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倾阙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浅淡腼腆的笑容,“想要得到一样东西,自然需要付出,但应该会在我的承受范围内,卿卿放心。”
凤临渊眯了眯深邃妖异的红瞳。
他从楼倾阙方才的停顿里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但他并不知道楼倾阙有所隐瞒,只以为他故作姿态,想要惹得时无双心疼他。
苦肉计这招,的确不算高明。
可那又如何?计谋,从来不在于高明或是卑劣,新奇或是陈旧,只一样,好用便行。
偏偏这男人生得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像是下一瞬就要被风吹散的轻烟一般,用起苦肉计来,恰好是聚齐了天时地利人和,换个人来,或许都没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黎歌笑得一脸无害,“那我们即刻出发去魔界,替这位哥哥早日找到幽冥泉恢复眼睛,免得这位哥哥平日里不方便,还要麻烦姐姐照顾哥哥因此受累。”
一呼百应,几人达成共识。
他们看不惯楼倾阙一直赖在时无双身边,却识趣的没有爆发。
这种时候,并非吃醋的好时机。
若是他们太过刻薄,说不定会起反作用,不仅让时无双觉得他们薄凉无情,还会越发激起时无双的保护欲。
是了,许多男人面对楚楚可怜的女子时,总是不自觉的想要逞英雄,保护对方,而面对性格泼辣的女子,则会觉得对方飞扬跋扈,不如楚楚可怜的温柔小意。
他们现在跳出来,就是楼倾阙的对照组。
不仅不能表现得自己小气爱吃醋,反而要装大度包容。
一肚子坏水的百里岚霖几人,本来想有人上去冲锋陷阵,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再踩低捧高,对比之下高下立分,通过贬低他人来凸显自己。
没想到却无人打头阵。
即便最冲动的晏绥,都没有明着表达自己的不喜。
他斜了眼众人,轻哼一声。
他知道,这些小妖精还等着看他好戏,他才不上当。
更何况,他可不想和这狐狸精凑到一块,万一他只是骂他几句,他就娇弱的昏了过去,讹上他怎么办?
晏绥可不想被时无双责怪。
狐狸报仇十年不晚,等他当皇后的时候,就把楼倾阙发落去冷宫。
刚好楼倾阙身子骨不好,借着环境清幽养病为由,谅他也不敢反驳。
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时无双祭出飞舟,准备出发前往魔界。
时无双托着楼倾阙的手臂,引着他上飞舟,晏绥和黎歌照例为了抢她身侧另一个位置而争论不休。
凤临渊一惯是微抬下颌,用王之蔑视的眼神扫过众人,除了时无双,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
百里沧溟和百里岚霖缀在时无双身后,牢牢占据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明净不远不近的走在一侧,眉目平和悲悯。
时无双刚扶着人坐下,飞舟就由凤临渊操纵着,朝着魔界的方向快速进发。
猝不及防,她被突然启动的飞舟带得一个趔趄,楼倾阙也跟着栽进了她的怀里。
她手忙脚乱的将人扶正,顺了顺男人肩头流泻下来的雪发,怜爱得像是在对待一只才出生的小奶猫,手足无措的。
“卿卿,我无事。”楼倾阙低咳了两声,面颊泛起一片绯色,虽然色泽浅淡,但在苍白的面容上却分外明显。
时无双以为楼倾阙脸红是咳嗽所致,连忙给人顺了顺后背,又喂他喝水。
看到这一幕,凤临渊敛下唇角,眸光沉沉的落到了一旁的晏绥身上,带着极具压迫感的危险。
若不是晏绥来抢飞舟控制权,两股力道对撞之下,飞舟也不会启动得如此突兀了。
晏绥讪笑,“我只是想快点去魔界而已……”
没想到反而好心办坏事,让那个该死的狐狸精一头栽进了时无双的怀里。
晏绥悲愤的咬小手绢,该死的狐狸精,主人香香软软的怀抱,明明是他的专属。
晏绥眼珠子转了转,下一瞬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顺理成章的钻进了时无双的怀里,赖着不出来了。
黎歌见状冷笑一声,极快的占据了时无双的一侧,将下巴搁在时无双的颈窝,脑袋轻轻抵在她脑袋上,惬意的眯起眼睛,“姐姐,小歌好累,让小歌靠一会~”
明净淡然一笑,“前往魔界要费不少时辰,左右闲来无事,不如继续来打无双施主研制的麻将牌。”
“好呀好呀!”时无双给了明净一个赞赏的眼神,她正有此意。
不然时间这么长,干坐着多无聊。
百里沧溟冷冷淡淡瞥了明净一眼,心下暗嗤老狐狸。
百里岚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如此也好,他会用自己高超的牌技征服师尊,让她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知己感觉。
牌桌很快摆了上来。
楼倾阙安安静静坐在时无双左边,不声不响的抓着她的衣袖。
时无双腿上躺着雪白的小狐狸,或许是时无双周身的气息太过温暖舒适,不过一会,晏绥就四仰八叉的睡了过去。
她的身后坐着黎歌,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黏着她观战。
百里沧溟和百里岚霖坐右侧位置,左边是明净,时无双的对面则是凤临渊。
她看了一圈,对这种和谐的景象格外满意。
嗯,好像现在可以凑两桌麻将了。
但是得等楼倾阙的眼睛长好。
她有点好奇,如果她不上桌,这些男人会不会彼此厮杀得天昏地暗?
时无双很快就无心思考这个问题。
牌桌上,明净的牌技一如既往的烂,让时无双这个对家都看不过去了。
百里岚霖倒是很厉害,老谋深算,不仅会算牌,还故意捏着牌不放,主打一个宁可自己死,也要拉所有人一起垫背。
凤临渊中规中矩,但由于运气实在太差,所以也比明净好不到哪里去。
最终,倒是时无双成了大赢家,因为百里岚霖会针对明净和凤临渊,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对她放水喂牌。
时无双爆杀三人,体验到了一把虐萌新的快乐。
但看到明净略显苦恼无奈的神色,和凤临渊神色幽幽的样子,她又心软了。
“明净,来来来,我来教你打。凤临渊你怎么这么霉?肯定是身上阴气太重了,我想办法给你改善一下。岚霖你怎么这么厉害?等会跟我交流一下,你怎么算每个人的牌的,太狡猾了……”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经意抬眼,时无双瞥到前方缭绕的黑色雾气后,恰好打完了一局,她将麻将一推,伸了个懒腰。
“魔界到了,下次再打。”
几人也先后起身。
对于普通修士来讲,不敢轻易踏足的魔界,对时无双来说,却易如反掌。
她这飞舟上有着修真界气运最盛的最强战力,区区魔界,区区魔修,即便看到他们,怕也是躲着走的。
魔修虽然残暴,但也不是傻子,顶多欺负修为不如自己的修士。
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修士还上去挑衅,无异于送死的行为。
更何况……来到魔界,让时无双有种如鱼得水,回老家的亲近感。
她抬手,缓缓抚上右眼尾的位置,褐色的泪痣在明明灭灭的幽光中,一瞬偶尔被染上腥红的色泽,像是即将开到荼靡的花,艳丽颓靡至极。
时无双无声的勾唇。
——黑化大BOSS的那里有一颗红痣。
她想,有时候,或许谜底就在谜面上。
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答案却一开始就揭晓了。
前几次她一直在摇摆疑惑,这一世也发觉,他们每个人身上,不同部位都有红痣。
如今,她渐渐笃定了答案。
这个有趣的答案,似乎也在预警着,她怀疑的真相也会出人意料。
她会尽力拨开迷雾,探索真相。
为了他们的未来,也为了满足她该死的好奇心。
幽冥泉在魔界深渊尽头,恰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达成满值的计划。
还有之前暗害她的刁民……
时无双鼓了鼓两腮。
之前她无辜,现在倒是并非全然无辜了。
许是第三次轮回被刁民栽赃的缘故,她的身上沾染了一丝魔气,乾坤颠倒后,非但没有湮灭,反而盘踞在她的神识里,和她的识海几乎融为了一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复苏。
若是她想,借着这丝魔气,她便能顺理成章的堕魔。
但她不打算当个大魔头。
这一次她要玩贼喊捉贼的戏码,反栽赃,气死凶手,让他也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
一路相安无事。
几人分工合作,做饭的做饭,跳舞的跳舞,弹琴的弹琴,倒是让时无双体验了一把昏君的快乐。
不知不觉中,一行人已然逼近了魔界深渊。
深渊之下,浓郁的魔气缭绕,饶是普通魔修也不敢轻易踏足,修为不高,很容易便被魔气侵蚀,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只剩嗜血残暴的杀戮欲。
时无双身怀魔气,加上修为高深,倒是不惧魔气。
百里岚霖和百里沧溟血脉特殊,进入其中也相安无事。
第149章 九重心魔
楼倾阙不在六道五行之中,虽然体弱,但不论是魔气鬼气还是妖气灵气,对他来讲都没什么区别,也无法侵蚀他分毫。
至于其他人,则是不适合进入魔气之中,否则很容易被磅礴的魔气,勾起心底隐藏最深的妄念。
“我带楼倾阙下去,你们在这等我?”时无双扭头,跟他们打着商量。
她轻装上阵,快去快回,免得大部队哗啦啦的下去,到时候又遇到什么变故。
人越多,越容易出错。
一行人站在深渊之上的悬崖边,神情皆是有些恍惚。
百里沧溟和百里岚霖望着深渊,一直以来蛰伏的心思,似乎也被魔气给勾得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那名义上的父亲,听闻最近已经出关了。
可对方是炼虚期,他们不过是元婴期,撑死算半步化神。
即便他们联手,也不敌对方。
他们不想让时无双出手,这是他们自己的仇,应该自己来报。
若是从魔界带走一些魔气,以此为引,届时再将那人身上的魔气诱发出来,不仅能让其身败名裂,人人喊打,他们也能趁他病要他命。
但相应的,他们也有暴露的风险。
是铤而走险还是继续修炼?
两人摇摆不定。
凤临渊神色漠然,猩红眸底杂质浮沉,深渊中的黑雾似乎凝聚成了千万张鬼脸,百鬼狰狞的嘶吼着,叫声凄厉尖锐,枯槁的鬼手朝他的方向拼命够着,似乎想将他拽入深渊之中,彻底被黑暗吞噬。
而他像是被浓郁的寒气凝住了一般,被定在原地无法挣脱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百鬼哭嚎着朝他卷来……
晏绥透过黑雾,看见了漫天的血色,眼瞳剧烈颤缩起来。
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几乎是瞬息就淹没了他,甚至无法发出任何一个绝望的音节。
晏绥爱美,谁若是动了他的脸,划伤了他白玉无瑕的身体,他必定会升起滔天的怒火。
但在一片血色中,他看到了比他毁容还要绝望千万倍的事——她了无生气的躺在他的怀里,面色苍白如纸。
有鲜血从他脸上长长的扭曲伤痕中溢出,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脸上,染红了她发白的唇,颜色鲜艳灼眼,却无法点燃灰败死寂的整方世界。
黎歌看见自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留下别走,可她的身影是如此漠然无情,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决绝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空旷孤寂感瞬间争先恐后的占据了他空洞的胸口,他脱力般的倒在地上,眼眶一酸,一滴热泪顺着面颊骤然滚落。
明净阖上眼眸,脑海中的画面却是不停变幻,天人交战。
时而是身披轻纱的她放肆又大胆的逗弄他,笑意吟吟,魅惑万千,香艳勾魂。时而是她陌生又嫌恶的眼神,扬言与他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喂!喂!!回魂啦!再不醒我就——”
时无双绕着几人走了两圈了,她方才问他们话,没人第一时间回应她,她就觉得奇怪了。
回头一看,发现他们的脸色都有些奇怪,眼神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除了她和楼倾阙,他们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时无双挨个喊了一遍,却没有将他们的魂叫回来,更加确定他们是魇住了。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始撸袖子。
如果言语行不通,她也略懂一些巴掌。
她在百里沧溟面前站定,看着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容,一时有些为难。
打他吧,有点舍不得,不打吧,他又醒不过来。
“卿卿,寻常方法似乎无法唤醒他们,他们应当是被魔界深渊的魔气诱发了心魔……”
楼倾阙轻轻拉了拉时无双的衣袖,像是扒拉着主人的小猫,安静又乖巧。
“……”时无双悻悻收回手,她以为没什么事的,毕竟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他们怎么一个个都着了道呢?
他们不行,还是她行。
可是,每个人都有欲望,除了楼倾阙特殊以外,身在六道五行之中,世间万物必有弱点。
她并非无欲无求之人,也有自己的欲望和贪念,魔气为何没有侵蚀她?
还是说……
时无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浑身僵了僵。
或许,在他们踏入魔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进入了她的心魔范围内。
比起他们,她的牵挂更多,妄念自然也更强。
他们即便陷入魔障,也不至于完全沉沦。
除非是深陷在她的执念之中,和她的妄念交织在一起,千丝万缕,无法分割。
只有她先破了自己的心魔,他们的心魔也能迎刃而解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那瞬间,深渊之上的几人身影忽然化为了黑雾,飘向了深渊之中,和那片浓郁得几乎凝结成实质性的黑色融为了一体。
时无双心下一惊。
竟然真的是处于她的心魔世界里。
就像是一场梦境,若是再也无法醒来,便会于梦中长眠。
若是无法破心魔,他们怕是要被困到地老天荒,直至寿元耗尽了。
短暂的错愕过后,时无双慢慢冷静了下来。
心魔……她想要的东西太多太杂了,现在着急也没用。
她拉起楼倾阙,往深渊之中一跃而下,“不急,先给你找幽冥泉渡过虚弱期,再来研究破心魔一事。”
不然楼倾阙不能视物,麻烦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