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先前踩过的脚印, 已然模糊做一团,分辨不出痕迹,在地毯上晕开。
虽然还不知该如何与贺羽相处,但至少没有再给她添麻烦。
贺羽镇定心神, 开门后和保安们站在一起等警察。
几分钟之后警察门就来了,贺羽的冷静表现让他们先是很诧异,但随后, 在听她将那一套瞎话说完,而房间内明面上的迹象又跟她的说法对应得上,就觉着可以理解了。
毕竟是能看到尸体之后没被吓傻,反而能沉着冷静反杀的人。
先前那具已经被做成“艺术品”的尸体, 死亡时间明显超过了12小时,贺羽是完全没有嫌疑的。
在做完笔录之后, 警察就送贺羽回家了。
确实是正当防卫, 甚至连她力量大到不科学也是有迹可循, 她可是在白山县因为遭遇怪物而报过案的。
贺羽将沾了血的衣服统统丢进脏衣筐, 刚想洗个澡, 又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说是那座酒店本身就是乔舟家的产业, 为了防止有人对她不利, 会派人去随身保护她。
这不奇怪, 敢在酒店里不考虑善后的杀人,必然是有恃无恐。
贺羽当即答应了。
但她知道,保护是真,想要趁机调查她也是真。
她敏锐的听力,让她隐约从电话背景音里,分辨出了“日记”“人骨”“登山包”这些词。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半是警方在调查乔舟的住处时,发现了他写的日记。
这年头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但乔舟不正常,所以昨夜就洋洋洒洒写了非常多,用以抒发他找到同类的快乐。
事实上,就在警察打电话确认贺羽是否在家的时候,已经分派人手调了这几日的监控。
昨天傍晚的录像里,贺羽确实背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跟死者一起上了楼。
在接下来,贺羽完全没有带过大件物品出门,当然也没有丢过大袋垃圾。
显然那个背包,和包里的东西,都还在她家中。
贺羽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警察们很快就会来敲响她的房门,而她已经来不及做任何事了,一兜子强酸和清洁剂就在斗柜上,十分可疑。
但一定会没事的。
因为登山包已经空了。
贺羽刚到家时没有留意,但在刚才打着电话的同时,就看到原本连着人骨一同塞进了壁橱最深处的登山包,如今就靠在墙角。
扁扁的,没有存在感,不用打开就知道里边空无一物。
是古蛇神。
它大概听进去了贺羽的话,意识到需要先补救它造成的麻烦,才有可能和贺羽开启她能接受的,也是它真正想要的关系。
第一步就是将背包里的人骨处理掉了。
警察来了之后,自然是没找到骨头,只好将背包带回去化验。
当然,也留了个人在这里,以保护贺羽安全的理由。
其实是怕她跑了。
没半点证据,只有一个变态杀人狂写在日记里的疯话,仍旧不足以将她带回去控制起来,只能暂时将她稳住,又趁此机会观察她是否会紧张的露出马脚。
但贺羽怎么会露馅,在贺家村那一周,她的神经已经锻炼的钢铁般强韧。
第二天化验结果出来了,背包里唯一能检测到的生物痕迹,是属于爬行动物的皮屑,大概率是蛇。
贺羽对此的解释是,她先前确实养了一条蛇,因为老家封建迷信,老人非得让她带来,而蛇在背包里乱动让小组长好奇,他当时还拉开背包差点把蛇给放跑。
至于他为什么后来发癫写那些奇怪的日记,她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蛇去哪了?不知道,可能是不适应新环境跑了,这算遗弃宠物吗,需要缴纳罚金吗?它应该是无毒的,只可惜本来也是老人强塞,所以既没有拍照片,也没给它准备宠物用品,专门的饲料更是没买,就喂点厨余边角料。
因为证据确凿,贺羽糊弄的很轻松。
再之后的调查,就跟贺羽没有关系了。
但贺羽忙的团团转。
项目组的组长竟然是个变态杀人狂,这件事泄露之后,引发了公关危机。
但游戏已经完成了80%的内容,不管怎么样都要做完上架。
很是忙碌了一阵之后,游戏的销量竟然还不错。
贺羽也顺利的逃过了这一拨裁员,进入了新项目的美术组,甚至还涨了薪。
等贺羽反应过来,意识到她已经相当久没感受到古蛇神的存在了。
当然,她知道,活了几千年,一把年纪的老东西往往固执,断然不会因为她几句话就心甘情愿放手。
古蛇神一定还在附近窥视着她,但是无所谓,只要别打扰她的生活就好。
人类的一生何其短暂,或许等古蛇神反应过来该如何平等对待另一半,她都已经入土了。
如今眼前让贺羽头疼的是团建。
她以前哪次工作都没坚持到这一步……
贺羽并不社恐,跟人相处的也很融洽。
但本质上,她还是更喜欢在深夜里发散思维创作一些注定没法养活自己的东西,跟对得上脑电波的,不知姓甚名谁,只有审美一致的网友们深入探讨古怪的话题。
而不是在闹哄哄的场合,被人劝酒,听早就强行灌到耳朵里,已经听腻了的八卦。
特别是她今天莫名有预感,这八卦会牵扯到她身上。
果然,聚餐结束之后,有家室和年纪大的员工都撤了,但她被裹挟着参加了深夜的第二轮,这次人数倒是少了,但气氛更糟,酒过三巡的真心话大冒险中,有人问到了她的情感问题。
贺羽想,其实她这情况,算是有事实婚姻的――虽然是在被哄骗的状态,但姑且也是和某个雄性生物同居,并做过爱,甚至还举行了婚礼。
她说:“我单身。”
而大概是运气不好,很快又是她输了。
这次贺羽选择大冒险。
两个同事一脸有好戏看了的表情,让她去跟隔壁组某个同样单身的男同事告白。
贺羽知道这个同事,从他对自己有些心动开始就知道。
这个人在每次跟她对接业务,明明说的都是平常话题,但呼吸心跳却会加快,耳朵脸颊的温度也会变高。
这些小迹象让贺羽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当然,贺羽对此人完全无感,她是个颜控,口味还很刁钻,喜欢那种死人一样的冷白皮……
不过这也不算是为难她,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场交际游戏,只要她接下来不对那个人假以辞色,就连烂桃花都算不上。
可就在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贺羽突然听到了心内的一声冷笑:这就是你心甘情愿去遵守的人类规则吗?
贺羽皱了皱眉。
她当然知道,这并非是古蛇神在作祟,而是她自己的心声。
如果连强大到被当成神祗去膜拜的怪物她都能反抗,所有试图伤害她的人,最后的结局都只有冰冷的死亡。
她为什么非要忍受这种无聊的,人际交往的潜规则不可?
于是她在完全没有站起身的状态下,又坐了回去,看起来就像只是整理了一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我自罚一杯,或者现在重新换成真心话,你们选一个。”
这就有点不给面子了,安静几秒后,贺羽刚端起杯子要喝酒,提要求的人抿了抿唇,不太高兴。
她大概是被那位男同事拜托了,才来试图牵线的,贺羽这么不给面子,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刚要开口阴阳两句,就见那位男同事骤然起身,脸色白的像是见了鬼。
事实上,他确实认为自己见了鬼,一抬头就看到吧台后边的男人,嘴咧到了耳根,打了个哈欠,上半个头颅几乎往上抬了九十度,像被突然打开的盒盖。
他本来以为只是喝多了眼花,等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酒保果然恢复了正常。
可刚要将视线转回到贺羽身上,就见酒保伸出了细长的舌头,眯着眼睛,似乎在以此品尝着味道。
已知世界上存在怪物,而很多怪物会潜藏在人类社会,普通公民几乎无法与之抗衡。
男人瞬间酒醒,他一拍桌子,狼狈的站起身。
“我……我有点头疼,我先走了,账单回头群里A……”
说完就跑了。
几分钟之后,贺羽去了一趟洗手间。
她低头看着水流形成的漩涡,低声道:“这终于忍不住,出手赶走情敌了?”
没有回音。
等再回去的时候,同事们都走光了。
贺羽掏出手机,就见同事群里,那个先行逃走的男同事提醒他们,酒吧里似乎混进了一只怪物。
于是他们顿作鸟兽散,团建也随之结束。
转头再看,吧台里空无一人。
它似乎就是来解决贺羽遇到的小小困扰,仅此而已。
第97章 26.实验
◎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消息◎
古蛇神如今就真的犹如一个守护神那样, 只帮忙不露面,这让贺羽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过的十分快乐。
她几乎都要忘了这只怪物的存在。
直到她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接起来就听到了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嗨,贺羽小姐, 还记得我吗?”
贺羽当然记得,这是白警官, 先前在白山试图帮她, 却不幸被牵连的警察二人组中那位话很多的男人。
“你跟江警官后来平安吧?”
贺羽问了一句,又觉着好像有些多余。
她是眼看着他们就被救走的,如今都过了几个月,能这么中气十足的和她通电话, 必然是没有大碍。
白警官笑着道:“身体没有大碍,只不过我跟老江很可能又要被贬职了……哎呦――”
被人打了。
贺羽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话筒被另一人接了过去。
江警官还是不喜欢说废话,开门见山的说, 是要跟贺羽核对一些资料。
白山的骚乱,差点让巡视警探双双殉职,只是村民也就罢了,甚至相当大范围内的居民随时可能成为怪物的提线木偶, 终于引起了中央政府的重视,设立了特别行动组来处理。
作为亲历者, 这对贬职搭档自然也在特别行动组中。
按着惯例, 对待这种强大难搞的怪物, 会优先驱逐, 如果实在驱逐不掉, 就干脆改变行政区的边界线。
简而言之, 白山这块地, 东部联邦不要了。
这年头, 怪物出现频率奇高, 人口流失严重的C区,地方财政从来入不敷出,需要中央政府连年给出财政补贴的。
其中部分地区,还能靠农业支撑起A区和B区的平稳物价,而白山山脉连这点价值都没有,这片地就是烫手山芋。
而如今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放弃驱逐,转移居民以及重要物资这一步了。
物资之中,包括贺家祖宅里很多资料。
这其中有让怪物昏睡的熏香配方,他们想要来和贺羽核对下,这配方是否真的有效,以及是否被人篡改过。
贺羽配合的很积极。
这熏香如果可以提纯出有效成分并量产,在警察们日常对抗怪物袭击平民的时候或许能起到帮助。
至于他们说起的,这次行动的最终策略,并没有触动她。
她本来就再也不会回贺家村去了。
至于古蛇神――
“你都听到了吧?”贺羽问。
没有回应。
显然它也不介意。
或许在居民都搬迁之后,附近能变得更安静,它还能睡得更香呢。
转眼冬季过半,又到新的一年。
东部联邦大部分居民都是旧纪元时的华人,自然也会过农历新年。
这一晚,贺羽编辑完拜年短信准备群发,翻看通讯录的时候,看到了父亲的号码。
他去当志愿者刚好一年。
这也就意味着,父女二人已经一整年没有联络过了。
她将父亲的号码也添到了群发名单。
几分钟之后,她收到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消息:别再联系,别去月……
月字后边没有了。
贺羽皱眉。
这是个陌生号码,那必然不是她手滑把消息发给了仇人或者前男友之类。
再说她也没有前男友。
发错了?恶作剧?
她试图打过去,但对方已经关机。
而这时,她突然发现,刚才给父亲的那条祝福,竟然显示已读。
这太蹊跷了。
先前父亲也跟她提过去当受试者的合同,既然已经屏蔽一切联系,通讯工具是会被收走的。
而贺羽也想起,先前父亲签约去做志愿者实验新义肢的公司,就叫做月岛生物制药公司。
当时,他们是说要绕开已有专利研发新的机械义肢,这是公司第一次涉及这个领域,所以实验封闭期才会有两年之久,同时也开出几位优厚的条件,受试者合约期满甚至能拿到一笔钱。
贺羽试着又打过几通电话,但不管是父亲,还是这个陌生号码,都一直是关机状态。
她心内很是纳闷,一边在网上搜寻月岛生物的相关信息,一边给她唯二认识的公职人员,也就是先前的贬职搭档打了电话询问。
而她得到的回答是:“月岛生物啊……没有其他记录,不过,有件事可以偷偷告诉你,这一次针对白山区域的行动,技术援助人员中,就有这个公司派来的人。”
至于更多的,他们也不清楚了。
在新年假期结束的两日前,贺羽收到了月岛生物打来的电话。
对方态度很好,说是她父亲参与的实验进展很顺利,已经提前进入收尾阶段,但目前面临一些小问题。
一大堆专业术语劈头盖脸砸过来,贺羽听不太懂,只勉强理解是这种全新的神经驳接方式,让受试者产生了不良反应。虽然公司有多种临床手段来解决,但都有留下后遗症的风险,如今,因为被神经疼痛所影响,受试者的判断可能不理智,需要亲属来决定后续治疗方式。
贺羽的眉头越皱越紧。
当年父亲可是几乎抱着诀别的心情离开的。
父女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些大公司的字典里可没有善良二字,一旦签了合同,你就不再是人,只是一块肉。
要不是父亲宁可死,也不愿意后半辈子只能当个连累孩子的废人,他绝对不会将自己这样交给一家公司。
出现了后遗症,这不正是珍贵的临床样本吗,竟然会优先听取家属的意见?
贺羽一个字都不相信。
但在两天后,她还是如约买了前往A区的车票,来到了月岛生物。
期间,月岛虽然没有催促她,只是非常“贴心”的跟她进行视频通话,破例让她看到了已经接上了仿真义肢,外边仿佛根本没有经受过事故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