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行至酒店楼下，时间来到早晨十点。
云层还是一片灰色，空气有些湿蒙蒙的。
肖争守在车前，为楚椒开门的同时也汇报了一下国内的舆论进展。
“贺家下了狠功夫，热搜前五已经占了四。”
现在甚至还是事件爆发的六个小时之后。
是以倒推就能看出，贺家真正动手是在国内晚高峰、楚椒正熟睡那会发生的事情。
贺春朝果然打着让她紧急回海市的主意，连时差都被算计在内。
可惜。
如今白手套留在酒店把关，其余人则如常前往会场。
楚椒也上了自己的车，开到一半，她接听了第二十一通拨号。
“——椒椒？！”
蒋风和狂喜的声音便瞬间响起。
旁边的司机都僵硬了一瞬，他却没有意识到称呼的不正确，急急忙忙再次开口。
语气更加温柔，甚至还带了一点安抚的怜惜。
“你那边还好吗？我知道这对你很难熬。
别担心，我已经安排了下一班飞机，可以立马去杉城陪你。”
[不愧是温柔男配，对你好好啊。]
系统也冒出来感叹了一声。
“……”哇哦。
楚椒被感动得面无表情。
她有颂声，有招标会，是个忙到脚不沾地的总裁，还需要蒋风和这个理事权都没拿稳的继承人陪？
想起今早几乎骚扰般的拨号，楚椒的声音慢慢冷了下来。
“二十通电话，蒋风和，你就没真正重要的事吗？”
“……我。”
在这前所未有的阴沉语气里，蒋风和像是被删了一巴掌，已经兴奋的心情终于冷静了一瞬。
也是这一刻，他似乎才想起对面的人不仅仅是“他的椒椒”。
更是海市说一不二的楚家家主、颂声大权在握的总裁。
“……还、还有件事。”
蒋风和的冷汗一瞬间就出来了。
大脑飞速转动着圆场，好在没有卡壳，便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主要是那位沈诫似乎对你的安排有点不满意，我也不敢擅自做主……”
为了能够脱身，蒋风和向来对这些情人利用的没有负担。
甚至为了能让楚椒心疼，他说到最后还流露出了控诉似的委屈。
但蒋风和想得很美，却唯独不知道为了给楚椒添堵，贺春朝昨晚就把号码给了沈诫，让他自己就能联络。
[……？]
这下轮到系统懵了，[等等，他是在撒谎吗？]
说好的温柔男配角呢？
之前明明对宿主各种宠爱，现在怎么会崩成这个样子？！
相处两世，也难为它现在才看出来。
楚椒对后知后觉的系统轻嗤一声，继而也把这通毫无意义的电话干脆挂断。
然而听着对面的冗长忙音，这一刻，对面的蒋风和眼底却闪过一丝狂喜。
——因为他发现，椒椒居然一个字也没有过问沈诫。
那是不是能够证明，周明玉的计策真的有效——因为插手了事业，所以沈诫真的被厌弃了。
想到这里，蒋风和此前对沈诫的最后一点隐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之而来，对于楚椒的冷淡态度也没那么担忧了。
好巧不巧，手机也在此刻弹出每日新闻的报道。
《楚椒：从涉事少女到集团总裁的上位路》
看着这条似是而非的含糊说辞，蒋风和按理来说应该愤怒或者摒弃才对。
但手指已经放上去，他却定定地没有动。
毕竟要是沈诫既然已经被抛弃了……那椒椒身边便又空了下来。
这么一看，铺天盖地的舆论是不是也并非不好。
至少自己正好可以做那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向所有人证明，他是不离不弃的保护伞。
如今蒋风和的脸上已经扬起自己都没注意的微笑，下一刻便将手指从原本位置移开，然后慢慢挪到了对方首页的私信按钮。
[举报]
另一边，赵雪鸢按下得毫不犹豫。
她是后加入的，对颂声的预案完全不了解。
是以大家都还能在去会场的车上正常办公之际，只有她抱着手机，如今正在偷偷翻各大平台的动向。
贺春朝下手快准狠，把当年涉事人员报进局子后立马就买了热搜。
这几个小时里面话题已经换了好几轮，先是#高门出败类#，又是#贺家举报楚椒仇人#，最后图穷匕见，就变成了#楚椒猥亵#，#贺春朝 正义之举#。
好一个词条，偏帮的已经没边了。
赵雪鸢对舆论动向看得眉头紧皱，再往下一翻，发现这种含糊不清的通稿居然数不胜数。
就比如每日新闻的这篇《楚椒：从涉事少女到集团总裁的上位路》。
明明可以用受害者，明明可以用晋升、用夺权。
明明可以写成《从受害者到集团总裁的夺权路》，却非要选择会吸引某些眼球的措辞。
如今赵雪鸢忍着不适点开一看，底下评论果然已经有些不堪入目。
再比如就是现在的热搜第二，#南楚北贺#
官方虽然还没发布通告，但舆论关于对贺家的赞美之词就没停过。
但是贺春朝显然不满足止步于此，便在事发的第三个小时放出了昨晚拍摄的事发前楚总状态图。
毕竟是贺家自己带来的人，很知道营销需要什么。
选择的就是在餐饮层门口和贺春朝对峙的画面——当时贺春朝往前走了一步，楚椒脸上也还挂着微笑。
狗仔还煞有介事的配文。
“事发前一晚，南沈北贺依旧好磕！
她的安全区有了他，终于找到她的归宿。”
归你爹。
赵雪鸢气得牙疼，但这套还真容易蒙蔽大众的眼睛。
说楚总可怜等等就不必说，贺春朝是为妻一怒浮尸千里都说出来了。
还有什么真男人、路见不平、良心企业家，看得赵雪鸢直犯恶心。
如今她噼里啪啦打字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怎么也叫不醒这群人，最后一脸憋屈地卡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吗？”
一旁的刘书梅也在这个时候发现赵雪鸢脸色不对，拍拍她的肩担忧问了句。
她不想让身边的大家看到这些恶心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现在网上的舆论就放着不管吗？”
“这件事啊……”
此时此刻，刘书梅竟然不怒反笑。
然后在赵雪鸢更加茫然的表情中，如今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把后面的处理方式款款到来。
然后等赵雪鸢听完，真的什么气也消了。
嘴巴闭上又张开，最后忍不住感叹一句，
“楚总也太…厉害了。”
那可是。
车上其它人都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
于是车的后半程，她便把所有精力继续投入到了招标会当中。
今天有和AB司的见面会，结束后据说两家还会在杉城多待四五天。
这是非常关键的时期，各大企业必定都会争分夺秒加强联系。
等从会场下了车，天色似乎更灰了。
空气中有一种压抑着的憋闷，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这什么破天气。]
系统也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最后颂声如常上座，第一排已经有了陌生的几张面孔。
和收到的消息一致，今天AB司果然都会为了下午的酒会到场出席。
楚椒心里有数，便坐在位置上等最后一天的会议开启。
时差最好的一点就在于能够分开忙碌，比如现在国内已经凌晨三四点，大家不用担心再有什么新的大动静。
于是颂声所有人便得以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会议上，在国内早晨七点的时候，为期三天的招标会最后一点内容也彻底讲述完毕。
全场离席的时候，窗外阴沉的云层中开始刮起了大风。
树影摇曳之间，众人陆陆续续出门往宴会厅走去。
AB司自然一马当先，只需要被讨好的双方负责人正在开怀畅聊。
颂声好歹也在核心区域，顺着人群加快了几步。
这对于楚椒是个很好的机会。
此前她因为忙于联合莫城两家公司，相较于其他企业入场较晚；
当时AB司的邀约已经排满，面都见不上。
是以如今去参加的酒会，便是颂声在它们面前的第一次亮相。
最先见面，就能留下最深的印象。
甚至如果一见如故，酒会全程可能都会被一个人霸占。
——但这当然不是贺春朝所希望的。
自从昨晚吃了个瘪，他就让人守在机场，恨不得抓拍到楚椒匆匆忙忙回国的样子。
谁知国内已经闹上了天，她居然还赖在杉城不走。
……负隅顽抗而已。
此刻看着大步流星的颂声众人，贺春朝立刻从旁边拦在路中间，然后面带笑容慢条斯理开口了。
“楚总看起来心情不好……昨晚睡得不安稳吧？”
“还行。”
楚椒回答得心不在焉。
不过贺春朝显然不满意她的强装镇定，咳了一声便直入主题，
“昨天的热搜楚总想必也看到了，颂声董事会内部还好吗？
偏偏这个时候影响到生意，看来还真是天不作美。”
的确是不作美。
楚椒看着窗外簌簌作响的枯枝，不紧不慢挪回视线，
“还有事吗？”
“当然。”
贺春朝看出她想走的意图，眼底笑意更深，
“关于我也被牵扯在内这方面，希望楚总不要介意。”
“当时只是随手举报，没想到网友们抬爱到这个高度。
还有那些狗仔小报的歪门邪论，希望没有对楚总造成影响。”
好烂的演技。
楚椒眼神都懒得给了，还是一旁的刘书梅顺势接话，
“谢谢贺总关心，我们也在调查这次商务行程是如何泄露的。”
“……”嘁。
贺春朝向来并不愿为闲杂人士降下身价，如今便无视了刘书梅找了个新话题，
“昨天我们的那位朋友呢？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敢提他？！]
系统这时终于出来骂了一声。
作为和沈诫一边的事业党，它也算是被贺春朝的无情无义给坑惨了。
但从昨晚到现在，系统也复盘了无数次小说原著，每一次都理解不了南沈北贺分崩离析的原因。
毕竟要知道当年沈诫结婚时，贺春朝会说出句“那个女人远配不上他”，让楚娇娇又一次被嘲上热搜；
要知道招标双双入选后，南沈北贺还一起喝了次酒，在商业传为佳话；
要知道在原本世界或者小说读者当中，都有人把他们两个看做cp，一边觉得楚娇娇根本配不上，一边把他们的顶峰相见磕得要生要死。
为什么这对曾经被捧到万人赞誉的强者情谊，到了这里就根本行不通？
这个问题楚椒其实很好回答。
“因为那时他们都是强势方。”
够强，就容易让人有想象。
就容易忽略他们本身也是人的事实，而把一切美好品质都加之在对方头上。
商业天才、亦敌亦友、人生知己。
可回归现实仔细一想，人永远都只是人。
就像有句话说的，每一个在酒馆谈吐不凡的男作家，背后可能都有一个忙于家务的妻子。*
反而言之，每个在超市里抢菜的大妈，都只是家庭里忙碌的缩影。
但只是因为一方更悠闲、更体面、更强势，就把更多好的想象加在上面，本身就是一种偏见。
南沈北贺也是一样，只是两个普通人分析完利害后的相处而已。
可惜当人想要为他们开脱时，就总能找到理由。
——就比如现在的系统。
在重温了过去南沈北贺的辉煌之后，昨晚没有对宿主全盘托出的那一丝希望又重燃了起来。
它望着面前得体英俊的贺春朝忍不住开始想，他是不是昨天另有安排？
或者贺春朝可能需要看到成果再做决定？
甚至有没有可能贺春朝也觉得沈诫比较重要，所以不能把他放在焦点位。
那么现在贺春朝已经全盘获胜，为什么不能再合作一次呢？
在系统已然挠心挠肝的假设中，下一刻，宿主的声音正好也响了起来。
“交易依旧作数。”
“给我一个B司研讨会的席位，我就把他带回来。”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系统立刻就加快了cpu转速，在它如此努力才能造就贺家大获全胜的当下，真正满怀期望地盯着贺春朝。
就看他勾起嘴角，一改前面虚伪的寒暄，终于终于不加掩饰彻彻底底大笑了出来。
“B司研讨会……就为了他？”
因为沈诫人微言轻，就算再怎么嘲笑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是以如今贺春朝便没有任何一点犹豫的脱口就来，甚至比平日对楚椒还要更加直白和张狂。
“一个天真的蠢货而已，没有资本，没有脑子，凭什么能让你以为值得这个价位？”
“甚至别说B司研讨会，白给我我都觉得碍事。”
