等他自己张嘴还是她塞进去?
苏晚拿着勺子皱着眉头,回想了下,刚刚傅望舒吃饭的习惯,应该是一口饭一口菜。
傅望舒他虽然年纪小,也极为聪明,但还看不懂很多脸色,就比如苏晚现在的表情,觉得妈妈不高兴了,所以他有些犹豫,苏晚拿着勺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傅望舒还是乖乖张嘴。
一个慢悠悠地喂着,一个安安静静地吃着,倒也合拍,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苏晚对傅银花招呼了一声,“我去洗饭盒,等下方便你带走。”
傅银花摆摆手,她刚刚一直坐在一旁,没打扰母子俩人别扭的相处,“你们说说话,我去。”
“没事,我顺便也要去洗把脸。” 她因为长时间赶火车没休息,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现在很想休息,所以想用冷水先清醒下。
听苏晚这么一说,傅银花便不再坚持,洗个碗而已,倒也没必要互相争个不停。
苏晚出门后,傅银花慈爱地问道:“小望,喜欢妈妈喂你吃饭吗?”
“我不喜欢。” 傅望舒皱皱小鼻子。
会让妈妈不高兴,会觉得他是很麻烦的小孩子。
真不喜欢吗?可她看见这小孩儿刚刚吃饭时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傅银花叹了口气,温声安抚道:“如果你妈妈过几天还是要走,你会哭吗?想跟她走吗?”
“大姑姑,我不会哭了,我不跟妈妈走,我想等爸爸回来。”
他不会再缠着妈妈,他等爸爸回来,他们要一起见妈妈。
苏晚站在门口,门是虚掩着的,听着这一番话,不由得苦笑,她洗脸的毛巾忘拿了,本来是想转身回来拿下毛巾,顺便拿一套换洗的衣服,她想趁着现在有人看着傅望舒,就用厕所里的冷水将就洗漱一下,也不用去招待所了,省点钱,晚上反正也要在医院照看小孩的。
不喜欢?不会选择跟她走吗?
也挺好的,她还以为刚刚两人喂饭过程挺融洽的,他应该也是有点欣喜的。
现在这回答至少让她松了口气,她怀着愧疚对他好,这样短暂的陪伴对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来说不知是奖励还是惩罚,不喜欢挺好的不是吗?她做她的,他不喜欢就算了,反正既能减少她的愧疚,又不至于让小孩儿沉迷于她虚假的母爱中。
人的情绪真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苏晚一会儿觉得自己死心了,一会儿又不忍心,带有期待。可是期待归期待,她一直知道有个难受的事实——
她知道结局。
他以后会有新的妈妈,而她苏晚是一个多骄傲的人啊,以后要和这个世界上她最讨厌的人比,傅望舒妈妈这个角色,那会是她人生中最可怜最悲哀的时刻。
她也不接受“既喜欢这个妈妈又喜欢那个妈妈”这样的回答,还不如一直就远离这个角色。
苏晚手微颤了一下,突然觉得重活一世有什么用呢?现在好像什么都来得及,却也让她觉得什么都无能为力。
苏晚一脸疲倦地离开了,她用手洗了把脸,又洗好完饭盒在走廊角落站了许久,直到听到有人轻声唤自己,才回过神来。
“妈妈……”
苏晚虽然有点情绪,但还是对傅望舒温声说,“怎么了?”
傅望舒在来的路上练习了几遍,这会儿也是鼓起勇气说道:“妈妈,大姑姑说她要回去上班了,你快进来吧。”
苏晚应了声,“嗯。”
傅望舒也敏感的察觉到苏晚兴致不是很高,没和他多说话,他有些很失落,但又打起精神来,亦步亦趋地跟在苏晚身后进了病房。
傅银花见苏晚进来,连忙起身走了过来接过饭盒,“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上班,饭盒就给我吧,二弟去矿上前送了三只母鸡过来,现在还有两只,我晚上回去炖鸡汤,给你们送一碗过来。”
想到傅望舒确实要补补身体,苏晚也就没拒绝,“谢谢银花姐,对了,小望这住院费交了多少?我给你。”
苏晚居然会把医药费给她,傅银花还有些受宠若惊,“不用给了,二弟之前给了我些钱,说是当小望的生活费,那些钱够了的,而且小望后面要花钱的地方多得很,我这还有些钱,你们不够的可以跟我说声,可别耽误小望的病。”
不过听到苏晚刚刚这么说,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谈钱虽然很现实,但又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苏晚还行,至少人不会不给孩子钱治病。
傅银花又交代了苏晚几句医生的话,才带着饭盒离开了,苏晚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静静听着病房的门咔擦一声关上。
病房就只有苏晚和傅望舒两人了,她有点儿不习惯这样安静的独处。
好在她知道傅望舒作息非常规律,吃完饭后会睡一个小时午觉,等醒来后收音机正好两点到四点有节目,可以放给他听。
果然没一会儿傅望舒就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了,就在他睡午觉的时候,苏晚起身去找了医生,问了小孩的情况和一些细微的注意事项,她怕傅银花说的有什么遗漏。
照顾病人总要有照顾病人的样子嘛,小孩儿这病重的很,她怕稍微有点小差错就有可能酿成大错。
等苏晚问好医生,又去厕所简单洗漱换了身衣服回来,傅望舒已经醒了,他只是张着大眼睛,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发呆,不哭不闹的。
整个下午,一人一本书,一人听收音机,静静地待了许久。
第24章 第 24 章
傍晚时分, 天空布满乌云,因为怕下暴雨,傅银花给傅望舒送来了鸡汤后就急急忙忙走了。
苏晚和孩子吃好饭后, 外面很快下起了暴雨,屋外是哗啦啦的雨声, 七十年代的夜生活大多是枯燥又无聊的, 苏晚自己倒是可以看看书,不过为了避免大眼瞪小眼,她依旧给孩子调好了收音机频道。
因为下雨的缘故, 收音机信号不好,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
“小朋友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嘀嗒嘀嗒…今天我们讲《西游记》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昏黄的灯光下,苏晚能看到小朋友睫毛又长又翘投射在脸上的阴影,他正认真地端坐在病床上,眼睛注视着收音机,桃花眼的眼周带着红晕, 苏晚觉得他此时兴奋到眉梢都带有喜悦, 看来应该是很喜欢这个节目, 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她现在很庆幸自己带了收音机回来, 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播音员的声音温柔有节奏, 讲故事时特别有味道,虽然有点卡, 不过傅望舒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其实这些故事他早就听过一遍了,也全记住了, 只是和妈妈一起听的感觉很新奇也很喜欢。
苏晚靠在另一张病床上, 陪着听了一会儿, 母子俩难得有这样惬意的时候。
没一会儿,有个护士进来了, 和苏晚简单打了个招呼,便给傅望舒测了体温和心跳仔细记了下来,对于苏晚靠在另一张病床上休息,倒是没说什么,这床位本来就是空着的,凭什么不准人睡啊。
她还跟苏晚说了明天早上傅望舒还要输液和到八点要熄灯的事,就走了。
护士这一来一去的,傅望舒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不为所动地继续听着故事,苏晚则没再继续听节目,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因为来的匆忙,她开了介绍信后,只带了点简单的洗漱用品和三四套换洗的衣服就急急忙忙赶了火车。
她准备等会儿去厕所把下午换下的衣服洗了,因为没带肥皂,她一会儿用清水也能将就洗洗衣服,现在虽然下着雨,但风还挺大的,牵根绳子挂在窗口晾一晚上应该就能干。
听傅银花说傅望舒昨天才换了衣服,已经拿回去洗了,今天苏晚就不用再给他换衣服,等会儿倒点热水给他洗漱下就行。
苏晚在忙的时候,傅望舒早就悄悄注意着妈妈的举动,一见她收拾东西,就慌了起来。
他不喜欢妈妈收拾东西,以前每次这样,他就要好久才能见妈妈一次。
所以妈妈收拾好行李,一会儿还是要走吗?大姑姑不是说过几天吗?傅望舒吓得眼眶都红了,可他又低着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睫抖动了几下,他不能哭。
苏晚收拾好行李,把行李包踢床底下,抬头看了眼傅望舒,刚想说话,可见他头低着,像是犯困了的样子,又没作声了。
苏晚也很困,困得眼泪都出来了,一直强撑着。
算了,先去接点热水给他洗漱好躺床上睡觉吧,她一会儿再洗衣服,热水房就在走廊边上,有人看着,暖水壶和铁瓷盆都可以交了押金再花一两毛租一个,她两三分钟就能回来。
苏晚收回视线,往门口走去。
正准备开门的时候,傅望舒叫住了她,他低着头小声地开口道:“妈妈,你要回你的家了吗?”
苏晚被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搞得一头雾水,停下脚步,细想后挑了挑眉,回她的家?这小孩儿的意思是回申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