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祝杭妙,也全然没有她母亲痕迹,长的亭亭玉立,眉眼间竟和祝长生有些相似。
祝杭妙并不知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夜家里着了一场大火,除了她,祝家人都死在那场火灾里,而我作为她的姨父,承担起了她日后的生活。
过往我在祝家人面前全无尊严可言,她也如她母亲那般,瞧我不起。可那夜之后,她看我的眼神里,只有恐惧。
我留她一命,是因为稚女无辜,可我也不会蠢到将她留在身边,只安排白小照顾她。
再次相见,祝杭妙也稳重了很多,可当见到祝长生时,顷刻泪如雨下,她也冲进祝长生的怀里,唤她姨母。
祝长生有些意外看着我,或许也无需我多言,她便明白了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祝杭妙的头:“狼心狗肺的小崽子,枉你姨父日夜惦念你,连给他行礼都忘了?”
祝杭妙这才如有愧疚的对我行了一礼。
随着安北王在朝堂的地位水涨船高,祝长生也跟着沾了光,短短一个月,竟收了三个小侍。
我看她是皮痒了!
她只是嘿嘿一笑:“夫郎莫恼,我都打谱好了,一个去佳人卿当小二,一个当跑堂,一个当跑腿。”
那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对呀,”祝长生无辜道:“人力这块又给你省了好大一笔银子,你也不谢谢我。”
我看着水灵灵的三个郎君有些吃醋,可思量过后,却故作大方说:“妻主如今地位不同,留几个小侍在房里也应当。所以……留下吧。”
祝长生连连摆手:“可别,有你一个已经够伤脑筋了,再来三个,我还活不活了!”
我看她是真想挨打了,于是拿着鸡毛掸子追了她半个安北王府。
蒋幼柏等人得知都出来看热闹,祝长生也不解释,反倒告了我一状:“没见过吧,悍夫。”她骄傲的指了指自己:“我家的!”
众人哄笑一团。
我:“……”
不识好人心,我又气又恼,扔了鸡毛掸子回院子,马上将三个郎君打发了。
再次见到凤思楠,已是两年后。在这段时间里,女帝对她深谋远虑的心思感到忌惮,因此直到安北王展现出了足够的成熟与智慧,能够独立处理国事,女帝才决定解除对礼公主府的禁令。
初次与她相遇时,尽管她身体抱恙,但眼中的光芒依旧璀璨,充满了自信与活力,她的举止从容,仿佛命运的丝线都在她的指间。她的眼神锐利,透露出对权力的渴望和掌控。
然而,当我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摆脱了病态,眼中的光芒变得更加柔和,她的气质也变得更加淡泊,似乎已经放弃了对权力的追求,转而渴望成为一名无忧无虑的王女。
我无法完全洞察她的内心,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放下了过去的野心。但我能感觉到,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已经没有了昔日那种压迫感和必胜的决心。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平和,仿佛在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后,她已经找到了新的生活态度和目标。
但她似乎另有执念,并在见到祝长生后沉默了良久,终于以一种几乎听不出情绪波动的语调开口:“本宫曾沉溺于一场梦境,在那梦境之中,一切皆随本宫所愿,无不如意。而你,在那个幻境中,不仅形象猥琐,更被本宫处以极刑,以泄心头之愤。”
祝长生静静地审视着她,良久,她只是轻轻地笑了笑:“那小的真惨。”
凤思楠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忧郁:“有一个疑问,困扰了本宫两年之久。”她目光飘向远方:“你真的是祝佩玉吗?”
两年间,被女帝精心磨砺的人除了安北王,也有祝长生。彼时的她,随时都能保持一种超然的冷静和从容,因此面对凤思楠的质疑,她选择了沉默。
凤思楠也显得更加沉稳,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眼底隐藏的阴霾。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你不是。你是个妖人。”
祝长生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语气平和:“如果殿下坚持认为我是妖人,那么这只能说明,殿下还没有真正放下过去,也没有真正理解自己失败的原因。”
凤思楠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寒意,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本宫不会输!”
祝长生依旧保持着她的从容,语气平和,仿佛在讲述一个不争的事实:“的确,殿下受天命所庇护,不甘放下,是情理之中;不甘认输,也是既定人设。”
凤思楠愣愣地注视着祝长生,她的眼中闪烁着疑惑和警惕,似乎想要探究祝长生话语背后的深意。
祝长生轻轻一笑,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神秘:“那场梦,其实并非虚幻。”
凤思楠的眼神瞬间凝固。
祝长生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能够轻易洞悉殿下的所有谋略和计划,并一一予以破解,是因为我先一步窥见了殿下的命书。正如您所言,我并非那个您所认识的祝佩玉,而是应天道之邀,来到此地,为了改变您——顺心顺意的命运。”
凤思楠的情绪激动,她的身躯微微颤抖。
祝长生的声音低沉而悠远:“因为天道表明,它并不青睐于您。”
凤思楠的脸色变得铁青,她的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祝长生的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她继续说道:“殿下的命运在天命的卷轴上显得如此坦荡,这皆因女帝对您寄予了深厚的期望。楠树倚江而立,草堂前的传说已逾二百年……它在雷雨中依然奋力抗争,即使根系断裂,亦非天意所为【注1】。她对您的所有忽视,实则是一种保护。您自幼身中奇毒,亦是她苦心孤诣的安排,她意在让风霜雨雪先行,您在未来才能安然无恙地独占鳌头。遗憾的是,殿下未能领悟这背后的深意,反而在权位稳固之后,对女帝心生不满与怨恨。更为不幸的是……陛下在某个偶然的机会中也窥见了天书中的终局,因此对殿下彻底失望。”
“天道并不青睐于您,陛下亦对您失去了信心。这便是我能够战胜殿下的原因,而非因为我是否为妖人。”
凤思楠沉思了许久,忽然冷笑道:“你真是心思歹毒,企图用寥寥数语削弱本宫的意志。你以为这样就能击败本宫吗?只要本宫的君父尚在,本宫便有重振旗鼓的资本。”
祝长生静静地凝视她许久,最终轻叹一声,不再多言,只是拉着我悄然离去。
我询问道:“礼公还会报复吗?”
祝长生肯定地点头:“会的,因为她是凤思楠,这个世界因她而生,却不会仅为她一人而旋转。如果她仍旧沉迷于权谋的诡计,忽视了人心和人性,那么她的野心最终只会成为一场空梦。”
我沉思片刻:“你真的是天道派来的吗?”
她含笑抬头,自言自语:“男主在问你呢。”
我茫然地仰望天空,只见碧空如洗,连一丝云彩都无,更别提任何回应,我这才恍然大悟:“好啊,你又在戏弄我,看来你的皮又痒了。”
祝长生面露惊慌之色,急忙拔腿奔逃:“悍夫饶命啊。”
我:“……”
随着岁月的流逝,女帝开始逐渐将权力下放,而那时的祝长生也已跻身内阁,成为辅佐朝政的重要臣子。她的气质越发沉稳,日程也日益繁忙。
我们仍旧居住在皇太女府,她曾言,如此一来,当她因公外出时,我便能与太女夫一同绣花、品茗,以此消磨时光。
蒋幼柏时常戏谑她脸皮厚,只因她新婚之初,便已搬入了自己的府邸。
女帝日渐衰老,健康亦不如往昔,而礼公在沉寂多年之后突然崛起,甚至与川南王和睿王结盟,频繁在朝堂上对凤思霜发难。
女帝驾崩之日,哀钟的回声方才响起,京城之外便已传来了战鼓的轰鸣。
幸运的是,祝长生早已未雨绸缪,城中的百姓在哀钟响起时纷纷避难于家中,因此并未遭受太大的冲击;经过三日的激战,新帝登基的喜讯终于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凤思楠在战败后,不愿屈辱求生,企图自刎,却被新帝及时救下。
那时,北洲正值战乱之际,新帝决定派遣凤思楠前往北洲镇守:“或许二皇姐置身于真正的战场,才能领悟到国家的根本所在。”
再次相见,已是时过境迁。
凤思楠的笑声郎朗,她的眉宇间不再有过去的阴霾,仿佛所有的重负都已卸下。而新帝则常常叹息,她的眉头紧锁,为国家的繁杂事务所困扰。
我时而恍惚,感觉两人都活成了对方的摸样。
我也再次见到了文雅珺,他曾因凤思霜的退亲而与我产生了隔阂,对乌温瑜更是怀有深深的怨恨。但随着凤思楠的战败,他随她一同前往北洲,在那里与母亲文息重逢。在北洲的岁月里,他的怨恨逐渐消散,他变得更加沉稳和端庄,甚至能够心平气和的向君后请安。
唯一不变的,好像只有我……
我依然是祝长生口中的“悍夫”,孩子们眼中的“悍父”。某个慵懒的午后,我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丝忧郁。
祝长生轻抚我的长发,关切地问道:“夫郎为何面带愁容?”
我叹了口气,言语中带着一丝自责:“他人的夫郎总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而我却总是让你蒙羞。”
祝长生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安慰我:“换个角度想……你至少可以成为典型的反面教材,为他人提供了宝贵的教训和启示啊。”
我心头阴霾顿消:“祝、长、生!”
祝长生转身一路小跑:“救命啊,悍夫又要打人了。”
她又来这一套!
我急忙起身喊道:“你给我站住。都快拄拐的人了,也不怕摔倒。”
祝长生的声音在空气中飘忽不定:“无碍,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
我:“……”
这个呆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