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生命体, 人类所创造的文明在无数已经覆灭的文明中也算不上特别出彩的文明。
我在人类出现的千万年前就已经造访过地球, 并在地球上留下了我的足印。
我没有想过要停留在地球上,我没有想过去关注人类。没有为什么, 只是纯粹的没有兴趣而已。
我对人类、对地球、对人类的文明不感兴趣。我对所有的生命都不感兴趣,我对所有生命产出的造物都不感兴趣。
我只是存在着, 始终存在着。
不灭地存在着。
某一天, 我被人类观测到了。于是人类为我冠上“莎布·尼古拉丝”这个名字, “莎布·尼古拉丝”的概念也就此进入了人类的意识中。
我怀疑这是奈亚拉托提普干的好事。
那只伏行之混沌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祂喜欢掺和一切祂认为有意思的事情, 祂就喜欢看着人类绝望、发疯、痛哭流涕、悲恸万状。
人类的悲惨对祂而言,似乎是最为美味的珍馐。
让人类知晓我的存在, 既可以让人类为我的存在而惊恐万状,还能让人类为我的存在而不断发疯。
是的,那些可怜的、脆弱的、和虫豸没什么两样的人类啊,他们中|出现了我的狂信徒。那些信徒开始向我献上祈祷,在得不到我的回应后又开始献上祭品。
“请让我瘸了的腿恢复正常吧!”
“请让我在战场上受的伤得以治愈吧!”
“请复活我最爱的人!”
“请治好我的绝症!”
“请让我多子多孙!”
“请给我足以在床上征服任何女人的精力!”
“我想返老还童!”
“我想长生不死!!”
“我想活下去,更长、更久、更好地活下去!”
给我,给我,给我——
给我,给我!!
人类的欲|望化为“给我”的浪涛声,层层叠叠,前仆后继地向我涌来。
我对人类的欲|望司空见惯。
闲得无聊时,我偶尔也会回应一下为我献上祈祷与贡品的人类。
我并不是喜欢那些祈祷,也不是真的被贡品打动。我只是……对,就像人类往蚂蚁窝附近丢出一块方糖那样,只是想看看会发生什么。只是想知道人类这种蚂蚁为了得到我的回应,还能够对我献上什么。
人类献上牛羊,献上呱呱坠地却无力养活的婴孩,献上无法贡献劳动力的老人,献上瘸腿跛脚眼瞎耳聋的“残次品”。
他们总是在问:是我的祈祷还不够虔诚吗?是我的贡品还不够丰美吗?为什么神明还不向我投来目光?为什么神明还不实现我的愿望?
说到底,神明真的存在吗?
莎布·尼古拉丝,不会真的只是一个虚构的地怪物吧?
对,人类除了将我称之为“神明”与“旧日”,还将我称为“怪物”。
他们认为我诞下的生命是畸形的、是古怪的、是丑陋的。我的力量是野蛮的,是无序的。但人类,依旧渴望着获得我的垂青。
那些小小的虫豸
一面质疑我的存在,一面以最歹毒的方式杀死自己的同类,并将同类的尸体当作贡品,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觉得他们可笑且愚蠢。
但我比过去更常回应这些贪婪的虫豸。
于是这些虫豸一次比一次凶狠地屠宰自己的同类,努力钻研让自己的同类可以死得更加痛苦的办法。
我想,这是多么自恋的一种生命啊。
他们似乎认为人类是特别的,也因此人命是崇高的。他们认定人类的生命比其他动物、植物的生命都更为珍惜、更为宝贵。
也因此,为了打动我这位他们口中的“神明”与“怪物”,他们也不惜送上自认为的、最顶级的贡品:他们的同类。
我一次次地为人类的所作所为发笑。
同样都是生命,人类为什么会觉得他们就高其他生命一等呢?为什么他们能毫无羞耻地将自己当作“正常”的标杆,去评判其他的生命是美是丑,是贵是贱,是畸怪还是梦幻呢?
不过,我无意纠正人类。
毕竟,我对人类兴趣仅此而已。所有的生命在我眼中,都是转瞬即逝的尘埃。
我存在着,继续存在着。在我就这样存在着的某天,我听到了一个祈祷声。
一个与众不同的祈祷声。
那个声音许下了与其他人类截然不同的愿望。
呵呵……和其他人类的愿望相比,那是多么理直气壮又不知廉耻的贪婪诉求啊?
我想嘲笑她的愚蠢,嘲笑她的贪婪,嘲笑她的厚颜,嘲笑她的痴傻。
我甚至想降临到那个人类的面前去。
奈亚拉托提普说,我这是感到了“有趣”。
有趣?
“有趣”是吗?
原来这就是“有趣”。
是让奈亚拉托提普兴味盎然、乐此不疲的“有趣”。
“有趣”真有意思。
我还想要更“有趣”一点。
于是奈亚拉托提普告诉我,祂知道如何让我得到更多的“有趣”。
“你不是觉得她的愿望很有趣吗?”
“那你试试看这样、那样,然后看她会不会许下同样的愿望吧!”
好主意。
真是好主意。
这很“有趣”。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意识模糊,头痛欲裂。
明明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的密闭房间,祝音却在这里听到了刺耳无比的嗡鸣。
撕着唇上干裂的嘴皮,撕得唇上血迹斑斑,撕到唇上再无好肉。祝音转而开始抠自己的指甲,抠得鲜血淋漓,抠得指甲都差点要从指头上脱落下来。
祝音不断颤抖着,她拼命不让自己睡着,意识却还是中断了一、两秒。
『快……』
『音音,』
『快逃——』
祝音惊醒,冷汗虚汗从毛孔中迅速钻出,随着她每一次呼吸为她带来浑身的冰凉。
史蒂文·金死了。
没有死在她的面前,却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
每一次、每一次,只要祝音睡着过去,那个男人就一定会在她的梦中被一点点煮熟,以被煮熟的模样朝着她喊:“快逃!”
祝音哆嗦着开始流泪。
她又开始抠自己的指甲,直至那整片指甲连血带肉地被她掀开,一大半脱落,还有半边黏在肉上。
史蒂文的妈妈来找过她。
那女人尖叫着捶打她,哭泣得满脸是泪。她疯癫地喊着为什么死的人不是祝音,明明祝音才是该死的那个。
——要不是她作,要不是她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和她的儿子好好过日子,非要去搞什么调查,非要去爆什么大新闻,她的儿子又怎么可能深入龙潭虎穴,最后死无全尸?
都是她的错。
都是她的错。
都是因为她不知足。
都是因为她在作。
但凡她对着前男友服上一次软。
但凡她对着前男友点上一次头。
她早该穿上纯美的白色婚纱,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走进婚姻的殿堂。
说不定,她会生下一个、或者是两个孩子。她会在子女的包围下,和丈夫一起幸福的生活。
都怪她。
都怪她。
都怪她一意孤行地想去当揭露什么阴谋的圣母。
前男友的死,前男友妈妈|的崩溃……这些,都怪她。
血线溅落在床,带血的指甲落在地上。
祝音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手指上鲜血长流。
啪嗒——
有东西落在了祝音的面前。
那是一个海螺,一个椰壳,一个竹筒,一个木杯。
那是一个白色纸杯,纸杯底部接着一根不知连通到哪里的线。
那是一个土电话。
这一刻,祝音有些恍惚。
恍惚中她想起,自己两、三岁时,似乎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彼时爸妈正在门外吵架。
爸爸大骂妈妈没用,说她只能生出赔钱货来,真是个没用的臭婊|子,不下蛋的死母鸡。
妈妈边哭边回嘴,说爸爸更没用。当初答应她的时没有一件做到了,真是良心喂了狗。
祝音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吵闹。她无声地把废纸剪成小纸人,又拿着小纸人和自己玩过家家。
那个土电话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小小的祝音还没有听说过“怪力乱神”这个词语。
她很自然地拿起那个纸杯,然后把耳朵凑了上去。
『喂喂,你好,有人吗?』
『……』
对面似乎没有人,因为那边很久很久都没有传出声。
祝音把纸杯从耳朵上拿下来,看了看,又双手握着纸杯,问那纸杯:『你是不是害羞得不敢出声呀?』
沙沙——
这次,纸杯那边好像真的传出了声音。
那是树叶刮擦纸张般的声音。
满是血痂的嘴唇微微蠕动,想起这些的祝音眼中有泪珠滚落。
她拿起那个纸杯,将耳朵附了上去。
『……我的愿望?』
『唔……我想想……』
小祝音朝着不断传来男女对骂的房门瞧了一眼。
『那我许愿,给爸妈一个小弟弟吧。』
既然爸妈是为了没有弟弟而吵架,那只要他们有了弟弟,就不会吵架了吧?
“……”
豆大的泪水滴落在祝音的脚边。
她哽咽几秒,总算挤出几个不甚连贯的音节。
“……莎布·尼古拉丝?”
“嗯,音音。是我。”
对面传来的声音像老人,像小孩。像女人,像男人。像少女,像中年。
最后,那声音成了祝音最熟悉的男低音。
属于奥玛尔·哈立德的男低音。
“音音要许愿吗?”
哈哈……
祝音惨笑起来。
在确认莎布·尼古拉丝真的存在,莎布·尼古拉丝真的拥有掌管生命的权能后,她怎么可能不许愿呢?
“你、会实现我的愿望?”
“当然。”
“无条件?”
“当然。我什么时候向音音索取过报酬?”
祝音轻笑,含泪点头。
是啊。莎布·尼古拉丝从未向她索取过报酬。
无论是她许愿给父母一个儿子的时候。
还是她被爷爷打得只剩一口气在,被奶奶扔进猪圈,等着当猪饲料的时候。
又或是在幽牢山上,她在暴雨中几乎死于失温症的时候。
就连她逃出地下室、点燃哈立德家教堂,又点燃哈立德家整座大宅的时候——
祝音仰头,如祈祷般捧着那个白色的纸杯,开口。
“我,许愿——”
第093章 你是迷宫19
祝音从满是霉味的小床上醒来, 蓬头垢面地看向窗外。
天还没有全亮。只有褪了色的灰光透过防盗栏与不知道几年没洗的窗帘,黯淡地洒入宾馆的房间里。
距离防盗栏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那里是另一栋自建房的走廊。走廊上挂着掉了好几个夹子、颜色也被晒旧的圆形晾衣架。晾衣架上有洗得起球的袜子与松紧处被撑得松垮垮内|裤随风旋转。
睡着时还不觉得, 醒来时就感到全身都在痛。
祝音嘶了一声, 趴在床上往床头够。
床头柜上放着她的烟和打火机。她好容易摸到这两样东西,把东西抓到手里, 大|腿上的伤口却又裂开一些,纱布下隐隐洇出血来。
祝音烦得很,抽了根烟咬在嘴里,拿火机点了就发泄似的猛吸两口。
×的,真疼。
六年前,她
成了诬陷清纯男大学生偷拍的“诬婆”。她在网络上人人喊打, 学校开除了她, 家里也和她恩断义绝。
她本打算去幽牢山自|杀, 没想到民宿老板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多事的夫妻二人轮番上阵劝她不要轻生,老板娘更是狠狠“监视”她, 只要她离开她视线两分钟就一定会开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