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不知耻。”伊莱斯都快气笑了。
乔西冲上前抢过尤利娅的手机,低着头浑身颤抖,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当做毫无性吸引力凌迟,又被迫接收了巨量的信息,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决堤。
他声音嘶哑,孤立无援,抽噎声在房间格外明显。
他颤抖着肩膀,好半天才抬头看向乌涅塔,问:“你也这样想我吗?”
乌涅塔能怎么办,她当然是摇头,人淡如菊地露出个鼓励他的微笑。
“好……”乔西笑了,他捏着抢来的手机,轻声说:“不管你们愿不愿意,这个婚我跟她结定了。”
“帝国法律规定,A和B应该无条件救援处在易感期的O,不是私自安抚,也不能不管不顾。”
乔西脸上显出个冷漠笑容:“谁要是阻拦她娶我,我就把这个当做侵犯未遂的证据提交。”
得不到就毁掉。
他不允许说不的人,里面也包括乌涅塔。
“谢谢你,把我们拍得这么清晰。”乔西闪身,躲过她强夺的手。
尤利娅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我草。”
“你他马睁大狗眼看清楚,后面那张照片显示的清清楚楚,就你这个身板子体格子,谁侵犯谁啊神经病。”
乔西已经不在乎了:“随你们怎么说。”
跟众人相反,他脸色由阴转晴,脑子里的线索连成一条线,就是再笨的人也明白了:“你们又有什么好得意的,要不是康纳让她应激了,她会选择alpha?”
乔西想起她在医院对自己说过的话,眼前所见不一定是真实。
他不遗余力地嘲讽尤利娅:“你一条流浪狗吃了别人的饭还妄图登堂入室?可笑。”
尤利娅受够了,她冲上去把对方掀翻在地。
乔西被反剪着手臂,脖子上横着她的手臂。
把手机抢回来,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脑袋上,看着不停挣扎的乔西,她也来了几分火气:“我他马是什么很贱的存在吗?是个人都能上来踩一脚是吧。”
“你再说一句,我把你牙都打烂。”
乔西愤恨地盯着她,看起来好像吓坏了。
曾经如珍珠般温润的双眼善良不再,充满戾气:“你最好在这里打死我,否则我说道做到,一定会嫁给她。”
“我早就把照片发送给自己了。”舌尖抵着牙齿,尝到浓重的血腥味,乔西破罐子破摔,挑衅地看向每个人:“现在谁是笑话?”
唯一看着受到惊吓的乌涅塔,苦涩一笑,心想,怨偶天成也是天定的缘分。
乌涅塔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劝架:“别打了……”
上前一步,贝瑞丝侧身挡住她的视线,语气散漫:“这么血腥,看多了容易做噩梦,你胆子小别吓着了。”
再耐打也是肉体凡胎,乔西晕过去之后,她喘着粗气看向贝瑞丝:“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挡,显着你了是吧?”
“够了!”看着这场没完没了的闹剧,伊莱斯出言阻止,他捂着口鼻走到两人旁边。
“你跟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应该知道他手机密码?”这话他问的是康纳,对方一愣,欲言又止。
尾巴还没扫干净,调解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久等伊莱斯不来的助理带着大批安保鱼贯进入。
乔西的手机被单独收起来,伊莱斯吩咐助理:“去报案,就说这里有人殴打omega。”
尤利娅:“阴险,卑鄙小人。”
“我看不惯他,你以为就看得惯你了吗。”伊莱斯居高临下。
他很少会感到委屈,强打着精神收拾烂摊子的时候,竟然罕有地觉得自己是非得娶这种人不可吗。
伊莱斯深深吸气,头一次觉得压抑。
安保分别把乔西和康纳架住,他按着眉心摆手:“先带回去。”
“――另外找辆车安置。“他暂时不想看见这两个人。
风水轮流转,现在被制住的人成了尤利娅,她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不甘地盯着他。
……
乌涅塔跟着伊莱斯一前一后上车。
车速平稳,伊莱斯盯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扭曲景象,缓了很久。
在乌涅塔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终于说道:“谈谈吧。”
“谈什么?”
刚才那事明显错不在她身上。
伊莱斯盯着车窗倒影,透过她的语气就知道这人理直气壮,没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他知道,跟她纠缠那些没意义。
这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乌涅塔撑着下巴,打开前面的娱乐系统,随便找了个节目看。
车子里的挡板升起,窗户里的遮阳网启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昏暗的环境里,电视节目高饱和度的各种光照在她脸上,光怪陆离。
等伊莱斯再度开口的时候,她看的节目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他短暂地昏迷了一会儿,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演着奇怪的梦境,这会儿还在疼。
“睡醒了啊?”乌涅塔随口问道。
坐在一起的人晕了过去,她就压根没发现。
伊莱斯觉得她就像个设置好程序的NPC,只有在涉及到某些关键词的时候,她才会给出反应。
生活对她来说好像是不得不闯过重重关卡的游戏。
字面意思的游戏。
“你真的有心吗?”问完他也觉得可笑。
乌涅塔跟着节目爆笑:“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叹气,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达里尔正在等着我们,一起谈谈父亲死亡的事。”
第45章
达里尔等候已久。
乌涅塔二人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用餐, 杯碟餐具没碰出一丝响声,餐桌礼仪无可挑剔。
在治疗舱里躺了一天,浑身关节酸软。
在两人的注视下扭头, 嗓音还有些哑:“想见你们一面真是不容易。”
颈侧的疤痕还没完全消去,摸了摸皮肤上的凸起, 刚才还笑着的脸变得阴沉不定。
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乌涅塔支着下巴有些犯困,在车上有东西看还不觉得,没了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开始哈欠连连, 可脑子却清醒到亢奋。
刚修过的心脏泵血功能强得可怕。
“我真不明白, 父亲眼里你就是个可有可无、不受欢迎的野种, 从小到大,像隐形人一样活在这里, 为什么对他的死这么上心。“
头一次, 有乌涅塔在场的时候,达里尔没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算了……”达里尔已经无所谓他的想法。
单方面的寒暄没有持续太久。
门推开, 黑衣安保拿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沾着泥的半截注射器,还有个小玻璃瓶,标签上的字虽然斑驳, 但勉强能够辨认。
“需要我告诉你标签上写的什么吗?"
凡做过的事必会留痕,更何况达里尔事情做得并不谨慎干净。
“还要检测报告,这上面提取到的少量生物信息……”
“不必了。”达里尔把餐具扔开, 扯了扯嘴角:“我做的。”
在安保退出去之前,他甚至吩咐对方把吃剩的食物撤出去, 顺便把自己身后的枕头垫高,这样坐起来更舒服些。
伊莱斯大概的是愤怒的。
乌涅塔只能从他露出的半截手腕上瞬间暴起的青筋窥见他的情绪。
漫长的沉默后, 他起身一巴掌扇在达里尔的脸上。
“你怎么敢?”
达里尔偏着脸,盯着自己的手,想起自己是如何颤抖着将药物推进父亲体内,然后慌不择路地躲进柜子里。
“咚”地一声闷响,伊莱斯放开拖行的椅子,捏着手腕坐在离他更近的地方。
伊莱斯前所未有的愤怒,他的目光像两把尖刀,直指达里尔的面门。
“你是他最宠爱的孩子,曾经这座宅子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
在伊莱斯眼里,享受了一切便利,如众星捧月般长大的达里尔,做出这样的事才是令人无法理解。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愤怒和震撼潮汐一样从四肢开始游走蔓延。
他仍记得,达里尔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是父亲亲自去接的。
从人工孕囊里孕育出来的孩子,一般长到两岁才会被带回家。
那时候他走路还不太稳,父亲抱着他在庭院里转了很久,走向他好奇指着的每一处。
他们俩长得那么像。
达里尔衬得他像只只能躲在灰暗角落里的老鼠。
从那时起,伊莱斯像个沉默的影子,注视着他和父亲的一切。
“不愿意念书,就尽情玩乐,发现你在艺术上有天分后,他亲手给你做了画架,每天陪着你练习。”
回忆起这些往事,伊莱斯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你觉得你对得起他吗。”
达里尔拥有他曾经想要的一切。
“就算在寒冷的冬天把我推进水里,只要你稍稍撒娇,说句不喜欢我,就能免于责罚。”
“因为你讨厌我的发色和瞳色,从此我就开始寄宿生活。”
每年只有春假夏歇时,他会短暂的生活在这里。
“你对得起自己得到的一切吗?”
对这些过往,伊莱斯平静陈述,并非质问,他早就过了会羡慕这些的年纪了。
达达里尔终于动了,他扯出个笑,遗传自父亲的瞳色和美丽面容显得十分凌厉:“别再说这些陈词滥调了。”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眼珠转动,他看了眼乌涅塔,问道:“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听我认错吗?”
“可你的仇人似乎还有一个。”他仰着头,更深地陷进枕头中:“你还像条狗一样在仇人脚边摇尾乞怜,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他按照伊莱斯的逻辑说下去:“既然知道我是个废物,你凭什么觉得我一个人就能杀了他。”
伊莱斯关节生锈了一般,他扭头看向坐在稍远处的乌涅塔,仿佛听见脖子咔咔作响的声音。
“你又有什么想解释的呢。”
乌涅塔缓缓眨眼,伸手指着自己,以表疑惑。
就在她仍然打算搬出之前那套说辞的时候,达里尔打断她:“你不用再费心想借口找理由,那天我全程在场。”
他躲在柜子里,全程看着父亲是如何在几分钟之内迅速毙命的。
“而你。”达里尔顿了一下,碧蓝如洗的一双眼盛满恶意:“你对他的求助无动于衷。”
“我亲眼看见他抓破你的大腿,颤巍巍地将手臂上的针眼给你。”
但是她一直在后退。
他垂眼:“从开始到结束,你根本没想过救他,哪怕一秒钟都没有犹豫过。”
从始至终她眼里有的只有震惊和嫌恶。
父亲病态靡丽的脸红得像被煮熟了一般,痉挛着蜷缩在地上。
“我从没见过他那么不体面。”达里尔皱着眉头:“他像只瘸了腿的老狗,怎么都站不稳,我们柔软的继母只需要在他马上碰到自己的时候,缓缓向后退一步。”
残酷美丽的父亲像条蠕虫一样,被她牵引着在地上绝望地爬行。
从继母进门起,逐渐出现裂痕的父亲的形象,在那晚彻底粉碎。
伊莱斯坐在那里,像一座石雕,他表情漠然,除了仍在颤动的眼球显示这还是个活人。
达里尔和乌涅塔吃惊地发现,他是真的在感伤。
他对父亲的在意不是演的。
“搞什么啊。”达里尔直起身子,从始至终他都认为,追查死因这件事,是伊莱斯排除异己的手段和借口。
伊莱斯仍维持着朝向乌涅塔的方向,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和达里尔的目光撞了下,后者抢先说道:“她有什么可说的呢,她对他又没有感情。”
“看着他奄奄一息了才给医疗队打电话,看着他们给他注射肾上腺素。”
当晚达里尔从弑父的惊惧中清醒过后,作为死亡现场的书房已经被封锁,他发着抖从柜子里爬出来,从窗户跳下去,落在花丛中。
骨头错位疼得钻心,分不出心神寻找掉进泥土里的杀人用具。
他以为伊莱斯只是这个家里的过客,一切都没有问题的,结果掌握这个家的人是他。
达里尔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满不在乎地问道:“怎么,想好怎么处理我们了吗?”
“如果你觉得我是凶手,那她就是致使他彻底死亡的帮凶,你该不会想着跟她双宿双栖?”
达里尔跟她彻底撕破脸皮,这几天的遭遇让他意识到,对她来说,自己已经没有用处了。
没有用处的垃圾,连敷衍都嫌浪费时间。
他笑得一脸灿烂,乌涅塔却觉得他是个疯子,心中飞快地想着,哪里有破绽和空子可以钻。
仔细想想,有什么是被遗漏了。
达里尔一脸亲切:“你和苦恼吗?那天你也是这样,一脸苦恼地看着他死去,又到处看来看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乌涅塔:……淦。
伊莱斯呆坐着,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这两个人还能斗嘴。
没哟一丝愧疚,没有一丝想要悔改的意图。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两个人倒是惊人的相似,像是对真正的母子那样。
作为他仅剩的两个'家人',勾心斗角想要粉饰的假象,此刻碎了个干净。
伊莱斯听见自己低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死更是没什么可怕的?”
达里尔猛地抬头,心里涌现出不详的预感。
作为一个观察了他们十多年的影子,伊莱斯对他的了解超出他想象的深。
“你傲慢,标榜自己喜欢艺术,追求自由,喜欢用金钱和权力羞辱别人,但是却接受不了自己被物化。”
“你的那些同学纷纷订婚,被送出去联姻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不屑一顾地高高在上地将他们称之为“礼物”。
“omega生来就是要做别人的附庸的,父亲在的时候你尚且自由,父亲死了我一个人撑不起这么大的家业,身为家族的一份子,是时候作出贡献了。”
达里尔终于不似之前那样平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往外挤:“你这个贱人,你不能……”
伊莱斯笑了,他俯身看着这张跟自己有些许相似的脸,轻声说:“我凭什么不能呢。”
这是他回家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使用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权力。
“既然我可以把自己拿出去交换利益,为什么你不行呢。”
他似乎天生情绪淡漠,又或是有些表达障碍,即使已经是暴怒,面上仍然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