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耸肩摊手:“我就是天生话多才选的律师这个职业, 你忍耐一下,毕竟是为了给你擦屁股才弄到这么晚。”
“粗俗。”
她:“她跟我以前接触的穷人好不一样,你说她知道尤利娅的真面目吗, 要不我们帮帮她吧。“
“刚在警察局的时候她还叫我姐姐呢。”
克劳德:“神经病。”
“难道你不想?你不也是早就认出她身份,想破坏之后的专访, 阻止尤利娅上位,才跟我一起旁听,确保她会被拘留。”
“亏你之前还费那么大力气把新闻压下去,结果怎么着, 人家不仅没受同性丑闻的影响, 反而要借此机会步步高升了。”
克劳德心不在焉。
“你老想着低付出高回报, 也就你那个脑子不好使的青梅竹马看不清你的真面目,傻乎乎的继续被你骗。”
“明明是为了铲除不听话的家族成员才动用的职权, 康纳还真的以为你对他爱而不得, 为了弥补才答应的。”
“结果怎么着,鸡飞蛋打。”
事情脱离掌控, 最不爽的就是克劳德,他掐着掌心冷声说道:“别说得好像你的工作就完成了似的。”
“是因为无法直面失败,才到我这来找安慰寻开心吗。”
律师的嘴角往下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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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分钟,尤利娅才缓过劲来, 松开手,仔细打量乌涅塔身上的每一寸:“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有没有受伤,怎么进了警局。”
她充满关切的视线最终落在乌涅塔脸上。
“上车再说。”
夜风很冷, 乌涅塔衣裳单薄,被吹得打了个冷战。
尤利娅没有衣服给她披, 出门匆忙,她自己穿的也是破旧睡衣, 跑下楼的时候跌了一跤,拖鞋也丢了一只。
乌涅塔注意到她穿的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当即问道:“你晚上没回家吗。”
她呼吸乱了一瞬,眼睛看向一边:“我先送你回去。”
“等等。”乌涅塔拽住表情不自然,态度疏离的她,把拖鞋脱掉,踢到她脚边,说:“你穿。”
充满关切的行为,反而让尤利娅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看着扶在车边金鸡独立的乌涅塔,她厉声喊道:“我不需要你这种舍己为人的关心。”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很蠢。”
“你不光脑子坏掉了,连人格都丧失了吗。”她扫过乌涅塔缩起来的脚趾,冷声说:“你能给我的就是一些不值钱的关爱,想用这些垃圾麻痹我换我的前途,你休想!”
后半部分她是捂着脸说的,声音闷闷的。
乌涅塔懵懂眨眼继续装聋。
她冷言冷语说了这些话,胸膛起伏不定,发泄完并没有想象中的变得轻松,反而充斥着一种对自己的愤怒。
对现状的束手无策和无力,让尤利娅深感自己是个废物。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抹了把脸,颤声说道:“抱歉,我刚才太不冷静了。”
“把鞋给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乌涅塔没说话,沉默地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姿势,尤利娅下意识上前将她抱住,手臂穿过她的膝弯,把人抱到车上。
难言的默契在两人间静静流淌,起身后尤利娅倚在门边,于月光的笼罩下,深深凝视着她。
乌涅塔看着她,说:“就这么办呀,你又不会不管我。”
尤利娅垂下眼帘,绕到驾驶室,一言不发地开车。
故作平静的面容之下,藏着对她们这段危险关系深不见底的焦虑,歉疚在她心中织成一张网,密密地压在心头喘不过气。
把乌涅塔凑过来的脑袋推到一边,掌心按在她发顶上轻拍两下以示安抚。
“这不是回家的路呀。”
尤利娅淡淡一笑:“下午哥哥跟我联系,说你不见了,我以为是伊莱斯的人把你带走的,就打电话过去问他。”
忽然想起她听不见,尤利娅止住话头。
乌涅塔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对着她下半张脸,说:“这样我就能看见了。”
她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一遍,接着说:“他告诉我你在警局,然后我就过来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尤利娅点头。
交涉的过程中当然充满冷嘲热讽和互相攻击,但没必要让乌涅塔知道,徒增心理负担。
“你怎么弄到警察局去了,刚才太着急忘进去问了。”
乌涅塔侧着脸看她:“伊莱斯肯定还跟你说了别的,他是不是骂你还威胁你了?”
“还记得康纳吗,中午从检察院出来,我就碰到他了。”
“之前我们讨论过制糖权的事,伊莱斯决定跟他们家联姻,康纳接受不了我跟你的事。”
“他不知道从哪知道了专访的事,不让我去参加,被我拒绝之后他不知道发什么疯把我打晕,想把我关在酒店里等事情过去。”
让尤利娅去问别人有露馅的风险,不如跟她实话实说。
说一半藏一半怎么不算真话呢。
乌涅塔盯着手心,轻声说道:“然后就起了冲突。”
防止她继续追问,顺便把黑锅往伊莱斯身上甩:“搞不好这些事是伊莱斯告诉他的,想借他的手拆散我们。”
“你要我们在一起的心,得和我一样坚定才行啊。”乌涅塔笑着说:“总感觉重重阻力之下,我对你的感情跟坚定了。”
“有种不顾未来不管死活的浪漫。”
狭小的车厢里气氛是如此沉重,尤利娅扯着唇,觉得前路茫茫。
外界的压力和心里的煎熬将她死死压住,这一方小小空间成了尤利娅得以喘息的最后一点余地。
她真心的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永远也开不完,时间就这样禁止,让她们可以不用受外界的干扰。
很可惜,穿过眼前这个路口就是拐弯,出弯后两人顺利抵达目的地。
她穿着拼凑在一起的酒店拖鞋,背起乌涅塔。
趴在她背上,乌涅塔抬眼连绵成片的群租房、破旧的门头,刺眼的霓虹灯牌和内里昏黄的灯光。
揪了揪尤利娅的耳朵,她再次问道:“这不是我们家,这是哪儿。”
进了房间,把乌涅塔放在床上,她才扭头说道:“这是我的安全屋,碰上难事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到这来待着。”
破旧逼仄的群租房是一室改三室,隔壁好像还住了人。
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从床上往外望,能看见远处大楼的玻璃幕墙。
看了很久,尤利娅才坐到她身边,说:“这是日租的,以前我在诺拉家过得不开心,身上又没什么钱的时候,偶尔会到这来待着。”
“后来经济条件好一点了,就租了那边的房子。”
“工作累了的时候,会过来抽时间过来住一晚,毕竟习惯了。”
她牵起乌涅塔的手,指着重重矮楼缝隙后面还亮着灯的高楼大厦,说:“这里的视野很好,能看见城市高楼的迭代,顺便窥视到上等人的生活。”
“每当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就看看那些大楼。”她温柔地看着那些没有灵魂的建筑物,里面的每一盏灯光都承载着她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和祈愿。
她希望那里的万家灯火亮起的时候,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盏。
委屈迷茫的时候,就在这里啃廉价面包就这矿泉水坚定自己的野心,让欲望在胸腔里熊熊燃烧,让燥意填满全身,这样就有力气重新战斗。
乌涅塔静静听着,全副心神都被她吸引。
其实她是个不太能共情的人,但是尤利娅述说的这种感觉她很能理解,她也偶尔会累,累的时候想想妈妈哥哥就会好。
妈妈和哥哥,就是她急速恢复精神和体力的魔法药剂。
“我让你感到压力了吗。”
“没有。”尤利娅说:“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没能力把自己的心情调节好,不关你的事。”
“访问开始之前你都打算躲在这里?为什么又把我带过来了呢。”
尤利娅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岔开话题:“家楼下到处都是伊莱斯的人,我怕他们把你绑走才带你来的。”
她喉咙滚动,想起乌涅塔不喜欢她的软弱,嘴巴很硬地说道:“你别误会,你要是走了,没人跟我一起接受访问,我升不了职怎么办。”
乌涅塔对她的嘴硬表示肯定:“很对,就应该这么想。”
“但你愿意带我过来,我还是很开心。”
四目相对,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两人缠在一起,尤利娅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把她塞进被子里卷成一条,拿起旁边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后,说:“我去洗个澡。”
“你睡衣都换了,又洗?”
尤利娅木着脸拿起手机就跑:“你可能不知道,我生/性/爱洁。”
房间的一角里藏着淋浴间,小到可怜,转身就能碰到墙。
除了嘈杂水声,还有她断断续续讲电话的声音,她调子压得很低,咬字含糊,乌涅塔听不太清。
隐约分辨出她说了埃克特、操作之类的词。
乌涅塔没再费神去听,双眼从窗边的柜子上扫过,上面放着半个没吃完的三明治,旁边是她刚才喝剩的半瓶水。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定下的小目标已经达成。
乌涅塔摒弃脑子里纷乱的杂念,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淅淅沥沥的水声停止,尤利娅踮着脚走到床边。
她站在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好半晌才轻手轻脚地上床。
老旧的弹簧床垫发出咯吱咯吱的噪声,见她没被吵醒,尤利娅松了口气,隔着厚厚的被子抱住她。
半夜睡得不踏实,总是频频醒来。
尤利娅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翻身下床,站在床边机械地把那半个三明治吃完。
喝完水,她佝偻着身子倚在窗边,一会看看床上的乌涅塔,一会儿看看窗外灯火通明的钢铁大楼。
后者矗立在那里巍然不动,前者躺在床上偶尔晃动脑袋,头发和枕头摩擦出的细响,与和缓的呼吸声一起,雷霆千钧般在她耳边炸开,带着噼啪的闪电,刺得她眼睛生疼,不自觉地流下泪水。
尤利娅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漫长又难熬的一个晚上。
擦掉脸上的湿滑泪水,尤利娅打开房门下楼买烟。
她不爱抽烟,甚至一向觉得靠抽烟放松的人,是在利用尼古丁短暂地麻痹神经,以此来逃避现实。
但她现在急需来一根。
门锁合上的瞬间,乌涅塔睁开双眼,恰巧手机狂震,她费了半天劲才伸出来手。
[达里尔:你就是和那个A跑了吧!!]
不知道是怎样的精神支撑着他,半夜三点拼命给她发消息,稍微滑上去看一眼,从她跑路起,达里尔就开始进行信息轰炸。
[你不用狡辩了,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的,AA情深是吧?我是你们爱情里无关紧要的第三者,引开乔西这个电灯泡的路人O是吧。]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气。
从担心怀疑到笃定,每一个不该醒着的时间段,都有他发来的消息。
乌涅塔觉得他应该也经历了两个难以入睡的夜晚。
[达里尔:乔西已经知道你们的光荣事迹了,正在病房里闹着要让康纳过来解除婚约。]
他幸灾乐祸:[你猜伊莱斯会怎么搞你。]
乌涅塔立刻就不困了:[稳住他。]
[达里尔:凭什么?我就不,你现在在哪,马上回来,你是不是还在跟那个A鬼混。]
然后是没完没了的语音通话请求弹出来,乌涅塔统统挂掉。
[达里尔:你继续拒接,我马上把那个乡下小子摇醒在他耳边读报,我收集了很多你们的爱情故事,还有网友回复:)]
[我巴不得他们取消联姻,你惹出来的事凭什么让我给你擦屁股。]
乌涅塔突然想起,康纳骗他,这桩婚事里需要结合的对象是他们俩。
这婚约要真解除了,之前给达里尔挖的坑就变成她跳了。
前两天射出的子弹正中自己眉心,让这家伙别搞事是个费神的活,乌涅塔蛄蛹两下,把另外一只手也从被子里掏出来。
[你又要在我背后捅刀子?]
[我什么德行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要是个正经人能跟你搞到一起?]
[我和alpha跑路的事,你应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你和乔西把我夹在中间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别说你不清楚。]
达里尔可能过于震撼,发了满屏的问号以示迷惑,没想到她不仅不认错,还把帽子往他头上扣。
乌涅塔:[要搞我,你随意,无非就是在伊莱斯那脱层皮。]
[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热衷于追求刺激的那类人,结婚有什么不好,正好方便我们俩贯彻刺激,重新找回曾经的甜蜜。]
达里尔不像别人 ,车祸后心理创伤这种理由堵不住他的嘴。
末了,她加上一句:[发生这种事,如果是你父亲,一定不会把枪口对准枕边人,而是想着怎么解决外面的人。]
[我还以为你比他强呢,没想到你也就这样啊。]
[你不是以世上最懂我的O自居,觉得把我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甚至想借此拿捏我吗。]
[我什么时候变了你都不知道,你怎么让我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对你保持新鲜感啊。]
达里尔的回复从刚才的问号变成现在的省略号。
他:[我知道了。]
乌涅塔长舒一口气。
那头达里尔还没完:[再大的压力,都两天了你也该散完心了吧。]
乌涅塔知道这一招只能暂时震慑住他,时效有限,当即答道:[会抽空回来的,别催。]
[达里尔:我耐心有限。]
手机总算不震了,乌涅塔沉思片刻,顺便给乔西也发了个消息:[别把我生病的事告诉伊莱斯,他会担心的。]
[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再发一条仅他可见的动态:[好累。]
至于累什么,还没想好,先把地基打牢再说,事前不奠基,事后也不能平地起高楼啊。
忙得差不多了,外面传来嘀的一声,接着门锁转动。
来不及把手塞被子里,黑暗中仅有尤利娅手机屏幕上的那点亮光,两双眼睛猝不及防的对视。
尤利娅带着一身寒意,说:“吵醒你了?”
她摇头:“我可能要回医院一趟,家里因为我们的事吵翻了,达里尔刚刚还拼命给我发消息。”
尤利娅干脆把床头的壁灯打开,凑到她旁边看着她。
“你不想我去的话,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尤利娅说:“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有些事要处理。”
乌涅塔眼中满是惊讶,看着她轻声说:“不顾一切嘛,我以为没有中途下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