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蔓延到天际的曼德拉山脉像一只脊骨起伏的巨兽，终年积雪，海拔很高，城市还是透亮的天色，到了山里，无论何时都是雪花纷飞。
冷风席卷而来，脚下的冻土层冷的有些黏腻，将军靴的底面粘连住，需要更大的力气才能将腿拔出来，最深处积雪到成人的腰际。
一支队伍穿行在积满雪的丛林中，沿着几乎无人造访的蜿蜒山路开辟向下。
队伍最前面，
风雪最猛烈，冷脸的军官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对着身后众人示警。
两人迅速寻找掩体架枪，又几人相互掩护扩散向前，
几息后，他们在山脚下中发现一条拖拽痕迹，还没来得及被积雪覆盖，痕迹崭新。
“回营!”
程怀微当机立断。
她身后，接替第一支小队训练的队伍，闻言暗暗松口气，防护服下露出解放了的神情，几乎是一路跑下山。
分别时，他们对着程怀微道别，
恭敬听话的要命，等程怀微身影消失在尽头，小队才慢慢放松身体，互相搀扶着离开。
程怀微按照信息，慢一步推开修理室的大门，只打开一条缝隙，暖风扑过来，冻僵的身体后知后觉感受到寒冷。
她于是在外面多站了一会，肩膀的军装上，沾染了薄薄一层冰晶，是融化过后的雪又冻成一团。
隐隐听到了孙啸的大嗓门从遮掩的门内传出来。
“修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去中央星?”
程怀微推门的动作顿住。低垂着眼睛看不清神色。
修理室内，众人聚齐，便看着修好的物资船讨论。
邵宇站在高台上，拍了拍盖子:“还差点，有了能量转换器，抵达中央星不成问题，但是我们离开中央星太久了，不知道那里的势力划分怎么样，飞船需要攻击性更强的武器，高级防护罩也很需要。”
这边是南亦在负责，
“实验开启两年，各方势力表面上已经稳定。”南亦将探查到的消息共享:“第一军扶持曾经的贵族实验室，和源实验室是合作关系，前不久源实验室研发了一批精神力提升药剂……”
说到这，南亦严肃语气:“我们这里没有用的吧？”
开运星港三个首领，他们各自负责自己的区域，南亦只能确保自己的队伍没有使用特殊药剂的士兵。
孙啸摇头:“没有，我们连物资都难得到，程怀微那里，不是打打杀杀，就是训练，应该也没有。”
南亦道:“那就好，这种药剂能短时间内提升精神力者的精神力，跨等级驾驶机甲，但是副作用太强了，北部边境因为异种潮，曾经引入一批，强行提升精神力，后果就是下了战场，精神力崩溃……这根本就是一次性药剂。”
“这次和源合作，我们将异种提取液送过去，他们用物资和我们滞留在中央星的同伴做交换，不要接触第一军，也不要和贵族实验室发生冲突。”
南亦需要在开运星港驻扎，这句话是对着孙啸说的，她知道，孙啸和源实验室的负责人有点交情。
这件事需要他出面。
孙啸应下。
邵宇扒着升降台，说完正事开始说闲话。
“微姐这样训下去，没有问题吗？”
他的记忆里，程怀微很自律，训练量比他们大，但那在正常范围内，现在几乎是自虐一样在加训。
孙啸闻言，看向他:“有什么问题吗？她不是一直这样训练?”
他见邵宇有些疑惑，提醒道:“你们还没组合班级时，是我教她，就是这样的训练，你要知道，她的体能可是SS，没有这样的训练，怎么达到这样的体能。”
邵宇不再反驳，他认识程怀微时，程怀微已经开始接纳这个世界，虽然会迷茫，不停训练增强能力，但不是现在这样。
他总觉得程怀微变了，
两年前被叛离第一军的孙啸带回来时，就隐隐憋着一股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泄出来。
她沉默，安静，狠厉，一板一眼做着计划中的事，在孙啸和南亦有军队基础的情况下，硬生生成了开运星港三首领之一。
这是这两年在战场上用实打实的功绩堆成的，这里的军队，没一人不服她。
听起来是好事，他们都更加成熟了。
话题到此为止，
程怀微推门进来时，听到邵宇问:“两年前，微姐为什么昏迷，还被教官你带回来?”
他只是疑惑，
孙啸耿直道:“被齐霁送回来的，她年轻气盛，想留在中央星和人家死拼，齐霁念着师生情谊，不忍心她死在中央星。”
孙啸根本没想过程怀微和齐霁的关系。
说的信誓旦旦。
年轻气盛……
邵宇和在场熟悉程怀微的，都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程怀微很奇怪。
那天的混乱历历在目，发生了什么，早就没人记得清。
“源曾经竟然是军官。”南亦惊叹一声。
咔哒，大门从外面被推开，程怀微裹挟着风雪走进来，让靠近的南平打个冷战。
“好冷!”南平碰了碰她的手。
程怀微扯掉了脖子上挂着的坠子，朝着上方的技术人员扔过去。
邵宇下意识伸手去接，拿在手里，瞪大眼睛:“S1!”
邵宇几乎是痴迷地看着，双手捧着空间钮。
“初始机甲，S1系统，微姐，你在哪搞到的?”
程怀微没有回答，而是说:“它的武器，防护罩足以补足飞船战力吗？”
邵宇道:“足够了。”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程怀微竟然想拆卸它!
“太珍贵了，它可是初始机甲，所有机甲的第一版本，零件我们再去战场上找找。”
程怀微直截了当:
“拆。”
她看向孙啸:“中央星，我带队。”
自从程怀微算计孙啸，孙啸又将程怀微带回开运星港，两人便不怎么对付。
闻言孙啸冷笑，视线还没从那枚熟悉的空间纽上收回来，“他对你倒是大方。”
越想越气，齐霁曾经看都不让他看，于是阴阳怪气:“他做人不行，思想也有问题，把机甲给你，说不定里面带了什么监控设备……”
程怀微不想和曾经的教官呛声，
“第二军那边交给你了。”
“在我们回来之前，总要把渡过冬季的物资抢到吧。”
第109章 重逢
最终那架机甲邵宇也没敢下手, 当银白色的原始机甲被释放出来时，极简线条勾勒出最精密的躯体，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架轻型战斗机甲外表简单的过分, 随着机甲和使用者磨合, 使用者不可避免地改造机甲, 让它变得更贴合使用，邵宇将系统数据全部调用出来, 数据显示这架机甲在十年前更换过一次武器，那些武器在十年后依旧是最顶尖的存在。
磨损程度微乎其微，
它的上一任主人很少开启它。
“它叫什么？”
邵宇屏住呼吸，顶尖的S1机甲, 它的主人应该很珍视。
程怀微说：“没有名字。”
她忽视邵宇的诧异，直接道：“下不了手吗？”
邵宇几乎是拦在前面：“姐！它配置的可是S1系统, 太珍贵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技术人员总是对初始系统有着奇奇怪怪的感情,
因为此后所有系统都是它的衍生,
原始系统最吸引人的一点就是适配性极高，无论搭载武器如何变化，只要搭载S1系统, 就能轻松实现各种装置的契合。
程怀微赞同邵宇的观点：“它的系统很珍贵，可以和所有其他系统兼容，拆下来正好做飞船的防御系统。”
程怀微说着，走到机甲面前, 就像曾经那样，机甲眼中光芒大亮, 识别到第二个主人时，系统开启,
精密的机甲巨人在人类面前单膝触地，低垂头颅表示忠诚。
它的主人却没有在它身上停留视线，
程怀微冷淡道：“系统关闭。”
机甲的眼睛闪烁几下，光芒淡去。
还保持着程怀微足以接触到的姿势。
不久这架忠诚的机甲就会变成一堆零件，被拆的七零八落，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程怀微速度很快，下手干脆利落，是她一贯的做事风格，只是这次拆的格外郑重，将每一个零件保存下来，等它完成使命，或许会有重新组装起来的那天。
程怀微对这架机甲抱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它的出现昭示着离别，偏偏又被赋予守护的意义。
“这次去中央星，南平和你一起，一定要把我们的留在中央星的人带回来，注意安全。”
南亦拍拍程怀微的肩膀，那里还是空空荡荡。
南亦帮她抚平褶皱，笑着说：“等你们回来，我们的军制也商讨出来了，我们不久就会有属于自己的肩章。”
几大军区的军队制度各不相同，第一军拉拢贵族，上校遍地走，真正带领军队的还是少数，边际星大部分是普通人，但给予精神力者优势，以精神力者马首是瞻，这些都不适合他们。
程怀微应了声：“好。”
雪季还有两个月，气温升高后，异种开始活跃，一整个冬季没有进食，异种潮将达到一个可怕的规模。
这是异种二次进化后最大的一次异种潮。
她们那时必须返航。
临近出发，程怀微向南亦确定:“第一军允许我们靠近星港，直接和源实验室接触吗？”
南亦道:“异种潮马上到来，以我们现在的战力守不住，开运星港放线破了，异种长驱直入，中央星也难幸免。”
“他们的重点在北部边境，抽不出人手制衡我们，只能靠开运星港自己防卫南部，让我们用异种提取液和实验室交换物资，算是第一军给自己留的体面。”
毕竟程怀微她们带动了反抗实验的浪潮，局势让第一军不得不援助开运星港，又不想明面上打自己的脸，只能用这种迂回方式，他们换物资的行为，第一军是默许的。
程怀微道:“我会带着他们平安归来。”
“近期从各地赶来的普通人刚入营，都是无精神力者，体能也很低，他们的训练就交给你了。”
他们一直在接纳普通人，之前的宣传是有用的，不知不觉间让更多人看到了反抗的希望。
后面这句话是对着孙啸说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程怀微再也没有叫过他教官。
孙啸眼都没抬，“早去早回，不要意气用事，不要和第一军对上。”
程怀微带走了这些年收集的所有异种提取液，护送只有一支小队，程怀微护航，南平谈判，邵宇担心耗时一整年修理的飞船不稳定，也上了飞船。
航行时间很长，一路要警惕异种和其他军队，程怀微一刻不敢放松，
只是这样的强度远不及她平时的训练，
程怀微有时会站在甲板上警戒，有时只静静看着窗外，
她一直在众人视线范围内，
只要看到她的背影就会很安心。
飞船顺利接近第一军的哨点，例行检查。
程怀微出示通行证，守卫的第一军死死盯着他们，眼神凶恶的想在几人身上啃下一块肉。
只是因为通行许可，他们还要给这艘飞船提供补给。
他们在船舱内等待时，南平被瞪了一眼，收回向外打量的视线，耸耸肩:“真不友好。”
邵宇道:“可能因为，认出了这艘飞船吧，毕竟是我们打废的，现在又被我们修好了。”
那看来他们是真可恶。
补给后，程怀微走回船舱，对帮忙的军人点点头，准备启程，这道关卡过后，一直到陆地都是畅通无阻。
她转身时，一名第一军的军人叫住了她，神色复杂:“最近又有一批普通人离开中央星……异种潮马上来临，你们能保护这么多普通人吗？”
程怀微迈开长腿走进飞行器，声音远远传来:“他们要的从不是保护。”
想寻求庇护，留在中央星即可，可他们却在局势紧张的情况下，奔往开运星港。
这场战役属于所有人，
边境需要这股力量，所以第一军在长达一年的封锁后，重新允许人员往来。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邵宇带着几分轻松，进入第一军防线后，至少不用担心异种问题。
“快吗？”
程怀微只觉时间漫长，终年积雪的开运星港让人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她只记得野草疯长过一茬。
邵宇摇摇头，
“我以为之后不会有机会回到这里了。”
“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我们一直在和第二军抢地盘，但从来没遇到姜锦，也不知道北部边境怎么样，听说是冉鸣军官负责边际星军队，那边精神力药剂使用的很频繁……兰亚和邓贯，应该不会傻到碰那些东西。”
看到熟悉的景色，邵宇的话也多起来，明知道伙伴都已经奔向各自的战场，可回到这里，还是不自觉想起共同的经历，距离上一次见面，竟然已经过了整整两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