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珠没跑出几步,就被四面八方来的护卫给堵住了,她绝望地地停下了脚步。
也许,只剩下最后的办法了。
她的手用力地攥紧了手里那块尖锐的石头,这是她方才沉入池里的时候,专门捡的,只要毁了这张脸,她就不用接客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举起石头,将那最尖锐的一角,用力地向着脸上划去。
咚!
就在她用尽了力气想要把脸划破的时候,一个酒杯从远处掷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她的虎口上,她只觉得手一麻,手指一松,那石子便从手里落了下去。
她顺着掷酒杯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二楼的窗口,男子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纪南珠死死地盯着那人,头一回如此恨一个人。
第02章 心头娇珠
林秋安晃着酒杯步伐不稳地走到裴之烬旁边,顺着裴之烬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一望,直接惊得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
“这姑娘长得……太像……了”
裴之烬细长的桃花眸子,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有些夸张的动作,随后便走回了位置上坐了下来。
林秋安也跟在他的后头,回了位置上坐下,他看向了裴之烬,暧昧地挑了挑眼,“世子,怎样?可要叫人把那姑娘送来?”
裴之烬淡淡挑起了剑眉,看向他,俊美如画的面容上,不见喜怒,只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着酒杯,轻轻地转动着。
林秋安见他不语,又笑着接着道:“虽不是本人,但我瞧着这姑娘反倒是还美上几分。”
“林秋安,你如今倒是做起本世子的主了?”
裴之烬此人,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此时看他一副闲散地靠在椅背上,偏那一双细长的桃花眸里,迸出来的冷意,却让人不敢忽略。
林秋安不敢再说,忙为他把杯中的酒斟满:“世子,我哪敢啊,我这不是喝多了酒,一时犯浑吗,来来来,我自罚三杯!”
林秋安说着,连忙自己倒了酒,自罚了三杯。
裴之烬缓缓地扫了他一眼,举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抬眸的时候,那目光却似情不自禁般顺着开着的窗扉,向外投去,那儿,纪南珠已经被几个护卫给捉住。
小姑娘身上湿透的薄纱,掩不住风情,绣着合欢花的粉色兜衣若隐若隐,紧紧地贴着皮肤,勾出的那把腰,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掐住。
她垂着头,像个失了魂的人偶般,了无生机。
无端叫人,生了几丝怜楚之意。
裴之烬看着窗外时,林秋安却在悄悄打量裴之烬,眼底闪过了异光,随后又一副半醉之态,慢慢悠悠地喝起了酒。
隔了会儿,百翠楼的四花之首牡丹姑娘捧着一壶美酒,身姿婀娜地推门进入。
“林公子,张妈妈叫奴家给你们送了酒来,感谢你们方才出手救了那新姑娘,才不叫那新姑娘毁掉了如花美颜。”
林秋安瞧了一眼牡丹姑娘,顿时笑盈盈地接过了她手里的酒,“牡丹姑娘要谢得谢咱们裴世子,若不是他眼疾手快,那姑娘脸就没了。”
牡丹目光瞟向了裴之烬,面前的男子,身量高大,眉眼俊冷绝美,虽是一身锦衣常服,却难掩那通身的雍容气度,若是能春风一度,怎生一个好字。
她娇媚一笑,亲自上前斟酒:“奴家敬世子爷一杯。”
裴之烬淡淡地瞥她一眼,看着牡丹把他手里的酒杯斟满。
林秋安又似随意般问了一句:“牡丹姑娘,方才那位姑娘是谁?生得倒是美丽,我怎的从未见过?”
“那是我们妈妈新买回来的姑娘,听说性子相当烈,这不,今日竟妄想着逃跑,可她不想想这百翠楼是什么地儿,她一个小姑娘也想逃得出去!”
牡丹轻蔑地笑了一下,随后似不愿多提,只媚眼如丝嗔了林秋安一眼:“林公子,你这在奴家面前打听别家姑娘,可是伤了奴家的心呢!”
林秋安闻声,笑了出来:“好好好,不打听不打听,那姑娘再美,哪有牡丹姑娘有滋味呢!”
“罚你三杯!”
“当罚,当罚!”
林秋安是这百翠楼的常客,与这牡丹姑娘早有过几段露水姻缘,此时几杯酒下了肚,狎玩兴致便起来了。
裴之烬举起酒杯,将牡丹斟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站起来就走,只抛下了一句话:“我先行一步。”
“裴兄……”林秋安喊了一句,倒是没有跟上。
只是在裴之烬出门的那一刻,本是嬉笑的眼神里,滑过了一抹算计之意。
紧接着就随手将一旁的牡丹给纳入了怀里。
……
黑色的马车低调而不起眼地融入夜幕之中,裴之烬躺在马车里的软毯之上,一只手支着下颌,细长的眸子半眯着,一张俊冷的颜容上,此时潮红一片,瞧着便觉气色不对。
“爷,可要去一趟太医院□□里?”
“不必。”
“爷您明知那酒里叫那厮下了药,为何还要喝呢?”
裴之烬微沉吟片刻,勾起了漫不经心的笑弧。
林秋安是太子的人,今夜种种摆明是暗中对他做局,他若不喝那酒,岂非要叫那生性多疑手段阴毒的太子不放心。
只是当真没有想到,太子竟如此好手段,弄了这么一个相似的女人出来!
这是要叫侯府与恒王爷彻底地反了目啊!
想到此处,那细长的眉眼里,缓缓地勾了一抹淡淡的玩味。
“还好不是要命的药,但这药也得寻个法儿解了啊!”屈甲犹豫着还是问道:“要不,属下给您寻个干净的姑娘来?”
裴之烬半闭的眸子陡然睁开,似有了决断,对屈甲道:
“你带了人亲自去烧了那百翠楼,把那小姑娘给带回来。”
“……爷,您还真要……要……”下属叫他一句话给说得愣住了,好半天也没有想好怎么措辞。
“满京城都知你爷我与恒王妃青梅竹马,更知我是个行事随心所欲的混不吝,难得遇上一个长得与恒王妃肖似的姑娘,且那小姑娘又彺得那般水月仙姿,又正好叫人下了药,我若还能忍着不为所动,岂非要叫人疑我一片痴情?”
屈甲嘴皮子嚅动了好半天,只应了一句:“爷,您辛苦了。”
裴之烬:“……”
屈甲说完哪还敢再留,掀了车帘子,很快就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裴之烬一袭墨色锦缎,金线滚边,一头长发此时因为躺着已经半松散开,他斜靠在马车里,脚边是一只已经空了的酒壶。
“回府吧。”
“是。”车夫应了一声,扬起马鞭,马车一路扬长。
……
纪南珠没能逃走,也没能毁掉自己的容颜,再一次被关进了那间空落落的房间里,这间房间就是为了不让姑娘自戕自毁容貌,屋子里没有一件能伤到容颜的利器。
她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一般,了无生机地坐在墙角的地上,靠着墙,一张素白似纸的小脸,不见血色。
水珠一滴一滴地从乌发上往下滴落在薄薄的纱衣上,而后又顺着那薄薄的纱衣,落入了地上,将地板浸了一滩水渍。
可偏就是她这般模样,依旧美得惊心动魄,通身流淌着叫人怜爱的柔弱气质。
玉娟看了都不由生了几分心疼,到底是侍候了她有月余,多少有些不忍,从旁边的篮子里取出了一件新的衣裙,又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上前侍候她换衣服。
“认命吧姑娘,你是逃不出去的,你生得好,还不如好好讨好张妈妈,求她不要给你安排些乱七八糟的客人,也能过得舒坦些。”
“我听那些姐姐们说,这事儿一开始都觉得死也不会做,但是真做了,又觉得也便是那般,至少人还活着,如果运道儿好,遇上个肯花钱的客人给你赎了身,脱了贱籍,也就上岸了。”
“玉娟姐姐,我家里有钱,你能帮我……” 纪南珠眼泪流了出来,她用力地拉住了玉娟的手,哀求的眼神望着她。
玉娟一听她这话,用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紧张地看了一下门,才小心叮嘱道:“别想这些了,也别让人知道你家里有钱有能耐!像这种有门路的姑娘,张妈妈为了杜绝后患,一般都会下死手。”
纪南珠白如纸的嘴唇颤了颤,眼底那才闪出来的生气,似一盏油灯般,瞬间就灭了。
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任由玉娟将她身上的衣服换下。
张妈妈处理完了前头的事情过来了,看着纪南珠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只冷哼一声,“想自毁容颜?”
纪南珠垂着眸,没有回话。
“这青楼啊,那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像咱们百翠楼,便是长欢巷上等的青楼,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但是呢,在巷子再往里去,有几家女支院,那便是最下等的,里头全都是一些残花败柳,接待的便是那些老丑矮穷的苦力男子,那一个个也不在乎长相,又粗鲁又脏臭,只要是个女的就行!”
纪南珠心中‘咯噔’一声,本是垂着的眼皮掀起,看向了张妈妈,原本扶着地的手,一点点地抠紧了地板。
张妈妈一瞧那眼神,便知道这姑娘聪明,一句话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但是她知道是一回事,张妈妈说明白又是一回事:“我手里也有过几个自以为毁掉脸就能不接客的傻姑娘,你猜,她们把脸毁了后,现在在哪儿呢?自然是送到了那下等院子里去了,毕竟妈妈我也不做亏本生意,留这些毁了脸的当丫鬟,一是怕吓了贵客,二是怕叫后头进来的姑娘以为这是个机会啊!”
“你这般聪明的姑娘,当知道我不是在同你开玩笑,你自个儿好好地琢磨吧,再给你几天时间养养身子,三天后,不论你愿不愿意,那都得给我好好接客!”
张妈妈放下狠话,这才起身,扭着胯子出了门,在门口又特意交代了两个婆子守着纪南珠,这才走了。
纪南珠很清楚,一次逃不掉,她不会有第二次逃的机会了。
阿娘,珠儿怕是没办法等到见你最后一面了。
纪南珠咬着唇,在撑了这么久后,终究还是撑不到了,双手抱膝,小脸埋入了膝盖里,唔唔地哭了出来。
第03章 心头娇珠
夜越是深了,百翠楼里越是热闹,处处流淌着奢靡与欲望,男男女女都沉浸在这暗夜的放纵之中。
一把火,从百翠楼最后面的柴房里烧起来,起初时星星点点,不叫人注意,可随后,那东风一吹,火趁风势,火舌瞬间漫向厨房,借着厨油,一路吞向了整座百翠楼。
惊叫声此起彼伏,那些沉浸好欢中的男女们这才慌乱失措,不顾衣裳未整就往外跑。
奉命看着纪南珠的婆子们也听到外头叫着走水了,其中一人跑了出去看了一眼,随后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不好了,真的是走水了,火势极凶猛。”
另一个婆子闻言,大喊了一声,“赶紧押着这小贱蹄子,省得她一会儿逃了。”
“直接把她弄晕了!”另一个婆子狠,直接说完就走向纪南珠。
这两个婆子都是张妈妈带在身边调驯姑娘的帮手,一个比一个狠,纪南珠根本反抗不了,只挣扎了一下就被她一记手刀劈下,只觉面前一黑身子一软直接就晕了过去。
……
幽静的屋内,玉兰卷花青铜炉中,沉素的檀香袅袅。
男人身形修长,微微倾靠在椅背上,姿容慵懒,那一张邪肆的俊颜有着异于常态的潮红,可男人的眼底,沉静无澜似古潭。
玉白的手指骨节分明,此时正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打着一旁的桌面。
他的跟前,地上躺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双眸紧闭,鸦青的长睫垂落,一身薄雪轻纱长裙,勾出的身段妖娆玉软,腰肢如柳,那一头青丝,在地上,挥散一片。
“嗯……”
就在此时,少女的身子动了动,细碎的声音从檀口中溢了出来。
男人的眼神,也随着少女那一声似无骨般的嗲声起了微弱变化,薄唇也缓缓地抿成了一条线。
纪南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所及,是一只用着金线绣着蝠纹的男子黑靴,沿着那靴子往上,便是一件墨色勾着暗线的锦袍,滚着金边的袍襟,透着奢华。
她一只手轻轻地撑着地面,忍着头晕疼,慢慢地抬高了眼帘。
映入眼帘,是一张清贵面容,眉目清潋,轩轩如朝霞举。
是他!
虽只匆匆一瞥,但纪南珠记性素来好,自是记得,就是这个男人,用着酒杯,将她手中要拿来毁掉脸的石子打掉的。
她咬着唇,杏眸似翻滚的浪花,全是惊疑未定。
裴之烬缓缓地坐直,手肘支在膝上,半俯身看向了地上的女子,那细长的桃花眸子,微微半眯:“醒了?”
纪南珠咬着唇,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的目光,悄悄地打量了四周。
他的身后,是紫檀清漆描金四君子拔步床,触目入眼,屋内陈设极简,却每一样都非凡物,成套梨花木黑漆桌椅,大座八面屏风绣功精致……
这地方不像百翠楼。
但她也不能十分确定,她虽然是从两月前就被卖到了百翠楼,但是因为她一直不肯答应接客,所以大多时间,她都被关在百翠楼里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地窑里。
裴之烬看穿了她的心思,薄唇一动,“这里不是百翠楼。”
纪南珠眼神一亮,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眼底那一闪的光又黯了下去,小兔般局促不安的眸子,警惕地看向了裴之烬。
从被掳到如今两个多月了,她早尝尽了人心险恶,面前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慈心菩萨。
可她还是用着那细小的声音,带着期待微弱地问了一句:“是爷救了我?”
裴之烬看着小姑娘那眼神转变,那桃花眸子微微一压,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是。”
那人明明在笑,可是那眼底透出的邪肆却叫纪南珠觉得害怕,可人在绝望的时候,便是遇上那明明不太可能的希望,却还总是会想去捉住,总盼着奇迹会出现。
她咬着牙,强扯出一抹笑弧,“爷的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日后当做牛做马报答。”
男人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嗤笑一声,随后玩味地看她,不留情的话便落下:“牛马可不值当我如此费力!”
纪南珠眼底那微弱的光芒,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便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
“侍候人,可会?”
男人的欲,念没有一丝遮掩,直白地就问了出来。
纪南珠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再一次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那本就素白的小脸,当场煞白。
本以为是逃出生天,却不想是从一处贼窝落入另一处贼窝。
她紧紧地咬着樱唇,死死地盯着他,紧紧地攥着衣襟,直至指尖伤口传来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