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江缨准备回到马车上时,男人忽然死死抓住贺重锦的衣袖,拼尽气力想要开口说话。
贺重锦眸光一凝,俯耳贴近道:“你要说什么?”
男人张开口,鲜血入注,只能发出呜咽声,贺重锦意识到这必然是关键的话,大声呵着:“郎中来了没有!人快不行了!”
郎中还在赶来的路上,根本来不及,这时一个声音道:“夫......夫君。”
贺重锦怔了一下,便见已经离开的江缨面色犹豫,随后绣鞋往后迈一步,一股脑地折返回来:“他活不成了,夫君是想要他说话吗?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贺重锦微微惊讶:“缨缨,你懂医术?”
血腥气扑面而来,江缨看着一大摊殷红的血,脑子微微发晕,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在书中看过一些医术的急救之策,只是我没有完全的把握,夫君......”
话还没说完,贺重锦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五官温柔舒展开,望着她道:“我信你。”
江缨眸光一亮,随后点点头:“好,我尽力一试。”
她将手掌根部放在胸骨部位,另一只手的掌根重叠放于其手背上,两手手指交叉抬起,有规律地按压着。
“《金匮要略》中记载,一人以手按据胸上,数次动之,这是心悸之症的急救之策,夫君,我想试试此法能否将他肺里的积血排出来。”
姑且试试吧,此人快要断气,现如今只有这一个不太合理的法子了。
几次之后,男人猝然吐出一大口血,喉头虽然通畅了,但已无力回天。
“颖州......颖......”
声音虽气若游丝,但江缨和贺重锦听得一清二楚,他说颖州。
江缨思考道:“颖州不是位于大盛边陲之地,是梁国与大盛交界处的必经之地吗?这个地方和这个人的死有关吗?”
殊不知,身旁贺重锦在听到‘颖州’二字时,神色产生了异样。
第17章 沐浴(修)
男人说完这句话,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贺重锦翻找着尸身上可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寻了半天也并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时,江缨忽然开口:“夫君,这个人也许是铁匠。”
贺重锦看向江缨:“缨缨,为何这样判断?”
“我只是猜测罢了。”江缨指着尸体的手,慢慢道:“你看,这个人的胳膊上有许多的烫伤,指甲缝呈灰色,是铁粉的颜色,一定是常年接触铁器,洗不掉了。”
贺重锦如查看尸体的手指,果然如江缨所说,尸体的十指甲缝里夹杂着铁粉。
他道:“嗯,你说的不错,他的确是铁匠无疑。”
血腥气闻得太久,勾起了江缨的害喜,她掩住嘴找个角落里剧烈呕吐起来。
太痛苦了,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贺重锦原想在此追查下去,见江缨呕吐,便命令其余的侍卫道:“此事务必查明真相,明日我会与大理寺一同查办,今日,先行回府。”
贺相府。
贺重锦正在前庭议事,江缨则独自回到了房间里。
她将手放入水盆之中,手上沾染的鲜血便如浮萍般飘在水面上。
房间檀香萦绕,缓解了刚才的恐惧,她一个人来到楼阁上练习书法,写了一会儿又觉得身上还是有血腥气,便叫红豆备水,更衣沐浴。
贺相府与江府不同,江缨在江府沐浴是一个小小的浴桶,但在贺相府则是一处珠帘笼罩的宽敞浴池。
江缨褪去衣衫,在温热的浴池中泡了许久,水面花瓣漂浮,泛起轻微的涟漪。
尽管是在沐浴,可江缨仍旧书卷不离手,认真背读着,她能理解下来的,便靠着理解记忆,无法理解就死记硬背。
过了一会儿,江缨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红豆,我和贺重锦的婚期定在了多久?”
“一个月后。”红豆道,“小姐,你忘了?太后娘娘念及你怀着小公子,所以将成亲之日提前了,一个月之后,小姐就是贺相府的嫡夫人了!”
一个月吗?一个月转瞬即逝,倒是快。
江缨想了想,又道:“话是这样没错,不过今天在街上发生的刺杀一事,恐怕我和贺重锦的成亲之日要推迟了。”
红豆没再说话,江缨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翻阅书卷,全然不知贺重锦踏过门槛走了进来。
“红豆,我要喝水。”
闻言,他倒了一杯水递给江缨,她侧目看到那双手并非女子所有,立马察觉到不是红豆,惊得手中的书卷掉落,水花四溅。
“谁?”
“是我。”
“夫君?你回来了?”
贺重锦在水池旁坐下,江缨松了一口气,但纤瘦的身躯仍旧缩在水里,他笑笑,伸手将水里的书卷捞出来,交给红豆:“这些书卷拿出去晒干,晒干之后还能用。”
红豆离开后,非常懂事地关上房门,心想这下小姐和贺大人能好好独处,增进感情。
虽然江缨说,贺大人总有一天会厌倦她,也可能会有三妻四妾,可是红豆还是发自心底地希望,江缨和贺大人能够恩爱白头,长相厮守。
屋内。
水池周围笼罩着一层细密朦胧的水雾,贺重锦重新给江缨递了一本崭新的书卷,江缨接过书卷,道了一声:“谢谢夫君。”
贺重锦笑道:“没事,本就是我吓到你了,我进来时该当告知你的。”
江缨看贺重锦眉头还是微微皱着,于是问:“没关系的,刺杀一事,夫君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抓到刺客?”
“人抓到了,但刺客既然胆敢当街行刺,就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抓住他时,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那夫君可有查清楚铁匠的身份?”
他点点头,答道:“嗯,此事并不难,文钊已查到,此人来自军械监,但军械监铁匠不在少数,过几日铁匠们到大理寺认尸,他的姓名身份自会一清二楚,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刺客的身份,石沉大海,无从查起,若是寻常的刺杀还好,如果对姑母和陛下不利......”
说到这里,贺重锦便没在说下去了。
江缨也觉得不解,皇京之中当街刺杀官员之事,不在少数,但那个死去的男人只是朝中军械监的一名制造兵器的铁匠,为什么会被刺杀?
这件事,肯定不简单。
她一本正经起来:“夫君,至少并无收获,他临死时不是也说出颖州二字?所谓抽丝剥茧,颖州就是抽茧的丝,夫君从颍州的线索查下去呢?”
“知道了。”贺重锦淡笑着,回道:“缨缨,这次,你做得很好。”
不仅是如此,他发现江缨这个姑娘很好。
“这是赞扬吗?”江缨的语气中带着小小的恳求,低声道,“对了,在街上救人这件事,还请夫君替我保密,不能被母亲知道,否则她该不高兴的。”
江夫人说过,女子需要做好为人妇、相夫教子的本分,从没有说过也要帮夫君查案,不仅如此,江夫人信佛,若知道一定会说晦气,会冲撞肚子里的孩子。
贺重锦没答应她,只是道:“岳母希望你恪守规矩,你是一品宰相的夫人,她是八品官员的夫人,你在意她是否开心,如此......也算不合规矩。”
闻言,江缨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晶亮的杏眼闪动着,
贺重锦被她看得久了,问道:“缨缨,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夫君的想法很好,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也不敢想。”说着,江缨继续端起书卷,“夫君,我要看书了。”
视线透过水面花瓣之间的缝隙,贺重锦注意到了江缨的肚子。
如今过去这么久,江缨已经开始显怀了。
女子腰身紧致,小腹白皙如雪,微微凸起成圆润饱满的弧度,温馨之中透着些许诱人。
江缨注意到他的眼神,当即面色一潮,用书卷挡住自己的身子,可转念一想,他们快要成亲了。
他们是将要成亲的夫妻,贺重锦看她的身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何况在宫园里彼此之间都看过了。
江缨慢慢将书拿开,一边状若无事地继续看书,一边在内心里告诉自己淡定。
贺重锦耳根微微发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是我逾礼了,我只是在看它,想不到长得这样快。”
闻言,江缨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她这几日忙着练习八雅,很少注意到原本平坦的小腹凸了起来。
“是啊。”江缨无奈道,“再这样下去衣裙也会越来越不合身的,得让红豆去置办一些新的衣裙才好。”
贺重锦点点头:“嗯。”
江缨叹了一口气:“母亲想要个孩子,却迟迟怀不上,我倒是和她洽洽相反。”
贺重锦又点点头:“嗯。”
“一个月之后我们就成亲了,夫君是要出发去颖州吗?”江缨望着他,说道,“这样的话,成亲之日就要推迟了。”
“我不去颖州。”贺重锦道,“一月过后,我们如约成亲,就在太后娘娘择定的日子。”
江缨愣了愣,贺重锦不去颖州?他不是一向对公事很上心吗?
成亲之日繁琐,她如今挤出来学习拔八雅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巴不得期盼着他去颖州,婚期推迟。
“那夫君可是要留在皇京,与我完婚吗?”
“嗯。”贺重锦声音温和道,“成亲之后,你就是我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正室,再不会有人因宫园的事,污了你的名声。”
闻言,江缨抚摸着小腹,声音很轻很低:“其实,就算夫君不娶我为妻,或是只纳我为妾,只要这个孩子是你的,就算有心之人想坏我名声,他们也不敢吧。”
她说得少了,实际上即便江家拿这个孩子再如何威胁贺重锦,只要贺重锦想不认,权势之下,江家又能如何?
可是偏偏,贺重锦找了她整整一个月,他是真的不担心万一那晚和他在一起的是个老叟或是奇丑无比的女子,该如何收场?
这时,贺重锦只是笑了笑,回答她的问题:“缨缨,不要多想了,我不会那样做的。”
“为什么?”
“因为习惯了。”贺重锦温声道,“朝中,太后能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只有我,国事我都会负责到底,女子的清白我岂会不顾?”
看来,贺重锦是个好官,难怪能在朝中身居一品权臣,名副其实罢了,这样身居高位又为国为民的官员,的确罕见。
江缨抬头看向贺重锦,像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她攥着他的衣角凑到鼻子前,又贴近他的胸襟闻了闻。
那是血腥气和汗水的味道。
江缨皱着鼻子:“夫君,你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是不是该沐浴了?”
青年闻了闻身上的衣衫,虽然没闻出什么,但贺重锦还是道:“的确该沐浴了,缨缨,你何时洗完?”
“这......”
江缨刚刚入水没多久,方才看书看的入迷了,头发和身子都没有洗,要是全部洗完也需要一段时辰了。
今天刺杀的事发生的突然,疑点众多,贺重锦必然愁思,应该快点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夫君。”江缨怯生生地问道,“水还是温的,你要不把衣衫脱了,和我一起洗?”
第18章 温潮(修)
贺重锦僵了许久,后来转念一想,倘若他拒绝,便是有违背做夫妻的本分,这是江缨的要求,身为夫君不该让她扫兴。
江缨正在低头看书,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将一段晦涩难懂的诗文框架背了下来,可就在贺重锦脱好衣衫进入池水后,大脑瞬间空白,什么都忘记了。
青年宽肩窄腰,身形劲瘦,墨发垂落在肩头两侧,池水的温热水汽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使得白皙的面庞透着一层淡淡的薄红。
真好看......啊,不对,她应该看书,看书的时候不能分心的。
于是江缨继续翻阅书卷,可是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在身边,还没穿衣服,书卷没翻几页就背不下去了,只好将书卷放在水池边,为了缓解尴尬,她特意道:“夫君,我看得久了,眼睛有些花,还是等等再看好了。”
贺重锦点点头:“嗯,好。”
然后,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沉默着,江缨发现她不知道该同贺重锦说些什么,想了想,似乎女子往往有孕时,与夫君讨论的都是关于腹中孩子的事吧。
于是,江缨问贺重锦:“夫君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好。”
“哦。”她怎么忘了以前问过相同的问题。
话题结束后,又是一片静默。
江缨表面无事,内心是炸开的,她发现每到某个时刻,她和贺重锦就像两块木头,一个大木头一个小木头,书上的夫妻都是无话不淡,蜜里调油的,哪里有夫妻在一起时像木头的?
不行,这样下去,贺重锦迟早会觉得她呆呆傻傻,一纸休书悔了这门亲事。
怎么样才能做一对蜜里调油的夫妻呢?
贺重锦心中思绪翻涌,他在官场上能言善辩,算无遗漏,可真的不懂如何和女子相处,何况江缨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如果他说错了什么,亦或是做错了什么......
不如,和江缨说一说关于琴棋书画的事,她会感兴趣的。
“缨缨,你......”
正当贺重锦准备和身侧的江缨说话时,女子柔软的唇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贴了过来,贺重锦瞳孔骤缩,就这样僵在了那里。
贺重锦:“???”
江缨:“???”
不对,不是亲面颊吗?为什么会变成接吻?贺重锦方才似乎要说什么?他要说什么?
两唇相接,就这样贴了许久,江缨想贺重锦兴许会说重要的事情,还是先让他说吧。
结果,唇瓣刚刚分离一瞬,贺重锦的手放在江缨的后脑,然后轻轻一摁,她又重新吻上了他的唇,只不过这次,他的吻撬开了唇齿,直达最柔软的深处。
她稍稍退避了一下,后任由他的气息席卷而来,右手搭在贺重锦肩头的手,纤细指尖陷进他的皮肤里,哼哼出声。
春宫图上有这一页,这次总对了。
水面泛起了圈圈涟漪,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四散开来,两个人吻着吻着,起初视线相平,最后到她俯首吻着他,白皙纤细的大腿贴着他腰际。
她的小腹剐蹭着青年结实的肌肤,传递着一种微妙的,说不清楚的感觉,逐渐的,贺重锦原本带着凉意的体表变得温暖了起来。
吻了一会儿,江缨用手轻轻拍了拍贺重锦胸口,试图推开。
对方的神智这才从刚才的意乱之中中抽离出来。
温潮欲动。
贺重锦错愕地盯着她,随后别过脸,昔日俊美白皙的面颊,此刻却烧得通红,脑海中只环绕着一句话:他刚才在做什么?
出于什么原因?什么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