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密匙真的碎了。
她唯一的初恋,真的已经结束了。
原来幸福这么难。
原来爱和被爱这么不简单。
原来人不是只要变美了就能够获得幸福。
原来就算得到了他人的爱,这爱也会在某个刹那变得破破烂烂。
原来就算真心喜欢一个人,也未必能给到对方想要的爱……
好难啊。
真的好难……
手臂放在眼睛上,以闭眼的动作压下泪意。桃菀催眠着自己,告诉自己:睡吧,别想了。是时候该睡了。
是因为在生病吗?还是因为吃了退烧药的缘故呢?
桃菀没一会儿就感到了倦意。
她的意识开始下沉。从最开始轻而缓的下沉,到突然间失速般的坠|落。
咕嘟咕嘟——
有透明的气泡从脚下飞起,经过自己的身边,往上飘去。
桃菀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天光,意识到自己沉入了一片海里。
这是一片很深很深的海。
海水冰冷刺骨,又因为没有光线照入其中而浓黑如墨。
从人类心理学上来说,此刻桃菀应该感到压抑。
奇怪的是,“行走”在这片海中,桃菀却有种回归到羊水中的平静。
咕嘟嘟——
气泡滚滚,气泡后游过一串长相稀奇古怪的鱼群。
有珊瑚丛在海水里如巨树般生长,它们居然散发着一种桃菀以人类的眼睛从未见过的虹光。
啊……原来这不是自己的视野。
桃菀忽然间顿悟:这是某个人、不,是某个非人存在的记忆。
第026章 站在你这边26
深海之下存在着一座巨大的宫殿。
起初, 桃菀也想将这座宫殿形容为“城市”。但很快,她就发现这里更适合被称作“宫殿”。
因为如果是城市,那么城市里应该会有高低错落的建筑群。建筑群里会有整洁美观的市中心, 豪华奢侈的富人区, 也会有狭窄逼仄、破旧肮脏的城中村。
但是这座庞大的宫殿不是这样的。
住在这里头的生物似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里到处都是巨大精美的廊柱,处处都有震撼壮观的建筑群。
如针般簇立的尖塔, 塔顶上精美的装饰,柱状建筑物顶端层层叠叠的薄扇形结构……这一切都和洛夫克拉夫特在《疯狂山脉》里描述的一样。
桃菀不用猜也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这是南极洲的深海里,是修格斯为古老者开拓的巨石迷城中。
咕嘟——
有触手划开了海水,原来是巨大的柱状怪物
从桃菀身边经过。
祂有着五角星形状的脑袋,身上生着一种古怪的、能让祂飞起来的膜翼。粗壮的触手类似海百合的腕,修长、强健, 比人类的四肢更加灵活, 也比人类的四肢更加有力。
尽管在桃菀的眼中, 这怪物比异形更恐怖,祂吓得她想大声尖叫,拼命后退。奈何桃菀现在不是在现实里, 而是在记忆中。
对于那双注视着这些巨大的怪物从她身旁经过的眼睛来说, 这些怪物并不恐怖,甚至崇高而美丽。
——是啊, 谁会认为自己的神、自己的主是恐怖又丑陋的存在呢?
在弱小而无能的祂眼中,主便是最崇高、最圣洁也最美丽的存在。
主就是祂、就是祂们的一切。
于是桃菀理解了:这是林煦阳……是林煦阳成为“林煦阳”之前, 作为修格斯的记忆。
修格斯起初是没有意识的。
祂们和机器人一样, 不会感到劳累, 没有作为生物的情绪与感情。祂们只是专注地完成着自己的使命——为祂们的主建设属于主的国度。
最初是在海里, 随着主们君临陆地,主的国度也延伸到了地上。
一座座宫殿般、神庙般的建筑拔地而起, 辉煌、雄伟,比地上的一切都要灿烂。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猝不及防地结束在了某一天。
那天,其他的神明撕裂了虚空,来到了地球。祂们用比主庞大数倍、数十倍的身躯对主们进行了碾压式的攻击。
啊……我全能的主,我全能的神,为何您们会就此陨落?为何您们会看起来如此的……不堪一击?
主啊,我(们)为您建造建造的国度在崩溃。
主啊,您在地上的乐园在毁灭。
主啊,请您倾听您哭泣的眷属吧。
主啊,主啊……请您看一看您谦卑的仆人吧。
主啊——
桃菀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身上属于江蓉蓉的睡裙已完全被汗濡湿。
“早啊菀菀!”
发现桃菀醒了的江蓉蓉放下筷子,拿湿纸巾擦了擦手,这才过来掀开床铺上的蚊帐。
“睡得还好……好吧,看来是不好。”
见桃菀满身大汗不停粗|喘,江蓉蓉又一次把手伸过来摸了摸桃菀的前额。
“你拿手怎么测得准体温啊?喏,拿这个。”
室友递来了电子温度计,江蓉蓉连忙让桃菀抬手,把温度计塞她咯吱窝里。
万幸,测定结果是桃菀已经退烧了。
早点是生煎包。
江蓉蓉专门把生煎包下面那层煎得香脆金黄的皮给桃菀撕了,又把生煎包泡进了粥里。
等借了把新牙刷的桃菀洗漱回来,生煎包正好被粥泡得软而不烂,很是可口。
“菀菀你今天一定要回去吗?”
江蓉蓉昨天就帮桃菀请好了今天的假,这会儿听桃菀说要回租住的地方,她扁着嘴坐过来,拉着桃菀的手恋恋不舍。
“你身体都没好……这会儿回去不会再吹到风?”
“我得回去洗澡换衣服了。明天上课,我总不能还穿昨天那身连衣裙吧?”
一个室友走了过来,插嘴道:“就是。昨天天气说变就变,今天天气预报上显示未来好几天都会是阴雨天。你再让菀菀穿那条薄裙子试试?怕不是她今早退烧,今天下午就又要烧起来了。”
江蓉蓉还是不依:“我能借我的衣服给菀菀穿的……”
“别介。就你那五短身材,菀菀穿你衣服就跟穿露脐装一样。”
室友毫不留情的吐槽打击得江蓉蓉脸蛋儿皱成一团。
桃菀连忙扬了扬手里的围巾:“放心,我不会吹到风的!我不是还有你借给我的围巾嘛……我会好好戴着围巾的!”
江蓉蓉总算高兴了一点儿,但也只是一点儿。
她很快给男朋友发了条语音,让男朋友开车过来,送桃菀回她住的地方。
“这不太好吧……”
桃菀本能地想要推拒。
失去意识前,她和江蓉蓉的男友对到了眼。只那一眼,桃菀就在江蓉蓉男友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言说的欲念。
因为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也因为在那之后桃菀昏睡了过去、还睡了很长时间,桃菀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多心。
但既然已经接收到了某种预兆,桃菀就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江蓉蓉的男朋友,而江蓉蓉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哪怕只是有一丁点儿的可能性,她也不愿意变成江蓉蓉和她男朋友之间的那个第三者。
“有什么不好的?”
江蓉蓉一派天真:“放心吧,学长那个人我是知道的,他就是个老实人,老实得不得了!他呀,顶多就偷窥美女两眼,不敢做其他的。”
“比起那个,菀菀你还是套上我的羽绒服再走吧。你不知道,车上坐着越暖和,下车的时候就越冷。”
桃菀心里祈祷着江蓉蓉的男朋友能拒绝女友突如其来的使唤。可江蓉蓉还没把羽绒服给桃菀扒拉出来呢,她男友就已经打了电话过来。
“可以啊。你朋友什么时候回家?我是先把车开到停车场等你们,还是直接来女生宿舍楼下接人?”
江蓉蓉开了免提,于是整个寝室的女生都听到了他的回答。
学长的语气不疾不徐,没有厌恶的情绪,也没有舔狗的热情。
室友们对学长任凭女友差遣的态度表示满意,唯有桃菀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不曾散去。
……
“你家在哪儿?”
被江蓉蓉送上学长车的桃菀一直在和窗外的江蓉蓉挥手。直至车子驶出校门,桃菀已经看不到后头的江蓉蓉了,她这才转回头来,垂眸望着笼罩在自己身上的羽绒服。
“湖岸小区。”
桃菀说完这一句,就不再和学长说话。
学长今年大四,早已经开始在公司实习。身为社会人的他读得懂桃菀身上强烈的抗拒,没有多说什么。
沉默维持住了两个人的体面。
“你家是湖岸小区的哪一栋?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了学长,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似乎觉得桃菀这样严防死守很可笑,学长轻笑一声:“换作其他人,我会觉得小仙女自我意识过剩。对你嘛……”
“谁让你是真的仙女呢?”
学长还是在小区外停下了车子。
他打开车门,调侃道:“小仙女快跑吧,千万不要被我这个坏蛋给抓住了。”
“……”
漠然地看了学长一眼,桃菀走下车子,往小区里走去。
——该逃的人其实是学长才对。
但凡他能看见盘踞在他车子上的、那长满眼睛的异形。
但凡他能看见从车子后座上伸展过来的,那条就抵在他后脑勺上的触手。
“菀菀,我讨厌他。”
林煦阳在桃菀耳边轻轻说。
“我也讨厌。”
桃菀自言自语般答。
“那我可以杀了他吗?”
“不可以。”
“弄疯呢?”
“不可以。”
“那弄傻……”
“绝对不可以。”
第027章 站在你这边27
B级电影里的血腥镜头总是伴随着刺得人鼓膜生疼的尖叫, 将剧中人物染得一片黏糊邪异的血浆,以及杀人怪物畸形丑陋且恐怖的外表。
但在桃菀的世界里,血腥镜头并不总是这样丑恶。
——林煦阳有着自己独特的艺术审美。祂喜欢规律的几何形状。就像千万年前的星球主宰古老者一样对美有着执着的追求。
每次祂切割桃菀的皮肤、肌肉、脂肪与骨骼时总是力求一刀完成, 并且要完成的平滑、漂亮, 没有一丝差池。
和那些被打了麻醉被推上手术台的人不一样,大多数时间,
桃菀都是清醒的。所以她能亲眼目睹自己被开膛破肚,又能清晰地感觉到内脏是怎样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掏走的。
因为没有痛觉,体内器官被拿走就成了犹如剪指甲、剪头发那样的事情。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是克在DNA上的本能。痛觉则是提醒人类“你的生命正在被威胁”的警报。
然而当你体内的警报不会响起,对死亡的恐惧就会像烈日下的冰层那样,不断消融。
“……这是、什么?”
桃菀看着林煦阳手里那团东西。
那是一团螺旋状的“纺锤”。“纺锤”上的螺旋弧度圆润、规则,带着一种几何式的美感。如果是在博物馆的展厅里见到它, 桃菀一定会以为这是个精美的壶或是瓶。
“是菀菀的新心脏哦。”
林煦阳捧着那个“纺锤”, 将它送到桃菀的眼前。
“横竖都是要替换的, 每次都换一样的东西会很无聊吧?所以我为菀菀做了这个。”
“漂亮吗?菀菀会喜欢吗?”
“人类喜欢这种对你们而言富有韵律美感的东西吧?”
疯子。
精神病。
变态狂。
桃菀内心的骂声毫不遮掩地写在了她的脸上。
林煦阳并不生气,祂只是生出一张嘴,吻在桃菀的嘴角。
这张嘴里的眼珠又于瞳孔中发出声音:“以人类对‘疯子’、‘精神病’以及‘变态狂’的定义来看, 我并不属于疯子、精神病和变态狂的范畴哦。”
“我只是个普通的、想要讨你欢心的男人罢了。嗯……还是该说是‘公修格斯’好呢?可是我们并没有性别的。无论是‘男女’、‘雌雄’还是‘公母’, 这样的形容词对我们来说都不准确。”
掏出已经微微变形、颜色紫红发绿的心脏,林煦阳把那团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坨东西一脱离桃菀的身体, 立刻就开始了迅速地腐|败。只用了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它就从“脏器”变成了一滩满是赃污, 正逐渐降解融化的软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