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佩玉忍不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阖眼的刘清山:“……”
她很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祝佩玉嘿嘿一笑,从桌案下搬出了一张小圆凳到藤椅旁,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白布包:“劳神医给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呀?人吃了可有害处?”
刘清山缓了口气,过了半晌,才将东西接在手里查看一二,是几团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药膳?”
祝佩玉急忙点头:“果然是神医,一下子就看出这是药膳。”
刘清山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你闻不到吗?那么大的肉汤味。”
祝佩玉:“……”
闻到了,还喝了一碗呢。
刘清山碾了碾,都碎成渣滓了,直接塞给她:“碎成这样,看不出来。”
祝佩玉也觉得是在为难人,渣滓黑黢黢的一团,鬼能分辨出是个啥。
“神医,我有一位朋友,几天前染了风寒,然后高热反复。退热后,莫名变的嗜睡,人也糊涂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呀?”
刘清山闭目养神:“多大岁数。”
祝佩玉想了想:“六十左右。”
“六十?你朋友?”
“啊对。”
刘清山感觉这小女有点没礼貌,那能是朋友吗?那分明是长辈。
“吃饭如何?”
“饮食正常。”祝佩玉补充道:“尤其特别喜欢喝这个药膳。”
刘清山彻底没了好气:“那你该找县太奶,找老娘干甚!”
祝佩玉:“……”
不愧是师徒,脾气一脉传承。
“你拿着这药膳来,就是心中已有了疑影,只是缺少证据。但我也给不了你实证。”
刘清山道:“药膳这东西讲究很多,老人吃的,壮年人吃多了不好;男人吃的,女人吃多了不好。也许药膳对症,却在生活里无意间吃了旁的东西,又会相克。而且药膳若要起效果,怎么也要个把月。你刚刚是不是说她是最近几天,才察觉不适的?”
祝佩玉点头:“是,也就这十来天。之前一直精神百倍,骤然大变了摸样,委实让人心惊。”
“来势汹汹,倒像是中毒啊。”刘清山沉沉呼了口气:“也有可能是痴呆症,毕竟年岁大了。”
祝佩玉神色凝重,此事果然和师凉夏无关吗?
“多思无宜,带她来见我。”刘清山往上拉了拉薄毯:“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当真是雷厉风行啊。
和她家殿下好配。
祝佩玉突然爱上这老太太了,于是起身狗腿道:“那小的先告退了,神医慢睡。”
刘清山:“……”
慢睡?怎么个睡法?温心怎么会喜欢这么个不着调的女子?
“你等会!”
祝佩玉急忙收了脚,转身问:“神医还有什么吩咐?”
刘清山一抬手,祝佩玉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扶她起身。见她行至妆台前翻腾了半天,最后翻出一个破旧的锦盒交给祝佩玉。
祝佩玉好奇想要打开,被刘清山一拍手打断:“脏东西,小心点。”
祝佩玉了然,急忙取出帕子垫着,手伸了老远才缓缓打开,里面放着的,竟是一根金簪,做工粗糙,簪身纤细,但也能值不少银子。簪头是用金线编的镂空花朵,里头有一处看着黑黢黢的,像是血液凝固在里面。不知是放了时间久的原因,簪子看着有些陈旧。
“东西是最先患有疫疾那批人的,一家四口,无一幸免。最后一个死的是家中小女儿,她说这东西是她娘在路上捡的。”刘清山眸色沉凝:“拿给安北王,让她派人查查,此物可与几年前里洲那场疫疾有关。”
又是里州?
祝佩玉观她神色道:“神医知道负责里州疫疾的方相使是二殿下吧。”
刘清山冷眼瞥她:“你不必试探我,此事绝不可能是她所为。”
她见祝佩玉理亏摸样,又补充一句:“她只是没有阻止此事发生而已。”
祝佩玉这才展露笑颜,狗腿道:“小的也这么想。”
刘清山不管她那些小心思,只沉声道:“天家女相争的事,老妇管不了。但磐宁死了一百多个百姓,不能连个说法都没有。劳吏书将老妇的话带到,磐宁一百三十四位亡灵,需要她主持正义!”
祝佩玉一握拳头:“殿下乃血性女娘,听了您的话,一定充满了干劲!”
刘清山:“……”
说实话,你也挺邪性的。
祝佩玉感觉自己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鬼鬼祟祟来,鬼鬼祟祟走。
这世上若真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明明连个遮挡物都没有,但主角一喊就能凭空出现的暗卫,那她的行为简直和小丑无异。
她料定没有这么牛叉的暗卫,即便凤思霜力大无穷尽,即便凤思楠真的会轻功,那她也不信。
鬼鬼祟祟虽猥琐,但很有必要。
路过拐角处先探头,确认无误:“安全!”
又冒着腰机敏的巡视前后,无人察觉后,一溜烟跑出了回廊。
她觉得自己可太酷了,能干无间道的活儿。
几日诊治,大殿的病患已有康复离开的,不过待皇女这样的贵客,自然不能往大殿放。自然相隔稍远的寮房殿舍。
所以一经过大殿,祝佩玉猫着的腰就挺直了。
结果就与两双眼睛大眼瞪起了小眼。
丛宽:“娘子在玩躲猫猫吗?那我发现你了。”
素瑾眼下对祝佩玉全是滤镜,明明不怎么敢说话,但掷地有声道:“娘子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玩稚童游戏?她一定是在……是在……”
丛宽面无表情看他:“继续说呀,她在干什么?”
素瑾默默低下了头。
祝佩玉:“……”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干什么要你管。”
小丛同学不说话了,爱干嘛干嘛好了,毕竟知道的越多,麻烦就不少。于是默默打扫了药炉周围的卫生。
素瑾觉得难堪,也低着头找活干。
祝佩玉看着他束好的发包,称赞道:“白玉簪果然衬你。”
素瑾身子一僵,嘴角慢慢浮出笑意,而后,低着头更加卖力的干活。
祝佩玉想了想,小丛同学虽然性格古怪,但前几日也多亏他的照顾,总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于是再次摸了摸了头,拔下来一个荡着小提溜的银簪插在了他的头上。
“出来的匆忙,虽不适合你,但不耽误你拿着换银子买糖吃。”
丛宽取下银簪,看着上头的小提溜半天,最后十分嫌弃的揣进了袖口:“谢谢娘子。”
祝佩玉:“……”
感觉收的十分勉强,早知道不送了。
到底是嫌弃丑还是嫌弃小,也不给个准话。
这孩子,到底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为什么奇奇怪怪又莫名其妙的。
祝佩玉想了很久没想明白,索性决定先回去找她的殿下。原地一转,又对上一双眼睛。
蒋幼柏双手环胸,依靠着身后青石砖垒成的外墙,眉头紧缩,表情严峻,像看傻子。
祝佩玉尴尬走到蒋幼柏身侧,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从你玩躲猫猫开始。”
“过来干嘛?”
“看你玩躲猫猫。”
“……”
祝佩玉神情呆滞,这世上果然没有神出鬼没的暗卫,但闲人有一大群。
蒋幼柏:“还有簪子吗?我也要换糖吃。”
祝佩玉狐疑:“你还吃糖?”
簪子没有了,但取下一朵嫩黄绒花,祝佩玉直接取了扔给她:“我找殿下去了。”
蒋幼柏有点嫌弃打量一番,见祝佩玉走远了,才将手伸到了身侧的圆柱后:“呐,不是也想要吗?”
半晌,一个簸箕从圆柱后探出,郎君的手伸出接在掌心。
温心尴尬的低下眉眼:“谢谢蒋副将。”
蒋幼柏啧了一声:“躲着她干什么?她又不能吃了你。”
温心不语,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同蒋幼柏解释,只是安静的摩挲着绒花。
蒋幼柏心想问问这两人什么情况,最后还是控制住了八卦之魂,只叹了口气。
“合着送根破簪子就能俘获郎君的心,若是殿下听我的把那套兵器送去乌府,乌郎君岂不是能感动哭?可惜了。”
温心眸色一凝:“乌郎君?蒋副讲说的可是乌温瑜?”
“对。”
“可陛下不是将文雅珺赐给安北王为夫?”
“是啊。”蒋幼柏眸光微深:“所以可惜了呀,殿下好不容易春心萌动,就被一道圣旨给搅黄了。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向陛下提议的文郎君,这不乱点鸳鸯谱吗?”
温心面色微沉。
他与文雅珺是阁中好友,早就从文雅珺口中得知,他是内定的安北王夫,参加选夫宴不过是走一个流程。可听蒋幼柏话里的意思,安北王竟不知晓此事吗?
想起那日在佳人卿凤思楠有过问过凤思霜的意思,得到否定回答后,好像是第二日赐婚的圣旨就送去了安北王府。
应该是巧合吧?
“什么巧合?”
温心蓦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将心里话不小心说出了口,但此事也是他的猜测,故而未答反问:“殿下会悔婚吗?”
“你是文郎君的好友吧?那你希望殿下悔婚吗?”
温心被问住,但反过来又觉得奇怪,阁中郎君们相互往来,虽不是私密事,但知晓者也不过相熟的儿郎们罢了。蒋幼柏是北洲将领,又是娘子,来京才多久?又怎会了解儿郎们的往来关系?
“蒋副将怎知我与文郎君是好友?”
蒋幼柏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绒花:“你说呢?”
温心怔住。
蒋幼柏问他:“听闻好女怕缠郎,我没被缠过,不知道真假,温掌柜知道吗?”
第31章
好女怕郎缠?
祝佩玉的确曾被风月场的小哥们迷得五迷三道,可一旦新鲜劲过了,她绝情起来,也是丝毫不顾及情面。
除了春柳。
春柳……
温心五指收拢,不小心被簪子扎了一个血珠。他堪堪回过神,发现血珠将嫩黄的花瓣染就出一抹血色,想要用帕子去擦已经来不及。
温心蹙眉,好端端的,竟又想起了往事,他颇为懊恼的将簪花收入袖口。
蒋幼柏没听见回答,兴趣缺缺的准备转身离开,忽而耳尖一动,她复又将视线落在巨大的庙门上。
“安岚?”
安岚喘着粗气,视线四下寻找后将落在蒋幼柏脸上。
“快……咳咳,”安岚一路策马飞奔而来,只是到了山脚下不得不弃马上台阶,百来阶的台阶平常爬爬倒也无碍,但有急事的她,几乎是手脚并用,此刻的她只感觉胸腔似要炸开一般。
温心为她倒了一杯水:“慢些。”
安岚抬手拒绝,一气呵成:“快唤殿下回去,藏老没了!”
蒋幼柏眸色一凝:“没了是什么意思?”
安岚又缓了口气:“乔吏书深觉愧疚,随藏老一道去了。”
蒋幼柏愣了愣,只感觉心脏剧烈一跳,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中的猫腻和问题,反过身大步流星的奔着后院走去。
听到消息的凤思霜亦然,手里的杯子倏地从指尖滑落,一杯热茶直接洒在了她的腿上。久久之后,炙热的痛感才让她堪堪回过神。
颔首时,祝佩玉正拿揪着她的衣摆擦拭,她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凤思霜什么都听见,她顺手取了桌案上的马鞭,大步流星的走出殿外,蒋幼柏紧随其后,两人足尖一点,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祝佩玉目送两人离开,才缓缓回首将目光落在了凤思楠的脸上,发现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祝吏书这样瞧着本宫,”凤思楠急忙起身走过来,贴心的问她:“是想坐本宫的马车一道回府吗?”
祝佩玉意识到自己的多思。
携大夫来磐宁那次,是凤思霜的行动过于迅速,打乱了凤思楠原本的计划,她才不得不延缓几日,因而被温心戳破。这种错误,凤思楠又怎么会再犯一次?
于是祝佩玉没有拒绝,躬身道:“那就有劳礼公了,若礼公方便的话,小的想带上刘神医一起。不知您是否方便?”
凤思楠也未拖拉,急忙迈出了门:“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四皇妹的事,就是本宫的事。”
刘清山被复又回来的祝佩玉唤醒还有些不耐烦,但听闻了此事,二话没说,直接提了药箱出门。
车厢不大,仅坐两人便没什么空隙了,刘清山便坐了备用的马车。
冷不丁与女主同坐一车,祝佩玉周身不适,却还要故作镇定。
凤思楠瞥她几息,见她目光涣散的盯着前方,幽幽问道:“祝吏书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小的在想师三郎。”祝佩玉看也不看她:“师凉夏,这名字起的不好。”
凤思楠嗤笑一声,不理解这个时候她提郎君做什么。转瞬又饶有兴致的问:“哦?”
“凉夏凉夏,不就是要凉在夏天的意思吗?”
“原来还能这样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