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寻:……
他沉默片刻,神情复杂:“你就直接这样告诉我?”
宁十安道:“对啊,不然呢?”
“你就不怕我承受不了么?”
宁十安道:“应该不会吧,阿寻很坚强的。”
沐寻:……
他默了默,走到她身边:“即便坚强,这种事也很难承受吧?”
他罕见的哀怨,宁十安便笑:“那你是不是嘛?”
沐寻便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我只知道自己是被阿斐捡回沐府的,自那后便一直留在沐府。”
“那你觉得自己是不是李又澜?”
沐寻瞧她一眼,迟疑:“我不知道,从初酒的描述来看,倒是有些像。”
“这样说来。”宁十安想起从前,“你倒的确经常陷入梦魇,你那些梦魇都是什么?”
沐寻细细回忆,神情平静:“很多,岁岁,曾经救过的人,还有起火的村落。”
“起火的村落?是什么?”
“记不清了。”
起火的村落倒是从未听他说起过,兴许同他以前接过的任务有关,待回沐府后问问沐斐,如今之计,还是应当搞清楚他是不是李又澜。
宁十安不耽搁,拽着他往外走,“那我们去打听打听李又澜的生平。”
沐寻乖巧的由了她去,姑娘兴致勃勃的在前方带路,情绪没受到丝毫影响,他黑眸微垂,颇有些困惑。
宁十安停在一间杂物摊铺,顺手买了几只锦囊,这才旁敲侧击的提到玄无之死,摊主义愤填膺,同她怒骂李又澜,宁十安借机询问。
沐寻在一旁站着,卖糖水的年长妇人唤道:“年轻人,要买糖水么?”
沐寻想了想,买了一杯,又扭头看看宁十安,后者专心致志的打听李又澜,他这才问:“您好,您知道什么是爱么?”
大婶:……
因为他买了一杯糖水,大婶虽觉着他古怪,仍热情的试图分析:“那玩意儿吧,可能就是愿意付出吧。”
青年握着糖水,看上去乖乖巧巧,微垂着眼睫,表情有些受伤,“如果真的喜欢的话,会时刻担心他吧?”
“那当然会啊。”大婶道,“我家那老头有点儿头疼脑热的,我也担心的不行呢。”
“倘若更严重呢?危机到生命之类的。”
“那就更担心了。”大婶道,“吃不下睡不着。”
青年看上去更哀怨了,“倘若一句都不问呢?”
大婶道:“那应该就是不喜欢吧,喜欢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放在心上,怎么忍得住不闻不问。”
青年掀起眼睫看了看身边情绪饱满的姑娘,低声道:“一点儿也不受影响呢。”
这么重要的事儿……若换了是他,定会担心宁姑娘的……
他悄悄望她,愈望愈哀怨,可姑娘丝毫没察觉,他原想问问她为何不担心,但又忐忑她说的话自己接受不了。
宁姑娘时常表现的很喜欢他,很爱他,他也能感受到,但有时候他又觉得好像不是,就比如现在。
她没有一丝儿犹豫,毫不担心他会因此崩溃,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李又澜啊……
姑娘问的差不多,回来拉他的手,他将糖水递给她,她笑眯眯道:“阿寻还想着我。”
【可你并没有想着我。】
他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任由她拉着手,委屈巴巴的跟着。
姑娘似是察觉到什么,扭过脑袋问:“阿寻怎么了?不开心么?”
【你不担心我,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想这样问,但最终只是摇摇头:“没有,我很好宁姑娘。”
算了还是不要问了,宁姑娘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他已经很麻烦了,不能再用这种小事儿烦宁姑娘。
可还是很难受。
他不行了,他还是想问。
宁十安总觉得身后有一道阴郁的气息,冷飕飕的,她扭过头,却没有旁人,只有青年因为她的突然回眸吓了一跳。
青年看上去同平常没什么不同,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她便问:“阿寻,你还好么?”
青年默了默,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很好,宁姑娘。”
第41章
宁十安没想那么多,她只觉着没什么好瞒的,与其猜来猜去多番顾忌,不如开诚布公。
阿寻并非常人,在没恢复情感前不至于患得患失。
复杂的事情简单处理,挺好。
摊铺老板只是同她怒骂半天,倒也没打听出什么有效的,兴许得问问城主府的弟子。
宁十安想好便拉着沐寻的手往城心去,祭礼还在继续,城主府的弟子们应该都聚集在那里。
身后青年慢吞吞的,她回首便见他在望她,眸光湿软的从漆黑的眼睫下探出来。
这家伙怎么了?
“病了么?”她这样问着,伸手去按他的额头,这家伙旁人很难近身,她碰一下却很容易,他从不反抗挣扎,甚至没有本能的抵御,她突然伸手,亦能轻易触碰到他的皮肤。
青年眨眨眼,重复着先前的话:“我很好宁姑娘。”
宁十安撤回手,再看他的表情,同寻常没什么区别,兴许是自己多虑了,宁十安不再管,拉着他穿过人流,往更密集处去。
青年待她转过身,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长街上人满为患,比昨日更为拥挤,似是全城的人都参与其中,手中皆执桔梗,白色的花瓣散落满地。
祝长生的弟子通常都在最前方,宁十安越过人海,果然瞧见前方跪着几位,当中便有她昨夜遇见的那位小弟子,她记得他叫阿玉。
宁十安挤上前,在一旁等待阿玉祭拜完成。
·
沿街酒楼,年轻男人与对面的漂亮女人对饮,视线却远远落在石像边。
女人嗤笑:“初酒,你那计划还没奏效?”
年轻男人正是初酒,他愤愤饮下杯中酒,同女人道:“方万里,你也是女人,你说说看,要是你心爱的人面临崩溃,你会毫不在意么?”
方万里笑:“我没有心爱的人。”
初酒冷哼一声:“宁十安到底喜不喜欢沐寻啊,怎能无动于衷,原本我这计划天衣无缝,她为了心上人好,甘愿离开,一切便能回到最初。”
方万里笑出声来:“那谁知道。”
初酒嘟囔:“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方万里道:“你究竟为何不希望沐寻拥有感情?”
“我主人需要他。”初酒道,“从前他是一把最好的剑,有了感情,他就成为了他自己。”
方万里了然:“哦,不好操控了。”
·
宁十安终于等来了阿玉,她拦住他,佯装焦急:“阿玉,我似乎看到李又澜了。”
阿玉微微一愣,旋即道:“不可能,李又澜退隐之后没人见过他。”
“我真看见了。”宁十安眨眨眼,“不然你告诉我他的特征,我比对比对。”
阿玉仔细想了想:“我师尊说李又澜胸口有一颗痣,他们当年一起泡温泉时发现的。”
“好好好,多谢。”宁十安拉着沐寻便走,一直走到僻静的小巷,从前同沐寻一道泡过寒泉,但哪里记得胸口有没有痣,于是她松开沐寻的手,背对着他,“你自己看,结果告诉我。”
青年立在她身后,淡声:“我不。”
嗯?这家伙说什么?宁十安豁然回首,“为何?”
他望着她,终于控诉:“你不关心我。”
宁十安不服气:“我不关心你我带着你四处打探李又澜的消息?”
沐寻一滞,好像是这个道理,但又觉得不对,他闷闷不乐:“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宁十安气呼呼,“我一路陪着你,坚定不移的站在你身边,说爱你说了无数次,还不行么?”
更有道理了,沐寻脸色泛白,仍倔强:“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宁十安才不管,欺负他不通人情,“是不是你无理取闹?”
沐寻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可宁姑娘说得句句在理,他愈发憋闷,只好道:“宁姑娘对不起,是我不好。”
“知道错了就行。”宁十安三言两语哄好,笑嘻嘻,“那你自己看一下。”
青年默了默,回道:“我不。”
宁十安:……
宁十安试探:“那我看?”
青年再次摇头:“不要。”
宁十安叉腰:“你自己不看,也不让我看,究竟什么意思?”
青年道:“宁姑娘觉着这件事不重要,我不会受到影响,那是不是也不重要,没有看的意义。”
宁十安:……
这家伙怎么回事!!!
·
宁十安站在街边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家伙当真不给看,她试了好几种方式,他就是不肯妥协,除了这件事,其他倒是一切如常。
青年将刚买的糖青梅递过来:“宁姑娘,给你。”
宁十安接过,仰脸看他:“阿寻,你是在生我的气么?”
青年摇头:“我不会生宁姑娘的气。”
“那你为什么不给看?”宁十安烦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沐寻安抚的揉揉宁十安炸毛的脑袋,“小事而已,宁姑娘不必挂心,我自己能解决。”
啊啊啊,好烦啊,这家伙!
原本她觉着不是特别严重的事儿,是与不是,她都会同他一起面对,总之不会离开,便轻描淡写了些,哪知这家伙记仇了!
她现在当然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在生闷气!
她抱着糖青梅,蹭了蹭他,挤出一个笑容:“阿寻,我关心你的。”
青年用手指擦掉她唇边的糖粉,轻声:“嗯。”
宁十安立刻问:“那你到底是不是李又澜?”
青年牵住她的手,不回应:“宁姑娘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宁十安恼了,甩开他的手,“你就是在生我的气,气我不关心你!”
他将她的手重新牵回来:“没有,宁姑娘。”
没有个屁!
宁十安气呼呼的想说话,修长的指从油纸中取出一颗糖青梅,时机恰好的塞进她口中,恼怒的话语便变成了含糊的“唔唔啊啊”,宁十安更气了,愤怒的咬着零嘴。
青年低眸瞧她一眼,将手掌搁在他唇边,温声:“别把核吞了,宁姑娘。”
宁十安:!!!
·
茶肆中,青年坐在对面乖乖饮茶,喝的正是宁十安最爱的那种。
在宁十安尝试数种方式都失败后,她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家伙会不会是李又澜,怕她担心所以不说,故意装出生她气的样子?也许他现在正在面临过去的痛苦与压力,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很像是他会做的事情,佛光那时候就是,明明知道破解方式却不告诉她,最后那般惨烈……
宁十安悄悄打量他,这次该不会也是吧?明明支撑不住,怕她受到伤害,于是决定自己牺牲……
宁十安想到这里,蓦然道:“阿寻!”
沐寻温顺抬眸:“宁姑娘怎么了?”
“你……”宁十安斟酌措辞,想了片刻,最后还是问道,“你究竟是不是?”
青年将剥好的盐水虾推到她面前:“宁姑娘吃。”
这家伙又回避!
宁十安愤愤的吃着剥好的虾肉,唔……好吃……
这家伙究竟是不是啊……嚼嚼嚼……到底在想什么啊……嚼嚼嚼……可恶啊……嚼嚼嚼……
·
两个时辰后,宁十安愈加难受了。
两人行于拥挤的人潮,沐寻将她护在身前,却始终不告知她结果,他若是不愿,她断然没有硬来的可能。
“阿寻,我担心你。”宁十安没辙,可怜巴巴的望他,尝试挤出几滴眼泪,但努力半天,一滴都没有,只好假意揉揉眼睛,“我真的担心,你告诉我……”
沐寻拉开她的手,用手掌覆住她的眼睛,灵力温柔的融进皮肤,他低声问:“好些了么?”
宁十安又没哭……但她还是厚着脸皮道:“好些了。”
“阿寻,你到底是不是……”
沐寻打断:“宁姑娘累了么?要不先回客栈休息?”
宁十安彻底恼了,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恶声恶气:“快点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
沐寻倔强的转过脸,表达自己的态度。
宁十安气坏了,伸手握着他的下颌将他的脸转过来:“你这家伙怎么还哄不好了?要怎么样你才相信我担心你?”
青年垂下眼:“我信的。”
他哪里信了!宁十安大声道:“你不说算了,我也懒得管,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再也不要相见!”
她气鼓鼓的转身,没走两步又折返,再次拽住他的衣领道:“到底是不是,你给我说……”
“不是。”青年望着她,很快回道,“我胸口没有痣。”
“你再不说我可要……嗯?”宁十安一怔,竟然说了,她仰起脸,“你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