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了。”女子的声音冷漠了些许,启唇道,“林公子,容我想想吧,我们之间相识尚短,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好,你刚入院没多久,时日还长。”林槐压抑内心的激动,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和她说话,“我等着你。”
毕竟,这世上能令他如此心动,还能赢他棋局的女子不多了,林槐想得到江缨。
只要能娶到她为妻,他不介意生过子,嫁过人之类的,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江缨:“林公子,我想在这里看看雪,你先回去吧。”
“那你也早些回去,我先走了。”
林槐离开后,江缨走到台阶下,捡起那把伞,然后将其默默收拢起来。
连伞都忘记带走。
毫无疑问,贺重锦果然全都听到了。
第48章 误解(修)
马车内久久没有声音, 坐在马车外的文钊一直在观察里面的动静,不敢说话,更不敢询问贺重锦。
他本来在马车里取暖,让贺重锦在外面等着江缨。
中途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还没见到江娘子, 贺重锦突然一脸怒意的回来, 语气极差地道了两个字:回京。
坐在马车里,贺重锦眼角微红,他揉着眉心, 试图让自己的燥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那名男子在追求江缨, 他似乎是院中的男学子。
他说江缨和他成亲是为了忘掉另一个人,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
缨缨想忘掉他吗?
心口好像有滔滔江水在翻滚着,贺重锦攥紧了手,越攥越紧,恨不得把指节骨都攥碎了一样。
其实, 在见到刚才那一幕的时候,他真恨不得杀了那个人,然后将其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就像悬崖下那些白骨一样,少年时的自己浑身鲜血, 眼眸如黑洞般的漆黑, 将十几人的大梁使团的尸体一个一个拖到悬崖边扔了下去, 毁尸灭迹,灵魂不得安息......
一想到江缨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忘掉他和贺岁安,贺重锦的手就止不住的发抖, 最后覆盖在面颊上。
良久,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文钊。”
文钊道:“大人。”
贺重锦说:“还有多久到皇京?”
尽管他们才刚出发没多久, 文钊看出贺重锦情绪上的异常,于是刻意道:“五日。”
实际上,需要十日,甚至半个月。
贺重锦想快点回到皇京,去见小岁安。
那是江缨在这世上与他唯一的联系,很快江缨就会是别人的妻了,再也不是他的缨缨了。
*
回去后,江缨彻夜难眠,那日在院门口中的寥寥一面,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很快呼啸声中夹杂着女子痛苦的呜咽声。
“红豆......”
红豆打了个盹儿,从塌上翻滚下来,摔倒地上当场醒了:“小姐?”
江缨捂着胸前痛得满头大汗,离开皇京时尚且太早,甚至过于仓促。
女子解开胸前衣襟,便见那里就像肿起来的石头一样,几乎不敢触碰,更不要提安然入睡,有数次,她疼得哭得出来,艰难度过一夜。
第二天清早,江缨又喝了两碗麦芽汤,由于喝得太多,直接伏在松树下干呕,再这之后,她又早早的来到院门前,而台阶下早已是空无一人,昨夜贺重锦的马车没有原路折返回来。
心底失落的同时,更多的似乎是一种解脱。
学堂里,昭阳郡主褪去华服,换上院中朴素的弟子服,坐在了江缨旁边的位置上。
有女学子见状,想提醒昭阳郡主那里是林槐的位置,因为林槐追求江缨的事在这间学堂里已经不是秘密,可一想到昭阳郡主的性子,便低头不作声了。
江缨正在翻阅书籍,神色认真。
“江......”说着,昭阳郡主改口道,“千绣,你今天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缨不理会她。
昭阳郡主对江缨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脸色黑一一下,随后哼了一声,问道:“昨天本郡主的顺水人情,你领了没有?”
江缨继续翻阅着,口中淡淡答:“我见到他了。”
“见到了。”江缨道,“见了一面。”
昭阳郡主来了好奇心:“说什么了?”
江缨合上书,不解地看了昭阳郡主一眼:“昭阳郡主让我和他相见,又想知道我们二人说了些什么,这样合适吗?”
“额......嗯。”昭阳郡主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我知道,郡主不喜欢贺重锦,与他成亲只是为了贺相夫人的位置,但太后定亲,郡主还是别胡闹了。”
“你......”
昭阳郡主刚要反驳,这时林槐来了,见江缨身旁的位置被人抢占,脸色沉了一下,恭敬道:“昭阳郡主,这是我的位置。”
她满脸问号:“什么意思?你坐在她的旁边?”
学堂之中,男男一桌,女女一桌,昭阳郡主这才反映过来,自己刚到雪庐书院的时候,这个叫林槐就和江缨坐在一起,看起来极为不对劲。
有情况?
昭阳郡主坐到其他位子上,观察着江缨这边的一举一动。
那边的视线投过来的死后,江缨知道昭阳郡主在看自己,这堂课与林槐的交流便多了起来。
他们探讨诗词,探讨琴棋书画,甚至她亲自指导林槐作画的笔法,林槐比昨日更高兴了,心想用不了多久,自己便能与千绣定下男女之情,成为雪庐书院人人羡慕的眷侣。
另一边,昭阳公主拖着下巴,啧啧称赞。
贺重锦呀,贺重锦呀,你一个朝中大员,一品权臣,亏你在贺相府的时候还亲力亲为给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娃娃洗澡,还被小娃娃扯衣襟当众丢了面子。
到底是躲不过情爱的苦痛。
看不下去了啊。
*
午膳之时,江缨正在提着筷子吃面,面碗前是一张摊开的书籍,乃是今日先生讲过的诗词。
她发现,只要迫使自己不断地读书,学习琴棋书画,她便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
林槐今日没来,他在堂上被林院首叫了去,到现在都没来,想必是林院首知道了林槐对她有意的事。
至于,林院首同不同意......若同意自然是好,她已经将嫁过人生过子的事告诉了林槐,不同意也无所谓。
这时,一双纤细的手将她面前的书卷合上。
学子们用过午膳后,都已经陆续离开,偌大的膳堂里安静无比。
江缨抬眸看去,昭阳郡主已经嗖得一下把书卷抢到手,不给她看,随后说:“江缨,你和林院首之子的事,本郡主已经尽数打听过了。”
“昭阳郡主,我要读书了,若有什么事,待我得空时再说吧。”江缨道,“我与林槐正在相处之中,以后不要再提贺重锦了。”
昭阳郡主急了,当即一拍桌案,一针见血:“那你去见贺重锦做什么?本郡主同你说,你还不是一样巴巴的去见了?”
“......”
江缨越来越怀疑,昭阳郡主言语之间都是来劝她与贺重锦重归旧好的,可他们不是已经定亲了吗?这门亲事还是贺重锦主动和太后娘娘定下的。
难道.......
良久,她垂目,并未正面回答昭阳郡主的问题,“我有很多的书卷,并不需要昭阳郡主手中的那一本,先行回去了。”
“你还真是笨啊笨!”昭阳郡主也不绕弯子了,干脆坦白一切,“本郡主在他的茶里下合欢散,他至今都记着,怎么可能主动进宫向太后求娶?他要娶,我也还不敢嫁呢。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治得了他,”
“本郡主和他定亲是为了应对我父王和母妃,作为交换,贺重锦借着送我来雪庐书院的机会,带你回皇京。”
江缨愣了一下:“贺重锦约我相见,是想挽回我吗?我还以为他早就不在乎了。”
不过,连她自己都忘却不了那段情,贺重锦又怎么会轻易忘记呢。
昭阳郡主见江缨有所动容,赶紧道:“他把你放在心尖上呢,这些日子你不在,他一个大男人不仅要处理国事,回家还要亲自照顾贺岁安,你就不难过?不心痛?”
江缨放在桌上的素手紧了紧:“他没有照顾好小岁安吗?”
昭阳郡主皮笑肉不笑:“贺重锦自然把孩子照顾的好上加好,可他自己倒是坏的很,累垮了身体不说,还被朝臣平白无故笑话。”
某日早朝,贺重锦赶在下朝的时候上了朝,太后娘娘虽然体虚他照顾孩子不容易,小岁安性子忒别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得不公事公办,于是,贺重锦被罚了两年的俸禄。
不仅如此,令人贻笑大方的是,站在他身旁的官员总能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说不出的难闻气味儿。
官员找了半天,发现气味儿是来自贺重锦官袍上的。
贺重锦是心思细腻,可到底是男子,都会在日常生活之事上粗心。
兴许这名官员。想到曾经为了巴结贺重锦,热脸贴冷屁股的窝囊样子,于是假意提醒,实则想让其当众出丑,扬声道:“贺大人可需要离朝换一身官服?”
一声既出,朝臣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了贺重锦。
贺重锦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物,这才想起清晨出来的时候孩子又哭了,贺岁安性子特别,和奶娘不亲,只和爹娘亲。
娘亲去了雪庐书院,府中只有贺重锦这一个爹爹了,所以见他要走,着实又哭闹了一场,一张嫩呼呼的小脸哭得通红。
他担心孩子太小,哭坏了嗓子,只能耽搁上朝的时辰,抱在怀里将其哄睡着后,匆匆去上朝。
谁成想,小岁安趁起不注意,尿在了自己爹爹的身上,他并未发觉,就这样穿着被尿湿的官服上了朝。
小皇帝刘裕年纪尚轻,坐在龙椅上没忍住笑了出来,太后无奈,只能暂且 Ɩ 让贺重锦离朝去换一身新的官服。
很快,一朝权臣穿着被尿了的通过朝臣们之间散播开来,最后乃至整个皇京。
那些曾被贺重锦以权威打压过的官员,不由得借此机会以讹传讹,抹黑贺重锦。
昭阳郡主光是出门去市井一趟,就听到了许多种夸大其词,离谱至极的谣言。
其中,最为离谱的是,有人说小岁安不是江缨与贺重锦之子,说贺重锦在外面养了外室,被江缨发现。
而后,江缨无情提出和离,狠心抛夫弃子,离开皇京不知去向,贺重锦自知过错,一人担负起了照顾孩子的重任。
昭阳郡主道:“总之,贺重锦近来过得不怎么样。”
听到这些,江缨的心底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搅弄着她的神经。
贺重锦过得不好……
“现在你能告诉本郡主了吗?”昭阳郡主问,“你去见贺重锦后,都说什么了?他没有说服你回去吗?”
第49章 三年(修)
那夜, 风雪无情,江缨站在院门外,遥遥望着台阶下的贺重锦。
他变了很多,太多太多......
在宫宴的初见, 他一身紫色官服, 威风凛凛, 朝气风发,但风雪中的贺重锦明显沧桑了许多。
下巴长出些许没有剃干净的胡茬,以往白皙如玉的面孔也暗沉了些许, 就像是蒙尘的璞玉。
也就是这一瞬间, 巨大的悔意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江缨是想回去的,回到贺重锦和小岁安的身边。
但在那时,林槐出现了,又说了那些要娶她为妻之类的话。
江缨不敢想象, 贺重锦在听到那些话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贺重锦全都听到了。”江缨神色黯然,“林槐走后,我发现贺重锦的马车已经离开了,他不肯见我……应该也不会接我回去了。”
昭阳郡主:“林槐的话, 贺重锦都听到了?”
江缨叹了一口气, 点点头。
昭阳郡主想在心里把江缨骂八百遍, 可一想到是江夫人的激烈言语,才迫使江缨做出那样冲动的行为, 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