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什么?”云舒笑着打趣,“日后若你发现,我与你先前认识的那个样子相去甚远,岂不是要悔死了。”
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云舒是被骄纵长大的,不像一般千金闺秀懂得隐忍,也学不来对夫君千依百顺。
她的棱角锋利又扎人,哪怕如今成了婚,她也没想过要收敛一二。
顾衍垂首,与之对视片刻。
云舒的眼神不退不让,彼此眼中倒映出对方的轮廓。渐渐的,他们清晰地看见了彼此眼中微笑的自己。
突然,顾衍指腹挑起云舒的下巴,在其唇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放心,不会有那一日的。”
有些话,没必要一字一句去佐证和给出承诺,反正她是什么样,他就爱什么样。
“你......”云舒腹诽,说话就说话,怎的突然就吻她了呢?
“原来,夫人的唇脂是甜的。”
云舒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串串疑问,莫不是,男人开了荤都这副德行?
啧啧,
真是色令智昏――
顾衍贪恋云舒身上的香气,那是一种十分好闻的味道,顾衍指腹来回摩挲着云舒的耳垂,转而又再次低头吻了下来。
这次,男人的吻带着明显的欲,云舒险些招架不住,好在顾衍顾及着云舒的身子,并未做得过火。
两人在榻上腻歪了一阵子,云舒怕他又突然来兴致,于是索性起来。
在云舒睡下后不久,杏雨便将昨日的贺礼单子放置在了梳妆台上,云舒拿起最上面的打开瞧了瞧。
然而,昨日莅临喜宴的宾客实在太多,至于所收贺礼更是数不胜数,单子长得都不见底,云舒没看几页眼睛便乏了。
她揉了揉眼,勉力看着,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好歹是将顾家近亲这边的单子看完了。
就这,匣子里还有小一半儿没瞧呢。
“收起来吧,这些不急,你有空再看也不迟。”顾衍直接抽走了云舒手里的折子,转身便放进了旁边的斗柜里。
云舒转头又拿了另一本的册子,展开,“也好,那我先看府上的人员名单吧。”
顾衍刚要开口。
忽地,外头有丫鬟敲门,说是小厨房那边晚膳已经做好,问主子这会儿是否要用膳?
顾衍对门外回了声“用”,那丫鬟便领命走了。
方才专注看了那么久的礼单,顾衍猜测云舒该是饿了,“要我叫杏雨进来服侍你吗?”
“好。”云舒将看了一半的花名册放回去,搭上顾衍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吃完咱们去花园走走,正好消食。”
顾衍笑笑,“行,都听你的。”
――
因顾念着云舒的身体,这一晚顾衍并未做什么,只老老实实地躺在云舒身边,同她夜话家常。
烛火昏昏,气氛格外安谧。
床榻上的两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多数时候都是云舒在说,顾衍安静听着,偶尔回复几句。
明日是回门的日子,一想到能见到家人,云舒有些兴奋,以往在宋府不觉得,这才离开两日她便有些想家了。
想爹娘,兄嫂,还有妹妹......
“也不知道,我娘这几日睡得可安稳?往常每晚她都要来海棠院看我一眼才会回去睡觉的......”
云舒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与母亲的日常,没有逻辑,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
虽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却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为关切的方式。
都是顾衍未曾听闻过的,关于云舒成长的另一面。他听得很入迷,脑中不自觉想象出母女俩脉脉温情时的景象。
突然,云舒的声音低了下来。
顾衍转头,发现云舒的情绪低落下来,有些心疼,明白她这是想念母亲了。
只叹,这会儿不能立刻带她回岳家。
顾衍将云舒轻轻揽进怀里,跟哄孩子似的,“别难过,国公府与宋府离得又不远。”
“日后,若你想岳父岳母了,只要得空,我们随时回去便是了,莫伤心了啊~”
云舒仰头,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顾衍,小拇指寻到他的,勾住,“你承诺的,可不许食言。”
“嗯,不会。”
外头隐隐传来两声更鼓的击打声,顾衍将云舒往自己怀里搂得更紧了些,阖上眼,“睡吧,都二更天了,明早还要早起呢,再不睡,我怕你起不来。”
云舒没再说话,十分乖顺地依着顾衍也闭上了眼睛。
夜很长,
这一晚,相拥而眠的小夫妻,出现在了彼此的梦境里......
第54章 54
时光往复, 季节不断更迭。
这一年,是崇真二十四年,秋末。
如今, 已是云舒与顾衍成亲第三个年头了, 过往三年时间里,云舒在定国公府过得很是顺心。
夫君虽然升了官, 但对她仍是言听计从。由于婆媳分府而居,不常见面, 因而矛盾也在无形之间被隐去了不少。
府上一派祥和, 二房三房的人也都安分守己。这几年,同辈嫡出和庶出的几个弟弟妹妹, 成家的成家,出嫁的出嫁。
定国公府突然冷清了下来。
云舒自觉自己年龄还小, 因而成婚三年,还未打算孕育子嗣。
或许,私底下顾衍也面临着长辈们的催生压力, 但他从未在云舒面前提及半分。
好在, 身为公婆的长公主和定国公, 明面上尚算开明,至今从未公开给过云舒压力。
只不过, 长公主和定国公虽然不说什么,但其他爱插手小夫妻房里事的,可大有人在。
前次中秋宫宴,太后以顾衍外祖母的身份,借着云舒成婚日久却仍未开怀为由, 想要将娘家内侄孙女塞给顾衍为妾。
正当云舒左右为难,想不出合适对策之际, 不料竟被身为婆母的长公主主动找了理由,将太后给搪塞了回去。
不说身为儿媳的云舒半分不好,只将责任全揽在亲儿子身上。
为此,云舒对婆母的感激更增一分,常常亲手做了点心带去公主府陪婆母谈心,顺道尽孝。
京中百姓也常见云舒陪着长公主一起,或出门赏秋访友、亦或前去慈恩寺诵经礼佛。
婆媳和睦,趣味相投,每每露面必定是笑着的,一时传为上京佳话。
中秋过后,定国公等将领按律需得回西北戍边,临行前特意进宫向圣上请了旨,让长公主随他同行。
以往帝王忌惮,顾娴那肭蟠游幢换褡脊,如今儿子成了亲,长公主留不留在京城也没那么重要了。
夫妻俩五日前顺利离了京,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以往,云舒隔三差五便去长公主府上喝茶,如今长公主随夫戍边,她也少了处解闷儿的好去处。
一时间,云舒还有些不习惯,毕竟这么开明又健谈的婆母她是真心喜欢。
好在,至亲好友皆在京中,随时能见着面。
――
转眼入了冬,天气也逐渐冷了下来。
云舒在府上的生活照旧,还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哪怕日日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敢置喙半个字。
父兄官运亨通,娘家强盛,一直是云舒这些年肆意生活的最大的底气。
京中艳羡她命好的不知凡几。
八月前儿,燕云成了亲,这门亲事还是云舒亲自替燕云指的。男方是梁玖身边的一个年轻管事,也在梁园做事,为人精明能干,能说会道。
他身世与燕云相似,两人都没有亲人在世,成了亲还是在各自主子身边效力。
云舒当初承诺,要送燕云一份厚厚的嫁妆,是以她成亲时,云舒便在离定国公府不远的后巷,挑了座宅子给燕云做陪嫁。
燕云夫妻俩,现如今就住在那儿。
而年长燕云几岁的杏雨,至今仍未婚配。
一来,她祖父新丧需得守孝三年;二来,她对云舒说自己暂时只想安心服侍主子,不想嫁人。
云舒也没勉强,只是答应她,婚事但凭她自己心意,至于嫁妆嘛,比之燕云的只会多不会少。
――
入冬之后,云舒明显也比夏秋时倦怠了许多,最为明显的便是顾衍上早朝,云舒是一次也没能起来服侍过他。
前头她娘训她懒散不成体统,云舒还曾信誓旦旦保证,说以后改正,会好好侍奉夫君。
结果,天一冷,那些保证的话全成了摆设。
不是不愿,是云舒实在起不来,顾衍疼她,自然什么都依着她,倒将云舒养得更骄纵了。
不单是伺候夫君,天冷,连府上的事云舒也不乐意管了。
不同以往将整个府上的内务,都牢牢抓在手上,今年云舒分了好些杂事出去,操劳自然也少了。
其中,二夫人和三夫人可没少帮云舒的忙。
这三年来,云舒与二夫人曹氏、三夫人小尹氏相处还算融洽,三人得空,常聚在一起打叶子牌。
顾姝去年嫁出去了。
女儿出嫁,儿子又携妻外放做官,二夫人没了能说体己话的人,平日无事也爱往云舒的汀澜院跑。
云舒为人性子好,遇事又能拿主意,一来二去,连不善交际的三夫人也爱来她这儿。
这叶子牌多打几场,再生分的人,也就混熟了。
后宅的女人,话题无非是围着男人孩子转,可云舒还未生子,且她的男人一向是为着她转。
云舒闲得无趣,话本子没新意了,也爱听些八卦闲言,这二夫人、三夫人院子里的新鲜事,那可是层出不穷的。
云舒也爱她们来找她唠嗑。
话说,顾家三房里也就大房这爷俩是个专情的,二老爷跟三老爷哪个房里不是养着几个姨娘,这女人一多,府里便容易生事端。
二房有曹氏这个“悍妻”坐镇,姨娘们虽偶有龃龉,但好歹没有闹到明面上来。
可这三房,就不一样了。
云舒刚进门那年年末,顾三爷房里的两位姨娘便前后脚各产下一名庶女。
有了孩子傍身,地位自然就稳了,这俩还在月子里,就开始铆足了劲儿地争宠。
闹得三爷院子里是乌烟瘴气的。
大人如何荒唐,孩子也是无辜的,云舒虽不喜这些女人的争宠手段,但作为晚辈还是照例送了好些东西过去。
二夫人脾气大,娘家也是京中望族,二老爷顾及曹氏脸面还知道收敛些。
可这两年,三老爷不知怎么回事?愈发的冷落继妻小尹氏,偏疼妾氏姜姨娘。
小尹氏是个温顺的性子,不得夫君喜爱,娘家知其处境却坐视不理,自己膝下又无子嗣傍身,府中许多人都在猜测,只怕要不了多久,小尹氏便会被三老爷休弃。
就连云舒,也是听过这些传闻的。
小尹氏苦在心里,又没人帮衬,肉眼可见的沉郁了下去。
云舒虽然看不惯这些事,但她虽是当家之人,但身为小辈,长辈房里的事终归不便插手。
瞧着三夫人日日愁苦,又不得娘家照拂,到底心生不忍,于是云舒跟顾衍商议一番,最后决意帮一帮这个苦命的女人。
云舒深知,如今大魏朝后院里的女人,多仰仗着男人而活。
若不管些事,手上没权,又没有银子使,再加上年老色衰,时间一长也就抓不住男人的心。
想破局,需得让其先立起来。
小尹氏会识文断字,亦会珠算,云舒便将定国公府在近郊的几处庄子全交由小尹氏打理。
庄子上的四时耕作、增减仆从、收缴租金等繁琐之事足够让她操心的。
小尹氏格外用心,每月都会抽空亲自去庄子上住几日,既是去核算账目,也是为了散心。
人一旦忙起来,愁思自然也就少了。
果不其然,没用半年,小尹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许是知道世子夫人在背后撑腰,那群恼人的姨娘也不敢再惹她了。
男人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是不在意他,他越是上赶着凑你跟前刷存在感。
据后来燕云八卦,说是三老爷几次想夜宿小尹氏房里,都被小尹氏以庄子上的账对不上为由给撵了出来。
至于膝下子嗣稀薄,小尹氏也不愁了,打算将头前儿因难产丢了性命的徐姨娘的儿子给记在自个儿的名下,只是这回顾巍说什么也不同意,非得要她自己生......
云舒听后,笑得前俯后仰的,直夸三婶儿硬气了。
未免厚此薄彼,自然也没少了二夫人曹氏的好处,她原管着定国公府的一应内务,只是后来云舒嫁进来才被迫放权。于管家一事上,她确实是一把好手。
云舒想了小半月,最后还是决定将府上的采买大事,重新交回到曹氏手上。
一来,各府的宴请、回礼等事实在太多,有曹氏帮着应付一二,云舒能轻松不少;二来,府上到处都是她的眼线,也不怕曹氏做得太过。
说到底,能捞着油水的差事,谁会不喜呢?
曹氏心里明镜似的,知自己总算得侄媳信任,自是喜上眉梢,当时便对云舒连连感谢,誓言自己绝对不辜负信任。
如此一来,两位婶婶有事可做,有钱可拿,进而府上也就更加和谐了。
――
有人帮着管家,云舒每日与顾衍腻歪的时间也就多了。
冬天冷,云舒不爱出门,等顾衍去官署当值,云舒便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偶尔SS不忙,也会过来陪她说说话,姐妹俩只要一叙旧,那话匣子多半是要半下午才关得上。
SS是九月初成的亲。
她的婚事,说来也是一段佳话。娶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当年秦王府赏梅宴后,施针救了身受重伤梁玖的裴大夫――裴D。
裴D在上巳节对SS一见倾心,后知其是丞相之女,丝毫不惧,又在得知其双亲同意婚事的条件,是招赘婿入门时欣然答应了下来。
他自小被弃,无父无母,连姓氏都是拜别人所赐,做宋家的上门女婿并没有对不起列祖列宗。
去年上巳节尤为热闹。
这晚的玉京街,人潮攒动,街角巷尾灯火通明,震惊朝野的踩踏事件就发生在一刹间。
SS与丫鬟银霜被人群冲散,众人推挤中她不慎跌进了人潮,情急之下她顾不得失礼,拉住了身边的人的手臂,随后死死地搂住了那人的腰身。
在生命遭受危机时刻,人是不会有太多思考能力的,她只想抓着眼前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哪怕,明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合礼数。
男人肩宽腿长,衣着素净,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碍于身高和当时光线隐蔽,亦或者紧张气氛难抑,SS当时并未抬头去看他的容貌。
被抱着的人,身躯明显僵硬住了,无措的双手垂在两侧,脑中进退失据。
这一刻,裴D后悔今夜出门了。
后来,是此起彼伏的痛苦的哀嚎和求救声,人太多,赶来的官兵们一时半会儿根本疏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