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盯着她的双眼,不再浮在水面渴望有人施救,反而选择顺从地沉入水底。
喜欢上一个优秀的人,只是她恰好是弟弟的女朋友。
这没什么可耻的,被他跟乌涅塔护在罩子里的乔西没资格责怪他,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乌涅塔。
第34章
她离开没两秒, 康纳被重新押送回监,路上他数次要求打电话。
“按照律法,我有一次往外打电话找律师或者让家里人来交保释金的机会。”
话刚说完就被招呼了一警棍:“案子马上就会审理, 你老实点。“
他忍不住咳嗽两声,眼看多人间马上就到, 进去了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他忍不住懊恼,昨天做笔录的时候为什么没想着打电话。
哦想起来了。
昨天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自我厌弃,消沉到极点, 恨不得被多关几天, 刑罚有多重判多重。
想借此逃避乌涅塔, 顺便忏悔,以此来表现内心的歉疚。
康纳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进了水, 都这种时候了就想着自暴自弃, 还要乌涅塔反过来安慰他。
牢门打开,狱警照着他背后就是一脚。
他四肢扒住两边栏杆, 不顾雨点般落在身上的警棍,咬着牙偏头说道:“我要联系我家里人。”
康纳体格健壮,两个狱警一时间拿他没办法,吹响胸前挂着的口哨, 走廊上正在巡逻的狱警迅速往这边移动。
几个狱警同时掰他的手脚,他把手臂穿进栏杆缝隙里死死扣住。
他满身大汗视线模糊,却越痛越清醒, 落在身上的每一下痛击都在提醒他,这是为了拯救乌涅塔的必要付出。
他多努力一点, 多承受一些,乌涅塔就能早一点从泥潭中出去。
康纳表情沉静, 吞下嘴里的血腥味,逐渐难以站立,他跪在地上,无论后面的人怎么推他也巍然不动。
他直视前方,看见表情惊诧的狱友。
康纳扯了扯嘴角笑了,胸口涌动的异样情感像藤蔓一样攀爬而上,他仿佛看见乔西带着愤恨的神情质问他。
为什么把事情弄成这样。
凭什么喜欢上他的未婚妻,甚至不惜代价地帮她。
康纳知道这是幻觉,也知道这是他臆想中可能会发生的未来,忍不住闷笑出声,在心里默默地说,当然是因为跟她经历得更多的人是他。
了解事情真相更了解她的人也是他。
他虽然害了她,但是能为她付出一切。
这种灵魂上的羁绊,是活在罩子里的乔西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
口中血腥味渐浓,口水混着血水来不及吞咽,除了胸中勃发的情愫,对弟弟的恶意同样蠢蠢欲动。
一个不受欢迎的omega,仅仅因为性别优势就能轻松获得一切。
康纳愤恨着这种不公,如果他生来就是omega,就不必承受痛苦。
他不受控制地大吼一声:“不是这样的。”
不能这么想,说到底乔西也是无辜的,他是个什么都不清楚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
不该把愤恨和嫉妒加诸在他身上。
恍惚间,身后的狱警都收了动作,他听见有人在叫医生,他们互相劝道算了算了,别真的弄出人命。
被拖上担架时,他如愿以偿获得一次通话机会。
迫不及待地打给伊莱斯,康纳眯着肿胀的眼,声音喑哑近乎质问般说道:“你怎么还不把乌涅塔带回去,你想彻底毁掉她的人生吗。”
“为什么不及时干预。”
伊莱斯愣了一下,声音沉静:“贸然出手,不带脑子出门,然后像你一样被弄进监狱里吗?”
康纳一怔:“你知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知道。”他说:“事情发酵之前我就派了安保看住她。”
“那你不管她?”
伊莱斯:“我正在用我自己的方式管理她,用不着你置喙,希望你也别随意干涉我们的家务事。”
“在牢里这几天好好清醒,你父母来之前我会去捞你出来的。”
康纳一愣:“我父母、我父母为什么会来……”
“订婚。”伊莱斯叹了口气,低声说。
康纳眼睛疼得看不清顶上的灯光,线型灯在他眼里像一条畸变的线。
“至于我们家的事,我有自己的解决方式……”
康纳打断他:“你的方式就是放任她,然后看着她被那个alpha蒙骗,然后身败名裂彻底完蛋吗。”
“如果是,我有理由质疑你的人品和你的家风。
“我会劝告我父母,重新考虑这桩婚事,我无法决定这事到底成与否,但他们也会慎重考虑我的看法。”
“我们很在乎家庭成员,不像你么上七区的人唯利是图。”
伊莱斯:“你威胁我?”
“我管教家人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指手画脚,你以什么身份――”
伊莱斯的声音略显困惑:“关你什么事啊康纳。”
“不管是绑架她试图囚禁她解决问题,还是甘愿留在警局,以一个那样的罪名被关押。”
“都超过正常的交往距离了吧。”
康纳的声音像结着霜:“因为我不像某人一样冷酷无情,我有身为人类的基本感情,不会对朝夕相处的家人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康纳说话难听,伊莱斯的语气更像是压着层层乌云,仿佛下一秒暴风雨就会来临。
“你一个才认识她几天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救她,你倒是把自己救到警察局去了,她在外面潇洒开心跟别人谈情说爱。”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这里乱叫什么,傻逼一个,你了解她吗!”
康纳听到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伊莱斯显然气得不轻,在房间里急躁地走来走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一顿质问,还威胁我,你凭什么啊。”
“你在这为她冲锋陷阵,她有多看你一眼吗。”
“我们家的人还没死干净呢,轮不到你来关心。”
观察事态变化的这两天,伊莱斯也是压着满腔怒火。
康纳的质问电话打进来之前,他刚应付完乔西,对方一口一个哥叫得亲热,话里话外都是在阴阳他为什么不管管乌涅塔。
知不知道乌涅塔现在在过的什么日子。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蠢,维特家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两个蠢东西的。
和这种人联姻真的不会污染他们家的基因吗,蠢人生蠢孩。
他扯掉脖子上的领结,不耐烦地在房间打转,看见她之前遗留在这里的珠宝,烦到一脚踢开。
那些乱七八糟的宝石打着滚撞进墙角,他紧紧咬着牙关,听着康纳沉重的喘息声,愤怒地说道:“少说屁话会让你看起来机灵一点。”
康纳:“你真是无情到让人失望,你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吗。”
一样的问题昭示着兄弟俩相同的血统,伊莱斯听到这个头都要炸了。
那边还在接着说:“我是才跟她认识几天,我对她的关心和情义超过你,你生气了吗。”
伊莱斯觉得荒谬。
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乌涅塔跟达里尔牵手的场面开始闪回。
这种斥责中暗藏得意,仿佛藏着小秘密,顺便不自觉流露出“我和她最好”的语气,跟那天何其相似。
乌涅塔的种种事迹,让伊莱斯如同惊弓之鸟,对这种事保持高度敏感。
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下不得,伊莱斯沉默良久,眉头按了又按,没能问出口。
这太荒谬,太恶心了。
他抢先挂断电话,意识到不能再放任她继续在外面乱跑,定好的计划或许该提前。
-
走出警察局,乌涅塔在阳光下站了会,享受久违的闲暇。
余光扫见不远处停着辆熟悉的车,律师把烟掐灭,带着满身烟味走来:“去哪儿,我送你?”
“你怎么还在这里。”乌涅塔皱眉问道:“你执着得有点过头。”
律师点头:“这算是我的美德之一,为了工作嘛。”
实话就是好奇心上来了,想再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恋爱脑,她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乌涅塔跟她僵持一阵后,脸上明明写着不耐烦和抵抗,最终还是顺从地坐上副驾。
“你别再跟我提案子的事了,我真的不想听。”乌涅塔看着她,无精打采的说。
“你们见面后聊得不愉快吗。”律师对她选择上车表示惊异:“我以为你会像昨晚一样,坚定地拒绝我。”
乌涅塔琢磨了一下,这人被恶心到的表情还历历在目,结果这么快就恢复了,看来还是她精神按摩的力道不够重。
她决定深化一下自己的人设。
在对方的注视下,乌涅塔脸皮憋得通红,像红霞印在白雪上。
她害羞地侧过身子,看着外面的车流,说:“昨晚我只是太生气了。”
“你长得很漂亮,穿的衣服我也很喜欢,我就是有点生气你为什么会跟克劳德那样的人为伍。”
律师愣了一下。
被夸漂亮,这是段时间内的第二次,如果不是她已经有了恋人,又一副羞窘的想立刻躲起来的样子,律师都快觉得她是不是正在对自己释放出某种信号。
律师无意识地盯着她看,差点撞上路边的石墩。
紧急刹车后,两人的身体撞向椅背,乌涅塔不得不回头看她,提醒她注意行车安全。
“姐姐小心。”
“当面被人说坏话,你是不是生气了?”乌涅塔问。
律师摇头,看见她握着安全把手的手骨节发白,干脆把车停在路边。
“我只是有点走神……抱歉,你能转过来看着我吗,不然你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看着局促又紧张的乌涅塔,她说。
于是两人对上视线。
“很长时间我都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赞美了,所以有点惊讶,并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乌涅塔眼睛瞪圆,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白痴,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我都差点忘了,你们这种人赞美人的时候也讲究含蓄优雅。”
律师靠在椅背上,下意识皱了下眉:“我们?你曾经不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吗。”
“因为一个alpha,就要和我们割席?”
乌涅塔慌了神,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半天说不出来。
她视线乱飘,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抓着omega的手,被火星子烫到似的想往回收,却被律师扣住。
律师力气大得可怕,两只手在半空中僵持许久,乌涅塔才蓄了点力挣脱开:“对不起,我嘴笨,要是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我道歉。”
一番浅谈和拉扯。
律师盯了乌涅塔许久,好像终于下完定论似的说道:“原来你是难以拒绝别人的类型。”
“像那种家族里不太受宠的次子。”
柔顺怯懦,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得到头的乏味无趣。
律师回过神来,丢开她的手,突然失去兴趣:“你要去哪来着,告诉我地址。”
乌涅塔捏着手腕瑟缩一下,半天才鼓起勇气说道:“我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我。”
“我……”她咬唇:“我已经改变很多了,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没用,昨天你们为什么气成那样,今天又特地跑来堵我。”
“在这把我放下就可以了。”她伸手拉车门,却发现被锁定,冷着脸说:“解锁。”
律师看见她的举动,愣住了。
她盯着乌涅塔,恍然大悟地说道:“戳到你的痛处了么,不喜欢别人说你懦弱,不懂得拒绝。”
明明扣着门锁的手一直在抖,却仍要强装镇定。
“早上过来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律师轻声说:“刚才在里面跟你朋友闹得很不愉快?”
“他说你什么了?”
乌涅塔:“够了,别说了。”
“我问过克劳德,所以对你朋友也算有些了解,他不是会囚禁人强迫对方的类型。”
否则也不会被克劳德耍着玩那么多年。
一些猜测渐渐清晰,律师脸上笑意渐浓,看向她的目光像是下一秒就会把人剥开。
“其实他是想劝你,让你回家,才用的这种昏招,是吗。”
乌涅塔眉眼沉沉,眼睛里像结着霜:“别揣测我。”
“没人能干涉我的感情,就算是朋友也不行。”她认真地看着律师,说:“我不是不会反抗的绵羊。”
一双绿色眼睛倔强地盯着她,假装镇定。
像只强装声势的纸老虎。
这种程度,应该会被恶心得吃不下中午饭吧。
乌涅塔再接再厉:“后天开庭,你朋友是怎么对我们,又是多么暴力,我全都会说出来。”
“离开家是我做自己的第一步,把恶心的人绳之以法是我的第二步。”乌涅塔恶狠狠地说。
被穷alpha蒙骗离家出走,鼓起勇气学会拒绝的家族透明人演的入木三分。
干练美丽的omega扶着方向盘,用一种十分惊异的眼神看向她。
她手指摩挲几下,眉头皱得死紧。
向来口尖舌利的律师脸上满是错愕,就是没有乌涅塔想象中的恶心反胃。
她沉默半晌,所有的纠结化作一声叹息:“恋爱脑就算了,脑子里还装满了水。”
差不多能确定这家伙是被彻底驯化洗脑了。
没脑子的alpha很多,有身份但没脑子的alpha就相对较少了,到了她们这个阶层,能接触到并且被纳入婚姻对象的A都精的要死。
身为一个对事业有些追求,又迫于压力有结婚需求的omega,一个有点身份又昏了头,没什么脑子的柔弱A,简直就是天选对象。
种种思绪化成一声深深的长叹,律师略显遗憾地扫了她一眼,在对方满是戒备的眼神中,说道:“最讨厌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还不自知的傻逼了。”
乌涅塔:……总感觉剧情走向有点不对劲。
车门锁定没解开,恶心是有了,就是挺微妙的,和车里的气氛一样微妙。
突然乌涅塔的手机狂震,她的视线从奇奇怪怪的微妙对视中拔出来。
是伊莱斯。
“我真是低估你了,你到底对那两兄弟做了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打电话给我,说你深有苦衷。“
“一会儿拿亲情绑架我,一会儿又用联姻威胁我。”
他语气认真:“你有这样到处周旋的恒心和毅力,怎么不用到学习和做人上去。”
“你立刻从车里下来,等我过去接你,别想着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