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的都对。”熙光清脆的电子合成音响起，它芯片修复后装载的外机基本保留了菲茨曾经的设计, 只是外观更偏人形, 除去长长兔耳之外的身量则比苏熙高出了大半个头。
“喏，新出炉的芝士甜卷。”在苏熙话语刚落的同时, 一只银亮小巧的餐叉就带着一小块诱人的甜点递在了她的嘴边。苏熙愣了一下, 抬头看见熙光的电子眼里闪烁着代表着快乐的频率, 她笑了一下，启唇吃了。
然后视线转回, 正巧撞到了远处菲茨杰拉德望过来的视线，那个alpha此刻正在会客室的远程全息通讯之中, 从苏熙的角度，只能从稀疏错落的花木之中，远远的隔着玻璃幕墙看见他朦胧的侧影。
但苏熙就是知道他此刻正在分心看她，于是笑眯眯的冲他挥挥手，就埋头再次沉浸在了自己的涂涂画画之中。
而这次，她断掉了与AI熙光之间浅层的精神联系，试图捡起悠远记忆之中的那些速写的技巧。
刚才的作品是她是处于半人半机视角下的一幅单色素描，纤毫毕现的与现实的影像毫无半厘差别，可完成之后她端详半天，总觉得差点什么。人机互联状态下确实增强了对‘现实’的观测与临摹，可明显‘情感’那一面却隐退了。
铅笔在手中迟疑的转了几圈，苏熙思考了一下。这是亲手画来打算用作赔罪的礼物，必须得带点自己的诚意才行，而他无论权势抑或财富都不缺，除了亲手制作的礼物之外，她也想不出有其它更好的选择。
刚才回到‘幽篁居’住所的时候，她原本正打算趁两人气氛最好的时候，交代一下三天前‘蕾拉阿萨伊兽化暴走’带来的一系列麻烦，但一个临时的会议却把他叫走了。
收留阿萨伊是她的主意，可是后面却牵连着克里斯玛丽等不少人，她说她会搞定，但其实还是有点担心他现在这种状态会生气。
苏熙拿定主意，换了一只铅笔继续涂涂画画。
而静候在一旁，久久没等到新指令的熙光一低头，就看见它称呼为‘姐姐’的那个人类，撤掉了画板上在人机同频中的完美成品。它看着她重新铺上白纸，再次刷刷刷的重新画了起来。
而它的核心处理器中，没有接受到她要求同频的信号。
猩红的兔眼红光闪动，熙光抬头直直的把视线投向了朦胧的玻璃幕墙之后，那个正在全息会议中的人类alpha。
还未等它使用家居核心智脑的权限把这个人类在‘幽篁居’中的‘一级主客权限’修改为‘三级外客权限’……会议中的红发alpha突然若有所感的瞥了一眼室内的AI呼唤按钮，然后转头隔着玻璃幕墙透视清晰的部分眺望了出去。
阳伞下陪伴在苏熙身边的兔耳家政机器人，正微微弯腰，礼仪十分完美的往主人的杯中续茶。
苏熙侧头仿佛回应了一声‘谢谢’，十分自然的接受着机器人的殷勤服侍。
室外的一切仿佛都很正常，只是――
身形欣长的机器人也非常自然的屈膝半蹲，平视着自己服侍的主人，取用了精致骨瓷盘上的甜点后，正一小口一小口的小心喂食……
隔着玻璃幕墙，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正在全息会议之中的菲茨杰拉德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心里那丝怪异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殿下？”全息影像中的艾伯特察觉到了他的走神，不由得出声提醒。
“无事，继续。”他略挥手，示意加快进度。
艾伯特简明扼要的把自己阻拦玛莲娜皇后私人星舰于星门之外的情况，及在这期间调查的背景简要说了一遍。
“你处理得很恰当，”菲茨杰拉德赞许他，并说：“无论是从公事，还是从私人关系上，第一要塞都不能应承皇后陛下所谓的‘军事庇护’。”
艾伯特眸光一闪，他当然明白所谓的‘公事’角度如何理解，身为帝国最重要的繁育者的形象表率，轻易离开中央星系这个行为本身就不符合律法，更何况手里没有国书却宣称寻求‘庇护’，这本身就是很明显的政治错误。
他敢大着胆子阻拦其外，也是有着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私人关系？
艾伯特一个按钮就屏退了全息会议中其它的下属官员。
而菲茨杰拉德看出了艾伯特急迫寻求解释的眼神，他轻笑一声，语气淡漠的说：“虽然我跟她有着五分之一直接的血脉遗传的关系，但那已经是第一代莱雅皇后陛下时期的事情，跟这个第三代回归的‘玛莲娜皇后’可没什么直接关联。”
艾伯特迟疑的疑问：“可是，现在仍有很大一部分民意承认这种基于遗传的家族关系……”
“哦？你是说如同舒伦家族那样，属于现有秩序的受益者的‘民意’吗？”菲茨杰拉德微微嗤笑，眼望着全息影像中这个舒伦家族下任继承人，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继续说：
“律法没有明确条款支持，皇室也没有继承关系文书可以下达。”
红发alpha以手支颚，眼眸微微闪动，想不到他前一天才毁了那颗所属势力不明朗的玫瑰星，居然首先引来的却是这个omega极权组织的代理人――
但这话却是没有说出口，而是耐心的启发艾伯特换一个拒绝的角度，他循循善诱的说道：“你想，作为一个被标记多年、有主的omega随意跑到别的alpha的地盘求庇护？这样的情景是不是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些先例？”
艾伯特突然明悟了，红发alpha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就算她想效仿千年前‘阿拉蕾公主出逃事件’，第一要塞也不会是那七片绿叶之一。”
“更何况――”他突然严肃了脸色。
“我是有自己omega的alpha了，这样的事情肯定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可能直接放她入关？”
艾伯特：……
菲茨杰拉德又忍不住调转视线，看到了室外阳伞下那融洽相处得有些怪异的一人一机。而在艾伯特眼中，这个在关于宇宙存亡的事件面前，也一贯神色冷静的帝国王储，此刻却一脸深思不解的神色，他微仰着靠在椅背上，食指轻敲，仿佛困扰着有关于某个种族灭绝的重大事件。
“那、那、”艾伯特结结巴巴的，再次小心的确认：“那我就这么……直接答复？”
“原话答复。”
菲茨杰拉德并没有觉得刚才的话有什么违和的地方，他还补充了一句：“把玛莲娜皇后的行踪上报给中央星系，对于这位皇后陛下的行为，梵宫给出官方意见之后，我们再决定是派星舰护送返回，还是暂迎入关。”
“是。遵您意愿办理。”
此时，艾伯特那边嘀嘀的紧急通讯声响起，他愣了一下，对菲茨杰拉德说道：
“现在……玛莲娜皇后请求与您单独通讯，可否接入？”
“接入。”
在等待信号接入的时候，两人沉默了半响。
菲茨杰拉德突然说：“看来要准备迎接这位陛下进入第一要塞了。”
“如果她用心准备的‘礼物’，正合乎心意的话。”
*
浮空岛。幽篁居。
书房。现在却是一间临时的全息会议室。
出现在影像中的这个红发碧眼的美妇人，正处于一个omega生育巅峰时，所特有的那种馥郁美艳的最佳状态。
对菲茨杰拉德来说，一场毫无意义的寒暄之后。
玛莲娜皇后碧绿的眼眸中含着欲言又止的深情，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略带梗咽的说：“孩子，你可以唤我一声母亲。”
菲茨杰拉德依旧脸色冷淡，却礼仪完美的答复着：“陛下，那太逾矩了。”
玛莲娜皇后颤抖着嘴唇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美人碧绿含情的眼眸，几乎要掉下泪来：“当年在边境丢下你…完全是不得已…多少年以来，我一直想弥补…”
“阿拉蕾撒尔陛下，”菲茨杰拉德打断了她，眼底的神色意味深长，“从第一代的莱雅阿拉蕾撒尔――”
“到如今您首名为玛莲娜，重新回归帝国皇后的宝座。”
红发alpha优雅而矜持的贵族语调，却让全息影像中的玛莲娜皇后瞳孔紧缩了一下。
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在高层贵族中心照不宣的隐秘，却突然被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而全息会议中另一边的艾伯特，也只是菲茨杰拉德在叫出“陛下”这个词的同时，微微一礼以示尊敬，却没有半点回避这些皇室辛秘的意思。
菲茨杰拉德继续说：“您贵为‘珍惜种’的特殊能力，固然能让你保持本体与克隆体之间的记忆共享，但我依旧不认为，真正孕育我的那位LY368号，与您是相同的一个人。”
“这一点，我以为您与安东尼陛下早达成了共识？”
玛莲娜皇后为之语塞，艳美如昔的脸庞露出隐约的哀伤，她嗫嚅着说：“可安东尼他早变了，梵宫的白色宫殿群，早就挤满了来自各星系的omega…”
“陛下，第一要塞军务繁忙，请直接说明来意吧。”菲茨杰拉德略微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前几天不知道玫瑰星是你的产业，多有得罪，请您原谅。”
“如您是因为这个事情远道而来，需赔偿的金额请您的财政官直接接洽艾伯特。”
不顾玛莲娜震惊得几乎扭曲的神色，菲茨杰拉德干脆利落的说完，就作出要断掉会议通讯的手势。
“等等…”玛莲娜皇后急了，她脸上的表情虽然依旧温柔可亲，眼底的神色却惶惑得近乎惊慌。
可菲茨杰拉德却似乎没有被打动的意思，红发碧眼的美妇人不由得急声喊道：
“我手上有你要找的O型‘源始基因’！”
听闻此语，菲茨杰拉德停了下来，与艾伯特对视一眼后，依旧面色冷淡的答复：“这些许小事，交由艾伯特即可。”
“半分钟后有第三军的军事会议，请恕我失仪暂退。”
“第一要塞将一如既往的支持梵宫的任何决定，包括您的回归。”
“请您放心，陛下。”
说完，毫不留情的挂断了会议通讯。只留下艾伯特满脸恭敬的，朝玛莲娜皇后弯腰致歉，以及商谈后续所谓的‘赔偿’以及O型‘源始基因’等事宜。
而这个号称要在半分钟之后进入下一个军事会议的红发alpha，却在全息影像消失的瞬间，就即刻站起身来，并大步的朝室外走去。
树下的阳伞下，身形欣长的兔耳家政机器人一动不动的端着餐盘静立着，明显处于暂时休眠的状态。
而刚才还在树下悠闲涂画的omega却不见了。
第117章 风雨endless
菲茨杰拉德眼眸微眯, 扫眼四周。
竹林依旧在风中轻柔的沙沙作响，一切并无异状。
他紧盯着休眠中的兔耳家政机器人，命令：“开机, 报告你主人行踪。”
猩红的兔眼红光闪动，轻微的启动声之后，凌空弹出来的光幕中, 只有短短的十二秒。在晃动的影像中，苏熙在奔跑之中踏入了幽篁居的空间折叠门，闪动的影像时不时的卡顿着，她匆忙之中留言的语音只能隐约听见‘糟糕的状态’、‘基因恶化’、‘抱歉’、‘等我回来’等寥寥无几的只言片语――
菲茨杰拉德神色不动, 说：“调用全息清晰版本。不要让我动用权限，拆除她亲自为你挑选的外型。”
猩红的兔眼红光卡顿了一下，再次闪动, 清晰的留言口讯这才顺畅的在半空中放出, 在留言的附件里还带有苏熙共享开放出来的这三天之内, 浮空岛内外相关的全部监控记录。
菲茨杰拉德微阖眼, 直接粗暴的进入了精神力读取模式，不到三秒就迅速弄清楚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微风拂过, 带动竹林沙沙作响。
幽篁居这片区域的气候管控, 模拟的是凉爽中又略带炙热温度的初夏时节，身材高大的alpha此刻耐心的窝在小小的画凳上, 一边翻阅打量着她随手的涂鸦, 一边听话的等她回来后再亲自解释。
虽然在之前见到那只品种过于普通的豹猫时, 菲茨杰拉德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想，可她之前又娇又作的铺垫那么多, 现在又全无保留把事实一一道来。并说要亲手制作合他心意的礼物，甜蜜的笑容已经把他安抚得很好。只不过――
他瞥了一眼画架上尚未完成的画稿, 把他画得有点丑。
还说是什么‘抽象’派。
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漫长的幼年期还没有过完的野蛮兽人么？
挑剔的看了一眼手中冷掉的红茶，咔哒一声，力道略重的扔下精美绝伦的骨瓷茶杯。而一旁的兔耳家政机器人动作迟缓的慢慢收拾着这一场过期变味儿的下午茶。
“小叶种红茶丹宁泛酸，下次浮空岛重新换一批供应。”午后孤单的男人，不咸不淡的在浮空岛的后勤系统中添加了一条备注。
他终于忍不住放下茶杯，打算去寻她。
起身，调出显示她行踪的地图。菲茨杰拉德眸光微凝，本应该在河谷石屋猫舍的苏熙，坐标显示却去了冷泉？
菲茨杰拉德心里一紧，冷泉区最核心的位置埋有‘完全态基因溶液’的酶反应堆，除了常规疗程外，只在基因面临崩溃的前提下才会紧急开启，她……身体又出什么问题了吗？
然而闪念间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随身AI中绑定了她身体状况的所有反应读数，此刻却非常平稳。那只有一种可能，是那只基因恶化的豹猫伤到了她？
无论是哪种，都让他心里焦急。
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幽篁居的短途时空传送门，拍向了按钮，然而闪亮的红灯却显示‘关闭’。
菲茨杰拉德冷哼一声，启用随身AI粗暴的链接进了浮空岛的核心，对着那团朦胧的数据流，冷声斥责：‘让开！’
叮――
传送门打开了。菲茨杰拉德闪身进入。
*
第一要塞。从深空中远远眺望。
星门的贵宾通道正在缓慢的打开，一艘挂出皇家标识的中型私人星舰，在小型巡逻舰艇的前呼后拥中，缓缓的没入了星门的屏蔽力场之中。
直到它完全消失进入了第一要塞的军事辖区，其它等候在一旁的平民舰艇才重新的依照排队顺序一一进入。
第一副官办公室。
啪――一只笔筒远远的扔向了光幕的控制按钮，监控中星门正在实时发生的景象便断掉了。
艾伯特从宽大的座椅中转过身来，他扒拉了几下头发，不由得抱怨道：“才拔干净那些钉子，现在倒好……背后的正主直接找上门来！”
“怕什么，他们不怕爪子疼就再拔一次！”出完任务回来克里斯漫不经心的说到。
她正在翻开他们之前会议记录，“噢，看看你们的对话，我觉得殿下怼得很漂亮啊！”
回头看到了一只没精打采的艾伯特，她补充安慰：“你也干得不错！不过尊贵的皇后陛下来访，作为第一要塞最高文官的您，不前往迎接吗？”
“不用，殿下打脸打得高调，我当然不用凑上去浪费表情，多好！”
“那位新任的尹都特使，现在几乎把接待驿站当做了自己的部门，一应接待由得他去折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