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亚顿了顿，开口:“是。”
冉鸣看她平静的表情，就知道兰亚早就做好了最坏打算，内心到底要强大到什么程度，才能坦然接受亲自结束同伴的生命。
冉鸣自知在兰亚这个年纪时，没有这个魄力。
于是多提了一句，
“这管药剂来自源，如果成功了，我们就有反抗第一军的能力。”
如果他们在第一军之前成功实验，灰松基地的局势又是另一个样子。
兰亚听出她语气中的宽慰，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战友，我接受他的一切选择。”
气温回升，冰原下了一场小雨，后半夜又转变成冰粒，哔哔啵啵打在防护头盔上，很快又被弹开。
程怀微手起刀落，一声压抑的惨叫过后，一条手臂落地，身边很快有人围上来，将惨叫的士兵按住，用火灼烧伤口，在残肢的近心端扎止血绷带。
“带去临时医疗点隔离。”
程怀微下达命令，同时一把火将地下的断肢烧了，浓稠的黑色血液蠕动几下，便被烧焦。
目送那名险些被感染的士兵远去，程怀微扬声道:“时刻检查防护服有没有破损，皮肤沾染异种分泌液也需要隔离，低级阻隔药剂已经失去了作用，肢体受伤，身边同伴立刻辅助截肢!”
她的声音穿破黑夜风雪，清晰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队士兵穿梭在队伍里，一面传达程怀微的命令，一面发放营养液。
异种开始复苏，目前遭遇的几次袭击都还没有形成规模。
程怀微带队将防线直接设立在湖泊和雪山之间，
靠近悬崖，就能看到耀眼的光柱持续不断发射能量光线，抵挡住大量异种。
只是随着能量消耗，光柱的力量正在减少。
飞行器盘旋在上空，时刻准备接应这里的士兵离开。
程怀微在此已经驻守了整整八天，
期间没有一只异种越过防线。
损失也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一时间士气高涨，
第一军的士兵分成几队，部分由她带领，部分留给孙啸，这是凯德安放的“眼线”，只是随着几次并肩作战，程怀微已经完全将这队士兵控制在手中。
她是前线最高指挥官，传达的思想是无论精神力者还是体能者，无论阵营，在这里的目的都是守住防线，为后方争取更多的时间。
所有物资分配一视同仁，第一军的士兵也意识到，体能者不会拖他们的后腿，在某些地方，甚至比他们更加有优势。
程怀微是这样，孙啸也是这样，
两队士兵在战时不能及时联系到凯德，于是完全听命于这两名星港军官。
因此，凯德在基地内气的跳脚。
南亦将这一天各地的信息整理在一起，正忙的头晕脑胀，
看着带着士兵无所事事的凯德，出言讽刺:“走累了就去医疗舱躺会。”
凯德的脸色阴沉沉，站在哨所的高处，对南亦的讽刺视若无睹，只死死盯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
南亦收到消息，第一军很快会派新的将领过来。
凯德在第一军权利争夺时落了下风，心态扭曲，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完全无法做出理智决定。
苏泽看在共事多年的情分上，给过他机会，只是凯德并没有抓住。
南亦摇摇头，她现在倒是看这个蠢货顺眼很多，换做别人，他们吞并他第一军的军队不会这么容易。
南亦推测着第一军会派谁来。
远处，凯德突然大叫一声。
神情癫狂，左手拔出光刀指向她:“快，让那两个疯子都回来!”
“把前线的指挥权交给我，我们的实验成功了!”
第123章 夺权
“实验成功了……”
程怀微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实在无法找到空闲回复南亦的信息。
锋利的羽翼自她的防护头盔划过，程怀微侧头躲避，同时左手光刀追随着气流而去, 光刀因为使用时间过长, 已经出现能量短缺的情况。
黑色的羽翼糅杂着血液, 异变的身体被怼进悬壁缝隙里，程怀微转身时, 顺势拔出刀，摸到腿部携带的备用能源，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光刀的能源换成新的。
废旧的能源核随着不断下落的异种一同滚下山谷，砸进满是浮冰的湖面, 溅起浅浅的水花。
短短一周时间，湖面近乎融化干净, 绿色的湖水散发出水藻和腐肉的腥气，湖泊面积很大, 浮冰积满水面, 正在随着气温回升不断融化。
它们要醒了。
圆弧形的湖泊包裹着雪山山脉的一角，她们测量到湖中心的深度已经达到异种进化前的三倍，深处连接到地下河。
从上方看下去, 冰层呈现暗灰色，代表着这处湖泊有活水补给，它在“流动”。
这段时间内，大大小小异种潮经历过数次, 士兵们积攒了足够多的经验。
面对攻势越来越猛的异种，丝毫没有手忙脚乱。
程怀微没有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
能压一时是一时。
她看着身边几名机甲兵，滑翔着冲下高地, 身体要接触湖面时，
一群长着黑色羽翼的飞鸟腾空而起，它们违背物种的特性，生活在水里，羽毛占满了水，却能飞跃很高的距离，抖落水花，重新拥有了飞行的能力。
长长的肚子像某种鱼类，或者蛇，它们吞噬所见一切生物，混乱的进化在身体内争夺控制权，往往兼具等级最高的异种的形态。
又一波异种被他们引出来，
列队在崖壁上的体能者毫不犹豫冲了上去，机甲兵腾空而起，在两侧控制异种的行进方向。
程怀微被猛冲过来的一只扑住了后背，
只是这下冲力并没有破坏她的平衡，程怀微抓住了它的满是粘液的身体，
身后的战友趁机将其一刀斩落。
程怀微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
很快将目标放在下一只。
无数尸体落下去，
落进湖面，血腥气让水下的异种兴奋的冲撞浮冰。
程怀微目光锐利看向远处，一团巨大的阴影徘徊在中部的浮冰下，它慢吞吞游动，逐渐接近有血污扩散的地方，却始终没有露面，只远远围观着这场为它而来的狩猎。
身边机甲兵莫拉蒂用机身搭载的扫描仪对准水下，很快向总指挥传递消息。
[是它!异种进化源，体长九十八米，蚺类特征明显，在靠近水面的上层活动。]
[目前无法判断等级，请指挥部警惕。]
随着莫拉蒂的示警，程怀微看到那个大家伙又朝这边游动一段距离。
这条进化程度最高的异种，正是一条森蚺的异变体，也是她们所行的目的。
程怀微还没和它交过手，根据南亦她们的研究，森蚺是这场二次进化的开端，她的任务是在全部异种彻底苏醒前，将进化源杀死。
程怀微的外骨骼是南亦为她量身定做的，能最大限度发挥她体能的优势，它的重量极高，对普通体能者是一种禁锢，却在程怀微动作间帮她调整了平衡。
她接近异种源时，身侧的士兵为她掩护，不断攻击湖面，让苏醒的异种前仆后继冲上来，遇到这群狩猎者，又变成诱饵，尸体落进湖泊，晕染开黑褐色的血迹，将隐藏在暗处的森蚺钓过来。
程怀微畅通无阻滑翔着接近湖面，紧要关头，通讯器响个不停，是凯德在催促她表态。
[实验已经成功，不要带着我的军队做无意义的牺牲……]
程怀微接触到了湖水，身体早就做好下潜准备，
她一刀将异种源的藏身之地掀翻。
一条滑腻的身影迅速朝着更深处钻进去，它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身边聚集的异种群包裹着它，像忠诚的护卫。
只是几秒的时间，程怀微还是看清了它的状态。
她在去年也是远远看到它的身影，并没有机会正面交手，
比起去年露面时，它大了一圈，靠近头部的翅膀消失了，代表着这条森蚺彻底得到了这个身体的控制权，它吞并了身体里属于其他异种的能量。
只是身体坑坑洼洼，她看到有幼年的异种会追逐着撕咬它的伤口。
血散开的地方，也聚集着一群异种争抢，
这些挨挨挤挤，不死不休，朝着程怀微扑过来的种群，真实面目展露人前，它们在守护自己的食物。
圈养起来，为族群提供源源不断的血肉。
何其默契，
异种的高级进化体叫做异种源，人类的高级进化体也称作源。
异种源的血肉让整个族群得到了进化，人类的源又何尝不是这样。
程怀微第一次尝试靠近，以失败告终。
呼吸变得艰难，
在水下控制方向，对身体的消耗格外大，
随着时间增加，喉咙涌上一股辛甜，
程怀微的身体被外骨骼束缚住，异种源却灵活极了，庞然大物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水流里。
程怀微知道引它出来有多么困难，仗着自己SS级的体能不会被普通异种感染，任由两条滑腻的蛇身缠住手臂。
程怀微抓住时机，
对着森然的躯体发射出一枚爪钩，链条随着它的挣扎绷紧。
程怀微和身上缠绕的几只异种一条被迫旋转。
湖面破开一道口子，
有几架机甲靠近，头顶战斗机盘旋。
他们碍于雪崩不敢使用爆破型武器，
只好对湖面露头的异种射击吸引注意。
机甲兵率先坠入水中，
她们以为会看到一个被异种包围的指挥官，没想到，那具高大的外骨骼战士，正一步步收缩手中的绳索，她不在乎其他异种的围攻，眼里仿佛只看到那条血肉模糊的尾巴。
机甲兵连忙帮忙。
只是她们的动作惊醒了水下休眠的怪物，包裹着氧气的水泡从湖底深处蔓上来。
程怀微感受到左臂被狠狠咬住，外骨骼硬生生从左肩脱落，她的身体直接接触到刺骨的湖水。
可是那条逃跑的异种源也近在眼前，
几乎是瞬间，程怀微决定冒险一次，
毫不犹朝它冲了过去。
异种源巨大的身体在湖水中翻滚，
程怀微的目标是它的头部，
她只希望这条森蚺的还保留着正常弱点，
她一路穿行，适应了水下行动，用了极大力气，将刀插进异种的脑袋。
只是这样，那两颗尖牙就刺破穿她的手臂，新鲜的血液将整个卡姆湖点燃。
程怀微的心却一寸寸沉了下去，刀尖没有完全刺进去，在一半的位置受到了阻力。
头里面有东西!
这是程怀微最后一个念头，
在森蚺再次挣扎时，程怀微用刀将贴近头部的大块腐肉挑了下来。
她只来得及带走这块肉作为样本，最值得注意的那块硬物却没有办法，这次最多就到这了。
程怀微不会逼迫自己牺牲，她只是能力强，又不是不怕死。
见好就收，
身体迅速后退，
她向身边掩护的机甲兵下达命令，
湖水下方泡泡越聚越多，
庞然大物没机会再次攻击程怀微，因为扑上来的同类正在肆意分享它脑袋上的伤口。
机甲兵护在程怀微周身，她们迅速离开湖水，
在战机的掩护下接近军队的位置。
飞行类异种在上空盘旋，久久不愿意落下来。
战机在空中呈八字路线飞行，交替进攻，不一会黑压压的“云层”就空了一大半。
临时隔离帐篷内，
程怀微穿着外骨骼，只将受伤的左手臂露出来。
“指挥官!”
“指挥官您的手!”
军医惊惧万分，甚至想后退，程怀微看了看她身上的军装，只淡淡说了一句:“双S级体能者不会感染。”
军医没有程怀微预想中的害怕，惊呼一声后，连忙凑近检查，
没有了机械的保护，后半段冲突，左手直接遭受异种的进攻，
只是程怀微的自愈能力强，现在已经看不到伤口，却留下狰狞可怖的疤，在那种情况下，她只能先愈合伤口，没有清理过的伤口愈合，自然会在身体上留下伤疤。
那是一条近乎延伸整条手臂的疤，尤其是掌心，明显是腐蚀性伤口愈合后留下的增生。
从小拇指贯穿到虎口，连接她的整个手掌。
军医触碰到她的手，眼睛瞬间就红了，知道自己被程怀微误会，连忙解释:“我不是害怕被感染，我只是……您伤的太重了。”
她甚至认为总指挥不该以身犯险，
可看着队伍一直控制在小范围内的伤亡她又无法开口。
高阶体能者不会被普通异种感染，因为细胞生长的速度大于异种病毒扩散的速度，坏死变异的细胞很快被替代。
程怀微是目前已知最高体能者，她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的超级自愈能力有过怀疑。
程怀微没有试图安慰她，这是她斟酌过后的选择，与其白白浪费她们的生命，不如她自己动手。
程怀微最大的优势就是不会被感染，她曾经的经历也让这种绝地求生的局面变得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