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他抓起瓶子,一饮而尽。
这闻起来鲜香可口的人类,不知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竟然让血液充斥着毒素。这毒素会令食物闻起来格外鲜美,以至于本该沉入静谧深海,不让风暴打扰睡眠的怪物都提前醒了过来,想要尝上一口。
等真吃到嘴里,就发现她的血液苦涩无比。
这很奇怪,所以它暂且放过了这只弱小的猎物,将她送上海面,等赶走其他循着香气而来的家伙们再上船去慢慢享用。
追上船之后,它发现这只猎物身上甘美的气息已经褪去,就在它想要将触须探入她体内,自她大脑中直接搜寻想要的答案时,她醒了过来。
受了惊的小家伙竟然试图自杀。
而更出乎它意料的是,那些被她自己污染的血液中,竟然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并非甘甜,而是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
大部分的生物,在临死时都会痛苦恐惧,这会让血液变得酸涩难吃,所以它会做一些加工,让它们在平和中沉眠,不知不觉的死去。
可这个人类,竟然在濒死时清醒的迸发出独特的香气。
当时它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气味,在决定多花些时间来探究,并披上了人类躯壳之后,它找到了适合的形容――
就像是辛辣的香料,花椒混合着玫瑰,灼热,艳丽,刺痛。
如今,毒素的真相已经分明。
这东西对它而言,是徒增芬芳却影响口感的劣质诱食剂。但如今用人类的身体去品味,就甘甜如蜂蜜酒。有毒,但在毒发之前,足够带来飘飘欲仙的快乐。
人类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多,可它不是人类,它只要在享受过之后,再抛弃这副被破坏的躯壳就行了。
“还有吗?”大副再度看向辛西娅。
如果没有的话,那它就要用触须勒住她的脖子,让她陷入濒死状态,再一次激发那诱人的鲜香。
辛西娅并没意识到危险存在,只是气愤的抱着手臂:“有啊,就在你脚下,要不要像狗一样伸出舌头舔地板?”
就见大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似乎真要俯身趴下去。
辛西娅大为震惊,她将大副推回椅子上。
如果她动作再慢一秒,就要看到从男人背后喷涌而出的纤细触须了。
可惜她没看见,并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满怀恶意的怪物,她恶狠狠道:“你想死在这片无名海域滚出去自己跳海,别死在我这!”
大副比瘦弱的船医高出太多,以至于他坐着,都几乎要与她等高,而她粗暴动作本来应该招呼在他的肩膀上,却只扯动了领子。
温热的手就这么怼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一瞬间,手底下的心脏似乎沉寂着,根本没有跳动的节奏。
辛西娅一愣,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了有力的起伏,只是又太快了。
因为太过反常,辛西娅就这么抵在他胸膛上好一会儿,直到大副的心跳趋于正常,才缩回了手。
淑女如果接触了男人□□的胸膛,就算不惊叫着逃开,也至少要面红耳赤的移开视线。但辛西娅是个女扮男装的医生,她只觉着稀松平常,只是下意识的去抽了条抹布,将指缝间湿漉漉的水渍擦掉。
擦的时候,她有些疑惑。
没有汗臭味,也不觉着黏腻,仿佛大副身上的并非是汗水,而是其他什么更清冽的液体……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个活人,又不是个漏了的水袋。
转头却发现,大副仍旧在盯着她,眼神有些微迷离。
如果没经历过海上的风吹日晒,以至于皮肤粗糙黝黑,那还能看到脸颊不自然的潮红。
这具身体的植物神经早就被彻底破坏了,需要它来进行调控才能伪装成活人的模样,而就在刚刚,被这个雌性触碰时,这颗心脏跳动的变快了,血液循环也加速。
它感受到了兴奋和愉悦。
这是不同于食用镇痛药的快乐,更微弱却又更加绵密温和,暖融融的像极了夏日浮上海面时,浸润在温暖的海水之中。
人类明明是如此脆弱的生物,全身上下充斥着进化残留的冗余和错误,却能在进食与安睡之外,产生这样的复杂的快乐,这让它难以理解。
它开始翻找残留在男人脑中的记忆碎片。
一些生物会在交尾时感受到快乐。但人类不同,在求偶过程中,甚至在求偶之前,靠近目标就会感受到愉悦。
这大概是另一个进化过程中残留的错误,它对此嗤之以鼻,却忍不住想要做些更深入的尝试。
那些蛛丝般纤细的触须悄无声息的缩回了体内。
辛西娅喊了大副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她抬手在大副眼前比划,想确定他是否还有意识。
然后突然听大副道:“不会死的。”
“什么?”
“跳下海也不会死。”
辛西娅:……
在船上讨生活,谁不会游泳呢?但这不是重点好吗!
见她沉默,大副又道:“不喜欢这片海吗,其实它很美。”
辛西娅嗤笑一声。
“让你后脑勺开瓢的美吗?”
海上充斥着危险和歧视,比陆地上还严重的多,至少在陆地上,还会披上文明的皮。
大海不喜欢她,她凭什么喜欢海?
大副却好似没听懂这句嘲讽,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
自以为是的中年男人很惹人厌,但辛西娅不得不承认,大副的容貌还算不错。眉眼深邃,瞳孔湛蓝,如果将对比范围缩小到常年风吹日晒的水手之中,可说是出类拔萃。
特别是他如今的眼神,足以伪装深情。
辛西娅不明所以的看着大副。
就听它从这具身体残留记忆的片段里,找到了这样一段话:“其实我也受够了这船上的拥挤压抑,不如等这次航行结束之后,就换一份工作吧……或者,不工作也可以,虽然我的积蓄不算多,但照顾好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记忆碎片中的场景中,有很多异性人类在一对对的亲密着,动作浮夸的勾引对方。其中有个男人,对他面前的女人说出这样一番话,随后女人一脸欣喜若狂的扑到了男人怀里。
而眼下,这句话并没有起到相同效果。
辛西娅只是不可置信的瞪着大副。
这算什么,包养她的邀请吗?
作者有话说:
海怪:根据资料应该这样求偶,肯定没问题的……吧?
辛西娅:我屮HU,他是看出我女扮男装了还是基佬属性大爆发?
第4章 求偶
◎“小心你的屁股。”◎
就算大副也跟辛西娅一样,是带着记忆回到过去才避免了死亡结局的,但在她女性身份暴露的时候,这人早就被海葬,成为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了,不可能知道她是个女性。
“为什么?”她问。
就算大副知道了她的性别,也没道理突然不管不顾的发情。
辛西娅很有自知之明,这营养不良的干瘪身材,根本不讨男人喜欢,五官倒是还算不错,但她刻意放下乱糟糟的刘海把该遮住的都遮住了,多半时候都只露出粗糙的鼻头和下颚。
大副沉默了。
男人的异性缘多半是花钱买来的,哪怕是怪物,也知道这种场合里找不出正确答案。
只有一个回答可以试一试,那是大副还相对年轻的时,曾经称赞过一个已经进入衰老期的雌性,从而迎来了一个纠缠摄食器官的亲密动作。
“原谅我从前就不经意的注视你,但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悸动的心情,你举手投足间的风情,让人根本无法抗拒。”
辛西娅:……
她不禁反思,自己缝伤口时的动作迷人吗?骂人时的声音婉转吗?
但总之,大副这话里,并没把她当成女人来威胁……
他这把年纪一直没成家,水手们议论说他当年受过情伤。
如今辛西娅觉着自己找到了原因。
被船上一群不修边幅又粗又壮的水手衬托,少年感十足,在一个基佬眼里,或许真的算风情万种。
这就好说了。
她后退两步,义正言辞:“容我拒绝,我能凭手艺吃饭为什么要卖屁股?我警告您,别再试图骚扰我,否则这件事宣扬出去对您没好处。”
最近的风气是比较自由,但主流宗教和根深蒂固的观念的双重影响,仍然让同性之爱不被大众接受,甚至还有与时俱进的新酷刑――
疯人院宣称这是一种可以矫正的疾病。
辛西娅并不歧视别人的性取向,前提是被骚扰的对象不是她。
说完之后,她夺门而出:“总之您冷静的想一想,我劝您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然后跑了。
得防止大副恼羞成怒上来就撕扯她的衣服,哪怕他看起来站都站不稳,但男人在精虫上脑时能爆发出多大潜力,辛西娅可不想领教。
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屋子之后,男人的身形瞬间崩塌,破了洞的水袋一般。
是透明的,柔软的,活着的水不再将自己禁锢在狭小的皮囊中,在房间内招摇舞动着。
在从前,它的快乐只源自于进食,而如今,这种求偶过程中复杂的激素变化,让它感觉很新奇。
哪怕是被拒绝了,都有种奇异的愉悦感,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还真是有趣。
漫长的生命中,突然有了个复杂且充满乐趣的游戏,它准备继续玩下去。
当然,它并没打算一直被拒绝下去,它决定换一副没被这只雌性人类所厌恶,脑子里也还包含完整记忆的躯壳重新开始。
这次的风暴来的并不猛烈,但月光女神号还是偏离了航线,谁都说不准如今身在何处。
每个人都在忧心未来,唯一的厨师贾斯汀也是这样,他只顾着喝酒,没做什么像样的食物,除了面包和腌菜之外,就只有很敷衍的,一眼就能看到锅底的虾皮汤。
辛西娅心不在焉的盛了点食物,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她不能指望大副一定能做出理智的判断,所以准备来这个闲人多的地方抓个幸运儿一起回医务室。
就不信当着第三个人那老东西还敢乱来。
在等着黑面包泡软的时候,她听到有水手闲聊,说看到大副往t望台去,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一准儿是喝醉了。
竟然走了?
餐厅内满是难以形容的臭味,虾皮汤还忘了放盐,既然大副找回了他的理智,医务室也安全了,辛西娅一分钟也不想继续待在这。
而走出去几步后,恶心的感觉更严重了。辛西娅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突然矫情或者洁癖越发严重,而是船舱里真的弥散着一股腥味。
就像未经处理的海产被遗忘在角落里慢慢阴干的气味,在医务室里会被药味遮掩,但在其他地方就格外明显。
辛西娅觉着她需要新鲜空气,转头去了甲板上。
如今风平浪静,她只要离围栏远一些,就没有落水的风险。
不合脚的旧皮靴踩在楼梯上,仿佛要将湿漉漉的木板踩出水来,吱呀的□□让这艘船好似成了活物,却又不是充满活力的,而是老态龙钟,正在缓慢跌入死亡的弥留状态,扶手就是它裸露的青筋,花纹的颜色越发暗沉,如同即将涌出体外的毒疽。
来到甲板上,也并没好受多少。
云层压的很低,不见阳光,叫人很难相信这竟然是白昼。
海风从来都是带着潮湿和腥气的,但今日这种令人不适的厚重感至少是往常的十倍。
大部分水手都在刷甲板。
抹布粗暴的带出一片片水渍,泛着淡淡的红色,也没让甲板的颜色变浅一些。
血水就像是从每一块木板内部渗出来的,永远也擦不干净。
又是重生前没发生过的状况。
辛西娅扫视一圈,找了在拐角看似努力,实际上分明在偷懒的维克托,找他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维克托让让她也蹲下,神经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船长说是先前浪头打上来了太多死鱼,才留下了这么多的血迹。但是……我看到了,那些被浪头卷上来的根本不是鱼……”
刚说到这儿,突然有一道自背后突然亮起的光线,将两个蹲在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
二人都被吓了一跳,齐齐转头,就见大副身上挂着一盏灯,显然是从t望台下来之后绕了一圈,从船尾另一侧过来的。
他将头上的绷带全给拆了,湿漉漉的头发遮掩了伤口,但那张本来还略带几分英俊的脸惨白浮肿,活像是具刚打捞上来的浮尸。
真是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
但是随便吧,辛西娅懒得再考虑他的健康状况了,再把他劝去医务室,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高大病态的男人并不说话,居高临下的目光始终黏在辛西娅脸上。
压迫感十足。
但大庭广众之下,辛西娅可就不怕他了,她抱着手臂看着远处的海平面,根本不理会这个X骚扰同事的老东西。
维克托是偷懒被抓包,不敢像辛西娅一样连个招呼都不打。他扯起嘴角笑了笑:“大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听他这样说,大副的目光终于转向年轻的水手,凝视了他片刻,突然勾起唇角笑了下。
“确实有活需要你,跟我来。”
然后转头就走。
维克托一脸莫名其妙,刚要跟上去,就被辛西娅勾住了肩膀。
“兄弟,你可要小心一点。”
维克托:“小心什么?”
“小心你的屁股。”
听到这句话,维克托表情瞬间纠结扭曲,他看向大副的背影,转头再看辛西娅,然后又看向大副的背影,一脸不可置信。
船医总是会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辛密,他当然相信辛西娅,但在海上,上司的命令是绝对的,他也只能跟上去。
维克托确实长得不赖,大副既然铁了心要释放自我,那切换目标到他身上也很正常。
他人够机灵,力气也够大,应当不至于真被大副给怎么样了,如果真就嗯……了,只能说明他乐意搞这种裙带关系。
解决了麻烦,辛西娅彻底放下心来,回到医务室,看到满地满床的水渍,一瞬间拳头又硬了。
要不是没有异味,她都要怀疑大副离开之前为了报复她而把医务室当成了厕所。
她辛辛苦苦的擦地板换床单,搞了好久才将屋子恢复到能住人的程度,刚想睡个好觉,就被人给叫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来人是厨师贾斯汀,他叼着劣质烟卷,却没点燃,含混道:“跟我来,船长有事找你。”
辛西娅觉着很古怪,船长找她为什么是让厨子传话?
但一路上不管问什么,贾斯汀都不回答,似乎在忌讳着什么。
此时正是午晚饭之间的时间,往厨房去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撞见,直等到了厨房,辛西娅才知道,是有人死了,船长让她来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